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关于这二重身的真实来路,晋衡的怀疑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而接下来所幸趁着石家老祖宗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表过态,冯至春那边似乎也并没有主动透露什么对秦艽不利的消息的机会,晋衡便让廖飞云暂时帮自己看住家里的那个二重身,自己则动身去详细地去了解了一下姒氏这个姓氏如今还有没有后人还活在人世的事情。

结果被他这么一查,还真就让他找到了一个,而且这个姒氏后人目前还就生活住在邻市,实际年纪也不算特别大,是个今年约四十出头,之前的许多年里都一直在本本分分地从事工厂流水线工作的普通女性。

只是让人比较奇怪的是,这个在如今已经相当罕见甚至可以说是稀有的姒姓后人居然在大约二十七年前就已经改姓不再姓姒,而是以主动过继给另一位远方亲戚的名义用一个完全不相关的姓氏代替了,之后就连结婚证和房产证上都做了相关的姓名改动。

而当晋衡亲自去往邻市找到她,并向她亲自问起这件事的时候,这个时隔多年,并没有想到会因为这种事被人忽然找上的中年女人也是表情古怪地愣了一会儿,半天才在晋衡的坚持追问下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道,

“……算了算了,就看在你这小伙子这么老大远地来找我的份上,我,我就干脆……和你实话实说吧,你回去之后也别再去和外头人说了,这种事放在咱们现在这个新社会肯定也不会有谁信,估计还以为我是在说梦话呢……我这个姓少是少,但却不是特别吉利,甚至可以说一出生也直接犯了龙王爷的忌讳……”

“龙王爷的忌讳?”

“是啊,不让谁好好的会想改掉自己的姓呢,这可都是证明自己从哪儿来的依据啊……我还很小的时候,我们家的老人就和我说,下雨天千万别随便出去,小心让头顶的龙王爷发现我们姓姒的人,一个雷就能从天上打死我们……”

“……”

“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啊,我们姒氏的人之所以一出门就总是遇到下雨打雷,还生来碰不得水,去不得河边,原来是很久以前,我们姒家的老祖宗曾经亲手砍去一条管着大江大湖的龙的头颅,而这条龙听说还是我们姒姓老祖宗的同母兄弟……”

“……同母兄弟?您的意思是姒氏和那条龙是亲生兄弟?”

这个忽如其来的转折显然有点在晋衡的预料之外,但是冥冥中,他却感觉到这个和姒氏有关的故事似乎从这里开始变得有些耳熟起来,而那其实早早改了姓,如今也已经逃避了家族命运的姒姓后人闻言也避讳莫深地点点头,随后才一脸无奈地冲着晋衡如此开口道,

“对,一个母亲生下的两个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完全天差地别,初五吃黍米生下的是哥哥,初八吃薏苡生下的是弟弟,哥哥生来有尾有鳞,被周围人厌弃,所以母亲就忍痛把他扔在了林子里,多年后长大成人的龙子作下恶事,其弟便奉上天的命令亲手砍去他的头颅……”

“……后来呢?”

“后来那就更惨了……犯错的龙子被砍掉了头,龙血化作天上的甘霖落入地里重新长出了黍米,龙母这时才知这条恶龙竟就是她曾经丢弃的亲生儿子,于是心中满怀悔意的她便干脆将那些有毒的黍米吞食自尽了……所以我们那个地方也有个说法,说初五长出来的黍米都是有剧毒的,绝对不能吃,就是活神仙吃了也会肠穿肚烂而死……”

“……”

“然后这个故事后来经常也被用来映射对自己的孩子疏于管教的母亲,龙子就是指天生不孝又忤逆的孩子的意思……我们以前的村里就有不少老人都知道这个故事,还有本专门给村里小孩子看的图画书呢,现在好像也失传了了,名字?名字好像……就叫《龙母辞》吧……”

