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羊肉啦,而且我又没有抓你。放手,我自己会洗!”

“哦,这么说,明天早上……”

“闭嘴闭嘴!”

我连连跺脚,却还只能伸出手,让亦帮忙。我承认我很懒,我也承认早上总是犯迷糊,而且,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就算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嘛。看透别说透,说透不是好朋友。

亦也真是的,一点也不顾虑自己的形象。恩,也许他认为自己的冷面形象已经够厚实了,完全不用担心被破坏掉。可是、可是,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过完了年,我们又在旧金山呆了半个月,然后又飞到了纽约,在这里我们又呆了十天。这次亦总算像是来办事的了,虽然不是说很匆忙,但也不悠闲了。于是,这十天,就成了我的自由活动时间。

纽约是一个商业化城市,虽然这里有百老汇有炮台山公园有修道院艺术博物馆,但这里最出名的还是一条条购物街。

我对购物完全没有兴趣,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名牌也不令我追慕,不过我还是逛了一次东村,为灿灿买了一条纱巾。

自那场同学会之后,我只和灿灿见过一面,一开始是因为她的醉酒,虽然她喝酒的时候非常豪爽,但足足头疼了两天,也因此耽误了一天的课。再然后,我就被亦带到了日本。

当然本来在这之前还应该再上一次课的,但那一次灿灿要临时帮另一位助教代课,所以在我离开B市前的那个星期最终只上了一次。

我喜欢灿灿,现在又正是我画画才取得一点进步的时候,所以我完全没有想过放弃。只是不知道灿灿会不会生气,我走的太匆忙了,连电话都没顾得上打。当然在过年的时候我是有打电话拜年,但可惜的是没能打通。

想着要讨好那个有点坚强又有点脆弱的小姑娘,我在逛皇后区的时候又买了条色彩鲜丽的印度纱丽。这条纱丽的配色非常大胆奔放,就算灿灿不戴,也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收藏品吧,我想。

除了这条纱丽,我在皇后区还有一个收获,那是一副油画。老实说,我自己也非常奇怪,怎么会把这幅画买回来。这是一副印象派的油画,以我这个外行来看,是看不出什么内涵的。而且,这幅画实在是太阴暗了,虽然用了很多鲜艳的色彩,但一眼看过去,首先感觉到的却是阴冷。

这幅画不贵,甚至可以用便宜来形容,据说是一个不知名的新秀画的。但很奇怪的是,在第一眼的时候,我却觉得这幅画很熟悉,因此,就冲动的把它买了回去。

不过买回去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绝对不想把这么一副让人心情不快的画挂出来的。只是我也没有把它扔到亦在纽约的大宅子里,基本上,我认为这幅画还是很有特点的,所以想带回去给灿灿看看。

在绕了这么一大圈之后,我们终于又回到了B市,然后我发现,我竟然找不到灿灿了。

在开始找不到灿灿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太多,因为正是寒假,灿灿也要回家的嘛。而且,中国的漫游费向来高的离谱,打不通也是正常。但是当出了正月,我还是没能找到灿灿。

问学校,说灿灿暂时休学了。问她宿舍里的同学,说在上个学期还没结束的时候,灿灿就回家了。

“亦,你说灿灿会不会有事?”

亦看了我一眼,然后沉吟了片刻:“也许会有一点麻烦,但不会有事。”

“你确定?”

“……我确定。”

“好吧。”我长长的出了口气,“那我的画怎么办?我才刚刚掌握一点技巧啊。”

亦的脸上闪过一抹轻松,笑道:“我再给你找一个老师吧,这次给你找个名家。”

“我才不要什么名家,就找一个灿灿那样的就可以了。”名家?哈,名家就算没有什么古怪脾气,也都是端着架子的。就算是幽默开朗的,但人家的辈份在那儿放着的,我也要做足小样。

“又是那个灿灿!”

