“行了,我们走吧。”宣平候老夫人让人搀起王夫人,然后率先朝外面走去。

围观的人让开一条道,让她们一行离去。

夏衿正要跟罗骞一起离开,便听围观人群里有人高声问道:“夏小哥儿,你家住哪里,能不能到时候给我们一个信?要是家里谁得了病,也好找你看病不是?”

夏衿只得停住脚步,朝人群拱了拱手:“实在对不住,家父一直希望我能考个秀才,过阵子我便要参加春闱,这段时间要在家看书,恐怕是没有多少时间给人看病。还请这位大叔谅解。”

“那令尊呢?到哪个医馆坐堂去了?”又有人问。

夏衿只得挠挠头,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环顾了一下仁和堂,道:“这个…在这里说不好吧?”

大家“轰”地一声,俱都笑了起来,对夏衿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夏正慎对三弟一家的绝情大家都看在了眼里,然而夏衿仍还顾及着她这个大伯。这孩子,真是天性纯良啊!

夏衿抹着汗,终于跟罗骞冲出层层重围,朝马车所停的方向走去。

走到外面,她仍听屋子里有人高声说道:“夏小哥儿仁义,不在这里说夏郎中去了哪里,我却没有顾忌。我告诉大家,夏郎中自己开了一家医馆,叫杏霖堂,但今天刚开业就被赶出了夏家老宅,如今正到处找房子呢。待他找到房子,想必还会把医馆给开起来的。”

“嗯,到时候我们在城里寻杏霖堂这个医馆,就能找着夏郎中了…”

“看来,你们那医馆,生意不愁了。”罗骞上了马车,对夏衿笑道。

夏衿在他对面坐下,道:“做郎中的,倒希望没有生意。”

这话听在听惯了口号的后世人耳里,极是平常;可听在罗骞耳里,却振聋发聩。

他睁着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夏衿一眼,良久,方问道:“宅子不看了吧?就要城东那一套。”

刚才夏衿是没钱。现在得了宣平候老夫人给的几十两银子,预付几个月的房租,绰绰有余了。即便是买房,也不成问题。不过,几十两银子,只能买到城外的一进小院子,不安全不说,也不适合开医馆。

“那宅子离这不远,还是去看看吧。”夏衿却道。

见夏衿坚持,罗骞也无奈,挥手叫虎子往另一处去。

马车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这处房子,只有一进院子。而且在巷子里,马车进不去。咱们得在这里下车,走进去。”于管家道。

夏衿下了车,跟着于管家往里走。不一会儿,两人便停在了一处宅子门前。

进去看了看,夏衿便有些失望。其实如果没有第一处宅子相比,这处宅子还算是好的了。房子的格局跟他们现在住的老宅很相似,都是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屋子也有些破败。不过租金倒是便宜,只要一两八钱银子,属于夏正谦和舒氏所能承受的范围内。

但夏衿真不喜欢。

她实在不愿意跟大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而且,这个地段相比之下比较偏僻,周围住的住户相比之下经济状况也偏下,并不利于医馆的发展。

“除了这三处,没别的了吗?”夏衿问道。

于管家摇摇头,歉意道:“再找找的话,或许会有。但您给的时间太仓促。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合意的。”

夏衿怕于管家多心,忙安抚道:“能找着这三处,已很不容易了。我在外面转了半个时辰,一处合适的都没找着。是我太挑剔了。”

相处这段时日,于管家倒是喜欢夏衿大大方方的性子。他也知道夏衿开始那样说,并不是埋怨他办事不利,只是不满意这房而已。

他道:“其实,这三处最适合你们的,就是方才**街那一处。那处有两进小院,带两个小门脸,一个月租金才二两银子。房主是外地人,因要回家奔丧,而且奔丧之后守孝三年,老家又远,来回一趟不方便,所以才急着把屋子租出去。”

**街,就是仁和堂所在的那条街。

夏衿苦笑一下:“于管家,我家里的事,刚才你也看到了。我那大伯吧,刚才虽然在宣平候老夫人和罗大哥面前表示把我们这一房分了出去,再无瓜葛。但一旦我们有了钱或是他们遭了难,仍然会缠上来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我爹那性子,不可能不管他们。所以,我们避他们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凑到跟前去?**街那处,还是别提了吧。”

于管家叹了一口气,问道:“那还继续找吗?如果想要再找找,我这便派人去打听。”

夏衿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先回去跟我爹娘商量一下,如果他们同意,就把城东那处宅子租下来。”

