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张三担心,且说林杏,倒没当一回事,不是她心大,而是知道,担心根本于事无补,当日她一睁眼就变成了刷马桶的林兴,被人欺负的连饭都吃不上,不比现在艰难啊,不也过来了吗,这路都是人走的,怕是没用的。

到了万升这儿,一进屋就笑了:“哎呦几位老哥哥都在这儿呢,今儿是下帖子请的不成,怎来的这般齐全。”

万全拉着他坐在炕上:“我说你还真是心大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呢,我们几个大小在宫里也是管的点儿事儿,今儿来了就是给你提个醒儿,别看万岁爷让你去御药房当首领太监,越这么着越麻烦,那王直自来是个心黑手狠的,后头又戳着太后,你这忽然过去压了他一头,他能受得了吗,前头曹化怎么死的,如今可还没个切实呢,御药房这个大总管可是块烫手山芋,弄不好要丢命的。”

林杏见桌上有酒,倒了一杯,端起来:“林兴只道世态炎凉,如今失势,还当几位老哥哥早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了,不想,几位老哥如此替兄弟操心,兄弟记下今儿这份真情厚义了。”说着一仰脖干了杯中酒:“各位老哥放心,今天我林兴把话撂这儿,不管到了哪儿,也有我林兴的一番天地,到时候有发财的道儿,咱们老哥们一起。”

众人也跟着干了。

既然御药房的事儿弄清楚了,也不再提,笑眯眯的看向万升:“万二哥,我要的羊肉可预备下了?”

万升笑道:“预备了,预备了,也不知老弟是清炖还是红烧,没个底细章程,索性就原封没动,就等着老弟来呢。”说着挥挥手。

顺子出去,不一会儿跟另外一个小太监抬进一整只羊来。

万升道:“老弟,这可是番南进贡的东山羊,据说是吃着仙草喝着仙露养大的,还别说,真没那股子腥膻味儿,那肉甭提多嫩了,就我这牙口都能吃上半盆子。”

林杏:“御厨怎么做的?”

万升:“御厨说这东山羊不同一般,过度烹调反而失了本味儿,就用刀剁成大块,直接用水煮熟了,不知老弟有什么不一样的吃法?”

林杏暗暗点头,这御厨倒真是内行,见大家伙都看着自己,笑了一声:“我的吃法儿也既简单。”

叫顺子去拿了铁钩子跟剔刀来,又让小太监去预备蘸料,家伙齐备了,把羊肉吊到门框上,让人把桌上的炭火拨旺了,上头放着陶罐儿。

罐里头装的是玉泉山的山泉烧着,自己摸了摸羊的骨头,眼看着桌上的水滚了,这才下刀,刀过处,骨头分离,一片片羊肉丢到锅里,瞬时就翻了花。

众人都有些发傻,直到林杏把一条羊腿肉都片到锅里,招呼他们:“几位老哥哥赶紧吃,这肉一翻白的时候最嫩,再煮可就老了,来来,吃,沾着这个麻酱料儿才有味儿…”

众人这才回神,夹了一片放到嘴里尝了尝,眼睛一亮,都开始下了筷子,不过转眼儿,锅里的羊肉就吃了个精光,林杏又片了一只羊腿,大家才算尽了兴。

万全撂下筷子,摸了摸自己肚子:“我说林老弟,你说你这些本事都从哪儿学来的,就刚看你剔羊肉的刀法,可比御厨都不差。”

林杏笑了:“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几位老哥哥都知道我懂些医术,这医术跟厨子其实也有共同之处,用刀的手法儿大同小异。”

用刀?翟大用砸了砸舌头:“老弟你别拿我们几个老哥哥开心了,大夫只管开方用药,哪有拿着刀子比划的。”

