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丁郎中。”罗维韬接过方子,递上诊金,让于管家扶着丁郎中出去。

“罗公子好生歇着,我们也告辞了。”夏正谦趁机告辞。

“爹。”床上传来罗骞的声音,声音一如既往的雄浑有力。丝毫不见虚弱,“当时我胸口中了两掌的。幸亏临别前祁弟赠了我几颗保命的丸药,吃了之后这才没事。腿上这金创药,也是祁弟给的。要没这药,我这伤恐怕还要严重许多。”

罗维韬和罗夫人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让人取了十两银子,答谢夏祁。夏正谦和夏祁推辞不过,只得接了,告辞离开。

得知罗骞的伤势并不重,夏衿放下心来,但脸上仍是阴沉沉的,十分不好看。见夏正谦和夏祁出了门,她赶紧将瓦片放好,然后将身影移到另一边,朝院子望去。

彼时丁郎中的孙子下人已扶着他往院门口去了,由罗宇相送。罗宸看到夏正谦父子俩出来,也极礼貌地客套了两句,将他们送到门口。罗宇回转时遇上夏祁,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

夏衿冷冷地盯了罗宇一眼,见到父亲和哥哥都出了院门,她便轻踏瓦片,往夏宅方向去了。

待得她回到清芷阁,换了女装出来,夏正谦和夏祁才步行到家。

一进门,看到夏衿立在院中,夏祁就扯住她的袖子直往厅堂里去,将刚才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又安慰道:“你别急,那贼人虽厉害,但罗公子的武功却是了不得,又有护卫抵死相护,他只在腿上被划了一刀。用了你送他的金创药,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倒是护卫,死了一个。”

夏衿周身散发着寒意。

天下太平,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几个人去做毛贼抢劫呢?而且一看罗骞就是去参加科举的学子。到外地赴考,呆了差不多两个月,身上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身边还带着护卫,到底脑子有多笨的毛贼才去抢这样的行人呢。

不用想,这毛贼是谁派去的,不光是她,想来罗骞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罗府宴里,罗宇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而且后来又查出不能人道,他心里如何不恨?在临江城碍于罗维韬在,他不好对罗骞下手。趁着罗骞赴考之际,叫人扮作毛贼,在路途中要了他的命,以泄心头之恨,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为防这一点,罗骞在离开临江赴考的时候,特意在外面花重金请了两个高手,扮成经商的熟人,与他一道同行。饶是如此,仍死了一个护卫,可见当时战况之激烈。罗骞能侥幸逃脱,只伤了一条腿,算是大幸。

罗骞既活着回来,以他的手段,是不会放过罗宇的。

让夏衿暗自生怒的,是另一件事…

“衿姐儿,你刚才是不是去了玉膳斋?”夏正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衿抬起眼来,叹了一口气,应道:“是。”

“那你…”夏正谦指指夏衿,又指指夏祁,“你…”急得都说不出话来。

夏祁顿时脸色大变:“你刚才在那边…被人看到没有?”

夏衿点点头,眼眸越发地深邃:“那边有人犯了巅疾,被人诬陷是食物中毒。我已把人给治好了。为了不让人乱说,我还请了谢郎中过去作证。”

想起丁郎中刚才在罗府与他们在一起,夏正谦和夏祁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爹您放心,这件事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会好好处理,不让人传出闲话来的,你放心好了。”夏衿道,“这事别告诉娘,免得让她担心。”

“什么事让我别担心?”舒氏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夏衿给夏祁递了个眼色。

夏祁忙道:“是罗公子的事。”

罗骞受伤,请夏祁去看的事,舒氏听下人禀报了。此时她过来,便是过问这事的。

“罗公子的伤怎么样?不严重吧?你过去有没有露馅?”这事她还真的挺担心。

“伤得不严重,只腿上有一条一尺来长的伤口,不深,没伤着筋骨。罗府请我们过去的时候,也请了丁郎中。刚才是丁郎中开的药。”夏祁连忙解释。

舒氏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说着又发愁,“你说这去省城的路,一向太太平平的,什么时候出了一伙毛贼了?过两年你也要赴秋闱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哦。”

夏衿没时间听她叨叨,转身出了门,回了清芷阁。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让闲话传出来。