“那行。”于管家听到夏衿要租城东那一处,很是高兴。

他是罗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对罗夫人和罗骞甚是忠心。他想着,城东那处宅子离罗府近,以后罗夫人或罗骞如果身体不适,找夏衿看诊便方便了许多。要遇上个急症,也不用把时间全浪费在路上。

第七十五章 雪中送炭

于管家是高兴了,夏衿这边却又添了心思。

在原主的记忆里,因夏老太太的苛待和夏正慎的抠门,三房在经济上向来拮据,否则今天夏正谦和舒氏也不会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来当当了--那块玉佩除外--也因此,养成了夏正谦和舒氏节俭的习惯。

如果她怀里这几十两银子不拿出来,要让夏正谦和舒氏在吃饭钱都没着落的情况下,租一处一个月五两银子租金的宅子,难处不是一般的大。

先试试看吧。

她叹气。

回到夏家老宅,夏衿意外的发现,刑庆生赫然在座。她这才想起,今天在仁和堂并没有看到刑庆生。

她拱手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不待刑庆生说话,夏正谦便欣慰地答道:“你师兄听病人说了刚刚发生的事,便赶紧辞了仁和堂的工,赶过来帮忙。”

夏衿诧异地望向刑庆生。

这位师兄,她知道是个好的。在她呆在仁和堂期间,他对她多番照顾,每日嘘寒问暖。但她以为,这只是建立在没有利益得失的基础之上。

她前世看过太多的背叛,哪所是亲如夫妻、兄妹、父子、母女,或最亲密的朋友,平时相处时温情脉脉,让人只觉岁月静好。可一旦涉及到一定额度的利益,他们就会撕开温情的面纱,露出锋利的獠牙,上演一出又一出倾轧大戏。

更何况,夏正谦与刑庆生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刑庆生于一年半前还出了师。

依着夏衿对人性的恶意的猜测,刑庆生是没有理由离开仁和堂的。因为他自己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他父亲虽是秀才,却早早就亡故了,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家无恒产,这些年,他的寡母就靠着给人针线活,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

如今,他母亲眼睛已不行了,两人就靠着刑庆生在仁和堂所得的微薄的收入过日子。那点钱不多,但好歹稳定。刑庆生虽声望不显,但医术是不错的。夏正慎为了留住他,并不敢在月钱上克扣他。

像他家这样的情况,即便刑庆生极有良心,愿意回报夏正谦的恩情,也应该在夏正谦找到房子,开的医馆稳定,有能力请个帮手,付得起一定的月钱之后,才辞了仁和堂的事,到杏霖堂帮忙才是。

却不想他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师兄,你早上来时,没想到我们又要搬家吧?现在连房子都还没找到,更不用说开医馆了,唉…”夏衿沮丧着脸,深深叹息一声。

刑庆生也刚到没多久,正问候夏正谦和舒氏的身体,还没聊到实质性的话题呢。现在听夏衿提到这事,他忙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荷包。

可这一下,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眼睛都不敢看夏正谦,满脸通红的将荷包递给他,轻声道:“师父,这是我这两年攒的一点积蓄,虽然很少,就几百文钱,但也是徒儿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先拿去用着。”

夏衿不清楚,可夏正谦却深深了解自已这个徒弟。刑庆生这脸红,是觉得自己拿的钱少,不能帮师父的忙,感觉羞愧。

这孩子,虽家境贫寒,却是个重义轻财的性子!

“这事,你母亲知道吗?”他问道。

刑庆生点点头:“知道。这钱,还有一部分是我娘给我的呢,说给师父您救个急。”

虽然这点钱顶不了什么事,但徒儿的这一份心意,夏正谦却不想轻拂。

他接过荷包,笑道:“庆生还真是雪中送炭啊,我们这正愁没钱租房子呢。”

见自己这一点点钱,真的能帮到师父的忙,刑庆生极高兴,刚才那点羞愧感瞬间不见了。他精神振奋地环顾四周,道:“师父,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去帮忙去。”

夏正谦摆摆手:“不用。东西不多,下人收拾就够了。”

这时候,舒氏大概是听下人禀报,夏衿回来了,急匆匆地就走了门,问夏衿道:“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夏衿没有马上回答,抬头看了夏正谦一眼,问道:“爹爹没找到合意的吗?”

