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这么个主意,哪怕当下面露愕然,从龙宫那头匆忙赶来和自家龙君商议对策,此刻正蹲在水缸里和秦艽干瞪眼的横行介士也不敢将嗓门放的特别大声。

见状,每次和他单独见面都必须搞得这么鬼鬼祟祟,但暂时为了不让直觉一向敏锐的晋锁阳发现任何异常也必须这么做的秦艽也没搭理他,只低头看了眼范村暂时还保持着一片安定平静的外头,又显得不甚淡定地挑挑眉回答道,

“……反正之前根本也没人信那个‘赤水龙王’会安什么好心,干脆现在就顺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继续往外传了好了。”

“那个杨尧先前之所以会听说过‘赤水龙王’作恶的传闻,还觉得我当年会主动收养杨花是不安好心,肯定也是因为相信了外头的那些关于我的流言。”

“那说明在那些根本也没见过我本人的罗刹人眼里,所谓的‘赤水龙王’说不定也就是这么个立场并不明确,还和他们一样野心勃勃,一心想找到仰阿莎财宝究竟在哪儿的贪婪面目。”

“加上先前那个单独出来打探消息的罗刹女忽然消失在东山,海市那边隔了那么久肯定是已经得到消息了,他们暂时没有派人继续出现在东山,一方面肯定是忌惮于晋锁阳这么个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特殊存在,生怕泄露了更多关于海市的秘密。”

“另一方面则也是因为当时阿香驾着雷车把杨姬手里的‘门钥匙’拿走的事情让他们暂时分了心,而眼下如果让它们知道阿香可能落到我手里了,你觉得它们是选择继续像没头苍蝇地一样到处地去找‘门钥匙’?还是想办法来找我这么个恰好和他们志同道合,还有可能协助他们的‘盟友’帮忙呢?”

一贯思考的方式都不同于常人的秦艽这话说的确实有很道理,所以一时间就连先前还一脸不赞同的横行介士也有些哑口无言。

但仔细思索又不自觉沉默了一下,虽然平日里时常会被自家龙君捉弄到狼狈逃窜,可到关键时候还是不爱见他因为这种事,而发出这种自我诋毁的老螃蟹公刚有些欲言又止地想开口劝慰一下自家龙君。

他就见上一秒他还在暗自担心之后会不会一个人躲起来悄悄伤心的秦艽忽然间诡异一笑,又神经兮兮地望着他补充了一句道,

“而且,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张长声那小子不出意外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悄悄知道了点什么,所以之前才会谁也没告诉地忽然从祟界消失了,要不是知道他一直以来很少离开祟界,我还真当他是为了逃婚这件事才离开的。”

“……”

“可我现在正好有事要找他问问清楚,所以你给我把这次阿香还有巨人村出事了的消息也另外瞎编一份传到他耳朵里,务必要把他吓唬的立刻就给我冒出来才好。”

“啊?您这,这让我怎么瞎编是好啊,以小祟主的个性可向来都不太好骗啊……”

“……怎么不好骗?你就说,阿香那丫头从巨人村掉下来的时候被路过的一群罗刹人给碰巧抓住了,不仅这些天被丧心病狂的罗刹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连那身灰扑扑的漂亮皮毛都快被扒干净了。”

“……”

“这么万分凄惨的情况下,她还在一口口地叫着自己未来夫君的名字,嘴里还一直反复嚷着,张长声,你这个活该被千刀万剐的负心汉,我现在就快死了,可我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就照着这些话给我统统传回祟界去,听明白了没有?”

横行介士:“……听,听明白了。”

先前还在暗自担心自家龙,这会儿额头上冷汗都快滴下来的横行介士怕是只有同情自家从小被秦艽摧残折磨到大的小祟主和那位可怜阿香姑娘的份了。

而等之后送走了横行介士,见自己的周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刚刚脸上还一副玩笑神情的秦艽才低头沉默了一下,又这么眯着眼睛就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整天瞎操心的老东西,我哪儿用得着你来替我多事。”

“……”

“来来回回,不过是再做几次世人眼中的坏人罢了,有个人以前确实说的很对,问心无愧,又何必和那些压根不了解自己的人生气。”