依她冷眼看,丁郎中和谢郎中都不是喜欢传闲话的。作郎中这一行,进的深宅大院多,见的阴私事情也多,最讲究不多管闲事,不多说闲话,否则活不长久。

除了这两位跟他们相熟的郎中,其余见过她跟夏祁两人的,都不会太过在意他和她。毕竟她从酒楼出来的时间,跟夏祁去罗府的时间,相差并没有多少。这时代又没有钟表,滴漏都是摆在屋子里。两边知晓此事的人,一边在酒楼大厅,一边在罗骞的院子里,都没机会看到滴漏。

所以,他们这些人也发现不了这其中的不对。

唯有罗宇。

想来他早就怀疑她女扮男装,而且跟罗骞来往甚密,甚至怀疑是她会医术而非夏祁。那日她跟夏祁十五岁生日,潘全的小厮跑到厨房去找董方的,想来也是进一步证实这猜想。今天这一幕,罗宇是诣在让她现出原身来。

那么,知道了她是女子,女扮男装在外行走又会医术,还跟罗骞来往甚密,罗宇想干什么呢?

她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时,她心里已有了决定。

不管罗宇想要干什么,她绝都不能让他有机会让人出去散布谣言,败坏她的名声。他是罗骞的大哥,又曾对罗骞下过死手,他是死是活,由罗骞来决定,她不越厨代庖。但在罗骞养伤来不及对罗宇做什么之前,她得让罗宇先把嘴巴闭上,让他不能发号施令。

她站了起来,进了旁边的药房——借口要研究医术,她在家里经济宽裕时,就弄了这么一个药房。如今做些什么成药,都极方便。

待得她将需要的药弄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舒氏派人唤她去吃晚饭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劝说

夏衿是计划很得很,她也这样做了。当晚跑到罗府也这样做了——现在做这种事,简直轻车熟路,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罗宇如她所愿,第二天起床,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请了谢郎中来看,便说是喉痈,吹了些药进喉咙里,又开了方子,直言说没个三五天根本好不了。

到得第二天、第三天,夏衿并没听到外面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罗骞受了伤,还是被人劫杀,罗夫人又恼恨又心疼,跟罗维韬大吵了一架,便时时守在儿子床前,恨不得睡觉都守着他才好。再加上城里的人听闻此事,都来看望罗骞,屋里人来人往,夏衿跑到他那屋顶看了两三次,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去跟他说上一句话。她只得作罢。

罗骞跟夏衿分开也有小两个月的时间。他有心想让于管家去打听一下夏衿的消息,回来禀报于他,最好是能见上她一面,现在罗夫人这么守着,他连跟于管家私下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得走另一条路,寻了个没客人的空当,对罗夫人道:“娘,世间太平已久,毛贼之言,你也是不信的吧?”

“可不是!定是东院那杀千刀的想害你。”说起这事罗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她虽没有证据,但心里早已认定了要杀罗骞的,定然是罗宇。否则罗骞跟人无怨无仇。这世间还有谁这么恨他,会派人扮成毛贼去追杀罗宇?

而且,以罗维韬的本事。儿子差点丧命。他这作父亲的,即便不能将那些毛贼全都缉拿归案,顺着一些线索,揪出一两个总没问题的。可现在,他那边虽点了衙役出去追查,这么多天却没有一点收获,想来他也猜到是罗宇做的手脚。有心护着大儿子,所以不肯认真去追查。

“如今我没大碍。爹爹即便有心怪他,也不会拿他怎样,最多做些惩罚,不痛不痒。”罗骞又道。

说起这个。罗夫人的眼泪就下来了,用手帕捂住嘴道:“都是娘没本事,平白叫你吃了这许多苦。”

那次罗骞病得快要死掉,她不是没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她心不够黑、手段不够高明,跟章姨娘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做了两次,都被章姨娘使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捅到了罗维韬面前。最后罗维韬警告她,如果罗宇和罗宸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定将罗骞从宗祠中除名。

一个男子如果被宗族除名。名声可就全臭了。不光不能再参加科举,便是亲事都成问题:好人家不会把女儿嫁给这种人。以后不管做什么,在人品上都要被人质疑。

罗骞自律勤勉。头脑也极聪明,眼看着前途无量,罗夫人哪肯为个小畜生断送自己儿子的前程?她只能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怨气。

而眼下,罗宇做出了雇凶追杀罗骞的事,罗维韬却这样护着,闭口不提除名之事。偏心成这样。怎么不叫罗夫人恨之入骨又悲从心来?

母亲的顾忌与恨意,罗骞都知道。

他缓声道:“娘。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偏因爹爹护着,咱们不能去作贼。我虽考取了举人,却离参加春闱还有些时日,想要中了进士当官离开这个家,短时期内根本办不到。如此,能破这个死局的办法便只有一个…”

罗夫人见他停住不说,不由得抬起泪眼来,追问道:“什么办法?”

