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人被押走,夏衿又对刘三道:“那些拿了银子不回来的,你把他们的住址告诉赵爷。”

拿了银子就跑路的人不多,也就七、八个。刘三将他们的住址跟赵爷说了。

赵爷对夏衿一拱手道:“公子放心,小人定叫人打断他们的腿,再交给张捕头。”

“有劳。”夏衿回了一礼。

刘三将赵爷送了出去。

董岩则问夏衿:“夏公子,为何不一开始就叫衙役们去收购房产。偏要花钱雇这些地痞无赖?”

夏衿耐心地解释道:“衙役一出,就是官府行为。大家不用想就知道是衙门准备治理臭水塘了。手里一钱不值的房契地契。没准过两年就会价格飙升,谁还会这时候低价出手?即便出手。也有可能哄抬价钱。如此一来,事情还没开始,咱们被掣肘住了。

而换作闲汉无赖就不同了。首先咱们的意图不那么明显;然后这些闲汉无赖,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小手段,即便有些房主看出风向,想把手里的房契地契留着,打听打听再出手的,被这些小手段一治,也不得不乖乖把房地契交出来了。咱们给的价钱公道,他们没吃亏,事情也顺便办妥了,岂不两相便宜?”

董岩恍然:“原来如此。”

“还不止呢。”夏衿笑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性子执拗的,他也不在乎钱,他也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左右是不想把手里的房子土地给卖掉。如果是衙门出面,你能耐他何,他又不犯法,总不能抓他去下大狱吧?咱们用闲汉就不一样了,这是民对民。闲汉无赖的小手段不管用,咱们不是还有赵爷吗?晚上派人去杀他两只鸡,或提着刀去晃两晃,吓唬一下,折腾一晚不行就两晚,两晚不行就半个月,什么样的钉子户搞不定呢?完了人家还抓不住咱们的把柄。”

这话说得董岩和那位帐房先生一头的白毛汗。两人心里无比庆幸,自己从未对东家生出过背叛之心。东家虽是女流之辈,可端的心狠手辣,而且无所不用其极。惹恼了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董岩两人吓得不轻,倒是立在夏衿身后的钱不缺神色却十分淡定。东家是什么货色,再没人比他更了解了。他不怕死,他最怕生不如死。东家所说的那些手段,不过是小意思了,离他受过的折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回去吧,明日开始不用来了。什么时候来,等我的通知。”夏衿道。

董岩愕然:“不用来了?万一剩下那些人家…”今晚被那么一吓,明日就答应卖了房产呢?

后面这半句,他没敢说出口。

夏衿笑了起来:“下三滥的手段,能不用尽量不用。咱们歇上几日,那些想捂着房产等着涨价,或是想狠狠宰上一笔的人定然会焦急起来,生怕咱们不收了。他们会四处打听把房地契送上门来的,价格比现在还低都肯出手。咱们过几日再来捡便宜吧。用这方法过一遍筛,余下那些就没多少人了,到时候再用威逼手段也不迟。”

董岩点点头,表示受教。

第二日,董岩忍不住,派了夏衿给他买的小厮去塘西打听,想知道情况是不是真如夏衿所预料的那样。

小厮晚上回来禀道:“那些人果然在四处打听。小人还听到有人直呼后悔,说早知如此,就不该贪心,跟别人一样把房产卖掉就好了。”

董岩长叹一声。

他这东家,要智慧有智慧,要有手段有手段,对人心还能把握如此精准。这样的人,做什么会不成?