林杏笑了笑没说什么,因为知道,跟这些人说不通,这些人的既有观念,当医生就是开方子,殊不知医学发展,手术刀已经取代了古老的方剂,成为现代人最信赖的医学手段。

自己当年去国外主修的就是临床医学,其实,她并不觉得手术刀是西医的发明创造,就在数千年前,华佗就能破腹取子,做开颅手术了,真论起这动刀的技术,恐怕中国人才是老祖宗,只不过后来断了传承,也是中华医学的一大憾事。

林杏归国之后一直致力于中西结合,以她来看,手术自然是西医见长,但术后恢复以及身体调养,中医更有优势。

即便是手术来说,林杏也觉得,中医未必比不过西医,所谓庖丁解牛,林杏认为庖丁的手法,比所有外科医生都要厉害,从筋骨腠理,分离皮肉,用在临床上,同样可称为神医。

精研过解剖学的林杏,片两条羊腿实在算不的什么,只不过这些是医学领域,自己说了,这些人也不会明白。

自己之所以露这一手,除了解馋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这些人觉得自己深不可测,话说的好听,其实林杏比谁都明白,这些人今儿过来都是打着押宝的心思。

这几个老家伙可不是那些不经事的小太监,都是在宫里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什么阵仗没见过,在这宫里头当差,几起几落都是常事儿。

今儿看自己倒霉了,上赶着踩上一脚 ,回头自己再得了势,岂不做了仇,反正,不过是面儿上的事儿,走上这一趟,就算有了雪中送炭的情份,自己要是倒霉了,只当今儿白跑了一趟罢了,若自己将来有转运的那天,自然会记着这些人情。

在宫里头混的,过了今儿谁知道明儿的事儿呢,闹不好,今儿还好好的当着差事,明儿就进慎刑司问罪了也未可知,故此,树敌不如交友。

这也是林杏的原则,所以,得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有的是本事,往后求到这些人头上,也不会推诿。

果然林杏露了这一手,刚有些淡淡的几个管事,热络了不少,拉着林杏说了不少御药房的事儿。

一直到月上中天,席才散了,林杏走的时候,万升还一再说让她放心顺子,虽说她不再御前了,顺子还是他的徒弟云云…

林杏谢了万升,从御膳房出来,回了乾清宫,一进自己的小院,就见刘玉站在院子当间儿,月色中身材颀长,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感。

林杏打了个酒嗝,走了过去:“你不会是等我吧,我跟你说,老娘今儿喝多了,没工夫跟你逗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惹老娘,真惹急了老娘,没你什么好儿。”

说着,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抬头见死太监动都不动,不禁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是男人,连最基本的绅士风度都没有,看见女士摔倒了,怎么也该扶一把吧,过来,扶我起来。”伸出手:“快点儿啊,磨蹭什么呢。”

等了一会儿,刘玉才过来把她拽了起来,林杏就着力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这就对了,当男人就得懂怜香惜玉,知不知道,不然,将来可讨不到老婆。”

刘玉皱了皱眉:“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你一个丫头喝这么多酒作什么?”

丫头?林杏嗤一声乐了:“老娘可不是丫头,老娘是女王,知道什么是女王吗,就是把你们这些男人都踩在脚下的女王,跟你说,老娘现在是走背字儿,跑这儿鬼地方来了,不然,老娘那日子过得才滋润呢,你不信是不是,也不怨你不信,老娘如今都有些不信了,有时候,总觉着过去那些日子像梦一样,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老娘就是个冒牌的假太监,天天看见的,都是你们这些面目可憎的人,我家善良可心的安然丫头呢,你说,是不是你把安然丫头藏起来了,是不是…”

刘玉:“安然是谁?”

林杏:“安然你都不知道,真是没见识,可着全国你扫听扫听,有不认识她的吗,那丫头心眼儿实,一条道儿跑到黑的性子,一心就知道做菜,一心就为了她安家的食单,连男朋友都没有,我跟你说,那丫头都二十八了,还是个雏儿呢,你说往哪儿找这样不开窍的丫头去,不过,我跟你说这丫头是个闷骚,别瞧平常一本正经的,要是喝了酒之后,可就变了…”

“什么是闷骚?”

