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确定那湿漉漉的白骨龙尾终于是向着尽头的另一个方向去了,脸色惨白地抵在‘门’的灯芯老人才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冲眼睛通红的金竟之开口道,

“你给我好好说……晋衡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刚刚在下面遇到刚刚过去的那个……那个了对吗……可不是说用蚌油成功抵抗住了一阵吗……怎么还会弄成这样呢……”

“……我们刚刚的确是一起下去了,然后就……就遇上了趴在龙池边的眉郎……还看见了那个被附身了的老祟主,但它真的太强大了,我们根本拿它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被硬生生拽下龙池,还是姓师拿剩下来的那些蚌油才救下了我……而且当时的情况太可怕了,所以我把祟君殿下之前给我的镜子还给掉在龙池,姓师为了拿回那面镜子才被老祟主给咬伤了……”

“……”

“后来我们爬上来的时候,听见了你和廖警官的呼救声,我们决定先来救你们,但姓师却坚持不肯让我告诉你们他被黑龙其实已经咬伤了的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被老祟主附身着的黑龙好像对姓师很执着,一直在不停地追我们,嘴里还在喊着什么,宝……”

“……金竟之。”

忽然出声打断了金竟之的话,满身是血,手上还捏着那面碎镜子的晋衡这般说着也强撑着稍微坐了起来一点。

而注意到金竟之愧疚地低下头也没有再说别的,清晰地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软体动物蠕动声盘旋在整个龟巢的内部,因为失血浑身几乎没有一丝力气的晋衡这才捂着自己破了一个血洞的胸口皱着眉喃喃道,

“我暂时没什么事……现在的关键还是解决……解决那个老祟主和死人河的一系列问题……”

“……可你这伤……看上去……还有你刚刚干嘛要故意说那些话气走那小子呢……”

灯芯老人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担忧,嘴唇灰白的晋衡却压根无法回答他,而疲惫地按着自己冰冷静止的心口又沉默了一下,许久脸上全无意一丝血色的晋衡这才缓缓开口道,

“我们之前一起去过三身国,所以其中一个三身国女王认识他,我把那张姚氏姓书给了他,他应该就能救到那个孩子了,其他的事情……我暂时没办法回答你们,但你必须现在赶快告诉我,你之前在龙池边……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听到眉郎和那个老祟主究竟说什么了……”

一听晋衡这么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而再想到老祟主随时会去而复返,灯芯老人也忍不住脸色复杂地看了眼面前的蜡烛台,半天才叹了口气又如此开口道,

“我先前照着你说的去找那些消失的女祟……但下到龙池后,我却看见日晷上有一团黑影附身在眉郎身上,看上去似乎还想要杀了眉郎……后来那团黑影说到了秦艽,还不知为何说到了眉郎兄弟和花娘娘的名字,所以我才确定这想杀了眉郎的怪物正是老祟主……”

“老祟主?可之前眉郎不是……不是说自己就是老祟主的亲信吗?”

也许是还没从眉郎之前那副一直死缠烂打盯着他们的嘴脸里缓过来,所以面色同样苍白的金竟之一个没忍住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闻言的灯芯老人只语带复杂地缓缓开口道,

“是亲信,却也未必完全忠心,祟界向来是能者称雄,不然又怎么会短短几十年里就闹出这么多事端……而且你可别忘了张奉青,还有你主子秦艽当年可也都是老祟主的亲信呢……”

“这,这倒也是……”

似乎是觉得被说服了,愁容满面的金竟之复杂地摸摸镜子里的鼻子也就不再开口了,而灯芯老人在摇了摇头之后,这才看着一旁因为秦艽的名字而脸色不太好的晋衡重新开口道,

“不过……我先前还不懂眉郎为什么要瞒着我把秦玄弄到这儿来……如今看这个情形,他应该是自己也觉得老祟主早晚要杀了他,所以才给自己也留了这么条后路……”

“后路?”