从此,董岩对夏衿那是死心踏地,一辈子兢兢业业地为夏衿打理生意。夏衿自然也没亏待他,给了他百分之十的干股。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隔了五日,董岩接到夏衿的命令,去刘三家继续办公,果然又收了差不多三百家的房产地产。

帐房先生用算盘拨拉一算,告诉夏衿:“还剩四十一户没有收回。其中有二十八户找不到户主,十三户不愿意卖。”

夏衿点了点头,对赵爷道:“那十三户就拜托你了。”

至于那二十八户,派人查访一遍找不到主人,她便打算交给罗骞去处理。在衙门里备个案,以后有人找上门来,或给钱补偿,或让其回迁。因数量比较少,即便补偿的钱多些,也影响不大。

把这些房产一处理完,填湖工程就可以开始了。

次日人们上街,就发现除了平日里衙门出告示的地方,各街口最显眼的地方也帖了新告示,旁边还有衙役向众人解释那告示上的内容:“如今春天很快就要到了,连绵的雨水一下,塘西那边的臭水塘就要滋生大量的苍蝇蚊子,郎中说这样很容易让人染上疾病。

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也为了夏天的时候不臭气熏气,同时也给大家找点乐子,知府大人准备搞一个投掷大赛。无论男女老幼,可十人一队去报名参赛。一等奖一名,奖金为五百两银子;二等奖两名,奖金为二百两银子;三等奖三名,奖金为一百两银子;还有进入决赛的小队,都有纪念品一份。大家快来报名啊。”

开始大家还没在意,等一听这奖金,顿时如马蜂窝被捅了一般,“嗡嗡嗡”议论起来:“我的乖乖,这么多钱,要是我能拿到第一名。岂不是发大财了?”

“什么?五百两银子?我没听错吧?”

“赶紧,赶紧去报名。”

“到底什么是投掷大赛啊?”

“管它什么大赛,这么多钱。报了名再说。”

议论了一阵,待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便有人高声问道:“差役大哥,到哪里报名啊?”

“五日后在这里报名。”衙役高声道。

“啊?还有五日啊?”有人哀叹。

又有人问道:“什么是投掷大赛?怎么个比赛法?”

“大家往塘西方向走,沿塘设有十个投掷点,大家可以先去看一看。塘中远远地竖着一根旗杆,大家可以拿东西朝那旗杆投,投中者为胜。不过这个比赛是组队进行,十人一队,甲乙两队相比。甲队投中者多,乙队投中者少,即以甲队为胜。”

这下大家大致明白了。

当即就有人呼朋唤友:“走,咱们先去看看。”

于是这告示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塘西周围就热闹起来,大家三三两两地跑到塘边,看那旗杆竖得有多远,自己能不能投中。当然,这个不能“看”,得“试”。又有人在那里解释。说必须站在划线的范围内,才能作准。衙门早已有人在此用白石灰划了一条弧型的线,与水中的旗杆全都保持着同等的距离。

于是臭水塘边。便有许多人拣了石头、砖头各种东西,往水塘中的旗杆掷去。

为让大家有参与的兴趣,这旗杆的距离也是有讲究的。中等力气的男人,只要准头够,十投里总能中上四、五投。但准头这个东西,却不是人人天生就有的,这便让大家更有兴趣了。还没比赛,一群人就大呼小叫,在那里拼起输赢来。

到得第二天中午。出去打探情况的下人回来禀报罗维韬:“大人,旗杆下面的地方。已被各色东西填了大半,估计还有半天就能填满。塘西那边的臭砖头、碎石块。都已被拣没了。现在已有人在城里四处拣碎砖头呢。”

“真的?”罗维韬坐直了身体。

他转头对林同知、白通判“哈哈”大笑道:“看来,这方法还真行啊。”

“我还说干嘛要五日后才可以报名,报了名后半个月才开始比赛,而且比赛还要分海选、初赛、预赛、决赛四个步骤,每一次比赛还要隔上十日,原来奥妙在这里啊!”白通判恍然。

说完他又叹道:“就是这奖金太高了些。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这些奖项加起来,也有一千二百两银子了。再给那些给比赛帮忙的那些人的工钱,光这一项,都得花上一千三百两,成本太高了些。”

罗维韬看看屋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别人,笑道:“你们家功夫最厉害的那几个护院,这两天在家吗?”

白通判一愣,不明白罗维韬的话题为何跳跃性这么大。

不过他还是想了想,疑惑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只是这两天都没见他们。”

林同知在一旁倒是反应过来了。他猛地一怔,问罗维韬:“大人,你是说,那几个臭小子也要组一个队,争那第一名?”