姒氏后人口中这本《龙母辞》的存在将石小光之前和他说过的那本奇怪的书莫名串联在了一起,很显然,这个故事不止实在暗示秦玄和大禹之间存在的特殊关系,从某种程度上似乎也和秦艽的身世有关。

而至此心中已经有了一丝隐约猜测的晋衡这般想着也没有继续在邻市逗留,直接一个人就迅速返回了依旧被暴雨和阴云笼罩着的杨川。

可他人刚一回来,就从一直留在市里的石小光和廖飞云那边同时接到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因为就在他离开杨川的这几天,原本还能作为人证的二重身和冯至春竟然同时忽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我……我发誓我天天在你家盯着那个东西,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忽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过去,然后再醒过来,事情就变成这样了……那个东西也从你在墙上的东西里逃走了……对,对不起啊,晋衡……这事是我不对……”

廖飞云的表情看上去是真的挺惭愧的,晋衡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神情不太对地摇摇头,之后也没有详细追究这件也有自己疏忽成分在的事。

可二重身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邪祟,忽然从廖飞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还能理解,偏偏冯至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女人居然也能做到这点,甚至就连她家附近住了多年的老邻居都说不清楚这个女人一夜之间忽然跑去哪儿了,这就让人有点奇怪了。

“……我们,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啊,前几天下午好像还看到老石的老婆一个人在胡同外头呆呆地往前走吧……唉,他们家早就没什么人了,老公又忽然死了,精神上可能就有点问题了吧,造孽哦,不会是脑子真的坏掉就一个人发疯跑到外面去了吧……”

邻居们口中的那些嘀咕声让晋衡心中本就积聚的疑问又多了几层,他的眼前仿佛笼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迷雾,一切事情的真相都在此后无法揭穿,只待一个能够打开一切线索的钥匙出现。

可显然,一件麻烦事的到来永远不会是终止,很快,另一件麻烦事就找上了他,因为就在晋衡还在还在忙着继续寻找冯至春和二重身的下落时,被他用一直用各种理由隐瞒着暂时还未得知真相的石家老祖宗却忽然提出要见他。

而当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晋衡从百家姓中进入石家大门,又站立在画中描绘的石姓祠堂外面,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今天有点不一样的晋衡先是皱着眉沉默了一下,随后才听着上方从云端缓缓现身的石家老祖宗用不紧不慢的声音开口询问起他道,

“晋锁阳,这都已经过去多少天了,杀我石氏者你竟还没有找到吗?”

“……”

这话听着隐约已经有些责备的意味了,以同样的理由故意拖延了多日,早就知道这件事像这样拖下去绝对会出问题的晋衡表情略显迟疑地同上方面容端肃,眼神严厉的石家老祖宗对视着也没有吭声,许久才听到那脾气一向都还算可以的老者以一种仿佛看透一切的语气冷冰冰开口道,

“为何不回答我?是真的尚未查清还是有其他隐情?”

“……”

“晋锁阳,我再问你一次,杀了我石家子孙石文彪的人到现在都全无线索吗?”

这接连几个问题,石家老祖宗都问的有些奇怪,平时并不善于言辞的晋衡一时间也不知该与这老祖宗交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能神情略显不对地张张嘴并思索着想将有些实情干脆说出。

可他尚未开口,在连问了几个问题早已失去耐心的石家祖宗却忽然暴怒了起来,而冲着晋衡始终低着头不看自己的脸就扔过去一段被完全烧毁了的红绳,这被故意隐瞒多日,以至失了平日气度的老祖宗只怒不可遏地指着祠堂一旁哆嗦嗦嗦躲藏着那个面无人色的女人,又瞪着眼睛冲脸色骤然变冷的晋衡大喝道,

“好你个混账东西!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故意隐瞒些什么吗?你自己看看这是谁!石氏的遗孀都在这儿了!你居然还敢和我狡辩!那秦氏的不孝子孙为何始终不主动现身!偏要你替他一概挡在前面承担如今这些罪责!杀父杀母谋害幼弟!多年之后竟不还知悔改!这等活该受天打雷劈的畜生!竟还能活于世上!你当真以为这天道不曾开眼了吗!晋锁阳!”