“……”

“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安危……呵,我什么时候也成了某人那种成天婆婆妈妈的人了。”

这般眯着眼睛喃喃着,一个人呆着就会开始无聊到自言自语的秦龙君却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惦记上某个这两天都没好好见着面的人了。

所幸后来自家的某个小麻烦精又开始准时准点地在屋里嚷嚷自己饿了,小狐狸姑姑也饿了,爸爸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开饭啊,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要应付着家里两张嘴的秦艽也就干脆把这事给放下了。

而如果要他具体评价起这眼下正在桌子底下没心没肺等着开饭的‘小狐狸姑姑’来,这些天化作灰毛狐狸的模样呆在他家的过程中倒是表现的还算可圈可点。

毕竟先前秦艽第一次见她,还真当她是那种被家里父亲惯坏了,性格也比较刁蛮任性的女孩。

谁知这些天仔细相处后,他倒觉得自己那位老朋友家的闺女其实也有些纯善可爱之处,虽然确实有些笨手笨脚,但各方面也确实算是配得上某个从小到大都鼻子翘在天上的臭小子了。

只可惜,这到底没什么经验,所以行事总显得有些笨拙莽撞的狐女除了记得当日那栋神奇的空中楼阁隐约是漂浮在一片巨大的,像是红色礁石的云上,还有杨姬和她交代的一定要来找晋锁阳帮忙的事,其他的基本上算是一问三不知了。

甚至后来从秦艽口中得知自己的朋友周丁的村子里可能因自己而遭了殃,还差点没给直接吓哭了。

“啊?!周,周丁家……这些天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事!!那该怎么办啊呜呜……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要不是我当时慌慌张张地驾着雷车撞到月亮上,又从天上这么掉下来,巨人村上面怎么会好端端地就被砸出了那么大个窟窿来啊……这事说起来都怨我……我怎么这么笨,怎么什么事都做不好啊呜呜……我一定要回去救他!”

阿香那欲哭无泪,只能着急地埋在尾巴里边哭边满地打滚的样子看样子是真慌了手脚,秦艽见状也大概是明白了从她嘴里应该暂时是问不到更多有用东西了。

所以当下他也没有太过吓唬这小丫头,只为了自己之后的有些安排先继续稳住阿香,并对她隐瞒了自己就是那赤水龙王,也就是张长声他家鼎鼎大名的亲戚的事,又将这日后肯定还有用处的小狐女就这么半蒙半骗地有留在了自己家里。

因为这个关系,之前一向都和某人形影不离的秦龙君这才‘含蓄’而‘矜持’地在家呆了两天。

然而,这种明显只流于表面的‘含蓄’和‘矜持’仅仅也只是持续了短暂两个晚上而已。

毕竟,以某位龙君本人常年神经分裂外加厚颜无耻的有病性格,没过两天,之前那桩不过只是在某人面前,小小的丢脸了一把的事就被他自己给完完全全地忘光了。

而到了正月里下雪的第三天晚上,当终于有时间出来碰面的他们俩再次因为巨人村发生的那些事,外加他们自己个人的一点事情而偷偷溜出来见面的时候。

已经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的秦龙君先是将自己这些天从龙宫陆陆续续找来的那堆本地生灵户籍都一股脑扔给晋锁阳,又堂而皇之地抱着手上下打量了眼面前这一看就两三天没休息好的人才眯着眼睛缓缓开口道,

“你这几天不会是为了那两条鱼连觉都没睡好吧?”

“嗯?”

乍一听到他说起这个,原本正低头打量着手上那些东西,气色明显不太好的晋锁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随之听清楚秦艽究竟在说什么,这几个晚上确实每一晚都没睡好的晋锁阳才略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又语气尽量平和地点点头如实地回答他的问题道,

“嗯,范青占和杨尧身上的老病一直在恶化,范细他们晚上都要休息,所以我只能想办法尽量盯着他们……而且‘黑水’和窟窿的补救办法我这两个晚上正好从找到了一点眉目,原来南朝时其实就有发生过类似天破了一个窟窿,一个工匠被天上的仙人请到云中想办法修补天空的事,所以我打算这两天就立刻动身往巨人村去……”

一开口聊起正事肯定就没完了,眼看着身旁明明已经困得不行,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的白发青年在那儿和自己一本正经地絮絮叨叨的。

压根不怎么关心那两条鱼究竟死没死,也不在乎明天起床巨人村的人是不是都死光的秦艽只面无表情地望着头顶的红色月亮耐着性子稍微听了两句,又在很忽然地转头看向身旁离自己很近的晋锁阳后,先是若有所思地出声叫了声他的名字,接着干脆打断了白发青年接下来的话。

“晋锁阳。”

“嗯?怎么了?”