这下白通判也明白了。

他们这几家的护院,都是从武馆或别的地方精心挑选出来的,手上都有真功夫,射箭的准头不说百发百中,也是十中**。如果由他们组成一个队去比赛,第一名岂不是手到擒来?

想明白这些,他好笑地摇摇头:“这几个小子,还真有一套。”

罗维韬道:“这也是那夏家小子提出来的。另外她要求半个月后才比赛,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她需要在靠近延江的地方挖一条渠。今天已经组织了两百人开挖了。”

林同知皱眉想了想,试探着问:“她是要引水塘的水入延江?”

罗维韬点点头:“这边一填,塘里的水位势必抬高。到时候水塘里的脏水就可以沿着那条渠流到延江去。而挖出来的土,正好用来抹平被砖头石块所填满的地方。”

林同知想明白之后大服,长叹一声:“夏祁有大才啊!”

到了那天傍晚,旗杆下面的水塘被各色砖头石块填满了。立刻有人从挖渠之处拉了几车泥土过来,倒在上面,再让骡子拉着石轱辘在上面来回滚上几滚,那地方便被填平了。人可以在上面行走。旗杆被重新往湖心方向移了移,岸上也重新划了线。抽时间来练投掷技术和看热闹的那些人在填了土的地方走来走去,很快就把那个地方给夯实了。

平头老百姓。做一天工下来,也就收入几十文钱。而参加比赛。一旦进入决赛,就能拿到五十斤米的纪念品,如果能拿到前几名,就跟中奖似的发大财,而且比赛的时间还定在晚饭时间,并不影响每日做活。即便你不想参加,也有相熟的人为凑人数而不停怂恿你。古代娱乐活动又少,除了吃酒赌钱。没别的事做。男人荷尔蒙的分泌又注定了他们喜欢干这种热血沸腾的事情,没事还打两架呢,何况这又有趣又能拿奖金?平日里总唠叨男人下了工不及时归家的妇人,也要怂恿自己男人去参加,幻想着能拿到一等奖。

综合上述几个原因,到了报名那日,报名处简直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往前挤,生怕报不上名。衙门的衙役全员出动来维持秩序,又增加了许多个报名点。报名才得以顺利进行。

五日后,报名截止。人数统计之后,大家都吓了一跳。

临江城十二万人口。报名参赛的竟然有五万。也就是说,除了老人、小孩和女子,几乎临江城所有的男丁都报了名。除了这些,竟然还有邻近县镇的人也跑来参赛,甚至还有女子队。官宦乡绅家里,护院、男仆都上了阵——当然,这其中也有拍临江三位大佬马屁的成份在里面,有些还奉送家里的废砖头几车。

“没想到啊,没想到。”林云兴奋得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当时我还以为没人参加,没想到人这么多。而且还只是报名。就填了周围一圈了。”转到夏衿面前,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夏兄弟,你这方法真是太好了。”

夏衿肩膀微动,就让他的手落了空。

“喂,别动手动脚。”罗骞一把将他的爪子拍开。

林云朝他翻了个白眼,没个形象地趴在夏衿前面的桌子上,问她道:“可现在,城里的砖头石块都要被拣完了,怎么办?比赛的时候,去哪里弄这些东西来投?”

“可不是?”白霆也笑道,“以前巷角路旁随处可见的脏石头烂砖头,都被人拣了个精光,今儿个早上,我还听一老头儿站在院门前骂呢,说他儿子不孝,把他蹲墙脚晒太阳要坐的砖头都给拿去填湖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问题夏衿早就想过了。她不慌不忙地道:“咱们湖边不是还有八百套旧房子吗?除了一部分质量好的青砖房外,其余的发出话去,都让他们拆了,免得以后拆房还要钱,废料还不知道往哪儿扔。”

白霆点头赞道:“这个办法好。”

夏衿又道:“咱们还可以让人放话,说准备自己晒土砖,这样大小重量都合意,投准率肯定要比烂砖头要高。”

林云一拍桌子:“好主意。”

这些土砖要求也不高,只需要做个木框,下面用稻草等杂物垫一垫,然后往木框里添半湿泥巴,压紧后将木框提起来,地上就是一块土砖,晒得大半干,就可以用了。

这方法最妙的就是既不用主办方花钱,也不需要他们费力。那些参赛的人自己就可以做。做上几百块,就够参赛用了。

夏衿也贼,为了达到填湖的目的,硬是规定比赛的时候,每个队员必须投十次。光第一轮海选赛,五万人就得投五十万块砖,这还不算平时练习的数呢?

