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看了自己的袖子一眼,喝道:“放手。”

罗骞却把那片布料抓得更紧了:“我知道你是夏衿不是夏祁。救我的。也是夏衿不是夏祁。”

他抬起眼来,眼神里已没有了刚才的慌乱,眸色沉稳,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消褪:“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这样说的,唯有派人去你家求娶。才是对你的尊重。可你…”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顿了顿,他转了个弯:“我母亲,这段时间一直在为我张罗亲事。我试探过她的态度。她…她不同意。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一段时间,等说服她,我再去你家提亲。”

听到这番话。夏衿的眼里的冷意消散了一些。

罗夫人挑儿媳妇的态度,她在宣平候府时就知道了。所以刚才罗骞表白的时候。她以为他是想纳她为妾的。毕竟这个社会,亲事都讲究门当户对。即便是地位低下如夏老太太,帮夏祐和夏袗等人挑亲事时,也还讲究个门户高低呢。在所有人眼里,她夏衿,是绝对配不上罗骞的。想进罗家门,她唯有作妾。

她刚才生气,是以为罗骞也作如此想。他看上了她,所以就使些小手段来挑逗她,等她动了心,就心甘情愿地委身为妾。

此时她虽然不生气了,但她并不想跟罗骞有什么感情瓜葛。

她冷着脸道:“不好意思,我没往那处想。所以你最好也别多想,好好地照着你母亲的要求娶妻。我女扮男装,为生活所迫,实属无奈。如果你胡思乱想,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说着,她用力地将袖子抽回,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罗骞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等夏衿快要拐弯时,他忽然大声问道:“你不答应,是不是因为今天那个男子,岑姑娘的表哥?”

夏衿的脚步一停,倏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罗骞:“你将我夏衿,看成什么人?”转身拂袖而去。

董方呆的角屋,是看得见大门的。看到夏衿出来,她忙从角屋出来,唤了一声:“姑娘。”

“走吧,回去。”夏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董方刚才在角屋里,并未问到哥哥的消息。有心想问一下夏衿,可见她神色不对,也不敢作声,跟在后面一起上了马车。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夏宅,进了二门,迎而便见菖蒲满脸笑容地从舒氏院里出来,怀里抱着个白瓷花瓶,瓶里插着几枝含苞欲放的桃花。

看到夏衿回来,她忙迎上来,喜滋滋地举起花瓶,献宝似的递到夏衿面前:“姑娘你看,我去太太屋里找的花瓶,配这桃花再好不过了。”

夏衿看都不看那花瓶一眼,继续往里走:“扔了。”

“什么?”菖蒲一愣,疑惑地看向董方,“姑娘刚才说什么?”

“姑娘说,扔了。”董方跟夏衿距离近,倒是听清楚了。

“啊?”菖蒲转向夏衿,见她走得远了,只得小心地抱着花瓶,小跑几步追上去,提声问道,“姑娘,这花瓶可是宣平候老夫人派人送来的,咱们要是把它扔了,太太非打奴婢板子不可。”

夏衿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无奈地看了菖蒲一眼:“我是说,把那几枝烂桃花扔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来

“哦。”菖蒲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又不解了,“这桃花不是姑娘您上午才摘回来的么?红艳艳的这么漂亮,根本没烂,干嘛要扔啊?”

夏衿剜了她一眼,口气发狠:“叫你扔你就扔,哪那么多废话?再废话,我扣你月钱。”说着,大步朝清芷阁走去。

菖蒲愣了愣,拉住董方:“怎么了?刚才在外面出什么事了,惹得姑娘这么生气?”

董方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她跟罗公子嚷嚷来着,嚷什么没听清,两人好像是吵架了。”

“啊?”菖蒲吓了一跳。

自家姑娘跟罗公子吵架?这怎么可能?画风完全不对呀!

