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害怕刚刚那些人吗?”

“没, 没有啊……”

“说实话。”

“额……其实有, 有一点。”

“介意听个故事吗?”

“恩……恩?”

“有一个家伙, 从小到大都目中无人自负偏激还很不喜欢听别人的话。”

“……”

“所以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一大堆坏毛病,偷东西,说谎话,和一群臭味相投的人很早地混到一起, 还曾经想把养母的孩子偷偷抱出去卖掉换钱, 虽然最后因为他那天的心情问题其实并没有那样做, 但一个品行恶劣,心术不正的人身上可能会拥有的问题曾经他身上几乎都有,但是这么多年来,唯独有一件事这个家伙从来都不会破例去做,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什么?”

“他从来不会去仗着自己比谁厉害就去随便欺负弱小,而这个家伙就是你一直都很喜欢的那位祟君殿下。”

“……”

一张嘴就说出了这么一个和石小光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 注意到面前这孩子怔楞了一下,明显就是意有所指的晋衡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顶着被某位祟君殿下知道自己背后说他坏话,一定会生气甚至会被赶到书房去睡一晚上的巨大风险,他大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边,又注视着石小光懦弱又胆怯的样子缓缓开口道,

“因为他自己曾经也处于被欺压的一方,所以哪怕之后再遭遇任何事,他都没有去打破这个原则,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会做出欺负别人这种事的人根本连恶人都算不上,他们仅仅就只是一群欺软怕硬,根本没多大本事的小人而已,一群被随便吓唬一下就能被吓跑的小人,对你而言,也同样不需要害怕他们,因为他们的面孔虽然是凶恶的,内心却是极其弱小自卑的,以欺压弱小为荣的人本身就只是弱者而已,而这样精神上的弱者往往也是不足为惧的,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吗?”

这番话说的直白简单,却每个字都明显带着晋衡个人的关切意味在,石小光听完就直接愣住了,好半天才红着眼睛羞愧地低下头,又在抬手狼狈地擦擦眼睛后才声音发抖地开口保证道,

“……恩,我……我明白了,谢谢,姓师……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虽然性子依旧有些软的过了头,但从表情上看石小光明显是听进去了,这也让难得会和人费这种口舌的晋衡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见状的石小光先是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后才侧着头想了想,又掩不住好奇地小声问了句。

“姓师,您原来知道那么多关于祟君殿下的事啊,我上次还以为你和他其实关系不太好呢……你们俩最近还经常联系吗?”

而一听这话,本来还在前面慢吞吞走的晋衡也是脚步一顿,随后一不留心就暴露了自己对某人的事情简直了如指掌的他大舅才抬起眼睛撇了面前尚未得知真相的石小光,又一脸镇定地回答道,

“恩,经常会联系。”

“诶,是因为公事吗?”

“不是,私事。”

“哦……哦,那……那就太好了哈哈,上次回来之后,我还老是担心你们俩会不会又因为什么事碰上,现在知道你们俩成了好朋友真是太好了……”

看着这傻小子发自内心为他和秦艽能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而高兴着,已经不指望他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晋衡也没有再随便多言什么,而对秦艽从始至终都抱着好感的石小光则在往四周围看了看之后才一脸好奇地继续发问道,

“不过祟君殿下今天怎么没和您一起过来……是又去单独忙些什么了吗?”

“他去看以前我们认识的一个人了。”

“一起认识的一个人?”

“恩,是一个单独抚养着两个孩子长大,天生就多出一丝心窍的母亲,他的心当初被灯芯老人拿走太久,最近又开始不太舒服了,他以前从这一家人那里借走过一次心火,上次我们去三身国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种叫做树血,对心火助燃也有帮助的特殊材料,所以他打算再去试试看,希望能延缓一下失去心脏,最近总是情绪不太稳定的情况。”

“原……原来是这样啊……那祟君殿下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没有,一切都好,这种情况他自己也能解决。”

虽然听得半懂不懂的,但从晋衡口中得知秦艽没什么大碍石小光还是稍微放下了点,而这般说完,晋衡就顺手将手中一路拎着的四五只书包放下,等把里头的作业本挨个取出来记录了下名字,准备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联系一下这几个孩子的家长后,晋衡还不忘将之前那把自己会跳起来打人的痒痒挠又拿了出来,并把自己今天为什么会单独过来找他的事给顺便和石小光提了一下。

“这是一把挠婆,和绳子老爷,纸公还有门钥匙都是中国最早的守护家中安定,具有强大灵性的器具神明,过去的人相信万物皆有灵性,而痒痒挠,绳子,白纸和门钥匙就是其中最出名的四件,所以如果以后你再遇上今天这种情况,只要大声叫出挠婆的名字她就可以听见……另外,我今天过来,其实是因为还有一件事要单独找你帮忙。”

“啊?您要……要找我帮忙?”

