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的还挺惨,看来这次是真的知道后悔了,听说张秉忠一顿得吃四个妙龄少女,吃不饱就要闹好大一通脾气,真嫁给了他这种人,谁也不知道哪天他肚子饿了会不会把自己的妻子活吃……好了,接下来你就自己去救她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随口打趣了一句的秦艽看上去似乎对黄慧茹的遭遇并不感兴趣,这般说着就站起来伸伸懒腰,把自己右边袖子往下拉了拉遮掩住绑着白色绷带的手掌,接着自顾自的准备下马车去了。

而正好看见这一幕,跟着他一起准备下来的晋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愣,接着平时斯文含蓄惯了他完全下意识就伸出自己的手,又显得很唐突地一把拉住了面前的秦艽。

“恩?”

完全没想到他会忽然从身后拉住自己,心里有一瞬间也觉得哪里有点奇怪的秦艽见状挑挑眉就看了眼这个一路上都不爱吭声,行为却古古怪怪的姓师。

等回过神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恍惚间想起某个人好像和自己说今晚要和孙庄出去看电影,他大舅一脸疑惑的盯着面前这只看上去也很像被狗咬过的手就多看了好几眼。

过了会儿勉强清醒过来的他才在脑子里果断的否定掉那个根本不可能成立的假设,又赶紧低下头皱着眉松开自己的手并镇定的解起眼前的尴尬来。

“麻烦,把手给我一下,留个东西,待会儿方便寻找。”

“恩?……恩。”

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姓师具体想做些什么,但在心里稍微思索了一下,没急着发表什么意见的秦艽还是把自己的手抬起来又递给了他。

等他隐约感觉到右边手腕上好像被轻轻绕上了一根朱红色的细绳后,秦艽先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对着那绳子打量了几眼,接着又随着晋衡的出声示意抬了抬自己的手,随后,那根原本分别被系在他和晋衡两只手上的红绳就化作一道重影在他们眼前不见了。

只是那根红色的绳子虽然消失了,这种两个人之间像小狗一样被迫栓起一起的怪异感觉好像还在。

而见状倒是径直收回了之前复杂的视线,最终也没有把刚刚那件奇怪的事放在心上的晋衡拿上自己的东西下了车,最后还不忘回头看了靠在马车旁边的秦艽一眼,又保持着相对客气和生疏的态度慢慢收起自己衣袖下面的手淡淡出声道,

“那就先走一步,祟君再会。”

第32章 黄

“绳子都给他绑手上了吧?”

“……恩。”

“这么别别扭扭的干嘛, 这是计谋!计谋!你自己之前也说了啊, 这个什么什么祟君一看就很喜欢和人耍心眼,万一他今天忽然出尔反尔, 把你干脆扔在这儿不管了怎么办?咱们这叫有备无患!他待会儿要是来找你回合, 你就直接把他给原地摁住一道道捆上, 再干脆扒了他脸上遮遮掩掩的东西让他现出原形,我和你说, 这原形啊可是这帮邪祟最大的把柄, 你这次真拿捏住他的弱点,还愁下次咱们找不到人愿意来帮忙嘛哈哈哈哈哈哈……”

“……”

耳边回荡着某个虽然人没亲自过来, 却照样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老祖宗洋洋得意的声音, 虽然知道自家耳朵老祖宗这么做的初衷肯定是好的, 可是一瞬间眉头紧锁的晋衡还是觉得他后面说出来的某些话怎么听怎么不像话。

毕竟今天晚上主动找那个祟君帮忙的是自己,虽说他自己平时也喜欢把人祟有别这句话挂在嘴里,祟这种生灵在他心中整体都很不好的印象一时半会儿也还是很难轻易改观。

可无法改观是一回事,他这边首先做的不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把这种事情当做特别了不起的事情来沾沾自喜更是完完全全不应该的事。

而这般想着, 已经和那个人分开有一段时间, 此刻也没办法返回去的晋衡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不耐,又在简单整理了下自己的想法后,绷着脸显得很不赞同的行走在充斥着牛鬼蛇神的祟巢果断开了口。

“下次遇到这种事我不会再听你的了。”

“诶诶诶,怎么不听我的了?!我之前哪次害过你啊臭小子!”