刘玉觉得今儿她嘴里说出的来的,都是奇奇怪怪的字眼儿,自己听都没听过。

林杏咯咯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土包子,连闷骚都不知道,就是假正经,看上去正儿八经,心里比谁都风骚,别提这个了,你看今儿月色多好,我们来跳舞吧,我好长时间不跳了。”

说着,一把推开他,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嘴里还喃喃的嘟囔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挥动着手踉踉跄跄,一个没站住,又摔在了地上。

饶是刘玉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过去扶住她:“你喝醉了,回去睡吧。”

大概难得看他如此,林杏愣愣看着他,只觉月色中的男人,温柔多情,好看到爆,简直就是极品,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你长得还真帅。”

刘玉诧异看着她,正不知该说什么 ,便觉唇上一阵温暖,带着淡淡的酒气 。

刘玉惊愣片刻,一把把她推到地上,再也没管她,快步走了。

等他走了,林杏啐了一口在地上:“真他娘的,为了演戏,老娘的牺牲大了,连太监都得亲。”

林杏想了很久,怎么能让死太监明白,自己跟过去的林兴不是一回事,别看身子一样,瓤儿早变了,也让他好好想想,放弃那些没用的计划,好好过他的日子。

可这些事儿说是没用的,说了,估计死太监也不能信,没准还以为自己找借口逃避,回头一抽风又要掐死自己,可得不偿失。

正好借着今儿的酒劲儿,装疯卖傻的透露一些 ,对于亲这死太监,林杏得说是意外,刚在月光下,这死太监的确太帅,让她忍不住动了色心,只不过,刚想起是是太监,才觉恶心。

不过,今儿的确喝了不少…

林杏摇摇晃晃站起来,进了屋,躺在炕上,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转天一早林杏就起来收拾东西,其实顺子早帮她收拾好了,她只不过再看看,把碎银子都翻出来,放在身上,其余大件儿的东西,跟那些整块的金银锭子,都放在一个包袱里,打算一会儿顺子来了,交给他收着,自己这一去御药房就成了光杆司令,跟前儿一个自己人都没有,不得不留个后手,。

收拾妥当,看了看时辰,估摸着皇上下了早朝,便去了大殿,别管御药房的大总管有多倒霉,级别上,自己也算升职了,得给皇上磕头谢恩,这是规矩。

林杏正了正自己帽子,去了大殿,到了外头,特意看了看,没发现死太监的影子,才放了心,毕竟昨儿晚上才亲过,虽然是酒后被死太监的色相所迷,到底是亲了,今儿要是见了,难免有些不自在,若露出马脚给那死太监发现,又是麻烦。

正想着,成贵走了出来:“林公公,万岁爷叫你进去。”

林杏点点头,迈脚走了进去…

第39章 真是甩不掉

林杏早想好了,就是走了也得让变态皇上惦记着,她比谁都明白,只要自己还想在这宫里混,能依仗的靠山就只有上头这个变态。

不然,就凭自己得罪了太后这一点儿,只怕前脚一离开乾清宫,后脚就得让太后收拾了,所以,心里再不愿意这出离别戏也得演好了,务求变态皇上心怀愧疚,哪怕过些日子再忘了自己,现在也能替自己挡挡灾。

故此,姿态放的很低,远没有面对成贵的那股子硬气,一进暖阁扑通就跪在地上:“奴,奴才谢万岁爷恩来了。”说着努力的挤着眼泪。

可惜天不遂人愿,费了半天劲儿都没挤出来,倒是憋得满脸通红,忙低着头用力揉了揉眼,假装哽咽了几下:“万岁爷,奴才今后不再跟前伺候着,您可要好好儿的用膳啊!”