第91章 姒

冯至春, 一个从最一开始出现就从没有引起任何人太多注意, 甚至说一句不起眼也不为过的女人。

曾几何时,晋衡一直都将她当做了一个出身普通, 境遇糟糕的普通女性, 除了她和秦艽之间存在的特殊血缘关系, 其余有关这个女人过去所发生的的一切,晋衡一直也从没有去特别注意过。

可眼前的事实也同样向他证明了, 这个看上去总是唯唯诺诺, 长相性格也并不起眼的女人当初之所以能得到祖龙的帮助和信任并不是全无理由。

而直到此刻脸色苍白的她再次出现在石家祠堂上,并显露出身后若隐若现的斑斓蛇尾时, 脸色不对的晋衡才猛然间意识到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跟着陷入了某种思维的误区之中。

至少在秦艽的身世问题上, 冯至春……或者说这个明明有着和秦艽如出一辙的蛇尾, 却刻意隐瞒了多年的女人应该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句实话。

而心中也大概清楚了今天自己为什么会被找到这里的原因,想到前些日子她始终不愿意主动表态,竟然是为了今天这种机会,到现在还没能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晋衡只皱着眉略带着审视意味地冷冷看了她一眼, 把吓得迅速埋下头的冯至春弄得跪在地上也不敢吭声, 半天才一脸手足无措地在一旁替刚刚被石家老祖宗好一顿劈头盖脸臭骂的晋衡摇头解释道,

“不,不,老祖宗……这件事和晋少爷……真的没有关系……都是阿艽那孩子……他不太懂事……从小也脾气不好……肯定这次是又糊涂了……才做了这种事……晋少爷是个好孩子,之前也帮过我们家,这种事……这种事真的怪不得他的……他肯定之前也不太清楚……”

结结巴巴的冯至春这么说着,似乎是想帮晋衡说一些话, 可石家老祖宗闻言却只是表情夹杂着怒气地盯着比看着茅坑里的臭石头还默不吭声的晋衡,又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之后才一脸并不相信地开口道,

“他一个在人间守序的姓师,会不清楚这些天外头现在发生什么事吗!现在的问题不是他知不知道!而是他究竟打算包庇你那个不孝的孽子到什么时候!我刚刚已经让人去找重耳那个东西来了!今天就让我看看这事到底是谁有道理!谁没有道理!”

石氏这话听着不算和气,隐约还有向晋衡宣泄不满之势,而听到他说要把重耳给直接找来,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怕的晋衡也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后才皱着眉慢吞吞地开口道,

“这件事和旁人并无关系,秦艽并无杀人,一切也都是旁人诋毁诬陷所致。”

“……诋毁?当真是诋毁吗?!如果真是诋毁!那他自己为什么不站出来主动解释清楚?!”

“他人欲加之罪,他根本有口难辩,而且这次也是我让他暂时不用出现,免得造成太过不必要的误会的,您可能误解了什么。”

“有口难辩?我误解了什么?就怕他自己心里压根不想辩!只有你替他在这儿一个劲儿地狡辩!晋锁阳!你莫不是被感情冲晕了头脑,才连这种事都看不穿真相!我就问你,那一晚石文彪死时,你同秦艽在一起吗?”

在姓书记载中,多年前曾有大义灭亲之举的石家老祖宗说这话时明显是真动了怒,问他问题的口气也是怎么冲怎么来,而晋衡听到他这么质问自己也没有着急吭声,停顿了一下才口气硬邦邦地回答道,

“不曾。”

“那我再问你!那一晚发生命案之前,他有提前告知你,他会去他母亲冯至春家吗?”