“我们接个吻吧。”

“……”

这样的邀请其实有点突然,所以一瞬间,哪怕如晋锁阳这样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脸上都明显一愣,还差点咳嗽了起来。

而怔怔地抬头看向此刻离自己很近很近,但确实没有开玩笑的秦艽,又盯着他灰色的,好像有点冰冷,又有点湿润的眼睛看了眼。

不知为何不太想在此刻这种明明应该很美好,却又有点悲伤的气氛下拒绝他的晋锁阳只是沉默了下,又在慢吞吞放下手上的东西,并稍稍靠近他后,才有点克制不住紧张地皱着眉压低声音来了句。

“你说真的?”

“嗯。”

“……”

“去巨人村的路线我都已经托上次的老谢帮忙找好了,那个流淌出黑水的窟窿还有疑似雷车掉落的位置,你现在已经清楚在什么地方就不用我多说了,按照目前‘老病’的蔓延趋势,我们得赶在‘黑水’从巨人村进一步流淌出来之前彻底解决这件事,所以明天一早你就先去寻找老病的解决办法想办法救人,我一个人则往东边去寻找那个掉下来的雷车吧,如果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我们……再私下用传声鬼想办法联系。”

“……你有和杨花怎么解释我们又要一起出门的事了吗?”

“嗯,我说我们又要出门打妖怪去了,但这次这只妖怪比较的凶,所以让她暂时在家好好呆着,等把妖怪彻底打死了,我们就能好好回家了。”

“……”

“我们或许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好好见面了,所以在下次再见面之前……”

“……”

“我们接个吻吧,晋锁阳。”

这样迷乱神情下注视着他的秦艽看上去实在是太令人难以拒绝了些,至少一直以来都不想将两人的关系处理的太过轻浮草率的晋锁阳在这一刻并没有抵抗得住来自秦艽给予他的诱惑。

而不自觉拉近两人身体之间的距离,又在这虽然头顶还在下着冰冷的雪,气氛却格外朦胧情热的围墙下任由晋锁阳从身前托住自己的腰,并低头吻上了自己冰凉的嘴唇和舌尖。

呼吸在这一刻仿佛都快渗出蜜糖的两人只在唇舌动情地相触间,不顾一切地分享了这种灵魂尽情交融在一起的兴奋和快意,许久,背抵在围墙上的秦艽那沙哑满足到仿佛不自觉叹息出来的喜悦声音才在晋锁阳的耳边这样颤抖而压抑地响了起来。

“我爱你,晋锁阳,我真的……好爱你。”

第172章 周

壬戌年, 辛丑月, 乙丑日。

两天后。

狗年正月初六。

清晨八点,木格措县外三百米的环山公旁上, 白皑皑的积雪与瘴气缠绕的神秘大山尽头正隐约出现了一头缓慢拖着板车往前挪步的青牛。

这牛鼻子里拴着只铜环不停摇晃的青牛看走姿和神态似乎就是寻常农户家水田里常见的那种老水牛。

除了光秃秃的额头正当中依稀多了只栩栩如生, 好像能时不时自己轻轻眨一下的金黄色眼睛, 和两只前蹄每每着地的时候会发出一阵摇铃般的清脆声音,便也没什么特别不寻常之处了。

视线所及, 这仿佛从遥远的山那一边腾云而至的神奇牛车后, 除了那辆拖拖拉拉的旧板车,竟还坐着个身着厚实的冬衣, 身形挺拔俊逸的白发年轻人。

只是这奇奇怪怪就冒出来的年轻人随身携带的东西并不太多, 除了这破破烂烂仿佛从什么地方私自偷来的牛车, 仿佛就只有一本半摊开放在自己手旁边的旧书册子,和半竹篓两天前从家里带出来的糖浆冻柿子了。