“我找了两个中人,把条件一提,他们就摇头了,说手头上没有带门脸,价钱又那么便宜的房子。不带门脸的,倒带着我去看了两三处,就跟咱们这小院差不多大,都要一两八钱一个月。我看了一下,周围住的人似乎很杂,不太安全。”

夏正谦说着,还深深地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这样穿着男装到处跑,他很担心女儿的安全。只是女儿死而复生,活过来后对他和舒氏疏离了好长一段时间,这阵子才慢慢好了。他是个心疼儿女的人,不希望女儿郁郁寡欢。所以,他没有采用强制手段,把女儿锁在家里。他能做的,就是在挑屋子的时候,考虑到安全问题。免得女儿出入家门的时候,老遇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夏衿见夏正谦看向自己的目光颇有深意,回想他话中传达出来的信息,随即便明白了夏正谦所想的东西。

她心里一阵感动。

“要不,先去我家挤挤吧?”刑庆生忽然道。

夏家三口顿时一怔,互相对视一眼,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夏正谦无限感慨。

他虽不是老太太的儿子,但身上流着的是夏家的血。否则,老太爷也不会把他抱回夏家,硬逼着老太太当作亲生儿子来养。也就是说,他跟夏正慎、夏正浩即便不同母,也是亲兄弟;而且共同生活了三十几年,感情不可谓不深。

可现在,亲亲的大哥要把他们赶出去,二哥不闻不问;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徒弟,却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相助,还想要收留他们。两厢一对比,怎不叫人伤怀感慨?

刑庆生的家,夏衿自然没有去过。为了试探他是不是真心要收留,她笑道:“师兄别说笑了,你们家,怎么住得下?我们有十几口人呢。虽说落魄了,但那些下人都是一直跟着我爹我娘的,有的还是我娘的陪房,跟我们家亲人似的,万没有这时候将他们丢下,我们自己找地方住的道理。”

刑庆生还没说话,夏正谦就笑道:“祁哥儿你忘了?你师兄他们家,住的是祖宅,房子也有七、八间。你刑叔去世后,你刑婶一直舍不得卖房子,怕人多嘴杂,也不肯将房子租出去。咱们十几口人要是过去,挤一挤,倒是住得下的。”

“正是正是。”刑庆生听得这话,显得十分高兴,转头跟舒氏道,“师娘您带着师妹住内院,我搬出来跟师父、师弟住外院。下人们委曲些,住外面一排小房子里。”说到这里,他眼睛亮晶晶的,又对夏正谦道,“师父,就这样说定了呀,就搬到我那里去,别再找房子了。”

看到刑庆生这样,夏衿倒有些想笑。

在医馆里,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照顾起人来十分周到,跟夏正谦一样是个谦谦君子。可刚才看他羞涩的模样,还在现在跟得了糖吃似的兴奋劲儿,明明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么。这样子,倒很有趣。

想到刑庆生的话,舒氏犹豫起来,望向夏正谦,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夏衿见状,忙道:“爹、娘,不用去挤师兄他们,我找着房子了。”

“啊?在哪儿?”舒氏惊喜道。

她内心里,是不愿意去刑家的。刑庆生的母亲是个寡妇,夏正谦这样带着家人去她家住,难免有人说闲话。

再说,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寄人篱下呢?

“在城东。”夏衿留了个心眼,没把城南那套说出来,只将城东的宅子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直将那里夸得好得不得了。

可她话还没说完,夏正谦和舒氏就大摇其头:“房子是好房子,就是这房租太贵了,不是我们住得起的。”

“可问题是,这不是过日子,这是投资。”夏衿劝道,“你要知道,在城东开医馆,和在城南开医馆,收入的区别是很大的。在城东,像罗公子那样的人家比比皆是。给他治好了病,随手就打赏个十两八两银子。一个月下来,二、三十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这收入,你在城西半年都赚不到。每月拿五两来交房租,余下的钱也比城西的多。”

“这不过是你的想象。”舒氏白了她一眼,“要是没病人呢?一个月赚不到一两银子呢?你怎么办?吃饭钱没赚到不说,每月还欠几两银子外债。到时候人家来逼债,我难道要卖儿卖女?”