“没有告知。”

“既然不在一块,他又故意没有和你告知,那你有什么底气敢说自己可以替他担保!而且你可曾知道,那根断掉的红绳子和蛇类的鳞片就在石文彪的尸体旁!邻人也曾目睹秦艽和他们夫妻二人争吵!多年前他就曾犯下过同样的错!而如今你却并不能为那段时间的秦艽做任何佐证,甚至连你刚刚口中所说的所谓证明秦玄还活在世上的所谓二重身如今都消失不见!无凭无据!全靠你一张嘴说他没有就能把一条好端端的人命抛之脑后吗!”

怒容满面的石家老祖宗说这话时明显是觉得自己这番话颇有道理,毕竟任凭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会相信秦艽这么一个过去有前科,品行也一向不怎么好的人。

可晋衡闻言却只是表情发冷地抬起淡色的眼睛,等用一种不怎么好形容的眼神扫过石家老祖宗和冯至春后,从小到大都不会在这种场合怯场的他大舅才面无表情地垂下眸又一脸镇定地慢吞吞问道,

“您说完了,现在可以让我开口说话了吗?”

“……”

憋着心中一口气又有点想骂这看着不爱吭声,但说起话来却相当气人的小子,心烦意乱的石家老祖宗想了想还是没和他计较,只是挥挥手示意他随便说,说不出道理自己再尽管收拾他。

而从到了这儿就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思路的晋衡沉默了一下这才重新看向面前的冯至春,又在她躲闪又慌张的眼神中皱着眉缓缓开口道,

“你根本就不姓冯,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真话?”

“……”

“你还是不相信他会改过来对吗?”

“……”

这接连几个问题让‘冯至春’一下子就白了脸,但在石家老祖宗面前她也不知道该开口仔细解释,只是红着眼睛有些肩头僵硬地回避了面前这青年的问题,而见状,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的晋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只能锁紧着眉头地看着他,又用难得夹杂着丝不快的情绪的口气开口继续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知不知道他那天到底为什么去你家?”

“……”

女人茫然的眼神显然说明了一切,抿了抿唇的晋衡见状心中替秦艽更加不值的同时,倒也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反而是将视线自顾自调转到石家老祖宗那边,又在沉默了一下之后才尽量保持态度端正地开口道,

“您刚刚说的,我确实暂时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但有一点,我觉得您应该首先弄清楚,您可以不相信我所说的秦玄的龙骨其实存在,我目前也没有很多证据能证明秦艽确实无罪,但这世上其实并不是只有秦艽或者说所谓的秦玄能做到杀死石文彪。”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明明在你我的面前,如今也正站着一个蛇女,而且这个蛇女还曾经对她身边的所有人撒谎,隐瞒自己的身份,甚至和石文彪生活一直都不算融洽,这样一个居心叵测,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曾坦白过的女人,难道她口中的话就一定值得您去相信?甚至是直接给一个曾经被生母抛弃如今也愿意诚心改过的无辜者定罪吗?”

“……你……你这是在替他狡辩……”

“我是不是替秦艽狡辩,这随便您怎么去理解,但如果我嘴里说的每一句话您一开始心里都不愿意相信,那我再说任何话都是徒劳,您宁可愿意相信这个来路不明,只是顶着石文彪妻子身份胡说八道的女人,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那我也不用再继续说下来。”

晋衡这一番话说的冷静透彻且十分不留情面,石家老祖宗被他胆大包天地一呛整个人也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看了眼旁边同样一脸傻眼,看上去根本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冯至春一眼。

而故意占着理教训完人,又直接一瘸一拐地跪了下来,被晋衡这完全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一顿的石家老祖宗刚要一脸慌张地张口问他腿脚不好跪什么跪,看上去明显就是动了真怒的晋大舅就已经在祠堂的下方将自己袖子里的姓书放在地上,又在石家瞬间变得呆滞的注视中垂下眸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不过您说的也对,之前感情用事,替心上人隐瞒石文彪那件事的行为确实有辱姓师一职,晋衡接下来就自行去找个地方反省了,文公那边就请您替我请罪一声,如果没什么事,晋衡就直接告退了。”