而因为他头上带着本地人常用遮风挡雪的竹编帽也压根看不清面目,所以远远地就只能听到这白发青年时不时挥一下手上鞭子驱赶青牛往前走动的声音,以及他和身旁某个刚刚又趴在竹篓子边上偷吃了好几个柿子的小泥人的低语声了。

【……姓师, 我们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那个到处都是巨人生活的村子啊, 这老牛爷爷都带着我们在这条公路走了整整两个晚上了, 你说……它到底认不认识路啊?】

话语间似乎带着些许怀疑,软趴趴爬到晋锁阳耳朵边撒娇的泥娃娃说这话时明显有些委屈,就差没对着泥土捏的手指,眼汪汪汪地看向自家亲自驾着牛车的姓师了。

而闻言,打从前天白天从范村一路出来,就一直顺着这条路线寻找传说中巨人村的晋锁阳也没吭声, 只抬头随意看了眼远处逐渐清晰的山势走向,又皱着眉神情平淡地回答道,

“认识,①李氏之前从姓书里把它特意牵出来借给我们的时候就已经说了,他的青牛能带着我们去世间任何想去的地方,除了云端和阴司,牛额头上多出来的那只金色眼睛看到的地方都能去,所以肯定不会存在迷路的情况。”

【但……但是……】

“而且李氏提醒过我,它其实大概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加上它最近情绪不是很好,万一待会儿发起火来直接丢下我们回书里去,我们接下来就只能自己用腿爬到巨人村去。”

【……】

说完就面无表情撇了它一眼的晋锁阳这话音一落,前面那一摇一晃走的还是相当慢吞吞的三眼青牛也得意洋洋地翻着白眼冲着他们就长长地昂了一声。

而当下被这鼻孔朝天,仗着是李耳养的牛就脾气大的老牛精一昂也有些气结,很想直接大声地昂一下反击回去的泥娃娃见状插着腰哼哧哼哧了半天,最终还是难得动了回脑子,又委屈巴巴地仰起头看着自家肯定帮牛不帮亲的晋姓师嘀咕道,

【是,姓师,你说的对,它确实……应该是不太会迷路,可……可,它真的是走的好慢好慢好慢啊!泥娃娃的肚子好饿,泥娃娃真的好想范村的大家,好想杨花,好想阿宝,还好想范细婆婆和杨花爸爸做的好吃啊……呜呜……】

“……”

【而且哦,姓师,你要知道,杨……杨花爸爸虽然和我们这次不是走一条路的!但你也知道,他那么厉害!那么有本事!现在肯定已经找到正确的地方开始想办法办正事啦……只有我们俩个,才会像两只蜗牛一样在这里慢吞吞地爬来爬去,连巨人村究竟在哪里都找不到……】

“……”

【那最后等杨花爸爸回到家,我们肯定也是没办法回范村和他回合了呀!因为啊……到时候我们俩还是得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原路爬回去,然后啊,没看见人的杨花爸爸就会不开心啦,你肯定也不想看到杨花爸爸会不开心对不对啊姓师……】

本来听泥娃娃前面的话还一副表情淡定装聋作哑的样子,但断断续续地听到后面,因为杨花爸爸会不开心这个词而皱了皱眉的晋锁阳明显就开始有些思维不自觉发散起来。

而不可否认的是,虽然这次他和泥娃娃因为巨人村‘黑水’的事才仅仅离开了范村出来不到两天,自己这一路上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惦记了有个人好多次了。

毕竟那格外特殊的一晚留给两人的印象都太过深刻,以至于此刻晋锁阳再回想起那天下雪之后,向他主动索要了一个吻的秦艽和他一直坐在围墙上看雪,说话,直到远处的天彻底亮起来的情景,白发青年那一贯清冷淡漠的心头都还有些不自觉波动了起来。