夏衿进了清芷阁,便见薄荷手里也拿着几枝桃花,正比划着如何修剪插瓶呢。夏衿见了,夺过桃花往地上一扔,还用脚踩上去碾了两下,见那桃花给她踩得稀巴烂,心情才舒畅了一些,对愣在那里的薄荷道:“把这东西拿去扔了。”

“哦。”薄荷倒不像菖蒲,还要问出个子丑寅卯。她老老实实地把一地的烂桃花扫进簸箕,端了出去。

“去了一次桃花林,惹了一身烂桃花!”夏衿狠狠地道,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放下茶杯,这才舒了一口气。

而外头,舒氏见女儿早早就回家了,并不耽误晚上给夏正谦和邢庆生授课的事,顿时放下心来。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忙叫厨房的人做晚饭,只等夏正谦师徒俩在医馆里忙完回家,就可以马上开饭。

这一天夏家的晚饭便分成了两处用:夏正谦、夏祁陪着邢庆生在外院用。舒氏和夏衿则在内院用。

吃过晚饭,夏衿便按约定去了前厅,拿出她刚刚写的一些医药知识的资料,递给夏正谦和邢庆生:“呐,一式两份,一人一份。你们先把上面的东西记熟,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

见两人接过资料。迫不及待地低头看起来。夏衿便转身想要离开。

舒氏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就这样教你爹和你师兄的?”

舒氏什么心思,夏衿一清二楚。她今天已惹了两朵烂桃花了,哪里还愿意搭理邢庆生?

她暗地里翻了翻白眼。问舒氏:“那还要怎样?”

舒氏正要说话,那边夏正谦就对舒氏挥手道:“这事你不懂,不要插手。衿姐儿这教法是对的。我们先把这些理论记牢吃透,她才好讲下面的东西。”

舒氏只得放开夏衿。转头看到邢庆生的头都快要埋进纸埋里去了。眼神根本没往夏衿这处看,舒氏只得叹了一口气。讪讪地回了后院。

平日里夏衿都吃过晚饭沐了浴,等天黑之后就装作早睡,打发了菖蒲等人后,她换了夜行服就到城里各处去溜达。溜达上大半个时辰。她才回来睡觉。

但这天晚上,她完全没有出去溜达的心思。沐了浴后就着油灯,她写了好一会儿的医药教材。便熄灯就寝了。

她闭了眼,刚要入睡。倏地一下睁开了眼,朝屋顶上看去。紧接着她快速爬了起来,穿上夜行服,推开窗一跃而出。

不过她没有直接从窗外跳上屋顶,而是翻墙到了隔壁院里,这才上了屋顶,再从那边屋顶绕回到夏宅屋顶来。

这是谨慎起见,防止别人知道夏家有一个武功高手。

凭着前世出生入死练出来的本事,她绕了一圈回来,那个从前门跃上来的夜行人,才刚刚在在屋顶上站稳。夏衿二话不说,从他身后直接就是一拳。

“是我。”那人赶紧出声。

夏衿的手拳隔着衣服,堪堪停在他的后背上。

她冷哼一声,变打为抓,揪起对方的衣领,跟提麻袋似的提着那人就朝外面奔去,直到离夏宅足有两百米远,她才跃下屋顶,跳到无人的街道上,将手里的人用力扔到地上。

那人猝不及防,被她这一扔,顿时闷哼一声。

“你半夜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干什么?”夏衿双手抱胸,冷声道。

“我…我有话跟你说。”苏慕闲揉着摔痛的手臂,呲牙裂嘴。

“你有什么话,大白天的不说,非得半夜三更鬼鬼祟祟跑过来说?”夏衿的脸色越发不好。

“白天我老找你说话,别人会说你闲话的。”

“…”夏衿无奈,只得道,“好吧,到底有什么话,你赶紧说,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就今天说的那个事。”苏慕闲站直身体,“我明日派人去你家提亲。”

听得他还揪着这个问题没完没了,夏衿不耐烦了:“我说了不嫁,你听不懂人话是怎的?”

“不嫁我你还能嫁谁?”苏慕闲的话接得很快,而且理直气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夏衿再次哑然。

她知道苏慕闲指的是什么意思。在古代,一个女子被男人看了身子,除了嫁给这个男人,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换句话说,他这样锲而不舍追来跟她商量婚事,一来是有担当,负责任;二来既没嫌弃她身份要开口纳她为小妾,也没自作主张直接叫人上门提亲,已是很尊重她了。

苏慕闲这样的做法,放在古代,没有任何被指责的地方。

她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觉得对不住我,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当时只是事急从权,反正又没第三个人知道,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用不着把两个人的一辈子都绑上。”

她挥了一下手:“好了,就这样吧。你别再找我说这件事了。我虽是女人,却也是一口唾沫一口钉,说话算话的。我自己都没在意了,你在意什么呢?”

说着,她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苏慕闲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夏衿轻吐一口气:“你还有什么事?”