这话说完,明明平时走路一向很慢,但今天莫名地像是吃了枪药的晋兔就直接头也不回地人了,把本来还打算好好教训教训他的石家老祖宗弄得一方面目瞪口呆的同时居然也没能拦住他。

而他这一转头跑了,那头被生拉硬拽着来教训自家不孝小孙孙的老耳朵也跟着来了,可一脸焦急地从隔壁跑过来了之后才发现情况和自己想象有点有点不对,站在石家祠堂外的重耳先是一脸诡异地看了眼被气的捶胸顿足,就差没拿拐杖直接殴打自己的石氏,又在和面前眼神躲闪的‘冯至春’对视了一眼后才一脸责备地开口道,

“……造孽啊,我之前居然都忘了你这茬了,赢氏女,你看看你惹出来的这些破事,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品行如何你都不相信,还非要闹到别人家的祖宗面前让别人看着笑话吗?”

“……老……老祖宗……”

一听重耳这么开口教训自己,‘冯至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尴尬甚至是涨红慌乱了起来,而这般叹了口气也和上方明显还在生气的石氏对视了一眼,见这呆头呆脑的老家伙明显不在状况的样子,重耳只略显头疼地耸了耸肩,又抱着手如此无奈地开口解释道,

“老东西,你这耳朵可是越老越容易听闲话了……你当真没看出来你面前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吗?”

“还……还能有什么来路!我只知我家儿孙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我要是不信她还能信谁!”

“是是是,我知道你着急,但既然现在都这样了,你也稍微听我一句好不好?”

“……”

因为看在是重耳的面子,所以上方的石氏也姑且按耐住脾气等着他如何和自己说,而见状也跟着沉默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大概思路的老耳朵只慢悠悠张张嘴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缓缓开口道,

“……你也许不知道,这位石氏遗孀,其实从前姓嬴,脱离了龙族一脉来到人间生活后才改姓为冯,因为过去龙族有男姓秦,女姓嬴,族中一成则为姒的说法,所以她的长子一出生才会得一名秦艽,可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因为随了她部分的血脉遭到她夫家的厌弃,甚至连带着她也遭了那人间男子的厌恶,所以一时糊涂之下她便决定将自己的孩子与祟界的一只转拐人孩子的母狗做交易,自己则可以借助母狗的帮助舍去蛇女的身份继续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

“……”

重耳的话让‘冯至春’的面颊上染上了一层惨淡怪异的灰白色,甚至连带着石氏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难以置信,而从没有和晋衡说起这件事,反而是因为某些关系而刻意隐瞒着这一切的重耳只皱着眉叹了口气,许久才心情复杂地再次开口道,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年恰逢第一次祟潮突发,人间和祟界四处都是大乱,孩子没被自己也惹上大麻烦的母狗带走而是意外丢失甚至辗转丢到了福利院里,更因为始终没人来领走,身边只有一个纸条写着秦艽这个名字,所以这个明明有着龙族血脉,却连之后四处寻找的祖龙都不知道被他亲生母亲丢到哪儿去的小泥鳅就这么在人间的孤儿院长到了六七岁的年纪……”

“……六七岁?”

“是啊,我这么说,老石你肯定要问我,那为何我家孙儿后来又会和这条小泥鳅弄出这么一门亲事呢,这当然还要从这条小泥鳅六七岁的时候说了,祖龙找到秦艽那年,这小子已经能跑能跳了,可因为没爹没娘,又是个死气沉沉,脸上还那么老大一个青色的胎记的怪孩子,所以任凭是谁见着都不会太喜欢…”

“……”

“加上在那种地方长大,其他东西没学着,打架说谎偷东西的本事倒是一套又一套,被几个缺德鬼的养父母糟践完,又送回来之后更是越来越变得糟糕了……所以祖龙这老小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恰逢那一年晋衡出生了,我和他一合计,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想着秦艽天生命里多劫难,但隐约有大造化,让他和天生无姻缘,却福泽深厚的晋衡有一段缘分,说不定能给这两个孩子之间系上一根红绳,再成就这么一段堂堂正正的秦晋之好出来……”