看到金竟之疑惑地问了一句,一旁一声不吭的晋衡也稍微动了动自己带血的肩膀,而抬起眸子看向面前的两人又皱了皱了眉,浑身上下痛到无法呼吸的白发青年这才出声道,

“……那个老祟主从很久之前就一直想要复活自己的肉身……但他自己很可能也清楚,无论是人还是祟,一旦死了,就再也不可能复活了……所以之前他只能命令眉郎帮他四处寻找复活的办法,可眉郎却把秦玄的尸骨和老祟主的魂魄都悄悄带到死人河来……这一是因为这里地处阴司,不容易被外人找到,可以躲过我和秦艽两边的追查,二……恐怕是眉郎害怕老祟主万一有一天要杀他,他也可以借着赢氏阴尸对姒氏的愤怒予以反抗……而那个时候,他自己趁机逃脱这里的机会也就有了……”

晋衡这么一番话显然是出于之前在龙池看见的那一幕和灯芯的话而推测出来的,而不太清楚之前有些事情细节的金竟之听了却明显有些云里雾里的,半天才明显没想通地小声问道,

“无论是人还是祟……一旦死了,就没办法复活?这句话好像不对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灯老不是曾经帮祟君殿下复活过他母亲他继父还有那个时候还小的石小光嘛……”

“……”

金竟之这么一说无异于是又一次戳中了灯芯老人先前的痛脚,所以当下臭着脸瞪着这小子一眼又咬了咬牙,这之前一直就觉得心里不太安稳的老家伙才一脸郁闷地出声道,

“那是你主子当初拿自己的命换的,而且本身风险很大,他能活下来是他自己的造化,和我关系不大……而且真正帮他做到这点的,其实根本不是我,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当时还在老祟主手上,但平日里由我作为守灯人来负责看管着的另一个宝物。”

“什么,什么东西?”

“‘年’,也就是那个唯一能杀死老祟主的弱点‘年’。”

白发青年这话一出,面前这两人都脸色怪异地沉默了,而若有所思的晋衡在停顿了一下之后,只是从自己袖子中缓缓取出先前的那本轮回册子,张奉青的那只笛子和灯芯那个已经没什么用的蜡烛台,又在面无表情地拿起那个蜡烛台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那两个东西最开始……就被摆在这上面对吗?”

“你居然……居然真的找到它了!”

大约是没想到晋衡真的会找到自己的蜡烛台,灯芯老人情绪激动地拿起来看了一眼,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而见状眼神从始至终都保持的很疲惫的晋衡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才拿起袖中的那张姒氏姓书仿佛下定决心般慢吞吞开口道,

“眉郎想出来的那个用来给他自己自保的办法虽然有局限性,但是确实有可能利用那些阴尸把祟主连带秦玄的尸骨都一次性重新关进赢氏的门里去……但这必须有一个人先去想办法引开它,再把外面那些阴尸的根部从河道中斩断,你们待会儿从这扇‘门’的两条小路分别出去,一个去外面找石小光和母狨他们处理掉淤泥下面的那些阴尸的根……一个去找廖飞云回合顺便把现在还留在牢里的女祟带走……”

“所以……所以你打算自己去引开老祟主?可……可你现在这样……”

“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隐约也察觉到了晋衡话里的异常,灯芯老人和金竟之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反而不敢轻易开口了,而见状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去主动碰那本轮回册子的白发青年却忽然动了动手指,又在抬起自己充血通红的眼睛的同时,冲他们俩慢吞吞的指了指道,

“把这本册子翻到大概二十年前的地方。”

“二十年前?可鼠串子和鬼差不是都说……这本不是只能看到十年间发生的事情么……”

“轮回册子在这世间只有一本,任何人想看到的时间和生死都是由自己的想法控制的……那个鬼差只是在利用眉郎不知道真相的关系,一直误导他们去找这十年间发生的事情而已……其实他们只要翻到二十年之前,或许就能发现一切事情的问题所在……”

晋衡这么说着,脸色难看的灯芯老人也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而伴着那一页页的旧书簿子被翻开,虫蛀和纸张本身的味道一点点传来,直到轮回册子最终停在某一页上时,他和金竟之才一起面色惨白地抬头看了眼晋衡,而见状的晋衡只垂眸盯着那一行的两个熟悉的名字看了一眼,又在低下头闭上眼睛后才疲惫地轻轻开口道,