“他是祟,但在最近这两件事上确实帮到了我们忙,你是不可能害我, 但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就地对一个人抱有偏见,也的确……对那个人不是很公平。”

“喂,我说他大舅,你今年多大啊能不能别这么又傻又好骗,人是人,祟是祟,撕破各自这张脸皮之后,你们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知道嘛!妖魔之心那么难测,还什么狗屁人情,面子上不欠他的不就行了嘛?而且以后你们俩说不定还得正面对上,现在拿住他的把柄,省的他以后要拿有些事要挟你,你不想要自己那条命了是嘛……”

“就算将来和他对上,我也应该正面解决,用这种办法暗算他人,赢了也不算什么本事。”

“放屁!赢了就是赢了!你赢了之后看看别人还敢有什么屁话好说!诶,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晋衡,怎么能年纪轻轻就迂腐成这样,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家的啊,你爷爷你爸爸以前也不这样啊……”

就差没抓狂的老猫一点点耐心的传授着自家小孙孙自己当年混江湖的经验,随着晋衡迈开的脚步,挂在他胸前的包袱袋旁边和他一路都在小声争吵的白猫娃娃也跟着来回晃来晃去。

只可惜他家总爱自己拿主意的小孙孙压根就不听他的,两只软塌塌却意外精神的兔子耳朵倔强的竖在脑袋顶上,却偏要和他板着脸故意装聋子。

只把嘴里口水都快说光了的耳朵老祖宗给气的够呛,直接就借着白猫娃娃一张一合的布嘴巴冲他就发起火来了。

“臭小子!你这次不听我的!早晚有你后悔的!信不信我回去就告诉你老婆去,你刚刚给别的男妖精手上拴红绳了!还抓着人家滑不溜丢的手腻腻歪歪占半天便宜不放开!我可都看见了!我回家就托梦给飞熊!再找咱们舅妈匿名举报去!你给我擦亮眼睛等着吧!!看你爷爷和你老婆知道以后怎么收拾你吧!”

晋衡:“……”

嘴里一通颠倒是非,发完好大一场脾气的老耳朵说完就咻的一下没声了,挂在他胸前的白猫娃娃接下来也不再有任何动静发出来,之后更是任凭晋衡怎么去低声呼唤他的名字,真生他气的老耳朵都再没有理睬过他。

不过大概也清楚老耳朵嘴里刚刚说的都是些气话,实施的可能性根本不大。

所以人正好已经走到喜堂大门口,准备跟着前面的邪祟们一起进去的晋衡一时间只眼神无奈的将包袱上的白猫娃娃取下来收好,也没再去管这些有的没的了。

而等他仔细辨别了一下之前那嚎哭声隐约传来的方向又埋下头,白无常面具下的年轻姓师接着就将视线集中在远处自己真正要去的地方,随后才稳稳的锁定住自己要找的那个目标,悄然隐匿掉身形快速地融入一起步入喜堂的鬼祟之中。

“哟,我没看错吧?河伯您今天居然也在?快来这儿快来这儿,快来与我一同进去喝一杯水酒……”

“哈哈,小老头我远道而来正是想看看那火神娘娘的真容,沾沾祟主结亲的喜气啊,不过我刚刚看那个谁好像也来了呀……”

“哪个谁?哦哦哦,那个谁……是啊是啊,我刚刚从旁边过去都有点不敢相信呢……是那个祟君吧?”

