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欢呼一声,停下来道:“就在这里了。”

阿墨一听,飞快地跑过去。费力地将怀里的东西小心放到草地上,这才抬起头来猛地呼吸新鲜空气。

菖蒲忙跑过去,帮着收拾东西。

岑子曼待菖蒲和雪儿铺好布垫,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望着阿墨从袋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两眼放光。指着一个小竹筒道:“那个。那个给我,我要喝奶茶。”

雪儿忙放下手中的事。给她拿奶茶。

岑子曼打开竹筒上的盖子,喝了一大口,待徐徐咽下,缓解了嘴里的渴意之后,她才发现夏衿一直站在不远处。

“夏衿,过来坐,吃东西呀。”岑子曼招招手。

夏衿走过来也坐下,对菖蒲道:“将那桃花酿拿出来尝尝。”

菖蒲拣了个瓷杯,倒了一杯桃花酿递给夏衿。

夏衿拿到鼻子前闻了闻,又用舌头舔了一点点。

岑子曼“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是干嘛?莫非你还觉得这酒里有人下毒不成?”

尝得这酒没问题,夏衿这才饮了一口,不过随即又放下酒杯,皱眉道:“不好喝。”

这时代的酿酒技术差得很,这酒微酸味淡,还有一点点苦涩味。虽然有一股桃花的清香,但在夏衿看来,却是难喝得很。

苏慕闲却拿杯子斟了一杯,眼睛一亮:“这酒不错呀。”

“不错?”夏衿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对岑子曼道,“你也尝尝,看看是不是不错?”

菖蒲忙倒了一杯递给岑子曼。

“嗯。”岑子曼喝了一口点点头,“好酒。”

夏衿的脸上刚要露出笑意,忽然就神色一紧,抬头朝溪边看去。

苏慕闲也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也投向了那边。

“怎么了?”岑子曼刚要说话,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从溪边传来。但被桃树林挡住了视线,弹琴的人却是看不见。

“这里怎么会有琴声?”她纳闷地道,站起来,朝那边走去。

“先坐下,听一听再说。”夏衿拉了她一把。

岑子曼只得回到原处坐了下来,凝神听着那悠扬的琴声。

不过她对于这些诗啊琴啊的雅物,真是一窍不通,只觉得这琴声映着那汩汩溪水,十分悦耳。一边吃着美味的点心,看着美景,听着音乐,倒十分惬意。

一曲终了,岑子曼瞅了夏衿一眼:“要不要过去看看?”

“鸡蛋好吃,咱们并不一定要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夏衿道。

岑子曼一愣,“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那边却有了动静。一个穿宝蓝色锦袍的身影,出现在了小溪的对岸,身后是一个抱着古琴的童子。前面那人一边走,一边吟咏着诗句。这人长身玉立,相貌英俊,在这桃花里,小溪边,琴声悠扬之下,十分有诗情画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另有其人

夏衿看了,心里啧啧称奇。

这罗宇,还真是蛮拼的。为了引诱岑子曼小姑娘,竟然出卖色相,表演一场真人走秀,他就不怕脚下打滑反出洋相么?

她转头看了岑子曼一眼。

虽然交往不久,了解不深,但从那天在宣平候府的宴会上来看,这女孩子似乎并不喜欢这种矫揉造作的东西。但少女情怀总是诗,谁能说得清罗宇这歪招会不会打动她呢?

看来,她得回敬罗宇一个礼物才行。

这么想着,夏衿瞥了苏慕闲一眼。

岑子曼虽喜欢舞枪弄棒,但那都是古代战场上的拼搏术,她没有内力,夏衿即使做手脚,她也看不出来。现在要顾忌的,是苏慕闲这小子。这小子是有武功的,人又单纯,别嚷嚷出来坏她的事才好。

苏慕闲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夏衿并没避开,而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里警告的意味很深。