“从我少年时有记忆开始,别人就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其实早就死了。”

“死人压根没办法复活,无论用这世上的任何办法,这一点小时候的我还并不能完全了解,所以我总是一次次地去问别人,却无法从那些脸上写满了同情和不忍的人嘴里得到一点答案。”

“所幸当时我的身边还有个姐姐,而她的名字则叫做……晋淑。”

“因为早早失去父母,我的性格曾经一度非常孤僻,在学校我没有太多朋友,很多时候还总是因为性格问题而被迫转学,那时候自己年纪也还小的晋淑为了安慰我,就会在纸上时常画些模样栩栩如生的小人给我看。”

“纸上的晋衡和晋淑有家人,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两个人,不再住在整天空荡荡的家里,每天都很充实和幸福。”

“而更神奇的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姐姐画在这些纸上的那些‘小人’们居然还会从纸上走下来,自称是‘爷爷’,‘张阿姨’,‘老董’之类的名字,然后陪我和晋淑吃一顿属于一家人的晚餐。”

“那时候的我并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有什么不合常理之处,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这种自己重新又有家人的满足感中,久而久之的,竟然也把这一切当做了真的。”

“后来我一天天长大,晋淑也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可是我却始终觉得她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

“直到有一天,我姐姐也像是曾经我的父母一样惨死在了我面前,当我亲眼看着她被那些祟活生生吃光的身体……和家里的其他人到底存在什么区别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一直以来陪在我身边的姐姐……其实就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的亲人了。”

“我身边的其余家人都是假的,‘爷爷’,‘张阿姨’,‘老董’,都是她为了安慰那时候还小的我用白纸一点点折出来的,除了我自己,其实家里的所有人都根本不存在于世上。”

“这个家从头到尾只有我和晋淑两个人还活着,其他人只是晋淑特意做出来的为了让我稍微开心一点的幻影,而当我目睹着姐姐用纸折出来的那一个个家人消失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也终于是明白了……她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的良苦用心。”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家人的庇佑下发泄自己难过和伤心的情绪,我总有一天要学会自己长大,和她一样承担起肩上沉重的责任来,这些话我以前曾经一遍遍固执地去拒绝听,但是等到我想听她再开口对我说一句话时,她的身体却已经……没有任何体温了。”

“……老祟主的宝物丢失在二十年前,那一年,作为守灯人的灯芯老人因为失职被老祟主赶到了人间,被怀疑偷了东西的眉郎兄弟从此失去了自由和他们的花娘娘……秦艽和张奉青恰好是最后见过‘年’的人……鬼差说‘年’不是一对兄弟……而更凑巧的是,也是几分钟我才发现……其实晋淑和晋衡也只是借助了某件宝物才勉强存在于这具躯壳下的两个已死之人……只有我……从头到尾还被蒙在鼓里而已。”

“这……这……”

眼看着面无人色的晋衡将胸口中的那团发光的灯芯重新放回灯台上去,灯芯老人哪怕是之前如何去想,都不能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偏偏望着那一簇明亮的灯火,呼吸已然开始微弱的晋衡却只是缓缓地闭上眼睛,又在将手里那支笛子象征性地递给面前含着眼泪的金竟之后才轻轻开口道,

“你的镜子已经碎了……所以我也没其他办法能把这些话告诉他了,要是等下你们出去之后见到了秦艽,就……帮我把这支笛子交给他,说这是……张奉青最后留下来的东西……还有,我想另外拜托你一件事,灯老。”

“……什么?”

“你还记得……小姑娘去阴司的那一晚你在三圭桥河边对秦艽说的那句话吗?”

乍一听到这话,灯芯老人并没有完全想起来,而在接下来脸色惨白的晋衡平静的注视下才怔楞了一下,又看着他颤抖地将一座画在纸上的山,一条画在山下的河和一条灯台下的蛇郎给他看了一眼,半天灯芯老人才忍无可忍地红着眼睛大声道,

“你这个死心眼的……竟然……竟然到现在还记得这句话……”

“……”

而闻言的晋衡只是很轻很轻地‘恩’一声,又在将那抹灯芯暂时放回自己流血的心口之后,才望着纸上的蛇郎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山在走,水倒流,死人复活……也请灯老兑现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把秦艽当年丢失的心……完完整整地还给他……”

第118章 赢

“……廖飞云, 你刚刚和晋衡分开之后就是从这儿过来的?”