林杏这一句话虽平实却说的格外动情,加上红红的眼圈,抽抽搭搭的姿态,看进皇上眼里,心里也不觉有些难过,毕竟这奴才不同其他人,虽在自己跟前儿的日子短,可情分不一样。

在皇上眼里,林杏可比自己幼年养的那只兔子可人疼多了,若不是也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也舍不得把她调走,他毕竟不是昏君,再加上出了太后这档子事儿,也怕太后把苗头对准这奴才,暂时调离御前是当前最好的法子。

只不过一见这奴才的样儿,心里不免有些不舍起来,微微叹了口气:“小林子,你好好的去,御药房是宫里的要紧地儿,你帮着朕好好调理调理,也当是给朕分忧了,你放心,朕还是想着你的,等过些日子,再把你调回来,也省的外头蜚短流长的乱传,朕倒无妨,只怕太后哪儿借着事儿与你为难。”

林杏在心里冷笑,这就是皇上,明明是他不要脸的对自己暧昧,才弄的外头谣言四起,说皇上有了龙阳之好,看上了自己跟前的小太监,到了这会儿,却倒打一耙,直接栽倒了自己头上,还拿着太后为难自己说事儿,太后要想为难自己,到那儿不一样,离了御前岂不更方便了太后下手。

变态皇上不就是不想再为了自己跟太后冲突,才把自己弄走的吗,现在倒说得好听。

林杏子心里冷笑,却一个劲儿的揉眼,抽搭着泣不成声,落在皇上眼里更为不忍,忍不住走过来,站在他跟前:“抬起头来,朕瞧瞧。”

林杏摇摇头:“奴,奴才不抬头。”

成贵颇有些无奈,这小子的胆子自来大,在御前没规矩惯了,竟然敢公然违抗圣命,成贵心里明白,这小子是演戏呢。

以成贵看,林杏跟皇上这档子事儿,皇上一心情愿的面儿大,这小子始终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要真有那心,早成事儿了,还用在这儿演戏啊。

自己这么轻易都能看出来的事儿,以万岁爷的英明竟然看不透,不得不说,当局者迷。

皇上却不恼,声音反而格外柔和起来:“别使性子,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林杏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见林杏这张脸,皇上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见往常白净清俊的小脸儿这会儿涨得通红,憋着嘴,红着眼,一个劲儿抽搭,却仍眼巴巴望着自己,触动了皇上心里最软的那根弦儿,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半截却又折返回去,拍了拍林杏的帽子:“小林子你放心的去,什么都不用怕,如果有谁为难你,你就来回朕,朕给你做主。”

林杏心里呸了一声,这漂亮话儿谁不会说,自己如今在御前见着皇上自然不难,等到了御药房,别说面君了,就是乾清宫的大门恐怕都进不来,往哪儿找皇上做主去,还不如给自己点儿实惠的呢,例如金子银子,这黄白之物可比这些话有用的多。

想到此,开口道:“奴,奴才也不是不懂事儿,心里知道万岁爷是为了奴才好,才让奴才去御药房的,只是奴才胆小,这几天听见人说,御药房的二总管是太后娘娘的人,又最是贪财,奴才虽然在御前当了几天差,得了些月例银子,只怕难以打点二总管,其实二总管要是为难奴才,大不了奴才忍了就是,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之前的曹大总管…”

说着,怯怯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脸色有些沉:“曹化怎么了,你听说了什么?”

林杏吓得一哆嗦:“奴,奴才听说,曹大总管就是因为没打点好王公公,才出了横祸,宫里都传说,王公公能驱使鬼神为他所用。”

林杏话没完,皇上冷哼了一声:“这种鬼神之说,如何信的,朕倒是不知,王直这奴才越发的会当差了。”

这两句话说的极有些阴沉狠厉,成贵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了林杏一眼,琢磨这小子不是打的跟收拾方大寿一样的主意吧,皇上即便早有办王直之心,也得有凭有据才好下手。

