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招呼,府里顿时大乱,裴夫人和裴阑的生母胡姨娘十万火急的跑了来,毋望一见她们便似哭似笑的咧着嘴,隐隐觉得肚子有些痛,心里害怕,惨白着脸叫声太太,拉了裴夫人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裴夫人在她肚子上摸了摸,坐在榻沿上把她搂进怀里,笑着安慰道,“好孩子,别怕,还有一会子呢咱们这小祖宗来得倒巧,看来明儿咱们家就添丁了”

 

 

胡姨娘接了丫鬟送来的参汤喂她,温声道,“吃些提提气儿,回头有把子气力要使呢。”转身吩咐把床铺上,在拔步床的床架子上系了两根红绸子,准备让她借力用。又道,“可打发人去叫大爷了?大奶奶要生了,还不快找他去”

 

这时裴阑在廊子下应,“你们快顾着大嫂子,我到文渊阁寻他去。”说着快步往园子外头去了。

 

毋望皱眉感觉了一下,游丝似的疼一会儿,时候也不长,倒还忍得住,便对翠屏道,“去刘府找我婶子和姨娘去,叫她们快来,耽搁不得。”

 

 

翠屏嗳了声慌忙跑了出去,几个稳婆准备起了接生要用的家伙什,请她上床躺着去,她往那红漆托盘里一看,登时吓得腿都软了,盘里放着一把崭新的剪刀还有穿好的针线,她暗暗纳闷,若是生不出来就要动剪子绞么?那可怎么好

 

裴夫人知道她怕,就编了胡话稳住她,只道,“你想岔了,那剪子是拿来吓唬床婆的,这样她就不敢扣着孩子了,生起来顺遂。”

 

 

毋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换了中衣,按着婆子的指示半躺在床上,原本是害怕,后来想想怀了九个多月,就快和孩子见面了,不知他长得像自己还是像裴臻,性子也不知随谁,心里生出憧憬来,便又不怕了,只觉欢喜甜蜜,那点子疼就算不得什么了。

 

 

“过会子疼得厉害了就使劲儿,不疼的时候就歇着,万事都不用怕,咱们家是御医出生,臻哥儿和你公爹都在外头候着,保你万无一失。女人都是打这儿过的,这一胎顺了,下一胎就好生了,旁的都别想,只想着你那大小子落了地多可人疼就是了。”裴夫人在她手上重重一捏,道,“好孩子,这可是咱们裴家的嫡孙,臻哥儿二十八了,得的头个孩子,你就顾念你们夫妻情义,好歹要争气。”

 

窗外裴老爷道,“别絮叨了,让大奶奶好好歇会子,你又不会接生,杵在哪里碍手碍脚的做什么。”

 

 

裴夫人回神笑道,“我自然担心,你们爷们儿懂什么,只知道抱儿子,抱孙子,苦都叫女人吃。”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歇着罢,我就在外头,有什么便叫我。”说着招呼了胡姨娘退出了后身屋,只剩几个产婆在房里候着。

 

 

那厢裴太傅拢着袖子在文渊阁的一隅踱步,正给《龟山集》写佚文,指着旁边做笔录的校书道,“记下来,前书云云,初无胜虑,而长者以为然,某复何言哉谨当承教耳。知道之说,考绎前言,竟未能谕。道之不明久矣,是非不同,殆非笔舌所能尽也。吾徒各当勉进所学以要其成,庶乎异日其必有合矣。何由展奉,一尽所怀。”

 

才作完,负责医理卷的学士来问,,“伤寒论有一页缺失了,太傅可知太阳中风这段全言是何?”

 

裴臻想了想,道,“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啬啬恶寒,淅淅恶风,翕翕发热,鼻鸣干呕者,桂枝汤主之。”

 

“受教受教。”大学士含笑拱手而去。

 

 

众人聚精会神作学问时,文渊阁的大门大开了,戴着乌纱描金曲脚帽的内侍监尖声道,“太傅大人快别忙了,汝南主子要生了,大人快些回去罢。”

 

裴臻一时愣神,怔怔道,“生了?”

 

 

文渊阁里的大学士们都来作揖道喜,内侍监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摆了摆手里的拂尘道,“没生呢,快生了大人快回去罢,二爷在宫门外等着呢。”

 

 

裴臻如梦方醒,拿了翼善冠戴上,撩袍便走,内侍监在后头跟着要送他出宫,谁知他越走越快,先是走,后是跑,最后竟展开身形纵跃开去,几个起落已然到了文华殿外,直往奉天门狂奔而去。

 

内侍监追得气喘吁吁,从偏殿出来的汉王和赵王侧目,赵王朱高燧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汉王哼道,“愈发放肆了,皇宫大内如此失仪,他哪里还将规矩法度放在眼里,定要参他一本才好”

 

朱高燧斜他一眼,心道男人家,大事上扳不倒他,倒学会在这种小事上作文章了。遂扬声唤内侍监。

 

内侍监忙小跑过去,躬身行了礼道,“二位王爷唤奴才有何吩咐么?”