罗骞淡淡道:“大哥之所以想要置我于死地,无非是娘您只有我一个。我死了,你必也痛不欲生。这罗府,就是他们母子三人的了。柔姨娘即便生了孩子,也是庶子,而且年幼。孩童多夭折,他们多的是手段让孩子养不大。如此一来,就再没人跟他们兄弟两人争家产。”

章姨娘母子之所以老想置罗骞于死地,归根到地还是想要谋财。罗维韬虽是庶子,但他娘是商户,嫁妆丰厚,他的财产,并不比他的嫡兄少。而这时代,嫡子的财产继承权是优于庶子的。即便章姨娘是正门抬进来的良妾,可一旦罗维韬去世,罗骞可以得到大半财产,罗宇和罗宸就只能拿到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而且还要兄弟俩平分。再者,罗夫人自己的嫁装也十分丰厚,这份财产,在罗夫人死后只能归于罗骞。两份财产相加,顿时把罗宇和罗宸所得的财产秒成渣渣,由不得章姨娘不眼红。

而罗骞死了,罗夫人肯定也不久于人世。那么罗维韬和罗夫人所有的财产就是罗宇和罗宸的了。面对这么一大笔财产,穷困人家出身的章姨娘哪有不动心的道理?所以明知罗维韬不喜欢他们做手脚,他们仍是谋算了罗骞一次又是一次,这就是财帛动人心。

“可、可…”罗夫人不知是羞还是恼,脸色又白又红,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她明白罗骞的意思。可她跟罗维韬的关系冷淡如冰,想要让她再跟罗维韬生个儿子,真是比死还让她难堪。

罗骞根本没料到母亲会想岔了。他继续道:“可如果我有儿子就不一样了。我要有了儿子,即便大哥害了我的性命,这份家产也到不了他的手里。既如此,他也就不会再做这等无用功了。咱们也不用这样日日防着,生怕着了他的道。”

罗夫人眼睛顿时一亮。

可不是吗?罗骞成了亲生了儿子,即便只是一个儿子,就把危险分去了一半。如果有两三个儿子,罗宇就能彻底死了那份心了。毕竟她跟罗骞也不是死人,不可能让罗宇的手伸那么长,让他把罗骞的儿子都害死。

如此一来,罗骞就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她激动起来,站起来道:“娘这就给你张罗亲事。”

“娘,您等等。”罗骞赶紧叫住她。

罗夫人停住脚步,转头朝他看来。

“您答应过我,说只要我考上举人,我的亲事就由我自己作主的。”

罗夫人犹豫了一下,走回来在罗骞床前坐下,望着他道:“你是否有心仪的姑娘了?说出来娘给你参详参详。如果可以,娘明日就去求亲。”

母子俩相依为命十七年,以罗骞的玲珑心,又怎会不知道罗夫人在想什么?她心心念念想让罗骞娶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明面上是跟章姨娘相争,私底下却是让罗骞有个倚仗。如果罗骞有个强有力的岳家,罗维韬绝不敢偏袒于罗宇,而章姨娘母子也不敢用这样的手段害罗骞。

要是可以,罗骞绝不愿意将心计用在自己母亲身上,以谋求婚事。

罗骞心里暗叹一声,道:“不是心仪,而是觉得结这门亲很合适。”他抬起眼,“我想娶夏祁的妹妹。至于原因,我以前跟你说过的。”

罗夫人定定地看着罗骞,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心底隐藏的想法来。

良久,她才开了口,话语是异常的坚定:“我不同意。”

“母亲。”罗骞急了,“你答应过我,我的亲事让我自己作主的。”

“我是让你作主,可没让你娶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回来。”罗夫人一字一句。

罗骞一惊:“什么心机深沉?这件事夏姑娘并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夏祁…”

“你闭嘴!”罗夫人断喝一声。

她看着罗骞,冷冷一笑:“你上次说要娶夏姑娘时我还没生疑,可后面你说考中了举人,亲事要由你自己作主,我就起了疑心。那夏祁虽有几分本事,但跟你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任你口灿莲花说到天上去,娶他妹妹,也没甚好处。我就等着你中举回来看看是个什么章程。果不其然,你还是坚持要娶这夏姑娘。”

她将手上赶蚊子的小拍子往床上一扔:“说,她什么时候勾搭的你?使的什么手段?”

