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和菊香也不敢有一丝不满,手脚麻利地跟着夏衿回了她的屋子,将御赐的郡主服饰给夏衿穿戴上。菖蒲回来,也赶紧换了一套新衣服,跟着夏衿一起上了宫里的马车。往皇宫大内去。

直到这时,菖蒲才有空问夏衿:“姑娘,咱们进宫去干什么?”

夏衿便把刚才得到的所有消息都跟菖蒲说了一遍,道:“我估摸着,是候爷把亲事捅到太后面前了,太后找我问情况。”

菖蒲没想到离开夏衿身边才两个时辰没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由得担忧地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夏衿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作声。

一向很拿得定主意的她,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要求娶她,是苏慕闲在去边关前就跟太后报备过的。燕王是谋逆嫌疑人。她和苏慕闲在魔鬼城附近捉了两个人,即便指证不了燕王,扯出了嘉宁郡主,嘉宁郡主也别想好。更别想顺利地嫁给苏慕闲。所以苏慕闲要是闹到太后面前,太后又叫人来找她。定然会让她马上表态。如果她愿意嫁给苏慕闲,太后就会马上给他们赐婚。

可她真要在没弄清楚苏慕闲和武安候老夫人之间的关系时,就答应这门亲事吗?如果不答应,过后她也不可能再嫁给苏慕闲了吧?要是过得不如意能离婚。她倒也可以赌一把。可古代豪门,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和离的。即便她不要脸面,夏正谦、舒氏和夏祁都还生活在京城里呢。她又岂能不顾及着他们的感受?

怎么办啊怎么办?

她望着从窗帘处闪过的一处又一处街景,心绪烦乱。

菖蒲看到自家姑娘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迷茫。更加担忧不已。她恨不得跳下马车找邵老夫人和宣平候老夫人,让她们帮着出了主意,但看着马车外面整齐肃然的公主仪仗,骑着马走在仪仗前带路的宫中内侍,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又打消了下去。

以往夏衿主仆都觉得邵府离皇宫距离挺远,这时才发现两者之间是如此近,她俩沉默着一晃神的功夫,马车就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姑娘。”看到夏衿站了起来,菖蒲只得压低声音,把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不成熟的办法说出来,“如果太后要您给个准话,您就当场装病,晕过去。奴婢到时候就说您来了小日子,又旅途劳顿才晕过去的。”

夏衿不由笑了起来,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伸出手指一点菖蒲的额头:“这是什么馊主意?你知不知道有个罪名叫欺君?”

“姑娘别笑,我知道还有个词叫权宜。”菖蒲不由急道。

夏衿白她一眼:“你倒还挺有文化。”说着叹了一口气,“菖蒲,这样虽能将事情拖上一拖,但人的感情,是最脆弱的。太后问我,我要是稍有犹豫,我跟苏候爷之间的感情就会有裂缝。除非我不嫁,只要我还想嫁他,我就不能让他对我哪怕有一丝的失望。人啊,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权衡利弊得失的,尤其涉及到感情。”

“候爷他应该能理解您的,毕竟这关系到一辈子的幸福么。”菖蒲嘟嚷道。

夏衿瞥她一眼:“如果今天把他换作我,把我换作他,彼此的处境对调一下,你还这么想吗?”

菖蒲眨巴眨巴眼,思忖着没有说话。

如果是自家姑娘遇上过不去的坎,需要候爷马上表态到底要不要娶她,可他为了自己的一点疑心,就装疯卖傻不肯给个准话,自家姑娘一定会非常寒心,再不愿意嫁给他了吧?

如此一想,她就知道夏衿是打定了主意,只得叹了一口气,跟着夏衿下了马车。

她家姑娘,姻缘之路怎么就那么不顺呢?

“郡主请跟奴才这边来。”那内侍已在马车前等着了,见夏衿从马车上下来,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殷勤地在前面引路。

大周国的皇宫,夏衿曾过来一次。但那次来去都是在黑灯瞎火的半夜。这一次来,她又满腹心思,根本没兴趣打量皇宫那华丽而巍峨的大门,直接跟着内侍进了皇宫侧门。

门厅里,已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在那里等着了。这妇人夏衿认识,正是那次把她从临江接到京城来的王嬷嬷。

看到夏衿,王嬷嬷从门厅里出来,过来行了一礼,笑道:“郡主,可还记得老奴?”