这话让石氏的表情也跟着露出点了然的表情来,而重耳这么说着也是有些感慨,毕竟当初秦艽和晋衡都才那么一点大,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这不得不让他们这些老头子们有些惭愧起来。

“……我们原本的打算是让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把秦艽带回去,等着晋衡将来长大,让他们再以寻常人的身份相识相遇,结下一段姻缘,可谁知道这嬴氏女多年前闯下的祸就这样找上门来了,那拐人孩子的母狗居然趁着祖龙回门中有事的几日就把秦艽带走了……”

“然,然后呢?”

“所幸这小子自己命大,居然没被那母狗给吃了,还莫名其妙地认了个白捡了的干妈和一个玩的还算要好的兄弟,就此在祟界就此立足了下来,而当他多年后再出现在祖龙和我面前的时候,这小时候看着还娇气任性,被人说一句都会一个人哭鼻子的丑泥鳅就变得……像现在这样了……这……这就让我们两个老人家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后来就是他和他生母的那点破事……你大概也曾经听说过……祖龙对他有愧,但也不能随便包庇……至于这蛇女冯至春,不仅害得大儿子被狗母拐走,之后又害了自己小儿子一次,这种种恶报才是一切祸事的真正开端啊……”

这么一段陈年往事,重耳自己说起来也是心累的很,偏偏顾忌着当日他和祖龙的有些目前还不能说清楚的约定,所以他始终也没办法和晋衡或者是秦艽当面说清楚,而眼下看到自家好不容易过上两天顺心日子的晋衡小孙孙又遇上倒霉的事了,他这才没办法主动过来准备和石氏说说让他网开一面,给晋衡和秦艽随便放个水。

可谁知道他这解围的人还没出现,晋衡这脾气比炸药好不到哪儿去的臭小子却先受不了有人冤枉他媳妇发完脾气跑了,而这般想着,重耳也不打算搭理面前这哭的踹不上气,活到这个岁数还一点主见没有的糊涂蛇女,只听着一脸尴尬的石家老祖宗盯着自己又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晋锁阳那臭小子都已经扔下东西跑了……而且我之前也不知道还有这事啊……都怪我这耳朵根子软……”

石氏说这话时明显是意识到这事明显还有别的隐情了,说着还明显有点埋怨那瞎告状的‘冯至春,’而自顾自弯下腰捡起那本被扔下来的姓书看了看又挑了挑眉,神情隐约还是有点老猫咪姿态的重耳这才老神在在摸摸面颊上的胡须地又打趣着回答道,

“放心,那臭小子肯定没真的生气,这次估计也是想吓唬吓唬咱们,然后干脆跑祟界找他家小泥鳅回合去了,咱们就安心等着他们俩把真正的杀人凶手抓回来,再给你那个可怜儿孙伸冤吧……至于老人家嘛,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养老,天天起早啊喵~~”

第92章 姒

地处祟界西北的蛮荒之地, 嘈杂喧闹的断头城内, 暗巷旁那辆眼熟的无头马车里坐着的秦艽正神情懒散地撑着头看着手中的那封信。

信是晋衡前两天给他捎过来的,但因为他之前忙着赶来西北办事, 所以尽管带在身上, 却一直也没来得及拆开看。

正好这会儿他坐在马车里等金竟之回来也没什么事, 所以想了想,秦艽就干脆拿出来稍微看了一下, 而一揭开信纸的最上面那一层, 晋衡那工整严肃,却给人一种温润妥帖之感的字迹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恩, 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不要一直想这些不高兴的事了, 开心点。】

【其他的就等见面之后再详细说,自己注意安全。】

这一番话自然是针对之前他们曾经讨论过的那个冯至春的问题的,眼梢带着些异样情绪的秦艽见状也没有吭声,只是心底因为之前那些烦心事而一齐涌上的灰色念头到底还是得到了稍许的缓解。