“我没办法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苏慕闲看着夏衿。表情十分严肃认真,“我要是不娶你,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夏衿真的想冒火了,声调提高了两分:“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我跟你说,我不介意,是因为我不想嫁,你明白了吧?我不想嫁给你。你不会因为我救了你。反而要我把一辈子也搭给你吧?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么?我救人难道还救错了?”

苏慕闲并不是笨人。只是没有世俗世界长大,人还单纯得跟一张纸一样,很多东西不懂而已。

夏衿这一说。他倒是明白了夏衿的意思,可是他更困惑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呢?我回到京城,天天有人上门提亲;一出门。有就姑娘跟在车后,想方设法地要跟我认识。他们说我既有地位。人又长得好,是姑娘们最喜欢嫁的金龟婿。”

夏衿淡淡道:“没错,有些姑娘既希望自己嫁个有地位有钱的,同时也希望对方长得俊。这几样你都占全了。可世上不是所有的姑娘都看重这些外在的东西。我要嫁的是重情义、对我好、而我又看他顺眼的人,对于地位、金钱、长相这种东西,我无所谓。”

苏慕闲皱着眉。细细地消化夏衿所说的话。良久,他抬起眼。注视着夏衿,郑重而认真地道:“我很重情义的,而且,我会对你好的。”

夏衿终于暴躁了:“可我看你不顺眼。”说着,脚下一点,跃上旁边的屋顶,片刻就消失在苏慕闲的视线里。

苏慕闲并没有追上去,他望着夏衿消失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转过身,回了宣平候府。

夏衿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己忘了问苏慕闲被人追杀的事。原来只以为是萍水相逢,再不会见面,所以她不问。可现在既成了朋友,以后还要继续在一起做生意,她不问清楚,总是不放心。

“算了,下次再问吧。”她自言自语,脱了夜行衣,换上自己做的睡衣,躺到了床上。

此时她的心情,又跟下午时被罗骞表白时全然不同。

她穿越到古代来,虽说下决心要找一个顺眼的人嫁,过相夫教子的日子,舒氏也提过议亲这种事,但她一直觉得这些东西离她还很遥远。她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挣多多的钱,让自己能过上想要的生活——而不是靠男人;其次,她还得帮助夏祁考上秀才,甚至举人,如此夏家三房才不会处于谁想来咬一口就咬一口的被动地位。再说,下个月她才满十五岁呢。十五岁,在现代,只是刚念初三的小姑娘,身体都还没发育成熟呢。这么早嫁人生孩子,在她看来就是找死。

所以在完全不想被感情的事缠身的时候,一连遇上两个男人说要娶她,她才那么烦躁,尤其是罗骞还说出他母亲不同意,嫌她家地位太低的话。

尼玛,在现代,从来是她挑人的好么?她虽然是杀手,生活在暗夜里,但人长得太耀眼,走到哪里都有男人哭着喊着要她下嫁,从没有人问及她是什么身份地位。到那了这里,她竟然被人如蔽履一般嫌弃了!

可现在,跟苏慕闲呛了两声,再次拒绝了他之后,夏衿的心情竟然愉悦起来。不管怎么说,被人表白总是一件愉快的事不是?这好歹说明自己还是有市场的。苏慕闲这边且不说,罗骞对自己表白,并且还不顾母亲的意愿执意想娶她,总是因为喜欢她吧?

带着美美的心情,夏衿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作客

第二天起来,夏衿神清气爽,跑去夏祁的院子,监督他练武。

“今天你要去崔先生家么?”夏衿问道。

夏祁正在站桩,两膝半蹲双手平举,额上都见了汗。他怕一说话就泄了气,只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了夏衿的问题。

“哦。”夏衿的兴致顿时就下来了。

她做事喜欢一鼓作气。岑子曼昨天既然说了要一起开酒楼,她就想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早日开张,也能早点赚钱不是?但如果夏祁要出去,她就只能乖乖地呆在家里了。

舒氏也习惯了夏衿每日往外跑,这天吃过早饭,见夏衿还呆在家里,不由觉得奇怪:“今天怎么不出去?”

“哥哥要去崔先生家。”夏衿没精打采地拿了一个绣绷,开始有一针没一针的绣花。

“女孩儿家,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好,别老天天往外跑。你现在这样,爹娘疼你,不说你什么。但你以后嫁人了呢?难道嫁了人你也天天往外跑?谁家娶个媳妇像你这样的?即便作丈夫的不嫌弃,婆婆也定然是不依的。”舒氏又开始唠叨上了。

夏衿手上一顿,神色有些怔愣。

别说,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

在现代,女人即便是嫁了人,也跟没嫁人差不多,可以外出上班,即便不上班也可以在外面各种玩耍,不必呆在家里仰望那狭窄的一片天。

可古代不行。嫁不嫁人,女人都应该呆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现在有夏正谦和舒氏纵容她,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可以后嫁人了呢?

