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再过一会儿,这一个晚上都节节败退的它们就又要按耐不住呲着牙锋利的爪牙朝下面的地面发起下一轮进攻了。

而到那时包括巨人村的所有周氏子孙……也必须到了要被迫逃离山顶的村庄,以留下更多生存可能的时候了。

见状,脸色惨白的阿香一时间焦虑地咬了咬嘴唇,随之手脚冰凉的她也不敢多耽误时间就叼着嘴里的草药,就赶忙往一旁被她硬生生刨出来,还像是藏匿着什么人的狐狸洞去了。

而当她终于用前足艰难刨开狐狸洞旁的泥土,又叼着一把冬天里的枯黄的草药钻进去。

可一看见里头那仿佛很累很累地躺在黑漆漆的洞穴深处,但浑身上下的龙鳞已经血肉模糊,眼睛边缘皮开肉绽,就连闪闪发光的龙角都被活生生撞坏了一个的神龙缓缓睁开一双被鲜血染得湿漉漉的灰色眸子看向自己,目睹着他血淋淋的背脊的阿香的嗓子里还是瞬间像是被什么发苦东西哽住了一样。

“更多的罗刹人……开始靠近这里了?”

“……”

“难怪……天好像黑的都快……看不见了月亮……”

“……”

“……他人回来了吗?”

“……”

“都已经那么久了……你说,那个吃草长大的家伙……现在到底……还在哪儿磨磨蹭蹭什么。”

这么有气无力,满身伤痕的嘶哑着声音面朝上抱怨着,化作原形浑身剧痛地趴伏在小小的洞穴边缘,同时吃力地伸出手试图触碰那轮月光的秦艽从口气上听上去却不像是在真的责怪那和他说好了,却迟迟未归的人什么。

反而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或是心头掩不住的在意关切和担忧。

而一听到他又开始这么阴阳怪气地说着这些话,以前听到这种话,总喜欢和秦艽故意拌嘴的阿香却只是埋着头边哭边不敢出声。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为眼前这个家伙难过什么。

但亲眼看到明明那么厉害,那么强大,那么为大家着想的秦艽为了死守在这儿保护大家,亦或是和那糟糕恶劣的命运对抗而伤成这样。

她的心底还是一抽抽地痛的厉害,简直酸涩伤心的很。

而一想起几天前在村外那片被狂风一次次冲击的雪松子林里,附近山魈,野人,还有无数的走兽忽然都被一阵奇异的龙啸声警告过后,又集体惶恐地离开了这里,阿香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止不住地掉了。

关于那阵奇怪的,却愣是把半个山头的活物都活生生威慑跑了的龙啸,当时神神秘秘地独自一个人离开,还说要去找那位晋姓师回合的秦艽临走前也没有给阿香一个具体而明确的交代。

但看秦艽当时头也不回就直接抬脚离去的身影,总是有些看不透这个人有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的阿香又莫名地有点不敢去阻止他。

那时候的她心里隐约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不知为何,莫名有点紧张的阿香又不太敢确定。

毕竟,如果秦艽真的是自己过往听父亲曾亲口提到过的那个冷血傲慢的人,那在这世上或许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现在去巨人村找那个晋姓师是一件多危险的事了。

可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坚持要去巨人村找人,这就说明可能在那时候坚持离开的秦艽眼里,那些外在的重重危险或许本身都是不及那个晋姓师的安危来的重要的。

这么想着,其实有时候脑子也不是那么笨的小狐女娘娘也只能留在这儿和母狨他们一起守着昏迷不醒的张长声。

可谁知道,当她再次见到秦艽时,她心里的那个猜测居然真的成了真。

原来他真的竟然就是那个曾几何时,一遍遍被自己放在嘴上当做吹嘘资本的……龙。

原来……龙的心和血真的……不是冷的。

是热的。

还很烫,很烫。

比世界上的很多人很多事……都要温暖,可靠,就像雪山顶上最干净最耀眼的朝阳一样,坚定,明亮,映照的他整个人都开始闪闪发光。

“晋……晋姓师……他现在一定很忙,但很快他就能回来了……他一定能回来的……然后和我们一起……打跑外面那些罗刹人的!”

“……”

“所以你……你赶紧给我……别动,好好敷掉这些草药!再让我把你那个……龙角都包起来……你以前那么臭屁……现在都不在乎自己以后会不会变的很难看了吗?不许给我胡思乱想……听见了没有!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厉害……你惹急了我……我才不管……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龙……我才不怕你……呜……还有,觉得疼要实话实说!听见了没有!不许撒谎忍着!”