身旁邪祟们口中议论的那个谁自然就是提前晋衡一步已经先过来的某个人了,本以为他不会过来的晋衡闻言也是一愣,抬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他们说的果然就是先前和自己说要先离开的那个人。

只是不知道他之前是先去做了什么事,此刻兜兜转转的居然又回到了这儿,而事实上坐在离喜堂最近的一张喜桌边上的秦艽,就晋衡一眼看过去的样子的确也显得相当不受欢迎。

虽然桌前也有丰盛的喜宴酒菜和人肉烹羹,可身边所有谈笑风生的邪祟却似乎都下意识的离他远远的,只偶尔才会有几个和他有点交情的悄悄过来,并以一副小心翼翼的口气和拿着酒壶酒杯在桌边低着头自斟自饮的青衣男人搭话。

“祟君,今天晚上您怎么会忽然过来呀?”

“恩?其实按岁数……我比咱们祟主其实还要大上几个月,他今晚娶妻……我当然要回来看看,就是不知道我秉忠弟弟……这次欢不欢迎我回来了……”

秉忠就是如今这位新祟主的大名,但仔细说起来,除了祟巢深处的那些平时根本就不出山的老祟鬼们,如今也就只有面前喝的醉醺醺的这位敢这么直接又随便的称呼现任祟主了。

不过任谁心里都明白,他青蛟君也就是这会儿嘴上叫的肉麻又亲昵,真一会儿对上了,两个互看对方不顺眼很久的家伙也不知道会斗成怎样一对乌眼鸡。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为了呼应秦艽最后阴阳怪气的那句话,本来还说得待会儿拜堂才会正式出来给大家敬酒的新郎官一听到秦艽这不高不低传进里面去的声音,忽然就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片血红的礼堂之上。

接着之前还津津有味的吃着凉菜的宾客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脸比夜叉鬼还狰狞,腰比泔水桶还粗的大胖子祟主张秉忠,脸色阴沉怨毒的领着身后一大波的祟奴们就冲坐着喜酒桌上的秦艽过来了。

“呵,这不是我们大伙许久未见的祟君嘛,算算快有十一年没见了吧,今天特意回到我祟界来是想做什么啊,是觉得外头的日子不好过了又想回来盘算什么了吗?我可听蛛女说有些人之前狂得很,字里行间怎么也瞧不上我们祟界,也不想想自己那低贱肮脏的来路,真当我祟界无人了嘛,真是给脸不要脸的下贱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祟主那天生一张黑牙血口的脸上还带着明显讥讽和恶意的笑,周围一时间静悄悄的,也没人敢随便插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晋衡在下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视线却不自觉地朝那被众人排斥厌恶,所以莫名显得有些落魄可怜的瘦削身影多停顿了一会儿。

而原本低头歪倒在一旁,拿手撑住头的秦艽闻言却忽然勾起嘴角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接着这眼梢泛红,看上去似乎是喝多了的疯子就这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秉忠……”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拦住他!!快拦住他!!啊啊啊!!!救命救命!”

生怕他还和从前那样一言不合地打的自己哭爹喊娘,根本没什么真本事的祟主往后猛地退了一步,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的同时却发现已经晚了。

而随手扯开自己被酒弄湿了的浅色外袍,并下流的露出半边胸膛的秦艽见状眼神却明显更恶劣了,直接就在大伙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抬脚踢翻几个试图拦住他的小祟,又把今天头回成亲,所以打扮的也相当喜庆的祟主给拉过来压在了自己面前的酒桌上,低下头捏着他的双下巴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我为什么特意选在今天回来,秉忠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恩?”

祟主:“……”

众祟:“……”

晋衡:“……”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还是耳朵出问题了,都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的晋衡和一群完全惊呆了的邪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对从体型上来说一点不登对,却愣是紧紧抱在一块的痴男怨男,直到奋力挣扎的祟主那杀猪般的惨叫声传来,才一起恍恍惚惚的清醒过来。

“滚!!滚开!!快把他给我拖出去杀了!!!快点!!!快点!!!立刻把他给我拖出去杀了!!!!碎尸万段!!!”