王直可不是方大寿那样没根儿没叶儿的奴才,随便一句话就能杖毙的,王直是太后娘娘的家奴,论亲近比柳海还近呢,若不是有这层关系,万岁爷哪会容他在御药房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皇上也不过恼怒一瞬,便恢复过来,看了林杏一眼:“你这奴才倒会使心眼子了,这御药房还没去,就知道给王直上眼药了,你既知道王直是太后跟前的人,也该知道大齐以孝治天下,孝道当先,太后娘娘的人,朕不好妄动。”

林杏才不信呢,孝个屁啊,真孝顺能当着太后把慈宁宫的俩嬷嬷打的血肉飞溅,命丧黄泉,这时候拿孝道说事儿了。

林杏本来也没指望皇上会下手收拾王直,这里头的干系到太后,娘俩没真正撕破脸之前,皇上是不会动王直的,皇上有顾虑不动,自己却不怕,王直这老太监识相的别惹自己,真惹急了自己,下手可比谁都黑。

只不过,自己的意思变态皇上到底是没听出来,还是跟这儿装糊涂呢?自己废了这么多力气,可不是为了听几句虚头巴脑的安慰话儿。

见皇上脸色阴沉,不知想什么,林杏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这出戏白演了,既然没用,还演个什么劲儿,抬手抹了抹脸:“奴才不敢在万岁爷跟前使心眼,就是有些舍不得万岁爷,奴才再给万岁爷磕个头,望万岁爷保重龙体,莫以奴才为念,奴才去了。”说着,终于挤下来两滴眼泪儿,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皇上愣愣瞧了地上一会儿:“成贵,这奴才一走,朕怎么觉着这心里空落落的。”

成贵道:“万岁爷心存仁德,体恤奴才是小林子的造化,只小林子毕竟年纪不大,性子未定,万岁爷宠爱太过,只怕会适得其反,倒不如让他出去历练些日子,万岁爷若是顾念,再招他回来也就是了。”

皇上点点头:“你说的是,回头你得空儿去敲打敲打王直这奴才,别以为小林子从御前出去,就失了宠,由着他们这帮刁奴欺负就错了主意,小林子要是有个闪失,让这刁奴拿老命来抵。”

说着,顿了顿:“小林子之前没当过什么正经差事,御前也没待几天,年纪小,心眼又实,不跟别的奴才似的,知道捞好处,那御药房的人都势力着呢,他这么去了,只怕打点不开要吃亏,一会儿你去传朕的话,赏小林子一百两银子。”

成贵微微愣了愣,琢磨,自己还当是说通了万岁爷,这怎么林杏来谢了一次恩,瞧意思万岁爷更上心了呢。

而且,皇上这真是当局者迷啊,小林子年纪小不差,要说这心眼儿实,不会捞好处,这话跟小林子可贴不上边儿。

以成贵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的资历,都没见过还有哪个奴才比这小子机灵,更会捞好处的,自己原先的徒弟李长生,在御前当了好几年差,捞的好处银子,连这小子一个零头都不到,就这儿还弄得怨声载道,私下里都管他叫李扒皮。

可林兴呢,银子好处没少捞,还落了个好名声儿,就算如今从御前走了,反倒都念着他的好儿。

还有宫里那些掌事的太监,一个个可都是老油条,却都跟他兄弟相称,这份本事别说宫里,可着大齐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偏偏在皇上眼里,这小子竟成了实心眼儿不会捞好处的奴才,不得不说,这小子戏演的实在成功,把万岁爷都糊弄了过去。

成贵一出来就看见刘玉站在廊下,遥遥望着林杏的背影发愣,不知想什么呢。

见了成贵躬身:“奴才有件事想求总管大人。”

成贵看了他一眼:“你是想跟小林子去御药房。”

刘玉岁数年纪比李长生大了些,性子却极稳妥,先头不过是为了还林杏的人情,把他调来了御前,不想,倒真得了个人才,这一说走,自己还真有些舍不得,略斟酌,开口道:“咱家知道你念着小林子的情分,只是你跟了去,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留在御前,要是小林子哪儿有个什么事儿,还能在万岁爷跟前递上句话儿,要知道,这御前的差事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这一走,再想回来就难了。”