苏慕闲茫然地眨巴眨巴眼,不明白夏衿是什么意思。

夏衿没再理他,微微弯下身子,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子,藏进手心里。

苏慕闲看到她这动作,顿时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了看远处的罗宇,又看了看夏衿。

夏衿用力瞪了他一眼,然后手腕一扬…

“扑通”一声,远处故作风流倜傥模样的罗宇似乎脚下没踩稳,直接朝前面摔去,扑了个狗啃屎。

“公子,公子。”后面跟着的童子再也顾不上摆造型,扔下手里的琴便上前搀扶自家公子。

罗宇这一下摔得狠。因那溪岸上小石头比较多。他这一摔,膝盖上的衣衫破掉了,露出两个大洞;双手撑在地上,被小石子一刮,鲜血淋漓的;最好笑的是他的嘴正好跟地面来个了亲吻,此时肿得跟猪八戒一般,鼻孔里还流出血来。样子十分狼狈。

别人摔了一跤。嘲笑别人是不道德的。所以家教严格的岑子曼想忍来着。但罗宇这模样太好笑了,她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看。我就说嘛,那生蛋的母鸡最好不要看,这不破坏形象吗?”夏衿还在一旁落井下石。

夏衿这一说,岑子曼像是找到了泄洪口似的。“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旁边的野鸡被她这笑声惊起,“扑棱棱”从草丛里飞上了天空。

那头的罗宇听到岑子曼的笑声。羞愤欲死,来不及处理伤口,用袖子捂着脸就落荒而逃。

这下子岑子曼笑得更加厉害了,捂着肚子。直叫“哎哟”。

苏慕闲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望着夏衿,满眼诧异。也不知是诧异于夏衿的心黑。还是诧异于她的手准。

夏衿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如葱根一般纤细的手掌之上,一块小石头正静静地躺着。她手指一翻,那块小石子又不见了踪影。

苏慕闲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转过头去瞅了瞅罗宇摔跤的地方,再看了看夏衿,然后他抬起手来,做了个扔石子的姿势,随后摇摇头,俊朗的眉头皱了起来。

岑子曼是坐在他们前面的,而且此时正在大笑,雪儿则忙着给她揉肚子,并没看到他俩的小动作。

夏衿忽然站了起来,快步朝右边的树林而去。她的脚步轻而快,眨眼间就进了树林不见了。

“你去哪儿?”苏慕闲见状,不放心地叫了一声,忙站起来跟上了去。待他在桃树林里看到夏衿时,夏衿正站在一棵树下,朝上面张望。

“怎么了?”苏慕闲也赶紧走到树下,学着夏衿的样子朝上张望。

然而,那株比其他桃树明显要高大一些的桃树,上面除了盛开的花,连一片绿叶都没有,更不要说别的东西了。

“咦。”苏慕闲正要说话,却看到树上的枝丫有被踩踏的痕迹。他低头一看,树下的落花显明要比其他树要多一些,有些还是一朵完整的花朵,并不像别的,只落花瓣。

“刚才这里有人?”苏慕闲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刚才那一跤,不是我弄的。”夏衿道,她举起手来,手掌一翻,一块小石头就从她手里落到了地上,“我刚准备把石头扔出去,那人就摔跤了。”

“啊?”苏慕闲很意外。

夏衿转头看他。

“怎么了?”苏慕闲莫名地跟她对视,“刚才可不是我,我坐在那里都没动弹。”

“你的事情处理好了?这一回没人追杀你了?”

苏慕闲神色一黯,正要说话,就听见岑子曼在外面喊:“夏姑娘,表哥,你们在哪里?”

“走吧,出去。”夏衿赶紧往外走,见苏慕闲要跟着一起走,她忙转头警告,“你一会儿再出去。”

苏慕闲刚要问为什么,就听到一阵树枝摇动的声音,转头一看,岑子曼已经进来了。

“你们俩…”岑子曼看到夏衿和苏慕闲一前一后的站在一起,离得还挺近,顿时愣了一愣。

“我刚才感觉到树林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结果你表哥也跟来了。”夏衿解释道,说完就直接往外走,完全没理会岑子曼和苏慕闲有什么反应。

“哦。”岑子曼点了点头,抬头深深看了苏慕闲一眼,然后跟着夏衿走了出去。

苏慕闲没有说什么。站在那里等夏衿和岑子曼走出了那片树林,他才慢慢跟了出去。

刚才的事,不光没有影响岑子曼的心情,反而使她的兴致更为高涨了。她坐下来,兴高采烈地吃着蛋糕,对夏衿道:“你刚才说要开药膳酒楼,怎么开,每人要出多少银子,你快说说。”

“你们要开药膳酒楼?”苏慕闲讶意地问,接着便兴致颇高地道,“带上我,我也凑一份吧。”