夏衿哑然。

她前世,从十八岁起,就跟着父母去了国外。深受西方消费观念的影响。西方人谁不是举债过日子?就算家里有钱,买房买车甚至买件小东西,都选择分期付款。背着一屁股债,人家照样乐乐呵呵过一辈子,还比谁都过得滋润。

可在舒氏这里,欠上一两银子的债,就叫她晚上睡不着觉了。更不要说每月五两的租金。

“再说,你爹这次的事,我也怕了。我只求咱们一家平平安安,不求大富大贵。给富贵人家看病,风险实在太大。”舒氏想起前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不禁神情黯然起来。

夏衿见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怀里的银子,表情严肃起来:“爹、娘,我想跟你们说个事。”

第七十六章 说服

夏正谦见她表情严肃,心里咯噔一下,敛起脸上的笑容:“什么事?你说。”

舒氏看父女俩这样的表情,也担心起来,望着夏衿问道:“你不会在外面闯了祸了吧?”

夏衿没有回答,眨巴一下眼睛正在开口,夏正谦伸手止住她道:“等等。”

他转过头去,对刑庆生道:“庆生,要不,你先回去?”

刑庆生跟夏正谦做师徒十几年了,对师父的性子最是清楚。他也没多心,以为是家事,不宜外人听,便起身道:“师父,我到附近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过一阵我再回来。”

跟刑庆生,夏正谦也不客气,任由他去了。

刑庆生前脚出门,夏衿后脚就跑了出去,留下一句话:“我去叫妹妹过来。”

夏正谦跟舒氏无奈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夏祁就别别扭扭地被夏衿拉过来了。到了屋里,看到没有外人,他用力甩开夏衿的手,极其气愤地道:“我说了换了衣服再来,你偏不许,硬要拉我出来。”

夏正谦刚刚饮了一口茶,还未咽下,听到夏祁这话,他“噗”地一声,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去,“咳咳咳…”咳嗽咳得惊天动地。

舒氏怕儿子那幼小的心灵受伤,本想忍住装作没看见的,可夏祁这一说话,她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夏祁穿着一条浅绿色襦裙。头上梳着两个双挂髻,戴着珠花,耳垂还挂着夏衿改装的夹式耳环。活脱脱一个衿姐儿模样,可这么一说话,那变声期的鸭公嗓配着文文弱弱的女子装扮,怎么看怎么滑稽。

看父母这反应,夏祁的脸色都黑成了锅底,直埋怨夏衿:“你看看,我说了换了衣服再来吧。”说着扯着那浅绿色镶边的袖子。“下次再不跟你换装了。”

夏衿心里也觉得好笑,不过她能忍得住。一本正经地对夏祁道:“一会儿刑师兄要过来,而且我还得带爹爹看宅子,时间紧,哪有时间换来换去的?来。快快坐下,我把今天的事情跟你们说说。”

舒氏赶紧强忍住笑,对夏祁道:“对对,你妹妹说得对,赶紧坐下吧。”

夏祁见妹妹表情严肃,父亲和母亲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便知真有事,忙坐了下来,不再吵闹。

“爹、娘、哥哥。我今天出去看宅子…”夏衿把今天发生在仁和堂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夏祁听了这事,看向夏衿的眼神闪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爹。妹妹的医术,真比你还高明?”他问道。

夏正谦正蹙眉思索着这事对各方面的影响呢。听到这话,不由得苦笑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你妹妹,厉害着呢。不说罗公子那病,光是今天这病。要是给爹爹来治,也跟那谭郎中一样开些治标的方。更不会想着用激怒的手段来促使药效快速发作。”

说着,他看着虽长高了一些,却仍比一般十四孩子瘦小一些的女儿,目光里既有欣慰得意,又有纠结苦恼。

医术如此高明的女儿,如果关在家里,真的是可惜了。可让她借用儿子的名头,在外面弄得医名雀起,真的好吗?

而坐在他旁边的舒氏,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她蹙眉看着夏衿,问道:“也就是说,你治好罗三公子的事,让你大伯知道了?而且你还得了几十两银子的诊金?”

夏衿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舒氏:“娘,这是六十两银子,宣平候老夫人给的,您拿着。”

舒氏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又惊又喜:“这么多?”

“嗯。”夏衿用力地点点头,“够咱们一年的花销了。”

夏正谦望着舒氏手中的银锭,心情复杂。

他是男人,本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可家里遇到难处,他竟然毫无办法,还要靠女儿在外赚钱,帮着家里度过难关。

“唉,妹妹就是有本事。”夏祁也满心不是滋味,“这个家,就我是吃闲饭的,什么事都干不了。”

“瞎说!”舒氏瞪了他一眼,“你要真觉得自己没用,就好好看书,过阵子给爹娘考个秀才回来。咱们分家另过了,可就指着你考个秀才减免些赋税呢。你能做到这一点,也就不算白吃饭了。”

听得这话,夏祁顿时一改刚才的沮丧,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等着吧,我一定能考中秀才的。”

听到这话,舒氏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相公,衿姐儿借祁哥儿的名头在外面看病,以后祁哥儿出去,万一有人找他看病怎么办?他总不能说不会吧?”