“应, 应该是,但我也不是特别确定, 这儿的每条路看着其实都差不多……还有你别急, 秦艽, 我看这个什么什么鬼眉郎的肯定是胡说八道的,我之前过来的时候晋衡真的一点事没有, 我可以发誓……”

一起快速走在回到最初那个洞口的路上, 一脸紧张的廖飞云帮忙在后面背着某个至今昏迷不醒的小子,脸色同样显得焦虑不安的秦艽则在前面不耐烦地拖拽着看上去人不人, 鬼不鬼的眉郎。

而似乎是听到了廖飞云和秦艽之间的对话, 那披头散发, 嘴角都是淤血伤痕的眉郎也阴测测地抬头怪笑了起来,随后才恶意地咧开带血的牙齿又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死啦死啦死定啦……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们……你,还有你, 一会儿也得死……我早就说过, 秦艽, 你害死了花娘娘,但你会遭报应的,这个卑贱恶毒的贱种早晚和那个白头发的短命鬼一样不得好死——啊!!你打我!你又打我!”

嘴里疯疯癫癫的鬼话没有说完,一路上都在聒噪个没完的眉郎就被表情暴怒的秦艽抬手一个巴掌给打的摔倒在了地上,这离开了老祟主的庇佑就一无是处,平时也被人奉承伺候惯了的眉祟见状当下又发疯大叫着想要上去抓秦艽的脸, 却被正愁没处撒火的秦艽上去几脚就踢得只能抱头痛哭。

而在一旁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的廖飞云见状刚想劝劝秦艽要不下手轻点,这小子再这么打估计都快被直接打死了,那头下手一下比一下重的秦艽却已经停下了手,又在故意俯下身奚落地看了他一眼后才盯着眉郎流血丑陋的脸颊冷笑出声道,

“其实我原本真的都快忘了你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了,也多亏了你这废物这么坚持不懈地躲在暗处找我麻烦……那时候我杀了花放春那个失去老祟主宠幸的毒妇,你心里一直记着仇是不是?”

“……”

“但你好像忘了,你那宅心仁厚,美丽动人的花娘娘当年是如何对我的啊,眉郎?”

“……”

“你倒是和我说说,杀一个因为喜欢干净,就用针尖扎我手指,拿热水烫我手,有时候还会开心大笑的女人,我凭什么要觉得内疚和自责?我不妨亲口告诉你,亲手把她那双漂亮的手一根根用针扎穿,再拿热水泼到她最为珍惜自豪的脸上的时候我心里简直开心得不得了,甚至觉得那是我人生最痛快,最解恨的时候,因为我的痛苦和愤怒终于可以找到地方发泄了,她因为疼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所以我就故意扎了很多下很多下,一直到她终于忍受不了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身体又逐渐从温热转至冰凉,我才觉得整个人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而这一切都是你的老祟主允许默认,甚至亲眼看着我做的……”

他这么,旁边原本就听的云里雾里的廖飞云就愣住了,半天才敢确认刚刚那些话恐怖又恶毒的话真的是秦艽亲口说出来的。

而一听到秦艽这么开口,蹲在地上陷入回忆之中的眉郎也愈发崩溃地大哭了起来,接着便一边扑上来踢踹他又一边破口大骂道,

“呜……呜……滚……滚!!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可惜,眉郎的愤怒并没有来得及发泄,因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以他的本事都不可能是真想和人动真格时候的秦艽的对手。

而眼看着他软弱无力的手恶狠狠捶打在秦艽的肩膀上,原本还以为按秦艽平时的脾气怎么着都会直接动手杀了他,可廖飞云接下来却只看着挨了眉郎十几下的秦艽直接用手背击打在了眉郎的后颈,又在把这吵闹个没完的眉祟弄晕之后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我以为你要杀了他呢……”

“现在又没出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杀他。”