知味斋走上正轨,又赚了些钱,夏衿就一直在考虑开药膳酒楼的事。古代调料不全,烹饪手段也单一。把现代的那些名菜和药膳搬过来开一家酒楼,钱赚得不要太快哦。

只是她不愿意跟罗骞合作太多,合作太多,牵扯太深,她就会沦为罗骞的私人大掌柜,到时候她想脱离他的掌控,怕是很难。把鸡蛋分装在几个篮子里,让几方势力互相牵制,保持平衡,才是她这个小老百姓的自保之策。

所以岑子曼说想做生意,那简直是瞌睡遇着枕头,正合夏衿的心意。苏慕闲既是岑家亲戚,候府世子,参上一股也挺不错。

“行啊,你也凑一份吧。”她无所谓地答道。

“那你说说,具体说说。”岑子曼东西都不吃了,眼眸发亮地专心看着夏衿。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找个大些的铺面,最好两层楼。然后培训厨子,弄出一些特色菜肴,招些伙计,挂牌开业就是了。”

夏衿说着,估算了一下开销,“我用菜谱入股,并进行具体管理,再加上一百两银子,占酒楼的六成股子;你俩各拿一百两银子入股,每人各占两成的股子。这样分,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岑子曼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苏慕闲却犹豫了一下,道:“我没那么多银子。”

夏衿惊讶地看着他。

罗维韬官不大,家里又有更宠的庶子,罗骞拿一百五十两银子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苏慕闲堂堂一个候府世子,不会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我表哥在客边,来回都要打点花销,手头没那么多现银。他的那份,我帮他出了。”岑子曼豪迈地一挥手,说完又俏皮地朝苏慕闲眨巴一下眼睛,“表哥你回京后记得还我哟。”

苏慕闲耳根微红,满脸窘意,道:“你借我五十两就行了,回京后我一定还你。”

“行。”岑子曼答应得十分干脆。

说完这事,岑子曼又问了一下夏衿的计划,以及有什么菜谱。三人聊了一会儿,便打道回府。

回去时,三人特意没走原路,而是避开林云他们开诗会的地方,绕了远路出去。

出来时是岑子曼用马车接夏衿出来的,回去的时候她便又送了夏衿回家,才叫车夫驾车离开。

夏衿目送岑子曼和苏慕闲的马车离开,进了大门,正要往清芷阁去。走到半路,就听菖蒲的娘鲁婶禀道:“姑娘,菖蒲她爹接到罗府的口信,说让您回来之后,去一趟城南小院。”

夏衿停住脚步,问道:“是谁来传的口信,去问清楚。”

约她去城南小院的,唯有罗骞。但此时罗骞在桃树林里。

鲁婶显是早就问过了,不慌不忙地道:“是于管家。”

“于管家亲自来的,还是他派人来的?”

“他亲自来的。”

夏衿点点头,对鲁婶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又吩咐菖蒲,“去叫苁蓉准备,跟我出门。”

“是。”菖蒲转身朝下人所住的院子跑去。

待夏衿换了男装出来,董方已着小厮打扮,在二门处等着了。而鲁良也备好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倒是舒氏见夏衿刚刚回家,又要出去,问了一声:“怎的又要出去?”

“娘,我有点事。”夏衿敷衍了一句,匆匆出了门。

“早点回来。”舒氏追着她的背影喊道。她可惦记着让夏衿给邢庆生传授医术的事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都是桃花惹的祸

“姑娘,不知我哥哥回来了没有?”董方上了车,便问道。

新开的知味斋步入正轨后,夏衿便给了董岩十两银子,让他去追查案情。如今也去了有四、五天了,所以董方才有此一问。

“估计没那么快。”夏衿道,“如果他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多谢姑娘。”

董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后,现在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的身份,行事也以夏衿的意志为主,而不会潜意识里驾凌夏衿,认为“她应该怎样怎样”。董方的这一份转变,还是令夏衿比较满意的。

城南小院,鲁良经常跑。而且在夏衿的指导下,他还学会了穿小巷走近道。一柱香功夫后,马车便在院南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夏公子。”

夏衿一下车,于管家就迎了出来。

夏衿看他一眼,直接往里走,问道:“你家公子从桃溪那边回来了?”