虽然早知道晋衡不会平白无故地来找自己,可是乍一听到晋衡居然会来找自己帮忙,石小光整个人还是吓了一跳,而示意他将声音放的轻些又看了眼四周围,晋衡才点点头开口解释道,

“恩,我现在正在找一条名为应龙的龙骨,那条应龙的身上生来就带着的强盛龙气,还有能喝令万生万物服从臣服于他的龙威,因为真龙一族天生便可遨游于天际,又可入水江流,还有四足行走于陆地,所以在这世间的所有生灵几乎都要服从于龙的统治。”

“……”

“加上过去曾有传说,是开天辟地之后的第一条飞龙教会了飞鸟,猿猴和鱼类用于族群间沟通的语言,此后鸟才会鸣叫,猿才会嘶吼,鱼才会吐息,因此龙的声音对于对于除人类之外的所有动物来说都具有不一样的意义,而我现在需要你的鼻子和耳朵去帮我们找出应龙目前究竟被带去了哪儿,我这样说你能大概理解了吗,小光?”

这么说着,晋衡已经把接下来的某些情况交代的很清楚了,而一听到他说起龙就明显愣了一下,过了会儿脸上的表情隐约有些古怪的石小光才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道,

“龙?那是一条看上去很凶,而且龙鳞都是黑色的龙吗……”

“你见过他?”

“……没有,没有,只是如果真的是那条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大龙的话,我小时候可能真的见过,但我没有看到过他真正的样子,我看到好像是一本书……那本书看上去很旧,里面画着很多脸长得有点奇怪,穿的也和我们完全一样的人,那条大龙就在里面,好像还在天上飞,不过那本书被我……我妈妈藏在柜子最里面,从来没拿出来过,我有一次偷偷翻出来之后还被给她骂了一顿……”

“……那你还记得书里面都画着什么吗?”

“好像……好像画了一个身上没穿任何衣服的……的女人,她每天都在对着天上跪拜乞求什么,有时候还会冒着太阳不辞辛苦地往地上播种些什么东西,后来有一天,她忽然在自家的田里挖到了一棵开了花结了红色果子的植物,她把这棵植物挖出来吃了之后,肚子就变得很大很大,肚子里面还有一个长着蛇尾巴,脸上都是烂疮的孩子……”

“……”

“女人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村子里的人都把它当成了怪物,女人很难过,还一直在天上哭,有一天夜里,她一个人跑出去把蛇尾巴的孩子扔到了林子里,回来之后就和村子里面的人孩子死了,并开始继续和上天虔诚乞求,几天后,女人家的地里又长出了一颗有点像稻子似的植物,这一次吃下去之后她就生下了一个健康强壮,身上还带着金光的孩子……后面我妈妈好像就进来了……额,我大概就看到的就是这些,其余的就不太清楚了姓师……”

没想到还能从石小光得知这件事,其实不太清楚冯至春在这件事上又扮演什么角色的晋衡的神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心底还是隐约起了一丝有点不太对劲的感觉。

而之后又和石小光大概地聊了几句,隐约明白晋衡现在需要自己什么帮助的石小光也没有推辞,只是同晋衡约定好之后下次一道去祟界寻找秦玄龙骨下落的具体时间,两人就这么径直分开了。

可还没等他决定好是不是要现在就去冯至春家看看石小光提到的那本书究竟是怎么回事,晋衡手腕上一直系着的那根红色的绳子却忽然却用力地牵动了一下,而等面色猛地一变的晋衡低头一看,他就见……

——自己和秦艽之间唯一用来联系彼此的红绳子竟直接断开在了地上,并瞬间化作一团迅速烧起来的火光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第86章 姒

城中老区的旧巷子口, 卖番薯的推车老头正咬着烟一脸困倦地站在路旁, 因为时间已经临近四五点钟的关系,所以附近有不少刚刚才放学的孩子们都奔跑在胡同口, 看样子准备尽早回家吃饭。