情绪看上去很稳定,一点都不像刚刚表现的那么像个变态杀人狂的秦艽这么不耐烦地说着就把昏迷不醒的眉郎像麻袋一样地拽了起来,而见状廖飞云只能一脸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又小声嘀咕道,

“……那你好端端地干嘛忽然拿那种话刺激他啊……他这脑子本来都已经成这样了……”

“不让他骂个痛快,他怎么会消停,而且我刚刚说的那些事本来也都是真的,他想骂我,想杀了我也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把全部的真相都如实地告诉他而已。”

“……那可以好好说啊,毕竟当年那些事大家也都是身不由己,你那时候……”

“从来没有什么身不由己,有些事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死咬着牙不违背原则做坏事的人也有很多,我没有受蒙骗,也没有人逼我,相反,我那时候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眉郎要是再有点本事,或是再稍微有脑子点,他今天想杀我就完全轻而易举了,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我和他原本也没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我也只不过是个侥幸还没有遭到应有报应的恶人而已。”

似乎也意识到眼前低头擦拭着手指的秦艽的情绪不是特别好,回想了一下刚刚发生那幕的廖飞云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

而心里始终藏着不安的秦艽见状只把自己手上的血迹潦草擦了擦,又在看向廖飞云背上趴着的那个给他异常复杂感觉的小家伙后才快速开口道,

“别废话了,快往前面去吧,待会儿我进去找晋衡之后,你把眉郎,还有这个‘我’都一起送到河面上去吧,有‘分’在,应该就能找到时间的出口把这个来自过去的‘我’给好好的救回去,还有等在外面的小光和狨他们,别让他们在死人河河底待太久,抓紧时间赶紧出去,这里始终不太安全。”

“好,但找晋衡就你……你一个人啊?别啊……要不我和你一起进去吧……虽然那小子……这次是嫌我添麻烦,但是我……唉,反正我放心不下他,而且他刚刚不知道为什么还把姚氏姓书给我了……我仔细想想总觉得不太安心,他自己也没个防身工具什么的……要不我再陪你往前走一段,找到晋衡我再帮你把这俩家伙给送出去?不许说不行啊,咱们怎么说也一块闯过祟界,去过三身国,不能这次不讲义气啊……”

“……”

原本是真的打算一个人去确认晋衡在哪儿的,但秦艽看廖飞云这么坚持,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了。

而两人接下来这么初步确定好接下来的路线后,又这么一起往一开始的洞穴跑去了,可越往里面跑,那股属于某种爬虫类动物身上高度腐烂的腥臭味就越来越明显。

直到贴着墙往里面飞快地迈着步,同时观察着上方洞穴情况的秦艽已经清晰地感觉到就在正前方有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可能正在等着他们时,忽然,一抹温暖奇异的灯火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在他们眼前出现了。

而仔细看,才发现在那灯火后面隐约是两个同样快步朝这里靠近的身影,廖飞云和秦艽一起停下脚步露出防备和疑惑的眼神,却只看到面色疲惫的灯芯和金竟之从远处同时朝他们跑来,又在看到秦艽的一瞬间猛地停了下来露出了一种奇怪茫然的表情。

“怎么就你们俩在这儿?晋衡呢?晋衡呢?”

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气氛有些不对,所以廖飞云只是焦急地应了上去又连忙询问起了晋衡的下落。

可一听到晋衡这两个字,灯芯老人的脸顿时就白了,抬头为难地看着秦艽冷冷询问的眼神更是有些手足无措,而一旁的金竟之见状同样脸色难看地拿起手上的笛子和蜡烛台,半天才敢冲秦艽小声开口道,

“祟君……祟君,这是姓师走之前让我们一定要拿给你的……”

这么一句话落下,本来还藏着些许渺茫希望的秦艽整个人都顿住了,待看清楚面前这些是什么东西后他始终空荡荡,冷冰冰的心更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忽然扎了一下,而低头咬着牙想要使劲咽住那种难受的感觉,却还是感觉到胸口一瞬间都快挣裂了,秦艽红着眼睛瞪着金竟之,半天才有些无法控制情绪地大声开口道,

“他人呢!”

“……”

“给我说话!他人呢!”