涨红发紫的胖脸乍一看就和被轻薄了的黄花大闺女似的,可怜的祟主像头待宰的猪一样怪叫着试图踹开压住他手脚的秦艽时,却还是被硬生生摁着作弄了好一会儿。

待那口味相当重的祟君终于是玩够了,并抹了抹嘴角笑着往边上的椅子上醉醺醺的一靠,原本定好的祟主与火神娘娘拜堂的吉时也快到了。

可显然,哪怕咱们的祟主度量再大,也容不得这淫邪放荡的无耻混蛋再在自己眼前多待一刻,或是继续肆意破坏他来之不易的婚礼了。

“立刻……给我……滚出祟界去……今年,明年,后年都不准回来,任何人都不许找他回来……”

“哦?这是祟主亲口下的命令吗?”

“是!赶紧滚!别再让我看到你!滚出去!!马上滚出去!”

“好吧……秉忠让我滚,我就滚,不过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要我回——”

“滚!!滚!!”

抄起边上倒着的椅子就要冲着秦艽的脑袋恶狠狠的砸了过去,几个哭笑不得的祟奴们对着发狂的祟主又是拦又是劝的,之后也只能好言好语的让明显心不甘情不愿的秦艽今天先回去,就算有什么藏不住的真心话也别在这种场合上说,以后有的是……恩,机会。

闻言,只能面露遗憾地耸耸肩膀,又拿上倒在一边的酒壶就慢悠悠站了起来,浑身沾满醉人的酒香,所以神态越发媚意横生的青衣男人像条压根站不稳的蛇一样款款越过面前这些表情比他还尴尬的邪祟们,就准备从中间穿过去直接走人。

可是临要走过人群中的晋衡身边时,他却忽然就停了下来,并将自己的衣袖下遮挡的手往边上小小地拉扯了一下。

“这里的人都不欢迎我,我走了……”

这一声像在埋怨着谁对自己无情的醉话也不知道是对他的秉忠说的还是对近在咫尺的晋衡说的,但总之,说完这句,这位总是来去匆匆,让人根本看不穿心思的祟君就真的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而他人离开之后,这一场喜宴的一切流程才开始变得正常起来,围坐在一起鬼怪们照常吃喝着难得的人肉佳肴,举着唢呐吹吹打打的百家串们也眉飞色舞地在上方庆贺着祟主的喜事,只除了……哪怕被盖上红盖头摁着跪到身材肥硕的祟主旁边,却依旧可以看出来在拼命发抖挣扎哭泣着的新娘——火神娘娘。

“……我不想嫁……我不想……我要回家……呜呜……我要回家……”

“哎哟,火神娘娘又说胡话了,你再这么害羞,祟主可要生气了……祟主,您别和火神娘娘计较,她这是在害羞呢……”

脸上抹着白脂粉红脂粉的李女彘娇笑着就从旁边拧了黄慧茹的腰一把,心情本就不好,所以眼神格外阴森的祟主斜着血红的眼睛看了眼旁边这个看不清脸,却一直在哭哭啼啼的人类女人,强忍着一口把她生吞了的怒火刚想点点头,他却忽然听到这盖头下的女人呜咽着小声开口道,

“我不要和……我不要和他结婚……是那个蜘蛛先骗我的……是她骗我的……我根本就不愿意……谁要和他一头猪结婚……”

那一瞬间,整个喜堂的气氛都仿佛恐怖压抑的凝固了,皱着眉的晋衡哪怕站在下面根本没靠近,却也能从肉眼看到那刚刚在那个祟君面前还显得很一无是处的祟主后脑勺上开始裂开了一个猩红色的血盆大口。

而当下也不顾喜娘的连忙阻拦就一把将那个黄慧茹给拎着掐住了她的脖子,脑袋和脸涨红地如同被火炭烧过的祟主冲着惊恐大叫起来的女人就阴森怨毒的冷笑起来道,

“火神娘子,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今年都三十了却还没有娶妻?”