看看报名前这五天已填好的面积,就知道这些人练习得有多勤快了。

这么多人自发的做砖,自发地往湖里投,你不让他投还跟你急。而且除了给那些组织比赛的人发工钱,其余一文钱都不用花。

林云越想越妙,笑着对夏衿道:“最妙的还是你这时间间隔,报了名十天后才开始海选;海选完又隔十天才预赛。有这十天时间,不知又要有多少面积被填满了。”

说着他禁不住又伸手拍夏衿的肩膀:“服了,我林云真的服了你了。”

罗骞眼疾手快,林云的手还没碰着夏衿衣服,就被他一把撩开了去。嘴里还喝斥道:“说了别动手动脚,你怎么偏不听?”

“我跟我兄弟亲热,关你啥事?”林云是跟罗骞打打闹闹惯了的。嘴里虽气势汹汹,却不怎么生气。

他看了看罗骞。又看了看夏衿,搞怪地颤抖着手指着两人道:“你们俩…你们俩不会是…哈哈哈哈。”

“胡说八道什么?”罗骞给了他一拳,然而担心的看了夏衿一眼。

不管夏衿再能干,也是个十六岁还未出阁的女孩子。这种男人间带荤味儿的玩笑,他生怕夏衿受不住。

夏衿上辈子整日在男人堆里厮混,什么荤话没听过?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对白霆道:“我把周边的房子划出片来,咱们四人各管一一片。拆房子的时候派人盯着。拆完一套再拆另一套。千万别弄出推塌了房子砸死人的事情来。”

这事比较重大,罗、林两人也不闹了,停下来商议着如何划片。分好了各自的划片区域后,罗骞说夏衿人手少,硬是从她手里再划了一大片归自己才作罢。

这事关系着罗维韬等人的政绩与名声,他们自然不会不管。得知夏衿的顾虑后,直呼她想得周到,又出了一次告示,告诉大家拆房时要注意安全,听筹划者的指挥。

这次做的事声势如此浩大。夏衿不可能不跟家人说。不过她跟父母说的是罗骞、林云等人做主导,她只是拿钱凑份子,并做点死事而已。

既能赚钱。又能为夏祁赚名声,夏正谦和舒氏自然不会反对。只有夏祁,觉得夏衿每日辛苦,他却在家里坐享其成,最后收获好名声,他于心不安。被夏衿开解了几次,他才安下心来,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念书,等中了进士做了官。好好回报妹妹。

投掷比赛轰轰烈烈地进行着,海选之后。臭水塘就被填了一半;待预赛过后,未填部分只余了四分之一了。相信把决赛进行完。剩下的那点也不多了。到时候再请人开山石来填,也花不了几个钱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继而心里便兴奋起来。

这件事,算是做成功了。

不光会有巨大的收益,而且还获得了好名声。

就在大家为决赛奔忙的时候,罗夫人接到了宣平候老夫人的来信,说吏部尚书府已同意罗骞的亲事了。

她高兴得不行。

那位郑姑娘端庄大方,温柔娴静,她很是喜欢,一心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现在郑家同意这门亲事,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打听到罗维韬在家里,她迫不及待地将信拿给他看。

罗维韬看了信,长叹一口气,道:“这件事,你好好跟骞哥儿说,并且向他保证,待娶了郑姑娘后,我们同意他把夏姑娘给纳进门来。”

“纳夏姑娘?”罗夫人愕然,继而脸色一沉,“为什么要纳她?骞哥儿说了,他不纳妾的!”