一边故作生气地使劲吸着鼻子啜泣着,一边还是显得气势汹汹地大声教训着面前这个明明都一把年纪了,还仿佛很让人放心不下的讨厌家伙。

阿香的话令方才刚刚躺在这儿,一度陷入某种疲惫疼痛的困倦之中的秦艽努力又睁开了一些充斥着血丝的眼睛。

等注意到灰扑扑的耳朵向下耷拉着的阿香在给自己敷草药的同时,还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自己。

这一向性格恶劣又讨厌,以前还总是以戏弄人为乐的古怪男人才歪着头看了眼她,又仿佛在自言自语般故意扯了扯惨白的嘴角来了一句,

“……好痛。”

“……”

“我其实……最怕痛了……我还像你和长声……这么大的时候,只要稍微有一点点撑不下去的伤心难过,就能让我很一个人丢脸地哭很久。”

“……”

“……但是后来,我就再也不哭了。”

“……”

“因为哭了,其实也不会任何实质性用处,眼泪和哀求并不会让那些……狠心丢掉我的人都回来。”

这些一听就是脑子迷糊了才说出的话令阿香不敢接,但她呜咽着咬牙的零碎哭声还是一点点地从牙齿缝里泄露了出来。

而两边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其实已经听不到太过清晰的声音了,依旧望着外头那轮红色月亮的龙角男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拖长调子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不过……我有告诉过你吗……很久以前,我曾经从一个苗山老妇人那里交换过一件东西。”

“……好像……没,没有……”

这个有些突兀的话题来的似乎有些突然,所以一时间鼻子红通通盯着他的阿香也在仔细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而表情疲惫的秦艽见状也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后才仰着头盯着月亮上的黑色窟窿一边回忆一边开口道,

“那其实……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那个苗山上的老妇人……说她亲眼看到了我将来注定的命运,所以当时的我……就把自己的头发绞下来给了她,然后亲口问出了关于我今后命运的第四个预言,究竟是什么……”

“……”

“当时的她……对我说了一番话……并告诉我多年后,我自己就会知道第四个预言是什么,可那时候的我却没有完全听懂,甚至还一直以为……发生在我身上的预言还没有兑现,可就在这几天和你还有狨从小人县来的路上,我却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那个老妇人当初的话了。”

“你……明白了……什么?那个苗山上的老妇人又对你……说了什么?”

“她对我说……多年前,她的祖先……曾经亲口告诉她,这世间有一颗从神明的衣袖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珠子,但凡人的眼睛是……看不见它其实在白天黑夜间肆意奔跑的。”

“这颗在世人眼中根本一动不动……的珠子的轨迹就是今天和明天之间时间的流动轨迹,你只要去仔细听,便能听到……它从我们这些凡人的头顶……匆匆而过的脚步声。”

“有一天,这颗始终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珠子会忽然开始在你的眼前动起来,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因为……困倦和疲惫而轻易睡着,只要飞快站起来……跟着它的脚步一直不停地往前跑,你就能亲眼看到一道凡人所看不见的特殊界限,而那就是……昼与夜,光与暗,也是你与你命中之人这一生所面临的或许最相近……却也最遥远的距离。”

“那一步一旦错过,你们就注定此生都无法再见到彼此,甚至会完全遗忘关于你们彼此的过去,沦为陌生人。”

“从此他的今天……便是你的昨天,今天与明天……无法产生交集,正如同……白天与黑夜,是两条不相干的路,既不会……再次通向彼此……又不可能产生多余的期盼。”

“可只要那一步……最终勇敢地踏过去了,你们就能一生相守……从此这世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分开你们,甚至从此都互为命运,不再分离。”

说到这儿嗓子里有点觉得累又停下来的秦艽像是有所感悟,他浑浊泛灰的眼睛里曾经只能看到人间满眼的仇恨,嫉妒,还有无尽的苦闷和绝望。

但这漫长而孤独的旅途近过那么长久的时间一路走到这儿,他却像是终于看到了自己长久以来所一直坚持的那颗发光的珠子就在眼前一般自顾自地盯着远处的光亮,又忽然嘶哑着声音开口道,

“阿香。”

“……怎,怎么了……”