看来,她想过丈夫孩子热炕头的平凡小日子,还真不现实呢。

“那以后我就不嫁人了呗。”夏衿回了舒氏一句,继续绣她的花。

“胡说八道什么?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你。”舒氏啐了她一口,继续给夏衿收拾衣柜。

她这是要把夏衿秋冬天穿过的厚衣服拿出来,洗干净晾晒收起来;再将春夏即将要穿的薄衣服放进去。家里虽然有丫鬟婆子,但舒氏却喜欢亲手给丈夫、儿女做这种事。

还别说,虽然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夏衿却从能从中感觉到浓浓的母爱,每一件衣服似乎都带着舒氏的手温,穿在身上感觉特别舒服。

她还曾想,以后有了孩子,她也要像舒氏这般,亲手给孩子做一些事情。事不大,却让人觉得温暖。

唉,不嫁人,以后就没有自己的孩子了呢。夏衿的思维又荡漾开去。这么一想,她又觉得特别遗憾:丈夫有没有无所谓,可要是没有一个软软糯糯能叫自己娘亲的小包子,那她这辈子得多遗憾啊!

“哎,我说话你听见没?”舒氏的声音骤然升高。

“啊?什么?”夏衿回过神来。

“我说,你邢师兄每日到医馆来做事,勤勤恳恳的,有了他,你爹每日能少操心多少事。要不咱们买点肉,带点衣料去看看你邢伯母吧?”

夏衿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舒氏一眼。

“好罢。”她耸耸肩,放下手中的绣绷站了起来,“去就去呗。”反正在家里闷得慌,能出去透口气总是好的。

舒氏没想到夏衿竟然会答应,心里一喜,赶紧将手里的衣服往菖蒲手上一放,站了起来:“行,那我叫厨房准备东西,你换件衣服,咱们这就走。”说着,匆匆出了门。

夏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半旧衣服,想了想,换了一件前儿个舒氏刚给她做的杏子黄新衫。倒不是她在意邢母的看法,实是给舒氏做面子。夏家三房才分了家不久,穿得体面些,也表示三房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舒氏持家有方。

待她出去,便看舒氏也换了一身新衣。跟在她身后的罗嫂穿得也极体面,身边的竹筐里装着鸡鸭鱼肉,舒氏手里还提着一个绸缎包袱。

夏衿带着菖蒲,跟她们一起上了马车。

邢庆生的爹原是个秀才,跟夏正谦交情极好。只是早早就病逝了,不光留下孤儿寡母和一个宅子,还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所以邢庆生才早早就弃了书本,跟着夏正谦学医。

马车在邢家门前停下,夏衿跟着舒氏下了车,便见邢家在一个深深的巷子里,巷子很长,全是青石板砌成,在高高的围墙映照下,显得格外静谧悠深。

罗嫂在舒氏的示意下,上前叩响了邢家大门。

“哚哚哚”,清脆的敲门声把巷子衬得更加寂静。

邢家就母子俩相依为命,并未用下人。再加上邢家虽然败落了,院子却挺大,敲了门后,里面半晌没有动静,罗嫂只得加重了力道又敲了几下,屋里这才传来响动。

一个老妇的声音在门里响起:“谁呀?”

“邢太太,奴婢是夏家的奴仆,我家太太和姑娘过来看您来了。”

门栓“哗啦啦”响了一阵,这才“呀”地一声开了,一个面容清瘦的妇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朝外面张望。

“夏太太。”看到舒氏,她脸上这才露出浅笑,“刚才我在后院洗衣,未曾听到门响,让你久等了,快快请进。”

待看到站在舒氏身边的夏衿,她微微怔了一怔,随即笑道:“这是衿姐儿吧?几年没见,都成大姑娘了。”

“邢伯母好。”夏衿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好,好。”夏衿的这一声“邢伯母”,叫得邢太太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她热情地招呼着,将大家往屋里让。

邢家是两进院落,前面宽大的门头,青砖砌就的高高的院墙,无一不显示出邢家以前的殷实。只是这偌大的一个院子只住着邢庆生母子两人,人气不旺,院子里许多地方都长了青苔。不过邢太太想来是个勤快人,这屋里屋外,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邢太太三、四十岁年纪,面容很是秀丽和善,说话柔声细气的,虽然身上只穿着一身灰蓝色细布衣裙,头上除了一只银簪再无别的发饰,气质却是不俗。