罗维韬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儿子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喜欢夏姑娘,定然不乐意郑家这门亲事。如果不同意他纳夏姑娘,恐怕你逼不了他成亲。”

“他性子再拗,还不至于违背父母之命。”罗夫人道。

她倒不是对儿子纳妾这件事有抵触,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夏衿。

罗维韬厌恶地看她一眼,压着脾气道:“夏姑娘之睿智不输于男儿,骞哥儿有她辅助,定能前程似锦。”

罗夫人一听这话,挭着脖子道:“郑姑娘性情温柔,夏姑娘性子强心机重,还深得骞哥儿喜欢。你想让郑姑娘又成为一个我不成?”

罗维韬大怒:“简直不可理喻!”转身拂袖而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劝

进了外书房,罗维韬便吩咐下人:“去看看三公子在哪里,叫他过来。”

这段时间罗骞忙得晕天黑地,但能跟心爱的人一起拼事业,每日他都精神抖擞。

此时他正在塘西周边巡视,听到下人传讯,他吩咐了手下几句,便回了家。

“爹,您找我?”

罗维韬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瘦了一圈却神采飞扬的儿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罗骞将茶饮尽,又倒了一杯喝了,这才发现罗维韬欲言又止,他不禁奇怪地问:“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罗维韬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他将身子往后一靠,长叹了一口气,道:“骞哥儿,爹对不住你。”

“到底什么事?”罗骞在脑子里搜索着近期发生的事,发现没有什么能让罗维韬对他说“对不住”的。章姨娘隐退了,罗宇不在了,罗维韬和罗夫人的夫妻关系虽没有改善,但家里再不像以前那般剑拔弩张了;而外面,投掷比赛举办得如火如荼,臭水塘眼看就要被填满了,老百姓在比赛中也玩得十分高兴,衙门的父母官在百姓中的声誉直线上升。

说起来,都是好事啊。

除非罗维韬让柔姨娘给他又生了个儿子,分薄了罗骞的财产。

可塘西被填之后,衙门南迁,府学也跟着搬家,那边的房子定然会热卖。粗粗预算一下,他在这项工程里就能拿到两三万两银子,这还不算他打算留下来出租的宅子和铺面。而且以他和夏衿的本事,以后还会缺钱么?夏衿的经商天赋,这段时间可是被不少人赞叹。

所以对罗维韬的家产,罗骞还真没看在眼里。

罗维韬不知道儿子已经满脑子跑马了。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上次在京城,你跟爹去了两次吏部尚书府,你还记得吧?”

“记得。”罗骞点点头。

那两次在吏部尚书府的经历。让他印象深刻。这主要是吏部尚书郑大人本人态度淡淡的,倒是他的侄儿礼部祠祭清吏司的主事郑玉明似乎对他们父子俩极感兴趣。说不了少的话。郑玉明的夫人还出来客套了几句,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更奇怪的是,后面那一次,罗维韬不光带他,还带了罗夫人去郑府,郑家竟然还留了饭。

京官,是一向看不起地方官员的。尤其是郑大人这种手握实权、掌管官员命运的大官,他手下的一个管家就能够让下面官员极力巴结了。像罗维韬这样的地方小官。实在入不得人家的法眼。

所以郑家的这种情况,就极为反常。

“那时你问我,为何郑家对我们那么热情。我跟你说,是宣平候会的面子。”罗维韬道。

罗骞点点头。

当时罗维韬是这么说的。

“其实,是郑家看中了你,想让你作郑大人的侄孙女婿。”

罗维韬这话说得很舒缓,声音也很轻柔,但听到罗骞耳里却不亚于一声炸雷。

他蓦地挺直了身子,声音都变了:“你是说…你能当上知府,是因为你答应了郑家的亲事?”

“当时还没有提及亲事。”罗维韬道。“当初宣平候老夫人来临江时,你娘曾托她在京城给你寻一门亲事。宣平候老夫人后来来信,给你说的就是郑主事的女儿。不过郑家想见一见你。所以我们才一同去了京城。”

罗骞的脸色更黑了:“所以我两次去郑府,是给人相看的?”