“王嬷嬷,好久不见。”

见到夏衿还记得自己的姓,王嬷嬷很是高兴:“没想到隔了这么久,郡主还能记得老奴。”又作了个手势,“郡主这边请。”

来接自己的既然是熟人,这事就好办了。夏衿跟王嬷嬷聊了几句,便委婉地向她打听太后宣她进宫的来意。

王嬷嬷也是有意结交这位新晋的郡主。她虽然在太后面前有几分体面,但太后年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去世。到时候王嬷嬷肯定得被放出宫去。她打小就进了宫,父母去世了,家里的兄嫂又靠不住,到时候拿了她的钱,再把她往外一赶,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物色一个合适的勋贵人家,到那家里去做教养嬷嬷。

而夏衿的为人和能力,她是很看好的,自然刻意结交。所以即便夏衿不问,她也会找个话题牵引着,把话透给夏衿听。

“武安候老夫人回来了,这事想来郡主已知道了吧?她没征得武安候的意见,就向燕王府的嘉宁郡主求亲。候爷不乐意,正在太后面前央求她老人家给你和他赐婚呢。太后娘娘宣你来,就是为这事。”

菖蒲听得这话,不由得佩服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一切都如夏衿所料。

“多谢王嬷嬷提点。”夏衿亲热地拉了她的手,不经意间,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塞进了王嬷嬷的手里。

“喛,郡主这是做什么?人家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老奴跟郡主一路同行几日,可见是有缘份的。老奴又没帮郡主做什么,哪里敢受郡主的厚赏?”王嬷嬷比那去邵家传讯的小内侍地位要高,为了方便跟夏衿说话,她早已把小内侍给打发走了,此时说话便没什么顾忌。

“正是因为咱们有缘,您才不用客气。”夏衿笑道,“这些东西不算什么,怎及得王嬷嬷对我的照顾?”

“那老奴就多谢郡主厚赐了。往后有什么用得着老奴的,郡主尽管开口。老奴虽没什么能耐,但在太后面前还有几分薄面,说几句好话还是够得着的。”王嬷嬷眉开眼笑。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可愿做皇后?

菖蒲看着自家姑娘用轻松愉快的话语,很快就让王嬷嬷对她更加亲热,然后还用一个玉佩让对方做出了这样的承诺,她不由得大为惊奇——她家姑娘一向高冷好么?面对看不上的陌生人,她连话都懒得说。即便是当初在临江地位极高的罗骞、罗夫人,以及宣平候老夫人、岑子曼,她的神情都是淡淡的,根本就懒得主动去跟人套近乎,只保持着适当的礼貌。要不是宣平候老夫人感激她治好自家女儿的病,岑子曼又莫名地喜欢上了夏衿的性子,夏衿绝不会跟岑家人走得这么近。

却不想,姑娘真要奉承起人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小嘴甜得跟。虽然此时脸上的笑意也仍是淡淡的,却无端的就让人对她生起亲昵与好感。

这让菖蒲惊讶之余,对自家姑娘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起来。

大周的皇宫很大,从大门进去,足要走一顿饭的功夫,才能走到太后的宁寿宫。所以王嬷嬷早已算准了时间和步骤,正好在她和夏衿说完一段话,各自表明心迹后,一辆华丽的车辇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郡主请。”王嬷嬷请夏衿上了车辇,自己则和菖蒲一人坐了一边车辕,吩咐驾车的小内侍往宁寿宫驶去。

车辇并不像外面的马车那样把四周围得严严实实,而仅仅在上面像伞一般撑了个大大的华盖,坐在车上视线极开阔。夏衿上次进宫因为是夜里,根本没看到大周皇宫的景致,这会子心里将主意拿定,便有了闲情欣赏起宫里的景色来。

“停。”走在前面开路的内侍忽然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赶车的小内侍连忙把马车停了下来。

正欣赏路旁一株紫色玉兰的夏衿连忙将视线转移到了前面,便看到一辆车辇正缓缓地从路的一端驶了过来。那马车的装饰和华盖。比她所乘的这一辆更华贵,车上坐着一个华服美人,应该是宫中皇帝的哪一个妃子。