罗骞被她说得又气又恼,道:“说了没有,娘您别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我就觉得祁弟人好,想跟他成为一家人。”

“你跟夏姑娘果真没有私情?”

罗骞用力一点头:“果真没有!”

“好。”罗夫人断然道,“你跟她既没有私情。那我给你挑个姑娘,你给我老老实实成亲。”

“娘您说话怎么没有信用?”罗骞急了,“明明说好的中了举亲事就由我自己作主。”

“你说的作主,就想娶夏姑娘?”

罗骞尽管知道这里有陷阱,却还是不得不点头:“是。”

罗夫人冷笑:“果然还是有私情。你要跟她没私情,干嘛非得娶她?她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不是满腹经论的大才女,你还能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不成?我就不明白了,那姑娘无论家世、样貌、才学,没一样拿得出手的,你怎么就栽到了她手里?”

“我…”饶是罗骞脑子再聪明,口齿再伶俐,此时也没办法辩驳得清楚这件事情。

要说没有私情,罗夫人就会让他娶别人;要说有私情,在罗夫人眼里,错绝不会是她儿子,错的定然是别人——那必是夏衿勾引他,他才动了心。而会勾引男人的都是狐狸精,不是好女人!

反正,绕来绕去,他母亲就不同意他娶夏衿。

第一百七十七章 会面

“娘,我就中意夏姑娘。您就同意我娶她吧。”他只得使出杀手锏。

说起来,他这也是无奈。多大的小伙子了,还跟母亲撒娇。

可没办法,因着家里这复杂的生存环境,他自幼就显得早熟,不像别的孩童那么天真快乐,更不会跟父母撒娇。罗夫人看儿子这样总觉得心酸,一旦他流露些许哀求撒娇的神色,就无条件地答应他的请求。

只他觉得男孩子跟母亲撒娇很丢脸,所以轻易不使这一招。今天实在是没办法了。

可这百试百灵的招数,在大是大非问题面前,根本不管用。罗夫人压根不理他:“像这种处心积虑想要嫁入高门的女子,说什么我都不会允许她成为我的儿媳妇。”

“她哪有处心积虑?是我喜欢她、想要娶她,跟她没关系。”罗骞赶紧澄清。

“我不同意。”罗夫人斩钉截铁就四个字。

罗骞没有再说话,慢慢地躺回到床上。

他喜欢夏衿,但他跟母亲的感情不一般,他知道罗夫人之所以跟罗维韬维持着这桩婚姻不和离,是因为有他这个儿子。她为了他,付出了太多。他不忍让母亲伤心。所以这么久以来,他慢慢谋划,就想让罗夫人毫不勉强地同意婚事,以后他成了亲,罗夫人和夏衿之间能心无芥蒂地相处。

可他还是失败了。

他盯着帐顶。声音异常低沉:“儿子的终身幸福,难道还抵不过娘的面子么?娶个高门大户的千金,说起来带出去倒是体面。但相处起来如同陌路,娘是想让我的婚姻也跟您这辈子一样么?”

这句话可是戳了罗夫人的心窝子。她声音拔得老高,眼泪却掉下来了:“我是为我的面子么?你说这话诛不诛心?要不是想让你有个好岳家,让你那狠心的兄长多些顾忌,让你爹偏心的时候也有所顾忌,以后你的仕途走得平顺些,我何苦做恶人?我都混到这模样了。让半城人都看了笑话,我还需要什么面子?”

看到母亲不好受。罗骞的心也隐隐作痛。他放在被面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罗夫人哭了一会儿,抹干眼泪,走到罗骞床边。温声劝道:“骞哥儿,打小你就懂事,你也应该知道这亲事不是你看谁顺眼就娶回来这么简单的。咱们不攀炎附势,却也得谋些助力才好。再说,以后你的妻子,要跟官宦家的夫人交际应酬,要处理各方关系,小户人家的姑娘缩手缩脚的,如何能上得了台面?你要喜欢夏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等你娶了亲,娘亲自上门去,给你纳她为良妾。如何?”