“……秦艽……”

“金竟之……我让你……好好给我盯着他,你就是这么做的?我给你的镜子呢!你们到底让他看到什么了!!”

“祟……祟君……可姓师说……可姓师说……”

又怕又慌地想要开口解释刚刚的情形,但面对此刻陷入暴怒的秦艽,满脸愧疚的金竟之恰恰无法给出一丝像样的回答,而一直压抑着心中情绪的灯芯老人见状也红了眼睛,一挥手将那本轮回册子丢给秦艽又指着地上忍无可忍地开口道,

“你怎么还如此执迷不悟!你们这辈子的缘分已经尽了!你看看这轮回册子上写的东西!晋衡他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是借着他姐姐藏在他身体的‘年’才活到如今,可不把他心口的‘年’送回到姒氏门中,附身在秦玄身上年兽就永生不死……你仔细想想,现在这种情况现在要如何去救他!难不成,你还要再为了一个凡人去挖一次你的心吗……可你以为没了‘年’,你的心这次还能派上什么用场,你觉得自己这次又可以拿什么东西再去——”

灯芯老人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忽然停了,因为他忽然发现面前死死地看着那本轮回册子的秦艽好像已经红着眼睛很久没吭声,而同样呆立在一旁,压根没听明白晋衡早就死了是怎么回事的廖飞云刚要茫然地开口说话,低着头咬着牙的秦艽就忽然一字一句地开了口。

“没了心……我还有命……”

“……”

“我要救谁,我又准备为谁去死……和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

这句话说完,脸色阴沉,眼睛充血的秦艽就挥开面前的金竟之灯芯想要往径直里面走,灯芯老人见状作势就要拦他,可是面颊上已经有不太清晰的泪痕落下的秦艽却只是将那灯台夺过来一下子恶狠狠对准他们所有人,又在忍无可忍地看向面前的灯芯老人后才冷冷开口道,

“滚开点!谁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阻止我去找他,我就直接要了谁的命!”

而见伴随着这句话,灯芯和金竟之都不敢吭声了,太阳穴因为暴怒而隐隐作疼的秦艽这才红着眼睛转向一旁已经整个人懵了的廖飞云又尽力平稳住自己的语气开口道,

“老廖。”

“干…干嘛……”

“……照着我之前和你说的做,把他们俩也一起带出去找船工,千万别再回头。”

这话说完,来阴司之前两边额头就已经痛的很厉害,此刻更是有一种熟悉的剧痛徘徊在头部的秦艽也没有去看廖飞云的反应就将自己还冒着火的视线转向了另一边,而注意到灯芯老人看着他的眼神明显还有些复杂,表情阴冷的秦艽只停顿了一下才抬起淌血的手掌出声道,

“告诉我,他走之前具体是和你们怎么说的?”

“什,什么?”

“他准备去哪儿!还有他到底要去干什么!”

被秦艽一吼脸色瞬间更白了,金竟之见自家祟君都到这会儿都还存着理智也勉强松了口气,而一脸担忧地看了眼他身后又尽可能地思索了一下,回忆着之前晋衡都说了什么的金竟之这才缓缓开口道,

“姓师……姓师他说,在姓书中……曾经明确地记载了赢氏部落在被灭族之前是由十多个小族组成的,这些小族在那之后被秦玄全部灭族,死后便都变成了这河底的阴尸,这些阴尸其实在生前也都是自己氏族的姓,除开之后的秦氏,剩下的那些……他们又分别被称作*徐氏,郯氏,莒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修鱼氏,白冥氏和……蜚廉氏。”

第119章 赢

脸色苍白, 胸前的伤口被勉强止了一点血的晋衡正一步步走在积水严重的龟巢深处, 他的手上拿着一盏光线微弱的小蜡烛台,前路则是几个互相联通在一起的, 内部几乎不见光的洞穴。

视线所及, 密密麻麻的黑色肉虫正顺着洞穴的外部疯狂地朝更远处的地方爬, 但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些原本都盯着人咬的虫子在这一刻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绕开了晋衡的身体甚至是脚和头等位置。