忽然被叫了一下名字所以赶紧瞪大了边缘湿哒哒的大眼睛,听着他刚刚说的那些故事,莫名有些有些入神的阿香这反应令秦艽不免有些沉默之余。

许久,面容疲惫却也平静的他才俯下身用发光的冰凉手指尖摸了摸这为他伤心难过到哭成这样的女孩子隐约发光的发顶,并逆着月亮眯了眯明亮温暖的眼睛,这才难得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压低着声音一字一句开口道,

“很久以前,我曾经……告诉过张长声,不能因为他曾经被恶人所害做过几天狗,就忘了骨气,忘却了做人的尊严。”

“他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和你一样,一直以来……他也有着自己无法告诉别人的恐惧,那些来自于他父母亲人……一一死去孤单和恐惧从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也许只有他心里真正在意的人……才能替他解开心结。”

“今晚到此,我必须留在这里……一直保护我的命运,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大家都还继续留在这里,对你们其他人来说却是……太过为难了……而你大概也明白,你心里……一直以来想要保护的命运,接下来就需要自己来为他想办法了。”

“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能替你办到……只有你自己的勇敢和坚持……才能想到办法解决眼前的难关。”

“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可以好好听你和那个臭小子……一起叫我和锁阳一声秦叔叔和舅舅,也希望……在你当年出生那天,我送给你父亲,还有你的这辆雷车能早日派上它真正的用场。”

……

“所以……趁天亮之前罗刹人还没进入村子里,用雷车领着大家……赶快离开吧,毕竟……眼下天空上的那道‘门’只能由我亲自来守……我会守到……天彻底亮起来,有个人从我身后出来的那一刻的。”

“……别哭了,我和他……这次都不会认输的,相信我……也相信他吧。”

第193章 大结局(下)

随着晋锁阳在散发出神秘光芒的子孙河水旁, 对杨姬一字一句地说出关于自己今晚决定的最后一个字。

十二年前的后半轮月亮下, 笼罩在东山上方的血雾也终于是彻彻底底朝着地面压了下来。

浓稠的夜色中,手持弩箭的豹人们一个个正疯狂地抓紧天亮前最后的时间, 肆意屠杀着地面上还留着残余声息的生灵。

而或许天亮之后, 这东山之上就再没有除少数幸存者之外的……更多的还活在人间的子孙鱼了。

这般想着, 今夜目睹着这一幕幕生灵涂炭的残忍画面发生,同时抱着女儿站立在那可怕巨型高楼笼罩的阴影下的鱼女夫人一时间双眸颤抖着闭了闭。

紧接着, 脑子里回忆起刚刚独自一个人向着山顶云雾中义无反顾地去的白发青年背对着她停下, 并亲口说出的那最后一番冰冷却坚定的话,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曾经那片发光河水的她却是垂下瘦弱苍白的肩头沉默了。

她不想承认自己眼下正在承受着某种煎熬, 更甚至那种来自内心的折磨正在促使着她思考着一个前所未有的, 万分危险的问题。

可是过往的种种连同鱼村沦陷后的一幕幕又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令她不得不思考起,自己这么长久以来做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现在又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

而许久,无数次也曾挣扎退缩过的内心, 已然模模糊糊做下了一个决定的她才抬起皎洁柔美宛若月光的眉睫, 又任由随风静止的朱红衣袂沐浴在月光下, 这才冲着自己黑漆漆的身后低低开口道,

“公鸡郎。”

【……夫人?】

“接下来就有劳您和老孩子们……带着杨花往山顶走吧……子孙河在这里,我无法去更远的地方……在那姓师赶去制止吞下‘年’之后注定会失去心智的公孙寿之后……这附近剩下作乱的罗刹人就由我来亲自解决吧……”

【夫,夫人……您这……】

一听到这话,瞬间愕然地鼓起的血红色眼珠子,紧张攥紧手上那面鲜红拨浪鼓的公鸡郎赶忙地抬头望向了不远处那熊熊燃起的, 他心中再熟悉不过的屠村大火。

可心底却是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紧要的关头,明明有机会带着杨花立刻离开的杨姬竟然会做出此刻这种决定。

而在他身后,那帮蹲在树林雪地上呲着牙的白毛‘老孩子’们闻言也一个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直到捏着发白的手指尖转过头来的杨姬有些哀伤地扯了扯淡色的嘴角,又抱着自己怀里年幼懵懂的杨花柔柔地开口解释道,