这个影响,夏正谦早就想到了。他点点头:“这件事,确实难办。”

女儿出手行医,是为家里着想,而且两次都是机缘巧合,被逼无奈。没有她,自己早就遭了大难,被关在了狱中;而且家里经济拮据,拿不出钱来租房子,只能去当老太爷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所以,责怪女儿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这件事,对儿子的负面影响又太大,虽不至于影响到他参加科举,但麻烦事必会不断,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在这件事上,夏祁最是无辜。

“爹。”夏祁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看着夏正谦的眼睛,认真地道:“今天的事,您别责怪妹妹。要不是大伯一再逼迫,她也不会出头。而且今天这事,不会对我有什么大影响的。大不了以后有人叫我看病,我或是找借口拖延,然后换妹妹去治;或是直接说我治不了就行了。

妹妹的医术这么厉害,要是把她关在家里,那真是可惜了。爹您以前也曾说过,学了本事,就要为民众造福。妹妹小小年纪,就学得一身大本事,这何尝不是老天对妹妹的恩赐?她要藏着掩着不替人看病,岂不是愧对了老天的厚待?”

夏正谦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欣慰地拍拍夏祁的肩膀,道:“儿子,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了。你记住,你妹妹这样做,是为家里好。要不是她出手,你爹我现在还在狱中呆着呢。而今天她要不下车插手此事,你的名声会更坏。以后,万不可因此事对妹妹心生埋怨。”

“爹您放心,我再糊涂也不至于分不清好歹。”夏祁认真地点点头。

他又转过头对夏衿道:“妹妹,以后你想出去就去吧,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反正总呆在家里看书,又不喜欢到外面乱跑。”

夏衿望着这个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哥哥,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

她言之凿凿地举手保证:“哥,以后,我再不乱拍你的头,也不粗鲁地按着你换衣服了。”

夏祁傲娇地斜睨她一眼,鼻子里哼哼两声,表示还没原谅她。

夏衿可没时间跟他玩闹,转脸对夏正谦正容道:“爹,您现在知道了,我不光是治好了罗三公子的病,而且还治好了宣平候老夫人女儿的病。有这两家的人情在,临江城里,谁还敢找咱们的麻烦呢?便是知府大人也要给几分面子。在城东开医馆,真没有什么风险。”

她看了夏祁一眼,又道:“再说,孟母三迁,就是为了给儿子一个好的读书环境。城东所住的人,非富即贵,哥哥在这种环境下呆一段时间,走出去都不会再畏手畏脚,一股子小家子气。而且读书人,最讲究人脉。你看以前二伯整日去参加什么诗会,就是为了混个脸熟,搏些名声。咱们住在城东,周围都是些有地位有教养的人,哥哥跟他们的孩子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后面这个理由,说得夏正谦夫妇俩颇为心动。一双儿女,就是他们的心头肉。只要是对儿女好,不管做什么他们都是愿意的。

而舒氏作为母亲,想得就更深一些。

眼看夏祁和夏衿十四岁了,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住在城东,没准就能结识些好人家,给儿女张罗两桩好亲事呢。

这么一想,舒氏就对夏正谦道:“相公,衿姐儿说得对。要不,咱们就租城东的那处宅子吧。”

“等我去看看再说不迟。”夏正谦其实已经愿意了,不过没看过宅子,他总不放心。说到底,还是对夏衿的办事能力有些不信任。

“还有一件事,爹。”夏衿又道。

“还有什么?”夏正谦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道。他被夏衿吓了两次,此时都已学会淡定了。

“大伯如今已知道罗三公子的病是我治好的了,宣平候老夫人的身份他也知道。有这两份人情在,我担心,一会儿他就要找上门来,跟您赔礼道歉,叫咱们搬回去了。”

舒氏担忧地望着丈夫。

没搬出来前,在夏府过的日子她还勉强能忍受。可现在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再回头一比较,她是再也不乐意回去过那种挨打受骂的日子了。

夏正慎见儿子也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唯恐自己说要搬回去的话,心中没来由地感觉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