而注意到这点, 意识到这下面应该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快出来的晋衡也停下了脚步, 接着眉头皱紧的他便干脆迈开步小心地爬上了洞穴边缘,又用双手撑着旁边的墙开始一点点地往里面滑了下去。

可依靠着洞壁上滑腻的苔藓, 他整个人才刚下滑到洞口一半的位置, 底下的幽潭中就传出来一阵压抑阴森类似某种猛兽的嘶吼声, 随之进入他耳朵里就只有一个贪婪而恶意的声音,并在整个龟巢上方不停地响彻着。

“宝物……宝物……被我吞掉的宝物……你在哪儿……我已经闻到你的味道了……快助我活就此过来吧……快助我就此活过来吧……”

这可怖疯癫的声音,无遗就是之前那个在龙池下方忽然袭击晋衡,可他从头到尾除了逃跑, 竟然连长相都没来得及看清楚的黑色‘骨龙’了。

而因为身上还带着严重的伤势, 所以额头上隐约已经有冷汗冒出来的晋衡一时间只能用泛白的手掌死死地握紧手上的灯台, 又在低头望着自己的心口沉默了一下之后,从袖子里就这么抽出几张已经被封印在白纸内部的阴尸纸人。

要问这哪怕被封印在纸上,模样看着也怪吓人的阴尸纸人是从哪儿来的,还是要说起先前晋衡从前面的洞口一路过来的时候发生的事了。

因为受到此刻秦玄尸骨气味发散出去的影响,诸多原本还陷在河泥中无法挣脱的阴尸如今都和发了疯一般地在龟巢中四处蠕动爬行,加上阴尸的攻击力不弱, 大量堆积在一起也可以抵挡一阵,这倒正好给晋衡找到了一个可以引诱那龙池里的怪物上钩的办法。

而刚刚干脆顺着这条路就把所有扑上来攻击他的阴尸都给一股脑抓进了纸里带了过来,此刻用手撑着墙面,小心藏匿在一旁洞穴中的晋衡先是抽出一张鼓着白色眼睛,长着七八只腐烂手脚的阴尸纸人朝着下面扔了下去,又在口中快速念了一句“徐氏,现”后,眼看着那原本一动不动的纸人一下子飞出白纸,并挥动着完全由腐肉堆积起来的四肢向着洞穴下面就扑了了过去。

可让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还没等那肢体膨胀至巨大,尸体高度腐烂的阴尸靠近龙池。

一条足有平常五六层楼高度,龙爪能抓住三四只阴尸的黑色骨龙就忽然在下方血红色池水中一跃而出,又像是隐藏在河水中的怪物一样轻松地吞下一条湖面上的小鱼一样把那只阴尸给一口活吞了下去。

而伴着一阵骨骼和血肉被牙齿活生生咬碎碾磨的声音,那朝着眼前的一切贪婪而着迷地发出浑浊吐息声的黑色‘骨龙’只在蠕动着全身缠绕在龙池上方的蟠龙柱上嗅了嗅附近的味道,又用仿佛洞悉一切血红色的眼睛试图锁定躲在暗处脸色已经有些沉下来的晋衡了起来。

“这种见不得光的小把戏……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呢……秦玄这妖龙当年之所以能以一人之力灭了赢氏那么大的一个族,他自然也是有一些保命的本事的……这小小的一只阴尸估计连给他塞牙缝估计都不够吧……不过这也正是我让眉郎替我千辛万苦把它找出来的原因……”

这从头到尾一直隐藏在眉郎幕后的怪物如此开门见山地开了口,无遗是将自己曾经的真实身份毫不介意地告知了晋衡。

晋衡闻言当下脸色沉了下来,半张掩藏在洞壁后的苍白的脸却藏着说不出的冰冷和怒火。

而似乎是嗅到了这空气中隐约传过来的火药味,那阴冷地绕着龙池一圈一圈寻找着晋衡踪迹的黑色‘骨龙’只若有所思地狰狞张开嘴笑了笑道,

“说起来,我刚刚仔细想一想,忽然发现……我们也许在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就曾经见过,只是因为当时‘年’忽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我,连带着所有人……甚至包括你自己,都忘记了当时那个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