上午从林青萍家中取了接下来那段时间备用的心火出来之后, 就一个人来到这儿的秦艽此刻正站在小巷子旁边暗自出神, 而靠着墙表情冷漠地想了会儿事后,已经一个人站在这儿站了许久的秦艽最终却还是没有主动踏出一步。

他今天臭着一张脸专门跑到这儿当然绝非偶然, 可相比起被人误会他是来找人寻仇的, 他更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会不抱任何不良动机来看看那个曾经他最讨厌也是最痛恨的女人。

而抛开他被某个罗里吧嗦的红眼死兔子成天在耳边念叨, 所以产生了一丝根本不存在的人性等外在因素, 曾经坚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抛弃过他的人心慈手软的秦祟君却没告诉任何人就来了这里, 而且一站在这里就站了一个下午的最关键原因就在于,今天其实是一个有点特殊的日子。

这个日子和他本人并没太大关系,不过在这世上除了那个女人自己,恐怕也就只有他还会替她记得了, 而原本并不打算把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放在心上的秦艽今天之所以会忽然改变主意过来看看, 其原因主要就在于, 他上午在林青萍家里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她的小儿子正趴在小院子门口写一篇叫做《我的妈妈》的作文。

小孩子的字其实歪歪扭扭的,写出来的句子也根本颠三倒四,但这却并不影响坐在一旁的秦艽盯着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而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后那个叔叔表情好像有点奇怪,林青萍的小儿子只愣了一下又皱着眉奶声奶气地开口问道,

“叔叔,你们老师今天也给你布置作业了吗?”

“没有。”

“哦,我刚刚还以为你要抄我作业呢,吓我一跳……”

“这是你们老师给你布置的?”

“是呀,老师说每个妈妈要生下自己的孩子都很辛苦的,所以让我们写写小时候和妈妈之间的事,叔叔,你的妈妈在哪儿呢?”

“她不要我了。”

“不,不要你了?这,这怎么可能呢……哦……我知道了,叔叔一定是老师课本上说的小蝌蚪吧,小蝌蚪生下来和妈妈长得不一样,所以总是很难找到妈妈,我悄悄告诉你哦叔叔,你的妈妈其实就是青蛙,她没有不要你,相反还在四处找你呢,你快去找她吧,她就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妈妈啊……”

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孩子的话给弄得无言以对了一下,除了张长声其实很少会和小孩子废话那么多的秦艽面无表情地盯着林青萍小儿子特意翻开的那页课本也没说话,许久才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只应该味道还不错的青蛙身上慢慢挪开。

而在脑子里大概回想了一下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晋衡可能会对自己说什么,依稀记得前段时间有一次自己还和他说起这个话题的秦艽只沉默了一下,随后脑子里才响起了某大舅那永远都显得很耐心的声音。

“你要是真的愿意放下一切从头再来,我可能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才能跟着你一块叫妈。”

“……”

“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了,所以我现在也没办法带你去见见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了一个好的归宿,现在你那边能有个平时能来往亲人的也不错,不过一切在于你自己,我尊重你的意见。”

回忆到这里自动停了下来,站在胡同口的秦艽也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不远处那卖梨子的小摊贩,而略显怪异地眯了眯灰色的眼睛后,自己和自己别扭了一辈子的秦艽终究还是主动走过去挑了一袋子表皮粗糙丑陋,但气味异常香甜可口的本地土梨。

期间他和那个卖梨子的老头随便聊了几句,那个头发胡子一片花白的老头还显得额有些好奇问了一句,是不是给家里老人让你出来买的啊,这可是咱们老杨川人才惦记的滋味啊,而闻言也没有立即吭声,许久秦艽才臭着脸阴阳怪气地回了句,恩,她后天生日。

这么一句恩,好像把很多他曾经怎么都放不下的恩恩怨怨都被强行压下了,他曾经答应过晋衡无论如何都要为了彼此各退一步。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想要去尝试着放下很多他记恨了十几年的往事,甚至去为晋衡和他的将来都做出改变,不要永远那么偏激自负,甚至被某些根本不相信他能为了晋衡改变任何事的人看透了他的心。

这样的想法其实一点都不秦艽,但显然晋衡对他的那些耐心开导和纵容迁就他也不是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

毕竟他和晋衡之间,原本就不是只有晋衡能为了他一颗糖也不要,他也是可以完全为对方做到的。

而考虑到自己接下来还要和晋衡继续追查姒氏和秦玄龙骨的事情,估计最近也不会再有空过来了。

一个没留心就把这一袋子梨买的稍微有点多的秦艽也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只是拎着手里的东西就径直绕过胡同口的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又一个人往那个熟悉的小院子走去,并最终在停下来之后脸色有些阴沉地敲了敲门。

“谁啊……谁在外面?老石,要不你开门出去看看?”