“我以前……其实很讨厌每年开始下雨和下雪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有一些无知又可笑的人觉得在下雨天或是下雪天出生的孩子会过的比常人苦,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个老掉牙的说法听上去很不靠谱,但有时候,又总会正好说中那么一两次。”

“……”

“而我就是那种恰好不太吉利地出生在雨天,又恰好被那些人说中了,所以一辈子都很倒霉,也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人。”

像是在随口打趣着什么,眯着眼睛用懒洋洋视线打量着头顶天空的秦艽说完就侧过脸挑挑眉看了晋锁阳一眼。

而很确定在那一瞬间听懂了他在说什么的白发青年仿佛很气愤于那些人无知般冲他皱了皱眉。

其实曾经真的记恨了这句话很多年,也因此试图报复过别人的秦艽又忽然有些释然地笑了起来,接着打从刚刚起就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他才闭上眼睛稍显惬意地继续往下去道,

“就和那些老人们说给孩子们听的睡前故事里说的那样,很久很久之前,我是划着船到处也找不到自己母亲的饭丁,后来我又成了丢失了最宝贵珠子的盲人,我以为自己这一生恐怕都只能像预言故事里说的一样一无所有了,但就在刚刚,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很富有的。”

“……”

“就算是下一秒就这样死了,我这辈子,好歹曾经还得到过一个亲口说喜欢我的人的吻。”

那一刻,其实不确定好端端的就能发出这句奇奇怪怪的感慨的秦艽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听清楚他口中的话晋锁阳却仿佛忽然有人在他的心尖上拧了一把一般,一股脑朝外面涌上的只有对眼前这人止不住的复杂而酸涩的感情。

而当下低头沉默了一下,之后又面无表情地在这压抑沉闷到让人很不开心的气氛中干脆抬头看了秦艽一眼,半天强行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晋锁阳才慢吞吞地压下心头的情绪并皱着眉严肃提问道,

“秦艽。”

“……嗯?”

“所以你刚刚的意思说,我的吻已经糟糕差劲到让你这辈子只愿意尝试一次就想死了吗?”

“……”

明知道面前语气一本正经的晋锁阳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是故意曲解自己那话的意思,但片刻的沉默后,秦艽还是忽然心情好像很好地像个神经病一样地低下头哈哈大笑起来。

而好不容易用手指掩住嘴唇边疯癫的笑意,又仰头克制住自己这疯子一样时好时坏,也总是暴躁阴郁情绪化的心情,歪过头若有所思地盯住自家晋姓师的秦艽才索性缓缓凑近些他,又仿佛笑的挺‘真诚’地摇摇头回答道,

“当然不是。”

“……”

“我刚刚的意思是……其实只要一个人愿意好好地吻我一次,我就可以心甘情愿地为他去死,只要那个人愿意多吻一吻我,我就可以在死前尽力去为他做任何事,要是那个人愿意一辈子爱我,一辈子只吻我一个,那就是为了他杀了所有和我一样觊觎他的人,把我的心挖出来,手脚砍断,再把我血淋淋的皮囊剥下捧到他手里去我都愿意,这才是我刚刚想表达的意思……我这么说,晋姓师明白了吗?”

“……”

这种活像是心理变态才能亲口说出来的‘深情告白’,但凡任何一个正常人大半夜听到估计都会有见鬼的错觉。

但好在我们的晋姓师在亲身经历了被奇怪的公鸡郎天天追杀,被奇怪的罗刹女差点谋杀,以及各种只存于志怪故事中的离奇遭遇之后。

反而觉得像秦艽这样明明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但每次都要故意拿些奇怪恐怖的话来嘴上吓唬一下别人,以保持自己某方面形象的性格还蛮固执较真又可爱的。

所以当下其实已经渐渐掌握了怎样表达自己心意的晋锁阳只皱着眉沉默了一下,又在抬起双手捧住秦艽的脸,并主动凑上去亲昵并温柔地亲了亲他之后才点点头回答道,

“嗯,明白了,要不然……我们再多试几次吧?”

“……”

“具体次数,是从上一次开始计算的吗,秦艽?”