夏衿暗叫晦气,就听王嬷嬷低声道:“郡主,是贵妃娘娘。她性子有些傲,您一会儿说话稍微注意些。”

这就是收伏了一个宫里眼线的好处了。在这古代,皇权大过天。即便是宫里一个以色事人的女人。屁本事都没有。只要占了个皇帝小老婆的名份,就平白比其他人有权势。真要跟这种人发生冲突,不管你夏衿对大周国做出了多大的贡献。都得承受皇家的惩戒与怒意。

当然,当今皇上是明君,或许不会为了自家小老婆就做让朝中大臣寒心的事。但明面上不计较,暗地里的软刀子是少不了的。毕竟皇家尊严不容冒犯。凡是不把皇家权势放在眼里的。都是挑战皇帝的权威,绝对是作死的节奏。

夏衿利索地下了车。领着菖蒲站到了车辇前面,等着贵妃的车辇过去。

却不想,看到夏衿这张陌生的脸,贵妃一伸手。让车夫将车辇停了下来。

她扶着宫女的手,姿势优雅地下了马车,走到夏衿面前。面上带笑道:“这就是皇上新封的永安郡主吧?”

“永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夏衿蹲身福了一福。

她第一次对皇帝封她个郡主的身份,生出满意之心。

要是放在以前。她一个民女,见到贵妃娘娘,不管她骨子里有多高傲,心里又有多腻烦这种宫中生物,都得跪下去给人磕头。

现在她是郡主,只需要给贵妃行个蹲身礼就行了,这让她对郡主身份大为满意。

贵妃是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人。她之所以得到皇帝的宠爱,不光是五官漂亮,身上更是有一股飘飘欲仙的出尘气质。连夏衿这个女人看了都有一种痴迷的感觉,更不要说男人了。

唉,难怪天下男人都想做皇帝,原来是有这样的福利。

贵妃款款走到夏衿面前,伸出洁白的手虚扶了她一下,然后上下打量她一眼,又开口道:“不错,果真是个奇女子。”顿了一下,她又道,“本宫听说,李玄明在边关得罪了郡主。这事是他的错,本宫本不应该袒护他的。但他对本宫有恩,当年要不是他,本宫可能就没命了。为了报恩,今天他来求本宫,本宫就答应他为他求情,算是还了他的这份恩情。如果在这一点上让郡主不痛快,本宫在这里给郡主陪个不是,还请郡主见谅则个。”说着,她就要给夏衿行礼。

夏衿连忙侧开身子避开她这一礼,道:“贵妃娘娘快莫这样。既然李院使对娘娘有恩,永安自然不会揪着不放。这件事,就算是了了,我不会再追究。”

贵妃用漂亮的眼睛凝视着她,似乎要确认她的话是不是真心。

然后,她如荷花盛开一般,缓缓展开她那明媚的脸,灿然一笑,对夏衿道:“好,这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说着,朝后面招了一下手。车夫连忙将她的车辇驾了过来。她扶着宫女的手上了车,车辇便慢慢朝前驶去。

夏衿目送她的车辇远去,这才重新上了马车,深思的眸子里,含晦难懂。

菖蒲见状,没敢问她话,只侧头看了看跟自己坐在一排的王嬷嬷,却见刚才还十分活跃热情的王嬷嬷,此时皱着眉没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她只得转过头来,默然不语。

就在这凝重而怪异的气氛中,车辇在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夏衿刚要起身,就见王嬷嬷伸过手来,要扶她下车。夏衿瞥她一眼,顺势扶了她的手,缓步而下。菖蒲只得空着手走在她们后面,跟着一步一步上了台阶。

为了彰显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每个宫殿都要修建上一两层台基,称之须弥座。宁寿宫既是太后所住的宫殿,自然也不例外。王嬷嬷扶着夏衿,待上了几级台阶。离引路和赶车的内侍远了,便在夏衿耳边轻声道:“贵妃平常的性子,可不是这样,对人不会如此坦诚客气。如今一改行事风格,恐怕一会儿大殿上,怕是有大事件发生。郡主需小心应对。”

这也是夏衿心里产生的疑虑。

她点点头。不过想了想,她又摇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大事需要贵妃娘娘向我低头。”

王嬷嬷左右看了看。确定此时没人。将嘴凑到夏衿耳边,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郡主,咱们大周没有皇后。”

夏衿赫然抬起眼来。望向王嬷嬷。

王嬷嬷冲她点了点头,表示事情正如她说的那样,不会有错。

夏衿的眼睛微眯起来,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嬷嬷。这不可能。你忘了,皇上才封了我为郡主。既然是皇家郡主。又岂有嫁给皇上之理?”