“是。”于管家进了大门,便伸手将董方拦了下来,自己也停了脚步,对夏衿恭声道,“我家公子在院中枣树下等着公子。”

“嗯。”夏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里走。

董方见夏衿没有别的指示,只得停住脚步,跟着于管家去旁边的角屋歇息。

夏衿沿着回廊走了一会儿,便看到罗骞坐在院中那棵枣树下,眉头紧锁,手里端着茶杯,但茶杯里却没有热气,似乎保持着这个姿势已很久了。

而他身上穿的衣衫的颜色、质地,跟夏衿追进桃林里看到的那片衣角一模一样。

夏衿心里了然:扔石子让罗宇摔一跤的,定然是罗骞无疑了。

她唤了一声:“罗大哥。”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罗骞手里一抖,杯中的茶水差点溅了出来。

“想什么这么入神?”夏衿含笑道。

罗骞为人一向机警,很少有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的情况。

罗骞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到了桌上。

他抬起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夏衿,眼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情愫。

夏衿被他直定定的目光看得颇不自在。不过她心理强悍,脸上丝毫不显。只是伸手摸了摸脸。含笑问道:“怎的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吗?”

“我大哥对你做的事情,我为何不对我说?”罗骞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此时雄浑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流转。倒比往常更为打动人。加上他那直勾勾的目光,倒叫夏衿的心头猛地一跳。

这位大哥,你是在勾引奴家么?

夏衿在心里调侃了一句,自自然然地将目光收回。端起手中的茶杯轻啜一口。待将茶水徐徐咽下,再将杯子放回桌上之后。她才抬起漆黑如墨的眸子,问道:“你都知道了?”

罗骞点点头,将目光挪了开去:“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我,我保证他再也不敢来惹你。”

“你想怎么处理?”夏衿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有几处私产,还有几个膀臂。让他后院起火。再断其臂膀,他就不敢再轻举妄动。”罗骞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凌厉。

夏衿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赞成?”罗骞的目光再次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

“你父亲。禁止你们兄弟阋墙吧?”

罗骞的目光一黯,点了点头:“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让他猖狂至此。”

他抬起眼眸:“可如今,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上次我的病,这次你的麻烦,都容不得我再有什么手足之情。即便父亲责怪,我也有话说。”

夏衿再次摇了摇头:“恕我直言,你这样做,只能治其标,不能治其本。你还击过去,他再攻击过来,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完了章姨娘使些手段,责任就全在你身上。你父亲对你,唯有失望。”

罗骞的眼里的亮光渐渐黯了下去,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一下:“那又如何?总不能打不还手,任由他欺凌吧?”

“唯一的办法,就是断其根基。”夏衿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罗骞倏地抬眼,望向夏衿。

夏衿的目光不避不闪,与他对视着,声音变得轻柔,除对面的罗骞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楚馆里有一个叫柔儿的清倌人,清丽脱俗,让人见之难忘。只是近日她被朱家公子多番骚扰,要买她的初夜。老鸨迫于无奈,眼看就要松口。”

她嫣然一笑:“我听说,文人有赠妾之雅举;而且我还听说,后天官衙沐休之日,柔儿姑娘会应好友之邀,去桃溪踏青看桃花…”

说到这里,她收回目光,端起茶来轻饮一口,然后悠然眺望院中风景,不再说话了。

罗骞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这能行吗?我听我娘的陪房说,章姨娘进门后,我娘也曾弄过几个女子进门,结果我爹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反过来责怪我娘。我娘跟他吵过以后,他就待我娘更冷了。”

“时机不对。”夏衿淡淡道,“情正浓时,自然眼里没有别人;但时日久了,一张脸再美艳,总有看厌的时候。喜新厌旧,男人的通病。”

罗骞看着夏衿,怔怔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夏衿眉毛一挑,询问地望向他。

“我不会。”罗骞忽然低声道。

“什么?”他这话让夏衿摸不着头脑。

“我说,我不会。”罗骞低沉的声音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回旋。

他收回目光,紧抿了一下嘴,右手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然后鼓起勇气。目光又投射到夏衿脸上:“我、我对你,永远不会生厌。”

夏衿的心停跳了半格。

她抬起眼来,望着罗骞,不动也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直把罗骞看得神色慌乱,脸色通红起来。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没有断袖之癖。”说着,站起来便要往外走。

“夏衿。”罗骞一把抓住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