而如往常那样将手上的这封信慢慢收起来, 又面无表情地望着人来人往的窗边想了会儿事, 原本只是在专心走神的秦艽当看到外头一个盘子鬼打扮的母亲牵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从车前走过时, 冷冰冰的蛇眼睛还是稍微停顿了一下。

再等出去打探消息的金竟之鬼鬼祟祟地从外面撩帘子爬上马车时,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的秦艽看上去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了。

“怎么样?都打听出来什么了?”

因为这趟算是秘密进入西北城打探消息,所以两人身上的穿着打扮看上去也都和往常不太一样。

金竟之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又是天生千面,雌雄莫辨的镜祟,要扮作不引起人注意的样子自然是没有太大的困难, 而为了不让旁人知道他竟然离开主城跑到这儿来了,一身黑衣,身形高瘦的秦艽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张丑陋的恶鬼面具,看着倒是越发邪气阴森不好接近了。

而之前刚因为某些事挨过自家祟君的教训,所以这次好不容易有个戴罪立功机会的金竟之一见他这副明显没什么耐心听人说话的样子,心里也是莫名紧张的很,只能先停顿了一下又赶紧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道,

“回,回祟君的话,这事确实就和咱们之前查到的差不多,西北城内最近只要一入夜,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批正值妙龄的女祟,先前还只是一个两个的丢,最近这情况是越来越严重了,可因为西北城离咱们祟界主城远,此地的西北城主又因为有些关系向来不怎么买咱们主城那边的账,所以事情拖到现在已经快丢了近二十多个女祟了……”

“那些消失的女祟人究竟都去哪儿了?”

“具体……具体也没人能说清楚这些消失的女祟究竟去哪儿了,只听说这西北城的地底下现在正有个像是巨型爬虫一样的怪物一趁天黑出来就抓姑娘,搞得这儿的不少寻常邪祟心里也是惶惶不安的……而且还有一种说法,说西北城主与这怪物可能勾结在一起,所以臣下推测,不出意外,西北城内如今发生的一切应该就和您说的丢失的秦玄龙骨有关……而现在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咱们能不能抓先逮住这个所谓的,明显就有什么问题的西北城主……”

金竟之这番话说的明显很谨慎小心,提及那西北城主时也是稍微有些忌惮的意思在,而闻言的秦艽倒是眯着眼睛地望了眼马车外头的西北城,随后才捏着自己泛白的手指尖一脸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我记得……这个西北城主还是老祟主最后在世的那段时间封的对吗?”

“是,所以,所以这事要办起来比较麻烦,臣下听说他对您还有小祟主一直很……很是不满,不过,您竟然都对他完全没有印象吗?”

猜想秦艽应该曾经听说过这位西北城主,所以刚刚出去打探了不少消息的金竟之也顺嘴这么问了他一句,结果一听他和自己这么说,浑身上下和没骨头似的歪在一旁坐着的秦艽不仅没个稍微认真一点的反应,反而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睛冲他慢悠悠开口道,

“这种听都没听说过的小人物,我为什么一定要有印象?他以为他自己是谁?玉皇大帝?”

“……”

看到自家理直气壮看不起人的祟君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把对方定义成小人物了,本来还打算大概介绍一下这位臭名远扬的西北城主的金竟之一时间也有点尴尬,半天找回语言组织能力的他才压低些自己的声音,又故意提示般地凑到秦艽的耳朵边一脸诡异地小声开口道,

“那祟君您听说过……这个西北城主在私生活方面的问题吗?”

“私生活?”

“就是……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那个……您都听说过吧?”

一脸八卦地就凑到秦艽的耳朵边就叽里咕噜好一阵说道,表情懒散的秦艽开始还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过了会儿隐约回想起什么的他才挑挑眉看了眼身边的金竟之道,

“哦?好像是有点印象,原来他就是那个……据说喜欢收集漂亮男人的西北城主?”