“……”

“因为我总是在娶了她们之前就忍不住先吃了她们,女人,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食物,现在我有点不想娶你了,你猜猜我想对你干什么……”

“……不……不要……救命……”

坐在地上瞪着腿就开始试图往外面跑,可是满眼绝望的黄慧茹一转过头却只看到底下那一群嘴上各边沾满血水的邪祟们在同样眼神阴森地盯着她看。

而到此时才明白了那天那个姓师为什么要那么严厉的告诫自己,终于是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的黄慧茹用手上燃起来的火狠狠地烫了祟主一下,却很快就被发狠的祟主四五个巴掌打在了地上,逼得她一嘴是血就冲着外面的天就惨叫了起来。

“老祖宗……老祖宗救救我……不孝儿孙后悔了……求求你,救救我吧,老祖宗,我再也不敢了!!!!”

今夜等了那么久,等的就是她这么一句反悔。

到此刻,袖中的黄氏姓书才终于是有了动静的晋衡无声的叹了口气,先是将手上的拐杖一把挥开身前挡住自己的邪祟们,又将万家姓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黄氏随手给放了出来。

而和漂浮在半空中红发红眸的真正火神对视了一眼,晋衡这才冷下脸看向了面前早就已经惊呆了的邪祟们和黄慧茹,又冲那明显已经看出自己是什么身份的祟主张秉忠背着手淡淡的开口道,

“祟主,好久不见。”

“……姓师……是三年前的那个该死的姓师!!他居然到这儿来了!快!快点一起上去杀了他!!别让他进到祟巢深处惊扰了老祟鬼们!!”

明显是误解了晋衡今天的实际来意,显出原形的祟主疯狂指使着身边一众恶祟团团围住晋衡开始攻击的同时,另一阵异样的动静却忽然从后面的祟殿传来,而眼看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独脚邪祟一跳一跳的跑过来大喊了一句。

“祟主不好了!蛛女……蛛女死了!我们一直关着的那个……那个小贱种也不见了!”

安静了一秒,又再次成为众祟焦点的晋衡见此情形只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紧接着,回过神来的他却终于恍惚间明白过来——

某个人之前一个人走了,是跑去干什么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被男妖精坑了吧,让你不听我的话,让你不听我的话……”

被他揣在包袱里的白猫娃娃时机掐的非常准地就开始大声嘲笑他,到这里也已经不想去和他吵架的晋衡直接板起脸一拐杖打飞几个扑过来要咬自己的邪祟,又在冲着眼前的众祟们不耐闭上眼睛后沉下声音就开口来了一句。

“黄氏——火来——”

……

这一夜,火神的滔天怒火一直在祟巢上烧到深夜才停下。

带着背上吓晕过去的黄慧茹快速地行走在又开始慢慢下起雨的祟界,一路上从喜宴上逃出来的晋衡一边往前走还要一边接受自家老祖宗的无情嘲笑,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你就听我一句吧,待会儿拿绳子捆上了就直接动手扒,和他一个祟客气那么多干什么,他今天晚上估计早就想坑你,所以才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把咱们也一起骗进来,啧啧,这手段相当可以啊,反正他自己是不用被怀疑啦,锅全让咱们背了……”

“……”

“你不捆我就真告诉你老婆去了啊,喂喂,你倒是回我一句话啊晋衡……”

“他不会来了,还捆什么捆。”

“恩?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用绳子拴着他的嘛,额——”

话没说完,挂在晋衡包袱上的白猫娃娃就自己住上了口,因为远远的他已经看到一辆乌头马车冲他们慢慢走了过来。

只是这次马车停下时,车里却再没有一个蒙着青色面纱的男人坐在窗边等着他们了,而坐在车辕上的花裙子母狨则在滑稽地抬了抬自己的手后,又冲着和她一起面无表情抬抬手的晋衡嘻嘻哈哈地用蹩脚的人话大声嘲笑起他们来了。

“小笨蛋——老笨蛋——吼呜——吼呜——两个笨蛋——”

晋衡:“……”

老耳朵:“……”