王嬷嬷就是欣赏夏衿这种冷静而沉稳的性子。想当初她还是一个乡下小郎中的女儿,乍被传召给皇上看病,竟然丝毫不见慌张,还配合他们日夜兼程。这真不是一般小女孩儿能做到的。现如今,忽闻自己有可能被太后选定做皇后,夏衿不光没有慌张。反而能很冷静分析其中缘由,这样的女子。不做大周皇后,还真是大周的损失。

她笑了笑,对夏衿道:“郡主您别忘了,朝中既有异性王,自然也有异性公主和郡主。娶异性的公主和郡主做妻,这并不违背伦理。先皇就曾纳过昭华公主为妃。”

夏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虽然宁寿宫有两级台基,但每一级并不高。两人这说话的功夫,就看到宫殿大门所立着的内侍与宫女了。当着这些人的面,两人自然不好再交头结耳,夏衿心里想着王嬷嬷刚才的话,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宫殿门口。

王嬷嬷放开了夏衿的胳膊,对一个宫女道:“太后宣召的永安郡主来了。”

那宫女冲王嬷嬷笑了一下,便转身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出来对夏衿道:“太后有请。”

夏衿带着菖蒲,进了宁寿宫殿门。王嬷嬷则留在了外面,并没有跟进去。

进到大殿,夏衿虽然微低着头垂着眼,一副目不斜视低眉顺眼的样子,其实早已用余光将大殿里的情形扫了一遍。

高高坐在上面的自然是太后,在右边侧位上坐着穿着诰命服装的妇人,容貌秀丽,三、四十岁年纪。苏慕闲则立她的旁边。

这妇人在眉眼间跟苏慕闲有四、五分相像,大概就是苏慕闲的母亲,现在的武安候老夫人了。

而她的对面,左边上首处也坐着一个妇人,年纪比苏慕闲的母亲稍大一些,容长脸,相貌普通,但从她身上穿着的亲王妃服饰来看,这应该是燕王妃了。

武安候老夫人下首处,还坐着一个妇人。这妇人虽然夏衿没见过,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应该是彭喻璋的母亲。因为母子两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分相像。

夏衿给太后行了一礼。

“快快起来。”太后对夏衿倒是十分和蔼,连忙叫人把她扶了起来,又把她狠狠地夸了一通,感谢她对大周朝做出的贡献。

自打夏衿进来,武安候老夫人就毫无遮掩地上下打量了夏衿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夏衿前世执行任务,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所以为了活命,她已养成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本能。即便在这古代重活一次,这种本能仍然刻在骨子里被带了来。

看到武安候老夫人脸上的变化,夏衿的眼睛微眯了眯。这女人,果然心狠。恨屋及乌到这地步,连她这被苏慕闲喜欢的姑娘都被恨上了。

燕王妃大概是觉得夏衿根基浅,没什么值得顾忌的;又或许仗着自己亲王妃的身份,想给夏衿一个下马威。她也不掩饰自己的神情。太后的话声刚落,她就鄙夷地一笑,对太后道:“娘娘这话说的可就过了。这位夏家姑娘是大周的子民,就算有几分本事,为国效劳也是她的本份。而且皇上不是给了她家恩典,让她祖父一家从北边回来了吗?她为朝庭做些事情也是应该,哪还担得起娘娘这样夸赞?”

太后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

她前头夸着夏衿,后头这燕王妃就来拆她的台,看来这燕王一家眼看他们这一支人丁单薄,没准到头来这江山还是燕王府的,真是越来越不把她们母子放在眼里了。

这燕王一家,真是不能留了。

她淡淡地看了燕王妃一眼,转头对夏衿道:“今儿个叫你来呢,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夏衿低头道:“太后娘娘请问。”

“我问你,你可愿意做大周国的皇后?”