“对!对对!就是他!您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外头比我名声还烂一点的变态禽兽色情狂,每次一有人骂我,都会顺嘴说到一句他,我一直以为人缘差成这样的人应该早就被人用臭鸡蛋活活砸死了,原来他竟然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真是了不得。”

金竟之:“……”

看秦艽的表情明显就是在胡说八道,可被自家祟君神经病一样的幽默感弄得莫名有点说不出话的金竟之一时间竟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反驳。

而自顾自说完的秦艽之后也没有着急吭声,只是懒洋洋地撑着头想了会儿事,随后才拖长调子慢悠悠地开口道,

“这个西北城主曾经受恩于老祟主,能认识眉郎和灯芯简直再正常不过了,那面被带走的红月日晷始终是个祸害,秦玄龙骨的事情也说不定和这有关……老祟主主宰的是光阴,而这个世上你最得罪不起的偏偏是能随便杀死你的时间……虽然他真要是活过来,我也不一定会落到彻底一败涂地的境地,但给那个老疯子当狗的日子我也已经受够了,所以……还是尽早将这些人都斩草除根的好。”

这么说着,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大开杀戒的秦祟君就慢悠悠抬起了自己的眼睛,等在看向金竟之这身一身呆头呆脑的小书生打扮后,这条全祟界最危险也最阴险不过的毒蛇只十分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道,

“好像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就不怎么见你好好打扮自己了?”

“啊?这不是……这不是之后天天要给您整天办正事嘛……额……您不会是又要让我……”

“您觉得呢,我美丽动人的镜姬娘娘?”

金竟之:“……”

自家讨厌的要死的祟君这么说着就以一副不容拒绝的混蛋态度把金竟之同志接下来肩负的艰巨任务给布置好了。

可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混蛋偏偏又是他的顶头上司,整个祟界都不敢随便招惹的祟君殿下,所以金竟之就是再无言以对只能一脸无奈地答应下来。

但仔细想想,反正仙人跳这种事自己也不是干了一次两次了,顶多再把那好色又昏变态,听说是个大色狼的西北城主和张秉忠一样在床上迷晕过去套话就什么都了事了,到时候还能戴罪立功让自家祟君彻底原谅自己上次多嘴犯下的错,金竟之这心里也莫名燃起了点斗志。

可谁知道他这边想的是挺容易,真到了具体实施起这个方案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异常严峻的问题。

而让自家自从和某位姓师确定关系之后就相当洁身自好的祟君殿下坐在马车里等候在外头,自己则独自进入那传说中的西北城主最喜欢流连光顾的男娼巷子里头找到了那早早等候在那里的碟子相公,金竟之和他压低声音一番攀谈过后,这收了自己好处才肯好好回答问题的男妖精才拖长调子妖妖娆娆地开口道,

“唉,我就和你说句实话吧,这面镜子弟弟,你这个样子过去肯定不行的,我承认你生的还不错,可咱们那个西北城主根本就看不上你这个类型啊……”

“……看不上我这个类型?靠,那,那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玉皇大帝啊!”

“哈哈你说话可真有意思,但我也是实话实说,他喜欢啊……高瘦,英俊,中长发,腰线漂亮,最好还有点危险感,年龄感的那种成年男子,脸长得不一定要有多让人过目难忘,但是不说话光是站在那儿身上都有股让人又怕又想染指的诱惑,因为只有当这样不可一世,眼睛里都是傲慢的人动弹不得地躺在床榻之上任你为所欲为,发泄情欲时,才是一个人心中的征服欲得到真正满足的时候,无论你是去尝试着疼惜他,还是去尽情地凌辱他,都会给你的内心完全很不一样的感觉,你只要找到这样一个好东西,西北城主就是把心挖出来给你都心甘情愿……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吗,镜子弟弟?”

“……真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今天还来找你干什么……算了算了,我走了,你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