因为小院子外面的门没有被完全关上,所以秦艽敲门的声音还是被屋子里头的冯至春准确地发现了。

不过她的丈夫今天似乎也在家,所以里屋传来一声不太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之后,反而是皱着眉的中年男人慢吞吞地出来开门了。

而一开门就不可避免地和门口站着的秦艽打了个照面,因为前几次一直并不在家,所以说起来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秦艽的石文彪脸色先是陡然一变,随后才像是避开某种令他发自内心觉得恶心的东西一样往后一步,又恼怒地压低声音地怒骂了一声道,

“你……你怎么来了!都……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家现在也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来干什么!你到底还想来干什么!”

说这话时,满脸写着紧张和防备的石文彪已经下意识地挡在了家门口阻止他继续往前,而眯着眼睛的秦艽看到面前的中年男人这幅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样子也没有吭声,只是用淬着毒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直到这骨子里到底就窝囊无用又没本事的中年男人冷汗直冒地自动躲闪开,秦艽才在他那种说不清是厌恶还是害怕的眼神俯下身冷笑着开口道,

“……你觉得我今天还想来干什么?专门过来往你们家的饭菜里放老鼠药?还是等观察好地形,就把你们家的房子浇上汽油,然后等你睡着之后再活活烧死你?哦,还有你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儿子,你们最近找到他了吗?不会是永远早就死在外头,连骨头都烂的找不到了吧……”

明明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再一次切身领教到秦艽说话的恶毒程度,石文彪的脸色还是看上去很不好看。

而忍着一肚子的火气和这个自己当初好歹养了几年,却一点不知恩情的恶毒胚对视了一眼,气红了脸的石文彪直接扑上来就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并在被秦艽面含厌恶地一把推开的同时,很不凑巧就将他手腕上的一直带着的那一段红绳给直接拽断了下来。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我们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我们家……还害的我儿子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把自己家中的这么多年遇到的所有问题都一股脑怪罪在了秦艽的头上,浑然不觉刚刚那段红绳子就这样被自己硬生生拉扯下来的石文彪怒气攻心地继续大骂着,也不顾周围邻居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就要作势把还站在门口的秦艽推出去赶走。

而从刚才起一直呆在里屋的冯至春至此可算是听见外面争吵的动静,又赶忙一脸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一看见秦艽竟然来了,冯至春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阿……阿艽,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你怎么都不和我提前打个招呼……老石,老石,你怎么了?”

虽然不至于像石文彪那样一看见自己就和见了鬼一样,但是冯至春畏畏缩缩的脸上也明显写着排斥和尴尬,更甚至一看到石文彪气的暴跳如雷的样子都根本顾不上秦艽,只连忙蹲下来就着急地询问丈夫的情况。

而脸上压根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秦艽见状忽然也没了今天一开始跑过来时的那种兴致,心里留下的唯独就只有一种人只有在自作多情之后才有留下的可笑之感。

而这般想着,他只一语不发地不顾冯至春大声的阻拦就转过身离开,等在身后石文彪的叫骂声一路走出去到了外头的巷子口,又把手上的那些重的要死的梨子全都扔进一旁垃圾桶里之后,在那堆被活活摔烂了的梨子旁边站了会儿的秦艽才面无表情的当做没有发生事一般抬脚离开了。

可他这边刚走,另一边隐匿在墙中已经鬼鬼祟祟跟了他一天的两只脸蛋红扑扑的胖老鼠就从垃圾桶后冒出来头,等咬着刚刚那段从秦艽身上落下来的红绳子奇怪地吱吱了几声,这两只胖老鼠身后的墙面里头只发出一声属于眉郎的轻笑声。

随后这本想今天就找个机会暗算秦艽,眼下却因为刚刚目睹的那件事而想出一个新办法的歹毒八字眉才点起一簇火苗,又捏着手上剩下来的一小段焚烧过后红色的绳结如此轻轻开口道,

“去通知秦玄将军吧,就说我改变主意了,让他先不用在其他人面前现身,直接去杀一个叫石文彪的凡人就可以了,等天黑落单后再动手,务必要在这凡人的尸首上留下被龙族报复扑杀后的伤痕……毕竟那毒蛇诡计多端,真要是硬碰硬,我们确实也在他手上讨不到太过便宜……不过没关系,我虽然抓不住他,却总也有其他办法能让他触触霉头,不如就让他尝尝……这百口莫辩,千夫所指究竟是什么滋味好了?”