罗维韬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罗骞的脸色黑得能滴得出水来。

他冷声道:“我明明告诉过你们,我要娶夏姑娘。你们竟然还要给我另外订亲?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我就值一个四品知府官职?你们可别忘了,要不是夏姑娘出的主意,让我刻印科举文集,为你积累名声;后又有她拿了状纸,让你上京去运作,即便把我卖了。你这知府之位也谋不到吧?现在你们让我背信弃义,另娶他人。你们打算将夏姑娘置于何地?”

罗维韬叹息道:“当时我不知道你要娶夏姑娘,也不知道夏姑娘有这样大的本事。否则我定会支持你的。知府之位难得,可如果运作得当,不靠郑家也是可以拿到手的。更重要的是,夏姑娘无论是才气还是气度,都不输于男子。有她辅佐你,你的成就不是我这区区知府之位所能比的。”

他看向罗骞,目光里充满了歉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今天宣平候老夫人来信,说郑家已答应了亲事,让我们派人去京城提亲。我们上京相看便已算是应了亲事;我的上位又承了郑家的情;这其中还有宣平候老夫人的面子。这门亲,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推托得了的。得罪了郑大人,我此生止步于此倒也罢了,你这一辈子还没开始,可就要被毁了啊!”

“我不怕。”罗骞眸子一冷,“中了进士,难道他还敢一手遮天,不给我官做不成?大不了派的官偏远些。实在不行,这官不做也罢。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在那位子呆一辈子。郑大人如今也有五十好几了,我才十几岁,谁熬得住谁?”

“骞哥儿,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承了郑家的情,却过河拆桥,说好的亲事忽然不认了。这事放在哪里,都是被人齿冷诟病的。往后哪个上司还敢提拔你,又有哪个亲戚朋友敢帮你说话?咱们要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的呀。为了个女人,你就忍心看着父母横遭白眼?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得下去?”

不待罗骞说话,罗维韬放缓了语气,又道:“爹我是过来人,我明白你此时的心情。当初我父母给我订你娘的时候,我也恨不得放一把火以泄心头之愤。可当岁月过去,年少时的热血不在,我才知道。男女感情不过是生活很小的一部分。男人的精力都在建功立业上,而非儿女情长。等你再过五年、十年,就能明白我今天所说的话。”

罗骞紧抿着嘴。冷声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郑家这门亲事的。”

看着罗骞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罗维韬心火直冒。

这个儿子,固执起来跟他娘一样让人生厌。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缓声道:“我也不是让你放弃夏姑娘。你执意要娶她,应该跟她是两厢情悦的吧?她既然悦你,也不忍你为了她而自毁前程吧?你看,能不能去跟她商量一下,在名份上委曲一下她?只要你对她好,名份上稍微忍让一下又何妨?”

罗骞抬起眼来。看向罗维韬,那眼神既锐利又冰冷,声音也极低沉:“你是说,让她做妾?”

罗维韬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能这样。总不能让她作妻,郑姑娘作妾吧?”

“呵…”罗骞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极尽嘲讽之色,“打的倒是好算盘。只可惜,像夏姑娘那样的人。智谋不凡、医术高明、武功高强,于我而言是仰望的存在。她岂会给人作妾?爹爹您还是别作梦了。”

“她如果对你有情的话,不会太在乎这些的。女人嘛。都是这样,以感情为重。主要还是看你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你多跟她说些好话,没准她就答应了。”罗维韬极有把握地道。

当初,章姨娘就是对他用情至深,被他一阵忽悠,便乖乖地作了妾氏。

罗骞敛起笑容,看向罗维韬的眼神又冰冷下来:“我敬重她如同敬重师长,绝不会做这种侮辱她的事。想当初,我病入膏肓。是她把我从鬼门关里拉出来;我科举回来,被人追杀。也是她的药救了我,不至失血身亡。两次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她在谋官上对爹爹你的协助,便是她要我的命,我也义不容辞地给她。这样的人,你叫我开口劝她给我作妾?”

“…”罗维韬被呛得哑口无言。最要紧的是,罗骞那语气,那眼神,让他深恶痛绝。他总觉得他是在憎恨他当初纳章姨娘的举动,嘲讽他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他觉得再劝下去,他不是憋得吐血,就是要暴起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