此话一出,大殿里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燕王妃和武安候老夫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脸色很不好看;而苏慕闲则脸色一紧,目光紧紧地盯着夏衿,就唯恐夏衿嘴里说出“愿意”两字。

虽然有王嬷嬷的提醒,夏衿早有心里准备,但听到这话,还是大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朝太后看去。

太后似乎很满意自己这话的效果,对夏衿和蔼地道:“虽然封你为郡主,但异性郡主是可以嫁进皇家的,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点头,择过吉时后,皇后的凤冠就会戴到你的头上。”

夏衿慢慢地垂下了眼睑,膝盖一松缓缓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对太后道:“永安福薄,不敢受太后如此大的恩典。”

太后的脸色顿时一沉。

她没想到夏衿竟然会拒绝这天下女人都想得到的最高荣耀。

燕王妃眼里则闪过兴灾乐祸的表情,她怕自己笑出来,赶紧用帕子捂住嘴唇。

武安候老夫人脸色阴沉,而站在她身后的苏慕闲,则露出惊喜若狂的表情。

太后紧紧地抿了抿嘴,端过旁边的茶盏,用碗盖浮了浮上面的茶沫,缓缓地饮了两口,这才将不快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她放下茶盏,用手帕拭了拭嘴角,这才缓声开口道:“那么,武安候去边关之前,曾跟哀家提起过,回来后想要娶你。可今天还没进家门呢,他母亲就去燕王府提亲了,还把日子给订了下来。哀家当初可是答应了武安候的请求的,只要你不反对,哀家就给你们做主。哀家虽不是天子,却也讲究个金口玉牙,言而有信。当初哀家答应在先,武安候老夫人提亲在后,这件事,只要你同意,自然以哀家这个决定为准。所以哀家现在就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给武安候?如果你愿意,哀家就给你们赐婚;要是不愿意,你们便可自择婚事。”

夏衿低着头,垂着眼睑,慢慢将脸上逼出些红晕,害羞地小声道:“永安愿意嫁给武安候爷。”

燕王妃眯缝着眼,眼里露出一抹凶光,冷冷地看着夏衿。

太后面无表情,转头对武安候老夫人道:“孙氏,这事你怎么说?”

武安候老夫人连死都不怕,何怕太后的权势?

她满脸阴沉地站了起来,跪到太后面前,仰头脸梗着脖子道:“这位夏姑娘曾在有十几万个男人的军营一呆就几个月,还整日给那些伤员治病,连男女大妨都不顾,不知廉耻。这样的女人,臣妾不同意将她娶进门。”

“这么说,你是在质疑皇上和哀家的眼光啰?”太后冷冷道,“她连大周国的皇后都做得,却做不得你们武安候府的夫人?”

“呃…”武安候老夫人一时语塞。

“说,是也不是?”太后却不想放过她。

对于这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追杀的蛇蝎妇人,她真是厌恶之极。

第二百九十三章 赐婚

“不、不敢,臣妾不敢。”武安候老夫人知道,自己要是敢说“是”,太后很有可能直接叫人把她拉出去,立刻斩了。她还有大事没做呢,岂能就这么丢了性命?

“那永安郡主,有没有资格做你们武安候府夫人?”

话说到这份上,要是再说没资格,武安候老夫人知道自己仍然没有好下场。

这么想着,她只得道:“太后看中的人,万不会有错的。”

“哼。”太后冷冷地盯了她一眼,“算你识相。”

武安候老夫人瞬间变了脸色。

她在京城呆了一辈子,也就一年前才离开的京城。因着品级的关系,逢年过节她也跟着其他公候夫人进宫里给太后请安的。以往,太后对她还算和言悦色。可自打她派人追杀苏慕闲的事暴露出来,太后对她就不假颜色。三番五次叫她进宫来敲打她,而且要不是太后坚持,武安候的爵位就是她小儿子的,绝不会落到苏慕闲的头上,她的小儿子也不会被贬到琼州,更不会年纪轻轻就死在外乡。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老太婆做的好事!