秦艽:“……”

因为这番牛头不对马嘴但好歹最后达成共识的亲密对话,这一晚即将小别的两人再各自回去睡觉的时候,气氛都有点黏黏糊糊到不对劲。

看样子情绪恢复一切如常的秦艽没有再更多地和他说起关于自己过去的那些事情,只在最后离开前,才明显心情不错地和他留下解决完巨人村的事就尽快碰头的话便干脆地离去了。

【姓师?姓师?你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发呆想些什么呢?】

“嗯?”

因为泥娃娃在脑海中一连串的呼唤声而从先前的回忆中猛然间苏醒过来,面无表情的晋锁阳看上去神情一怔,随之才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而之前又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告了半天那老青牛的状的泥娃娃也是郁闷的不行,当下就小声嘀咕起来道,

【我们刚刚不是在商量怎么尽快找到巨人村的事情吗……您都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吗……】

泥娃娃的抱怨让晋锁阳终于是想起来了他们这儿还没到那巨人村的事了,考虑到这会儿自己眼下还有正事在手边没办完,他也没有再继续去沉浸在关于自己和秦艽的事情,只尽可能收敛起脸上的神情,又态度尽可能认真地对泥娃娃皱着眉回了句。

“抱歉,我刚刚没听清楚。”

【……唉,没关系没关系,但是,姓师,你一定要相信泥娃娃啊,这次咱们绝对不能相信青牛会把我们带到巨人村去!它这个老眼昏花,一定一定是给我们带错路了,不然怎么可能会走了两天都没走到!我看啊,这个奇奇怪怪,周围连人都没有的破地方根本不可能是巨人村,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巨——】

看晋锁阳终于回过神来了,摇头晃脑的小泥人便也不生他的气了,可就在插着腰和车前面的青牛大眼瞪小眼的泥娃娃这话正说着的时候,远处半山腰上覆盖着白雪的野林子里就忽然传来一阵类似小型地震后山石垮塌的声音。

偏偏那声音仿佛是连贯性的,就和有什么人正好在他们头顶的天上剧烈地奔跑一般,每一下都震得人耳膜发疼,心肝一阵抖动。

而见此情形明显一愣的晋锁阳和目瞪口呆的泥娃娃当下一起停下手上牛车朝清晨烟雾缭绕的林子深处看去,却只依稀看见远处那仿佛看不清楚人的林子后面有几个巨大高耸到像是几座小山一样的黑色影子朝这里靠近。

等察觉到那些脑袋隐藏在雾气上方压根看不清楚的‘小山’猛然间停下,又像是察觉到近处有什么人又一步步停下来,害怕到不敢仰起头往上看的泥娃娃只来得及吓得跌坐在晋锁阳身旁,又一脸崩溃地拿手指着头顶上方那只赫然出现的巨人大脚抱头大哭起来道,

【啊啊啊!!姓师!!救命!!!!救命!!!好,好好好好好——好臭好大的一只脚呜呜呜!!!】

第173章 周

白雪皑皑的树林上方因为泥娃娃的惨叫声而当下惊吓起一大群灰色山雀, 瞬间山石滚落, 大地动荡仿佛连整个山头都跟着这动静儿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而刚刚察觉到危险来临的第一时间,脸色一冷的晋锁阳便当即抱起身旁的半筐柿子, 总是随身携带的姓书还有泥娃娃就从青牛车上迅速翻身下来。

等在雪地上朝前快速地助跑了两步, 并顺手抽出一张发出金光的姓书, 踏着脚下飞起的姓书躲过头顶不断下落的山石的白发青年只冷着脸带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就这么惊险地从林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地飞过,并最终在拐过一棵顶上长歪了的雪松子树时, 重重连人带筐子就扑倒在了那远离‘巨大脚掌’的山崖边缘。

这一下从半空中掉下来的晋锁阳和泥娃娃都摔得动静颇大, 一时间后头追赶着他们的‘大脚’都跟着莫名顿了顿。

而过了会儿,匆忙间勉强逃过一劫, 却被头顶的树梢砸了一脑袋雪的晋锁阳才皱着眉咳嗽了一声, 又从雪里撑着身子就严肃地低声冲怀中抱头瑟瑟发抖的泥娃娃问了一句。

“你怎么样?”

【我, 我没事。】

“那柿子呢?”

【啊?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