刘玉低下头:“奴才谢总管大人提点,只是奴才主意已定,万望总管大人成全。”

成贵不禁叹了口气,对于林杏的本事,再一次佩服起来,身边的人,宁可丢了御前的差事都要跟着他走,可见对他的心意,点点头:“既如此,咱家也不好强留于你。”

把银子递给他:“这是万岁爷赏给小林子的,你替他拿过去吧,也省的咱家再跑一趟了。”

刘玉这才躬身一礼,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杏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刚出了小院就看见刘玉靠在院门外,不免愣了愣:“你,你来做什么?”

刘玉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银子包扔给她:“这是成总管让我给你的,说是皇上赏你的,你倒是有本事,人都离了御前,还能让皇上赏银子。”

林杏眼睛一亮,掂了掂,估计得有一百两,皇上还不算傻,听出自己的话里的意思,就是说的,就算走,怎么也得发点儿遣散费吧,没说甩甩手就让离职的。

林杏也不理会刘玉,接了银子,嘻嘻一笑:“我这儿谢刘哥哥还专门跑这一趟,时候不早,可得走了,我这新上任的大总管,怎么也得先去认认门,回见了您那。”把银子往自己包袱里一塞,背上就走了。

可林杏很快就发现不对了,怎么自己往哪儿走,这死太监就往哪儿走呢,这眼看都到乾清宫的大门了,死太监还在自己后头跟着做什么?

林杏在心里转了几个过子,这死太监不是又想出什么损招儿了吧,想了想,站住脚,对后头跟着的刘玉呵呵一笑:“那个,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哥哥就别跟我客气了,再说,御药房也不远,出了乾清宫往东边儿走几步就是,我再不认道儿也走不差,刘哥哥当得是御前的差事,可不能耽误了,我这儿自己去就成了。”说着又挥挥手,快步出了乾清宫。

可出了宫却发现刘玉还在自己后头跟着,林杏汗毛都竖起来了,看见这片宫墙边儿没什么人,站下瞪着刘玉:“你老跟着我做什么,我可跟你说,如今我可都离了御前,这御药房堪比龙潭虎穴,以后是死是活都两说,即便侥幸保住我这条小命,也接近不了皇上了,你心里想的那些,还是甭指望了,如今你得了御前的差事,也算有了前程,只以后好好当差,不怕没个结果,那些没影儿的事儿就算了吧。”

刘玉定定看了她许久,看的林杏直慎得慌:“你,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如今我都失势了,你再跟着我也于事无补,咱们还是回见吧。”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见刘玉还跟在自己后头。

林杏的好脾气算到头了:“你倒是怎么回事儿,不回去当你的差,跟着我做什么?”

刘玉终于开口:“从今儿起,我也在御药房当差。”

林杏愕然看着他,指着他:“你他娘有病吧,撂着好好御前的肥差不干,去御药房做什么,是活腻了,上赶着找死来的不成。”

刘玉冷哼了一声:“我劝你还是歇歇那些没用的心思,有我刘玉在一天,你就甭想躲起来过消停日子。”

林杏:“消停个屁日子,御药房之前的大总管曹化可是伺候过先帝的人,都折在了御药房,死的不明不白,这御药房步步陷阱,稍不谨慎,命就没了,你当老娘乐意来啊,要是你有本事给我换个差事,就算卖身老娘都认了。”

刘玉皱了皱眉:“你这些粗话倒是跟谁学的,一个女孩儿动不动就老娘老娘的,也不嫌害臊。”

林杏给他气乐了:“你这会儿知道我是女孩儿了,不是先头想掐死我的时候了,少装好人,你要是真把我当女孩儿看待,就放过我,从今儿起,咱们一拍两散,再别提那些什么阴谋计划的,真要如此,我情愿给你塑个像,一天三炷香的供着,感谢你放过我的大恩大德”

刘玉沉默良久方开口:“我现在信了你不是她。”

林杏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哥哥,你可明白过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中了这么个下下签,跟你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醒过来就成了这倒霉丫头,天天刷马桶不说,还得挨欺负,好容易出了洒扫处,有点儿奔头了,你又蹦了出来,非要掐死我,你说我这儿找谁说理去啊,现在你明白就好办了,我不是她,那些她该干的事儿,也跟我没干系了对不对?”