“放心,我还没有打算随随便便就放弃自己的性命……毕竟只要子孙河的河水还在,我就得在这一天天继续守下去……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姓师心里已经知道,自己现在这么一去……前方可能真的是很糟糕的结局……可能他真的会因为阻止结局的发生而惨死在那里……却还是那么坚持地要去改变它呢……”

“……”

“这里面也许有前世的记忆的原因在,也有他天生的那份责任感的缘故在……可他们两个明明已经经历了生死,也已经彻底忘记彼此了,为什么还那么执着地要做这样的坚持呢?我好像……始终不太明白。”

“……”

“可就在刚刚,我好像……忽然明白了,因为就好像作为一条鱼,我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祖先们留下来的那条河水一样,忘掉根本,生又何欢……那个姓师心中的根,其实也早就深深地扎根……在那位无论如何也要回去见到的龙王身上吧?”

这话说着,担忧而感慨地仰头望向夜空的杨姬的面颊上却是无声落下了些发光的东西,她脚下的湖水也安静地像是顺着林子里无形的河道往外蔓延开。

而恍然间透过那银河与星空想起来了什么久远的记忆,至此心中的诸多挣扎情绪终于平复的鱼女夫人才沙哑着声音低低开口道,

“姓师给了我们所有人另一种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可能,龙君则给予了杨花第二次生命。”

“……”

“所以,就当做……代替我的小女儿,还给姓师和龙君的一份谢礼吧……其实我也想试试看,这一次我们是不是能一起改变这今夜这样令人绝望的结局……你说对吗?”

杨姬说完这最后一个字,刹那间,黑压压的天空都好像被干净的水源照亮了。

而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那先前游动在林子半空中那巨大而美丽的鱼影子也再一次在她的脚下缓缓出没。

只待最终隐忍着低下头,眼角再次湿润了一些的她这才垂下眸,对自己怀中那年幼的小姑娘最后轻轻地低语道,

“我的小花,再等等妈妈吧……再等一等……妈妈一定会最终回来接你回家的……相信妈妈……”

“……”

“等妈妈回来,我就带你……回家……等罗刹人被赶跑了……咱们……咱们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嘴里哼唱着歌谣的鱼女夫人这压得很低的最后一个字随着一声类似巨大的海鱼发出的拍水声,就这样化作一团银白直指远处那可怕高楼的光束点亮了整个昏暗天空。

而在此刻另一边的林子上方,一道在杨姬口中一意孤行的白色身影却像是俯身趴在某个金色的模糊影子上,飞快地穿过一棵棵挡在自己身前的雪松子朝着遥远的山顶靠近。

白发青年身下的这影子隐约像是一条飞翔着的巨龙,但仔细看,却更类似于用一张纸幻化出来的,一道暂时能骗过寻常人眼睛的幻影。

而借由这种写下一个特殊姓氏以此请神相助的办法,孤身一人穿行于眼前黑压压的天空,同时攥紧手掌的晋锁阳心底却只有一个念头。

【在下次再见面前,不妨先答应我一个事吧。】

【什么事?】

【等一切事情了结,将来也在《姓书》里留一个位置写上属于你我的故事,不用太多描述,只留下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好。】

【你想写什么?】

【就写上一句秦艽的心上人是谁,他又从哪儿来吧,这种话现在让你来亲口说应该不算违心吧?】

离开时,那和他一起站在周昌之木下,总是懒洋洋望着自己的模糊身影就是如此这么笑着对他说的。

事实上,他们俩之间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晋锁阳一直都有清清楚楚地记在自己的心底。

他记得对方每一次对他笑的样子,也记得两个人一起在范村度过的每一个悠闲的时光。

也正因为如此,此刻压根无法假装无动于衷的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口都开始有点疼痛的难以忍受了。

“忘掉根本,生又何欢。”

“……”

“他还在等着我回去,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这扎根于心底的想法一遍遍回响在他的脑海里,哪怕眼前尽是一望无际的未知黑暗,这种固执认真到有点可怕的想法却好似没有一分一毫地改变。

而显然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分心,脸色冰冷,同时死死压抑住心头一切杂念的晋锁阳只在片刻后就朝前扔出袖子里那张写着一个‘秦’字的姓书。