罗骞摇摇头:“我不想学爹爹,我此生不纳妾。”

这句话又捅了罗夫人心窝子一下。

她的身子晃了晃,盯着罗骞,眼泪一滴滴落到地上。

罗骞转过头去,没有看她。

他知道自己这样说话不对,但他没办法。这些都是实话。是他心中所想。想要劝动母亲,他只能将这些实话说出来。假话虽好听。却不能解决问题。

罗夫人站了起来,用手帕抹了抹眼泪,转身走了出去,再没说一句话。

罗骞疲惫地闭上了眼。

罗夫人回到屋里,默然坐了一会儿,吩咐身后的婆子:“去查一查夏家姑娘这几日的动向。”顿了顿又嘱咐,“别让公子和于安知道。”

于安是于管家的名字。

婆子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而罗骞房里,于管家正站在床前,静静地等着罗骞的吩咐。

罗骞叫于管家进来,却又不说话。他靠坐在床头,望着对面的青色缠枝莲帐幔,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足有半刻钟,他才问道:“这两日,夏姑娘她在干什么?”

“夏姑娘一直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

“今晚戌正时分,你让于婶帮我守住屋子,不要让人进来。我去夏家一趟。”罗骞道。

于管家吃了一惊:“公子!”他望向罗骞的腿,“可是您腿上还有伤…”

“无妨。”罗骞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不如小人说您的金创药用完了,让夏公子送过来,顺便帮您看看伤口。”于管家道。

他的话说得隐晦,可罗骞却听明白了:他是让夏衿扮成夏祁的模样过来会面。这样就不用他这个伤残人士飞檐走壁地去看夏衿了。

罗骞摇摇头:“她不能来。”顿了顿又道,“你不明白的。”

于管家却觉得他很明白。

罗骞跟罗夫人关于婚事的约定,他是知道的。今天母子两人在屋子里大吵了一架,他虽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但罗夫人红着眼眶从屋里出去,罗骞又一副灰败的神色,他就知道事有不谐。

想想也是,罗夫人一心想娶高门大户的儿媳妇,怎么可能让夏衿进门?

夏衿的名字既已从罗骞嘴里出来,近期内夏家人便不宜再登罗家门了,以免引起罗夫人的反感。这是罗骞宁愿自己去,也不愿意让夏衿过来的原因。

“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罗骞道。

于管家尽管很担心,但他知道罗骞的性子,决定了什么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他只得答应了下来。

罗骞虽让罗夫人伤心了一场,但这个儿子是罗夫人的命根子,罗夫人担心罗宇再使坏,又担心下人伺候得不尽心,在正院里掉了一场眼泪,终是洗了脸敷了一层粉,又到罗骞这里来守着了。

看到母亲这样,罗骞唯有叹息。

待到戌初,罗骞吃了晚饭睡下了。看着罗夫人离开,又等了一会儿,待于管家的妻子将守夜的尺素引开。他才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瘸地出了门,艰难地跃上屋顶,往夏宅方向去。

古人的房屋,何人居住于何处,尊卑有序;夏家的宅子,又是罗骞名下的产业。是何布局,他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不一会儿他就确定了夏衿所住的屋子。

他腿上有伤。行动间未免有些沉重。他一跃上夏衿的屋顶,夏衿就警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穿好衣服,手里握了一把迷药,跃上屋顶。朝不远处的黑影看去:“谁?”

罗骞正艰难地想要蹲下趴瓦片呢。听到夏衿的声音,惊喜万分,忙出声道:“是我。”

“罗骞?”夏衿吃了一惊,走近前来,看清楚果然是罗骞,忙问,“你怎么跑过来了?你腿上的伤…”

罗骞感觉到伤口绷开了,鲜血正从纱布里渗出来,粘乎乎湿漉漉地叫他不舒服。他抹了一把额上痛出来的冷汗。指着隔壁院子道:“咱们到那边去说话。”

这晚没有月亮,天上只挂着几颗星星,即便站得近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夏衿却敏锐地感觉到了罗骞的难受。

她走过去,将罗骞的手臂往自己肩膀上一搭,右手托在他的腰上,道:“走吧。”便往隔壁院子跃去。

说起来罗骞虽心仪夏衿,却知道这世间规矩对女子的苛刻。他敬重夏衿,想要正正式式地娶她为妻。所以不肯对她有丝毫亵渎。两人虽单独相处过几次,他却连夏衿的小手都没拉过。

可这会子他的左手搭在夏衿肩上。他的身材又比夏衿高大许多,这样一来就像把夏衿搂在怀里一样,软玉温香,少女的馨香直冲口鼻。

他“腾”地一下,整个人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待得从云里雾里的恍惚中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靠坐在了隔壁厅堂的斜榻上,夏衿吹燃了火折子点了灯,正伏下身去看他腿上的伤。

他忙把腿缩了回来:“不用,不用管它。等我回去重新包扎一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