她眼里闪过一抹怨恨。

太后一辈子经历过太多的事,看人那是一看一个准。此时武安候老夫人虽然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她体态上流露出来怨毒之色,还是让太后捕捉到了。

她顿时大怒,一拍桌子道:“怎么的,你还敢在心里怨恨哀家不成?”

“臣妾不敢。”武安候老夫人连忙把怨毒之色收了起来,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向太后,好让人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太后圣明,臣妾对太后怎么会有埋怨之心?”

“没有就好。”太后冷哼一声,转头对苏慕闲道,“如今永安既愿意嫁给你,哀家便为你们指婚。武安候苏慕闲,永安郡主夏衿,听宣吧。”

苏慕闲大喜。看了夏衿一眼。便率先跪到了太后面前,嘴里高呼道:“谢太后娘娘。”

夏衿也跟着跪了下去,小声地说了一声:“谢太后娘娘。”

燕王妃见状。赶紧站了起来,对太后道:“太后娘娘,事情可不能这么办。武安候可是跟我家嘉宁定了亲的,连成亲的日子订了。就算当初武安候求您给他赐婚,但终究还没正式赐婚不是?但我们两家的婚事却是定了。永安是郡主。我们嘉宁也是郡主,而且嘉宁这孩子还是您亲孙女,太后您老人家可不能帮着外人让嘉宁受委曲呀。她要是被退了亲,哪儿找得着好亲事?”

前面她没有说话。那是因为太后只问武安候老夫人。可现在她不能不说话了。否则自家闺女喜欢的男人就要娶别人了。

最重要的是,前面她们燕王府派去截杀夏衿的人似乎被捉住了。这件事就算是推到安以珊身上,她这女儿也要被毁了。但如果给她与苏慕闲订下亲事。那就可以用这一次苏慕闲立下的功劳去给安以珊抵过。而且有苏慕闲帮着在御前说话,他们燕王府这一次的过失就会被轻轻抹去。往后有苏慕闲帮衬。还能有诸多好处。

所以这个女婿,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给夏衿的。

燕王妃肚子里的这点小算盘,太后岂能不清楚?否则她也不能拿个皇后位置在前面做铺垫,以达到让夏衿和苏慕闲成亲的目的了。

当然,如果夏衿答应做皇后,她和皇帝也不吃亏。夏衿如此能干,邵家人又人丁兴旺,一个个都是将才,这必然能给皇帝很大的助力。

“嘉宁还想要好亲事?”太后的声音骤然变冷,看向燕王妃的目光里全是寒芒,“今天皇上犒赏三军,还没来得及审你们燕王府的罪过呢,你们还是想想如何保全性命再说吧。”

“太后…”燕王妃刚才的雍容华贵全都不见了,脸上全是震惊与惶恐。

太后一挥手:“拉下去。”

角落里站着的两位健壮的嬷嬷立刻上前,将燕王妃拉了下去。

武安候老夫人大惊。

太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此时是不是特别后悔,今天没押着闲哥儿跟嘉宁成亲?”

武安候老夫人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太后,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一息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太后这是讽刺她害亲生儿子没能害成功。

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她一惊之外,目光落到了苏慕闲脸上,想看看苏慕闲听得这话是什么表情。

令她失望的是,她这个在寺庙里长大,出来后极为单纯的儿子,此时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就仿佛没听到太后的话似的。

她又将目光移到夏衿脸上,却在夏衿脸上看到的竟然跟她儿子一模一样的表情。

她觉得背上湿涔涔的直冒冷汗。

那边太后又道:“你要是想回来好好过日子,我就不说什么了。可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想对这对小夫妻不利,我定然饶不了你。”

武安候定了定神,慢慢应了一声:“是。”

太后这才朝旁边的内侍抬了抬手。

那内侍是惯常帮太后拟旨的,刚才太后临时起意,他也不慌张,早在太后跟燕王妃说话的当口,就将懿旨写下来。

此时他拿着懿旨,走到夏衿和苏慕闲面前,高声宣道:“兹闻永安郡主夏衿娴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武安候苏慕闲丰神俊逸,敏而品端,才华横溢,两人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下懿旨为其赐婚,望择良辰完婚。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