……

墙的另一边,城市的一角,撑着伞的秦艽正抱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纸盒子走在独自回家的路上。

路上孙庄在微信上和他随便聊了几句,主要说的就是自己今天已经看完电影了,果然和他之前说的那样非常不好看,而见状的秦艽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又慢悠悠地回了他一句道,

青椒:

【那你就当今天其实是和我一起去看的吧。】

孙悟庄:

【有道理,我才不要被人家知道我只能可怜一个人去看电影……话说你今天一个人去干什么了?让你出来吃饭都找不到人。】

青椒:

【花了点时间,接一个朋友的孩子回家。】

孙悟庄:

【啥?】

青椒:

【:)下次再告诉你,晋衡可能已经到家了,下了。】

第33章 石

《姓书》云, 明末沿海, 常有南人沿街耍狗人之戏为生。

狗人,形类人但面似狗, 身披狗皮却无狗吠, 亦或能伏地低泣学三两人言鬼语, 一时引众人叹之,不知其是人是狗也。

——《姓书?石氏篇》

清晨七点二十, 睡姿也和本人性格一样规矩侧躺着的晋衡从自己的床上悠悠转醒的时候, 阳光才刚从眼前淡色窗帘外头稍稍透进来一点。

虽然时间还早,但楼下隐约有人在来回走动的细微声音传来,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是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已经快三个多月的某个人已经早早起床了。

而从某种程度上也基本习惯了两人这样各干各的, 互不干涉的同居生活, 昨天晚上又熬夜为上次的人体自燃结案写了一晚上东西,所以此刻眼睛不太舒服的晋衡只皱着眉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先是抬手取了床头柜上最近才配的细框眼镜带上,这才拿上床边的拐杖缓步走向了卧室内的洗手间。

摆在洗手间里的一应洗漱用具依旧是他一个人的, 这段时间没有主动侵占他一丝一毫私人空间的秦艽只有在偶尔上楼询问他要不要送洗衣服时才会进到他的房间里, 其他更多数的时间, 他们俩会碰上的地方就只有在楼下的客厅和餐厅。

虽然两人偶尔也会接吻这类属于同居人之间的亲密行为发生,不过仔细想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其实连晋衡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总归还是要天天碰面的,尽管他们俩到现在都没睡在一张床上过。

可清晨一起床一下楼就肯定是要碰上的, 而见了面,名义上是同居人的两个人也肯定还是要正常地打招呼,然后继续照常在一起生活。

“早。”

“恩,早。”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人还在厨房里没出来的秦艽和他出声打了个招呼,身上还穿着睡衣的晋衡抬头应了他一声,接着下意识地就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刻晨光下,背影高瘦的男人和往常一样地在悠闲地准备给两人的早餐,只是和之前略显不同的是,他的脚边从两个月前起就多了一只整天围着他的脚来回打转的小白狗。

据他自己的话说,这只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疯狗正是造成他当初必须打了一个多月狂犬病针的罪魁祸首。

不过提前征求过晋衡同意,又把他带回家来好好放在身边养着之后,秦艽还是意外显得很耐心地给这只小白狗准备了和长鸣的小床一样舒服的小窝,又像很多喜欢小宠物的小姑娘一样几乎寸步不离地把这只长得和白面团子似的的小狗带在自己身边,甚至连平时晚上看电视的时候都要把他放在腿上抱着随便摸两把才能过瘾似的。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种父爱如山的精神让听不懂人话的狗都跟着感动了,一开始三天两头对着他大吼大叫的小白狗到最近一个月已经能够相对正常的和他相处了。

虽然经常性地还是防备心很重地在鞋柜和洗手间等地方躲避着对他而言如同巨人一般的秦艽和晋衡,可至少偶尔也会发生几次如眼前这样有所回应的对话了。

“要喝豆浆吗?”

“……汪!汪!”

“慢点,没人和你抢,别呛着。”

“汪汪汪!汪汪汪!咳咳——呜呜——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