她招呼大家坐下,又歉意道:“你们稍坐,我去烧水泡了茶来。”

“不用。”舒氏忙道,“你且坐下。”又指着罗嫂和菖蒲,“你告诉她们茶在哪儿,叫她们去泡了茶就是。”

邢太太倒也不推辞,带了两个下人去了厨房一趟,这才回来陪舒氏和夏衿说话。

“你又买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们两家,哪用得着这么客气?”邢太太想是看到罗嫂和菖蒲提的东西了,一进门便感激地道,“这么些年,你们照顾得我们还少么?如今托你们的福,庆生能出师坐诊,家里已不缺吃穿了。”

“你也说了咱们两家不用客气。一点点东西而已,给你们补补身子。”舒氏道。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喧着,聊了一阵身体,又聊了一阵夏祁的学业,渐渐的,话题便往儿女的亲事上扯。

“庆生年纪也不小了,你可有给他相看好哪家姑娘?”舒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唉,说起这事我就头疼。”邢太太叹道,“你说我们家这情况,要是庆生早点娶个媳妇进来,再给我生几个孙子孙女,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多好,我也不用整日里一个人守着这么个大院子过日子。可偏那孩子死犟,说不想那么早成亲,我也拿他没办法。”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瞥了夏衿一眼。

夏衿也知道这种话题,作为小姑娘是不宜听的。她站了起来,对舒氏道:“娘,我到外面院子去逛逛。”

“嗯,去吧。”舒氏巴不得她出去,好跟邢太太说私房话。

夏衿出了门,在邢家院子里逛了一圈。这院子种了一株玉兰,两株芭蕉,还有几丛竹子,虽有几分雅趣,但在古代,这也不足为奇。倒是隔壁人家有一株高大的木香树,此时正是开花季节,乳白色的小花紧密相伴,如瀑布一般从高枝上倾泻而下。有些花瓣被风一吹,还飘落到邢家来,落得地上满是白色小花,一种清新的香气在空中弥漫,甚是好闻。

这种白木香在我国是极珍贵的药用植物,产出的沉香药用价值极高,后世滥砍滥伐后已所存不多。夏衿是个医者,对这树自然十分感兴趣。可惜树是别家的,她只能站在院中,欣赏那飘落的小花。

再好看的东西,看久了也就那样。夏衿看了一下木香树,又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逛了两圈,又数了几遍蚂蚁,舒氏才从屋子里笑吟吟地出来,跟邢太太告辞。

这里正寒喧着呢,紧栓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响声还很急促。

邢太太去开门,便见门外站着个妇人,一开门未及寒喧,就满脸焦急地道:“邢太太,你家庆生在家么?我孙儿吃了庆生开的药方,还是不管用。他在不在家?我想让他推荐个好郎中,给我孙儿看看。”

“还在哭啊。”邢太太也紧张起来,“他一早就去了医馆,没在家。”

“唉,那算了。”那妇人跺了一下脚,转身又风也似的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相遇

邢太太转过头来对舒氏解释道:“这是隔壁的汪老太太,她孙儿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昨儿晚上起就不停地哭啼,使尽了各种办法也不管用。早上叫庆生开了个安神的药方,却也不好。”

“那还真是难办。”舒氏道,转过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摇了摇头。

看郎中,首先一个就是对郎中要有信任感。刚才那妇人一看就知道对孙儿疼爱到极点的,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没什么名气,即便开个方子,想来人家也不会用,何必去自讨没趣?

而且听邢太太的意思,这孩子只是啼哭,并没有说不吃奶或别的,邢庆生也没叫她们马上送医馆,想来问题不大。即便有病,她来时看到巷口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汪家人将孩子送去看郎中,也是极便利的,她没必要多事。

舒氏也明白,这种事,治好了人家道一声谢,自家也没甚好处;治不好,倒还麻烦一堆,到时候孩子病情恶化了,反倒赖在你身上。

她便不提此事,只跟邢太太告别。

在回去的马车上,舒氏对夏衿道:“看到了吧?你邢师兄虽说家道中落,但家里的底子还在的,至少那院子就挺大,一家几口再加两三房下人,完全够住。邢太太为人也是极和善的,她刚才还问起你的亲事,似乎挺关切的。我看啊,她也有意要跟咱家结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