不想刘玉却摇摇头:“你不是她,可顶了她的身份,就等于替她活了,既然替她活了,她身上背负的东西,你也脱不开。”

林杏脑仁儿都疼了:“合着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是不是,行了,行了,你乐意怎么想怎么想,不怕死的就跟着,先说好,到时候小命丢了,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第40章 御药房立威

王直这些日子过得可不顺当,本来以为御药房就是自己的天下了,不想忽然就来了个首领太监大总管,硬生生压了自己这个二总管一头。

虽说御药房还攥在自己手里,这个大总管就是个摆设,可就跟癞蛤蟆砸脚面一样,不咬人他恶心人。

偏偏还是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子,压在自己脑袋上,真他娘憋气,尤其,这小子虽不管事儿,却天天跟那些当值太医混在一起,问东问西,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儿,就是那个脾气出了名儿古怪的太医院院正孙济世,都仿佛对他另眼相看,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自己这个御药房的二总管还往哪儿摆。

越想心里越不爽快,望着旁边屋正跟孙济世说话的林杏,脸色越来越阴沉,琢磨怎么想个法儿把这小子料理了,也省的在自己跟前碍眼,还有在他旁边跟前跟后刘玉,一块儿料理了干净。

正想着,外头送药的太监来了,便招呼着礼部当值的人过去点数入库,根本没拿林杏这个御药房的大总管当回事儿。

林杏也不以为意,只是晃荡了过来,在旁边瞧了一会儿,摸了摸篓子里的黄连道:“这是四川味连,品相正好,是一等货,好东西啊,好东西。”

王直呵呵笑了两声:“大总管倒是识货,咱们这御药房炮制的,可是万岁爷跟后宫娘娘们用的药,哪敢轻忽,自然都是一等货,要真是以次充好,奴才怎么对得住太后娘娘跟万岁爷的恩典。”

林杏点点头:“二总管倒真是实心办差,只是二总管心实,下头办事儿的可不一定了…”

王直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林杏呵呵笑了两声:“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二总管被下头人糊弄了,回头要是让人知道,还当是二总管办差不利,岂不冤枉。”

王直阴沉沉看着她:“林兴,你少在爷爷跟前冲大头,你才来几天,懂个屁啊,你今儿这话要是不说明白了,咱家跟你没完。”

他一句话说出来,当值的太医倒是一个个装没听见,别开头去忙自己的事儿,王直后头的徒弟王平可不干了,一指林杏:“真以为自己是大总管了,别做梦了,就凭你,宫里谁不知道卖屁,股得来的体面,边儿呆着是正经,还把自己当成个人儿了…”

小王平话没说完,啪啪就挨了了两巴掌,王平愣愣看着林杏:“你他娘敢打小爷,小爷跟你拼了…”说着几冲上来,要跟林杏撕扯,只可惜还没到跟前呢,不知怎么腿一软,摔在了地上,林杏趁机上去狠狠就是一脚,直踹的王平捂着肚子在地上直打滚。

御药房的太监大都是王直的人,一看王平吃了亏,摩拳擦掌就要一拥而上,林杏却从腰里抽出一把刀来,正是那天在御膳房剔肉用的,自己使着顺手就要了来,这会儿正好用上,剔刀拿在手里,对着头一个冲上来的小太监,一刀子囊了过去,扑…顿时血就窜了出来,溅了林杏一身一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