这才一路穿过眼前的重重云雾驱使着这条被自己造出来的纸龙,迅速地往更高的海市楼阁方向赶,直至他终于是一点点发现了那群飞翔在半空中还没完全离去的豹人的踪影。

此刻半山腰的地方,原本挂在半空中的红色月亮已经不知所踪了。

视线所及,他们自从吞下‘年’之后就开始陷入癫狂状态的海主——‘公孙寿’已经在海市的高楼和云中,用美酒和鱼肉发狂高呼,以庆贺自己今夜终于即将得到的某件至高无上的宝物了。

刚刚从杨姬和那些子孙鱼的手里亲手掠夺过来的‘年’显然满足了它内心很大的渴求和欲望,以至于此刻弥漫在天空和高楼四周,呈现出眼睛怨毒,可怖野兽形状的黑雾中也不断地发出类似这样的扭曲仇恨的笑声。

“月亮……月亮……仰阿莎……我……我公孙寿……终于得到你……”

“终于……终于……您又即将再次吃掉了……这属于罗刹人的命运……终究不再因时间而主宰了哈哈……”

“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就快要来临了……今夜就快要真正地降临在这人间了……哈哈……”

这一番贪婪疯癫断断续续的话语显然已经不似是心智完全清楚的生灵能够说出口的。

一眼望去,吞吃了‘年’的‘公孙寿’那强壮巨大的身体上正裹着类似唐时人装扮褐色锦服和金色鹖冠。

可那边缘血红血红的黑色鸟类翅膀却从雄性豹子的肩胛骨和肋骨下方中不断地膨胀,眼看着就要撑破自己后背紧绷脆弱的衣服,化作一对长满倒刺的黑色翅膀涌现出来了。

而在他庞大又疯狂的身体正中央处于一个生灵心脏的最重要位置,一颗发着红光的,也令晋锁阳感到无比眼熟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不断挣扎跳跃着。

因为,那正是与原本的那个公孙寿做下了关于时间的交易,又使他变成现在这幅怪物模样的‘年’。

他之所以会如此断定,是因为上一世的他,原本就是和‘年’做过关于时间和生命交易的第一个人。

而很确定,一旦那颗跳跃于他心口的‘年’,今夜真的满足了‘公孙寿’心中的那个最邪恶最贪婪过的愿望。

那所有关乎于故事中的人物以及东山的结局也就真如故事结束中所说的那样从此注定,再难更改了。

而在这番完全压倒性的惨烈和糟糕形势之下,要说有一个人能在此刻出现试图阻止和扭转这一切,或许连豹人们心里都是不太相信的。

而就在全无理智,眼下正被‘年’驱使着继续屠杀的‘公孙寿’化作黑雾呵斥着海市的部下进一步撕扯践踏子孙鱼们参与的尸体时,

——它们头顶西北方向的夜空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震撼的声响。

【——!!——!!——!!!】

这类似什么生来具有强大威慑力的动物在云后低吼咆哮的异象,如果放在十二年后,那巨人村的大多数人一定都曾经在天上亲眼见识过。

只可惜,这一次却是在十二年前的东山,而真正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此刻还没有随着命运踏足此地。

而对于当下连血红色的眸子都恶狠狠停滞住的‘公孙寿’和大多数依旧在作恶的豹人们而言,这云中巨影翻腾,隐约有一条金黄色的龙尾在上方的游动的景象就有点骇人了。

并不知晓那条云层之后的‘龙’背后究竟是由谁驱使的,所以散落在东山附近本来还在一个劲杀地伤抢夺的豹子一众当下也略带畏惧地退后半步并窃窃私语起来。

而本就是心思极其阴沉残暴的妖物,耳朵里乍一听到山脚下部下们口中的话,一心沉浸在毁灭和屠杀喜悦中的‘公孙寿’却是当下在黑雾中鼓起了血红血红的‘眼睛’,又忽然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一般,厉声咆哮着抬起一双乌云般的豹足就冲着远处那奇怪云层出现的方向冷笑道,

“一派……胡言……哪里来的龙……哪里来的龙!!若不是杨姬那疯女人之前作怪,这东山原本根本从没有过龙的踪迹了!是谁!是谁!在这儿装神弄鬼!莫要让我将你亲手碎尸万段!!快滚出来!!快滚出来!!”

这一声声明显被激怒的可怖豹吼震得半个山顶都地动山摇,一时间连那团黑雾中央类似一只发光眼睛,又像是一团火焰的‘年’都跟随着‘公孙寿’身体的暴怒而疯狂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