 

朱高燧往裴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太傅怎么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内侍监掩口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太傅家的汝南公主着了床,羊水都破了,要生啦。”

 

朱高燧哦了声,正想问是否禀报了皇后,眼尾一团绛红一转,循迹看,汉王殿下也已上拔了身形,跃向奉天门外。

 

朱高燧摸摸鼻子,苦笑道,“才刚还说人家目无法度的,如今自己又怎么样呢唉,情这东西折腾人啊。”说着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兄弟俩找了家离太傅府最近的茶馆坐下,汉王殿下心不在焉,茶盏在指尖来回的推动,弄得赵王烦躁不堪,“春君说的没错,你竟是没一点出息,人家老婆生孩子,你瞎起什么劲儿?当初二嫂子生瞻壑也没见你那么上心,这会子她给别人生孩子,你倒不比人家正经爷们儿跑得慢。”

 

朱高煦拧眉道,“你给我闭嘴恶心了我半天还不够,追到这里来了?我就爱操这份闲心,你不爱看就给我走,别戳在我眼里讨骂”

 

朱高燧讪讪的,忍了半天又凑过去问,“她一点没松动?好容易熬到她生完孩子,我看等她做完月子咱们故技重施,把她弄到青州去再说。”

 

朱高煦摇头长叹,“不中用的,如今有了孩子更是牵肠挂肚,除非一气儿弄死姓裴的,否则她的心终归在他身上。”

 

 

往那红砖高瓦处看,肠子揪得打了好几个结,闷声道,“只是要弄死裴臻谈何容易,他是朝中重臣,兼着皇太孙的太傅,越往后越是他的天下,除非取大哥哥而代之”

 

 

 

第120章大结局

 

 

 

 

尚未进烟波苑便在二门上遇着了张氏和谷氏,裴臻忙拱手作了揖,急道,“婶子和姨娘多早晚到的?她怎么样了?”

 

张氏边走边道,“咱们是前后脚,还没见着人呢,快些进去罢。”

 

 

他也不守什么虚礼了,撂了她们快步往园子里赶,打了门帘进屋,见他 和胡姨娘在月牙桌边喝茶,心里便觉不痛快,裴夫人道,“臻哥儿回来了?去瞧你媳妇儿罢。”

 

他连话茬子都没接,冷着脸就往后身屋里去了,胡姨娘愣愣道,“看着脸色不好,是急的?”

 

裴夫人笑了笑,“你还不知道他?把他媳妇疼进骨头里去,八成是觉着咱们没在里头陪春君,拉个脸子给咱们看呢”

 

胡姨娘感慨道,“他们哥俩一个爹生的,性子竟大不一样,还是臻哥儿长情,不像咱们阑哥儿,你瞧瞧他房里,都快放不下了,我真是愁。”

 

 

裴夫人道,“我原也指望他能往房里多收几个,到底香火是大事,可后来知道了素姐儿的事,咱们臻哥儿竟受了那些委屈,这孩子要强,也不同我说,我如今知道了,心里疼得什么似的,眼下好容易得个知冷热的,只要他们夫妻和睦,再给我多添两个孙子孙女,不纳妾便不纳妾罢,我也知足了。”

 

外头进来的张氏和谷氏恰巧听见这话,大感欢喜,福道,“亲家太太果然是极明白的,咱们姐儿得了这样的婆婆,真是前世里的造化。”

 

谷氏忧心往里面探看,“可要先瞧瞧姐儿去?”

 

裴夫人摆手道,“兰杜在里头呢,若论谁能给她吃定心丸,除了兰杜也没旁人了,咱们先等会子,等他们说完了再进去不迟。”

 

床上的毋望见了裴臻抿嘴而笑,轻声道,“你回来了?可告了假?”

 

 

裴臻捱到床头,颇不以为然道,“十万火急的事儿,还告什么假,文渊阁里谁不知道我媳妇要生孩子了。”说着细打量她,抓了她的手道,“现在疼么?可撑得住?”

 

毋望喘了口气道,“并不十分疼,一阵阵的,稳婆说了,要过阵子才发作,你放心罢,我能挺得住。”

 

他低声应了,握了她的手反复摩挲,竟好像比她还紧张,顿了顿道,“我一直在这里陪你,你只管大胆些。”

 

毋望忍笑嗔道,“又混说,你在这里做什么?爷们儿家呆在血房里不吉利,你到堂屋里等着就是了,这里有婆子们伺候,她们自会好生料理的。”

 

裴臻凝眉,复又转头对接生婆道,“你们瞧奶奶胎位可正么?生起来不会太疼罢?”

 

 

那几个接生婆停下手里的活,互看了两眼笑起来,“大人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手里接来的孩子不下一百个了,才刚摸了奶奶的肚子,胎位正得很,只孩子大些,生起来恐有些费劲,别的没什么,您就安心在外头候着,保管给您抱个齐全孩子出来。”

 

裴臻听了连连点头,“那就好,全赖你们了,只要保得母子平安,我回头必定有重金酬谢。”

 

 

接生婆们谢恩,叫毋望歇着,几人都退到外间去了。毋望自言自语,“这孩子赶得巧,怎么偏这时候来。”又抚着肚子道,“好孩子,妈妈真是等不及要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