第87章 姒

秦艽身上一直用以彼此联系的红绳子忽然断了, 这一点让晋衡内心跟着涌起不安的同时, 不得不提前离开石小光的学校并在路上就开始试图联系他。

可电话也打了,短信发了, 那边的人却半天都没个反应, 而为此还特意跑到林青萍的家去冒昧地问了一下, 却只得知他中午就已经一个人独自离开,也没交代自己去哪儿的消息。

再一联系到他们最近正在寻找秦玄龙骨的事, 表情瞬间有点不对的晋衡只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只剩下来的半截红绳子也没有吭声, 想了想还是用常年随身携带着的姓书,唤出了自家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出山的晋家老祖宗, 又向他询问起了秦艽此刻的所在起来。

可这脾气刁钻古怪的老猫来是来了, 态度却表现的异常不配合, 再一听说是关于秦艽的事,从晋衡手中的姓书里直接跳出来,又往墙头上一蹲的老耳朵只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

“哎哟,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原来是秦家那条一点都不尊老爱幼的小泥鳅, 怎么啦,你们俩又吵架啦……”

“……他今天和我分开之后,手上的绳子忽然就断了,您帮我看看他现在在哪儿。”

“切,他又不是小孩,估计就不小心碰到哪儿弄断了呗, 这种事还要专门找我啊……”

一听他这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老猫咪对秦艽的态度还是不太好,表情无奈的晋衡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耐着性子把最近他们正在找秦玄龙骨和姒氏大门的事情给说了一下,而一听说应龙秦玄这几个字,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猫只难得用有些避讳莫深的语气又看看四周围小声道,

“你是从哪儿听说这应龙秦玄的事的?”

“之前在找姒氏的门的时候,怎么了?”

“没……没怎么,只是我劝告你一句,你要是这次真想继续追查秦玄的龙骨这件事,可得千万小心些,应龙当年论神力可与神明抗衡,呼风唤雨,那可是真正的大神通……要不是这大色龙后来自己整天不琢磨正事,硬生生为了那等丑事坏了自己的道行,如今他可绝对比我们这些看看大门,带带小孩的家仙风光威武多了……”

“……”

“唉,可怕就怕在他如今落到有些有心人的手里……那五个,哦不,十个你还有秦泥鳅加起来估计都不是他的对手了……啧……这可如何是好呢……我虽然一直不是特别喜欢那个满嘴谎话,还不学好跑去当什么祟啊碗的小泥鳅,但我家倒霉的要死的小孙孙怎么这辈子尽不遇到好事呢……要不到时候遇上秦玄你们就直接下跪求饶吧,看看那个大色龙能不能看在秦泥鳅和他其实也算亲戚的关系上,不伤及你们俩性命……”

晋衡:“……”

虽然这个话题本身还是挺严肃的,老耳朵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似乎严肃,可是被他左一个大色龙,右一个秦泥鳅,搞得死活就是严肃不起来的晋衡到最后也没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消息,而见晋衡冷着脸十分不悦地看了它一眼,莫名哽了一下的老耳朵只抖抖身上的白毛又一脸鄙视地嘀嘀咕咕道,

“行行行不叫了以后都不叫了……看看你这护短的模样!我是他的长辈!又是你的长辈!叫他一句小泥鳅还是看得起他呢……当初你一出生就能被人家祖宗选中做儿婿,可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吗,现在小两口过得好了倒是学会翻脸不认账起来了……好了好了,别这么看着我,他人根本没事,我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好了吧,满意了吧?”

“那他现在在哪儿?”

“额?好像正呆在一个离这儿有点远的地方呢,旁边有水,还有很多闹得要死的青蛙,恩,可能是在鱼塘还是哪儿吧……你自己待会儿再想办法去找他吧……哦,另外,关于应龙秦玄那事,你们俩要是到时候真的遇上它了,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付他……”

虽然知道老耳朵说这话肯定是有他的深意在的,可是这会儿正着急确定秦艽安全的晋衡还是有点受不了他这老年人惯有的说话总是没有重点的毛病,而知道自己要是再这么没完没了拖下去,晋衡一定得和自己发火了,老耳朵只能尽量长话短说地总结了一下自己的中心思想。

“咱们这些作为各家各户保护神存在的姓氏其实主要分三种,这个事我好像一直没详细告诉你吧?”

“恩。”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但晋衡还是皱着眉配合地点了点头,而站起来精神地抖抖耳朵老耳朵闻言也稍显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才忽然开口道,

“之前你和秦泥鳅之间的事一切还不明了,所以我在旁边看着也一直没敢多嘴,现在时机也差不多了,我就和你这么说吧……你手上的这本东西里面,管子孙后代家中琐事的统一叫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百家姓里现在呆着的这些基本都是……”

“……”

“而管族中事务,部落族群的叫族姓,你上次抓回来的那个三个脑袋的疯婆子姚氏,还有你们马上要找的那个当年对治水灾有功的姒氏,以及那几个野蛮不讲道理的上古八大姓基本上都是,而这最后一种,叫做国姓,是一个国家诞生灭亡之后留存于世间的姓氏,这类姓氏往往就是子孙缘最厚,来历最大,甚至对其他姓氏有直接号令权利的,这就比如说秦泥鳅的老祖宗秦氏,再比如说咱们曾经风光无限的晋氏……”

这么一说,一脸怀念的老耳朵自己也有点止不住的感慨了,而注意到从始至终板着脸的晋衡脸上露出了些许怀疑的古怪表情,瞬间有些憋气的老耳朵只黑着脸气恼地拍了这整天面瘫着脸,也不配合自己的臭小子一下,又一脸恼火地教训道,

“你这个臭小子不会以为我一直都是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家姓吧!秦泥鳅家来头这么大!咱们也不差好吗!要不是咱们老晋家当初因为招了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狼进门做女婿,哪会最后被搞得丢了门钥匙,又从国姓被一路降级到了家姓,眼下还要怕那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色龙啊!……都是你姐姐当初识人不清,才把那叫章清锋的小子引狼入室……幸好长鸣从小到大都一点都不像那个王八蛋……”

都好久没听老耳朵主动抱怨这件事了,贸贸然得知了竟还有这桩真相,所以明显一愣的晋衡一方面脸色不太好地抿了抿唇,与此同时,他也因为章清锋这个足有许多年没有听人说起的名字而神情骤然间冷了几分。

而原本也是顺嘴一说,看自己又把晋衡弄得不高兴了老耳朵也没有继续下去,只是一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在面前青年的注视下扭过脸强行转移话题道,

“这两件事的关系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但一直瞒着你也不是个事……总之,这就是我作为你从小看你到大的老祖宗能告知你的最后一件关于姓书的事了,你也许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随着你从童年再到少年再到成家立业,你们家的人除了长鸣已经越来越少能看见我在你们家里跑来跑去了吧?因为只有压根没长大的小孩子才会被老祖宗们一直照顾宠爱,长大了以后的凡人都会渐渐地失去这种本领,包括你,晋衡……”

老耳朵这么一说,晋衡的表情也跟着变了变,而大概也清楚这和冰块似的臭小子向来不会那么细心地去关心身边的人,老耳朵只仰起老猫脸又哼哼一声开口道,

“我虽然现在还厚着脸皮留在你们家,但是也快要和你彻底告别了,往后你再想找我出来,就只能正正经经地通过姓书唤我出来了,我不可能一辈子做你们家看门吃鱼的老猫,加上如今神力薄弱,早不比当年,也没办法帮你太多了,往后你与我晋氏的前路究竟如何,你又能从门中寻找到什么,我因为门中律的关系也实在无法告知你太多,一切真相你就自己尽管去和你家小泥鳅门后寻找吧……”

老耳朵这么说着,也就拍拍屁股坦然地回姓书中去了,晋衡甚至没来得及和他正式道个别,而这潇洒惯了的老猫显然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不过照着老耳朵给的线索,晋衡却还是没能找到老猫口中的那个所谓的有很多青蛙的鱼塘在哪儿。

而正当找了他快有两三个小时的晋衡一脸疑惑地想着秦艽这是究竟跑去哪儿了时,他却忽然接到了一个来自廖飞云的电话,也正是这个电话,让本还好好的晋衡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更甚至显出几分古怪来。

“……晋衡,我这儿出了个事,你要不帮我过来看看,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对,不太像是一般人弄出来的……而且死的这个人……可能秦艽还有点关系……”

廖飞云这话说的隐晦,但每次遇到非人办下的案件需要找他帮忙时,他都会这么含糊其辞地提一提,可这原本听上去很正常的事情,却因为廖飞云后面的那一句话而变得有点奇怪起来,晋衡皱着眉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沉着声开口询问道,

“什么叫和他可能有关系?”

“额……这让我怎么和你说好呢,我这会儿也在这儿取证呢,我就和你这么说吧,死的这个人叫石文彪,就是本市人,你认识吗?”

“……好像有点耳熟,他是谁?”

因为距离上次去冯至春家已经很久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晋衡并没有能够立即想起来石文彪这个名字属于谁,而廖飞云听到这话也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后才提示般的再一次开口道,

“咳,那……那他有个老婆叫冯至春,你认识吗?”

听到这儿,总算是听出问题出在哪儿了,独自站在夜色中的晋衡没由来地神情一变,接着才冷下声音示意廖飞云把事情说清楚,而电话那头的廖飞云一听晋衡这是急了脸上也是尴尬地很,只能咳嗽了一声又尽量压低声音开口道,

“我快九点半的时候接到的报警电话,说三两胡同巷子口的大排档后面死了个人,有人还立马给认出来了,说就是住在附近,还每天都有出来喝酒习惯的石文彪,就目前看来,现场看上去也确实挺惨的……反正身上到处都是不像人弄出来的勒痕和血窟窿,手脚和颈椎部分骨头都被活活碾碎了,半个脑袋和一条胳膊还给用牙齿硬生生撕下来……”

“……”

“他老婆过来认人的时候都快疯了,一直在那儿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已经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附近邻居都说下午的时候,老石两口子和一个一直表情很吓人,但长的很高很瘦,还留着半长到肩膀头发的男的在大门口吵过……另外,我同时刚刚还从尸体旁边还找出来一点有点像蛇蜕的东西和半截已经烧断了的红绳子……那红绳子……我实在看着有点眼熟……”

“……”

“所,所以你要是方便,能把那谁给我一起找过来吗?我不是现在就给他直接定罪,也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所以不相信他啊,就是这事怎么着也得他本人来一下,哪怕把今天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好好说清楚,也省的我在这儿糊里糊涂,到时候瞎猜什么把他给弄得不高兴啊……”

廖飞云这话说的含蓄,但晋衡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他这已经是超出警局程序外的在给自己主动提醒了,而直接恩了一声也领了他这份好意,挂上电话,暂时也无法确定秦艽究竟在那儿的晋衡就这样脸色不太好地就直接冒着雨去了作为案发现场的三两胡同。

深夜十点多,看上去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的大排档一条街后,大量的警车和附近窃窃私语的摊主们正一起围拢在惨白的拆迁墙边。

满是泥泞砂石的建筑工地上隐约有鲜红的血渍溅落在地上,衬得那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的尸首越发可怖了些,一身笔挺警服的廖飞云从刚刚起就一直脸色不太好地站在一旁想了会儿事,直到他在黄色隔离带后隐约看到明显就是刚赶过来的晋衡朝自己招手示意了一下,他才猛地松了口气又上前把自家这位大仙给带了进来。

“冯至春呢?”

“……额,受刺激太大,所以直接休克了,刚刚我已经让人送去医院了……话说,她……她真是秦艽的那个啥的啊?他人呢?”

廖飞云这么鬼鬼祟祟地问着,明显就是已经提前知道了什么,而脸色从始至终冷的厉害的晋衡也没有回答什么,只是低头皱起眉换上白手套又一步步走进眼前那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并在那白布盖着的尸首前停下后,大概地检查了一下石文彪身上的各种明显就是被某种体型巨大,还带着鳞片的爬行类动物拖拽过才留下的恐怖伤痕。

而注意到晋衡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单独把他带进来的廖飞云也压低声音指着那些类似舌牙啃咬过的痕迹一言难尽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