“什么?”这句话说的太快,我不确定自己听清了。

亦立刻笑道:“没什么。”

两天之后,我就有了个新老师。是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人,叫张昊。性格非常活泼,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以为动物园中的孔雀跑出来了。一头头发何止七彩,身上也总穿着五彩缤纷的衣服,耳朵上还别着两个大的吓人的金属环,绝对符合艺术青年的形象。

张昊的画工非常扎实,虽然对我只想画得像嗤之以鼻,但教的却非常实用,从这方面来说,他比灿灿更适合当老师。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还不错的小伙子,但我不是太喜欢他。因为除了画画,这家伙总是抱着玩的态度。唱歌跳舞是玩,爱情也是玩。他的口头禅就是“不用太认真啦,有什么大不了的,玩嘛。”

我当然不想做什么卫道士,不过我更不喜欢这种把感情当玩的态度。所以,我和他也就是一般朋友的关系。

就这么又过了两个月,转眼间,天就暖和了起来,我的身体也壮了很多。我开始想着要找个什么工作来做。我并不忌讳用亦的钱,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忌讳。

那场车祸令我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一年半,虽然最终没有缺胳膊少腿,但整个身体都几乎是拼凑起来,如果是普通人家,我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这一年半要花多少钱,根本就没有办法去算。还有这之后一年每个月一次的检查,以及现在三个月一次的检查。不要说检查花不了多少钱,也许验一次血只要几十,但心电图呢?脑电图呢?骨测呢?

这些医药费,如果不是中大奖,估计我一辈子也还不起。

所以我想找工作,只是单纯的不想做一个废物。我把这个意思给亦说了,亦的脸色有点难看,不过还是没有阻止。只是给我下了三点要求:一,不许做有危险的工作;

二,不许做劳动强度大的工作;

三,不许做时间长的工作。

这三个要求当然是合情合理,可是我想了想,我一没有学历,二没有特长,年龄又无法和那些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比,最重要的是,我还拿不出什么资历,再加上这三点要求,我能找到工作的可能估计就和撞大运的几率差不多了。

不过我只有答应下来。否则,否则不是继续被绑到家里就是立刻得到一份又清闲又优渥,还非常受人尊敬的工作……当然,绝对是在亦的帮助下。

我已经说了,我并不是拒绝亦的帮助,可是,如果这样得到一份工作,那实在没意思的很,还不如在家看动画呢。

我在网上留意了一些信息,还买了一些报纸,至于人才市场,我只去转了一次就没再去,因为那里都是要学历的,起码也要大专,如果拿不出来,根本就不再问你第二句。

报纸和网上倒是有很多不要求学历的工作,但,符合亦条件的很少,而少有的符合了,人家又不要我,所以又过了一个月,我也没有找到工作。

也许我应该试着做生意?可是想到我要和税务局、工商局等一系列政府部门打交道我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要做生意的话,我也没有本钱啊,总不能找亦借吧。

我有点郁闷,而和我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就是亦了。总是对我说不要急,慢慢找总会找到的。我听得多了,只有把这话当作真心的安慰,否则恐怕是要郁闷加郁闷了。

一件事总是做不成功,总会令人不痛快。以前闲了一年我也不觉得怎么样,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我就觉得有点难熬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非常意外的,我得到一份工作。

这份工作是通过张昊介绍的。和灿灿不同,不知道亦是不是故意的,总之他很少在张昊面前露面,就算偶尔碰到也不说什么。这直接导致张昊把我当成了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所以当他知道我要找工作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仿佛见到了恐龙蛋。

“你要找工作?”

“是啊。”

“你为什么要找工作?”

“我为什么不能找工作?”

“可是……好吧,那你要找什么样的工作?”

我把那三个条件说了,同时又说了一下自身的条件。张昊此时的表情已经不是见到恐龙蛋,而是见到火星人了。

“蕴少爷。”他拍拍自己的头,一点也没想到我是开他工资的老板,径自道,“你这条件和要求……别说没有,就算有……恩,当然有,不过你应该自己也能找到吧。”

我翻了个白眼:“那有什么意思。”

张昊仿佛受不了的摇了摇头:“你既没有特长又没有学历,还这么多要求……你慢慢找吧。”

“如果说特长……”我想到一件事,“我的英语应该不错。”

“切,六级八级的你看看有多少?你是几级?”

“我不知道,不过,在美国生活完全没有问题。报纸看得懂,电视看得懂,也可以对话购物。”

“咦?真的?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你倒真能找到个工作呢。”

于是就这样,我得到一份翻译的工作。用张昊的话说,虽然现在六级八级的人一大把,但是能做到在美国生活完全没问题的却不多。毕竟应试教育出来的……不说也罢。

翻译的这份工作,我做的倒还算开心。一开始,是张昊帮我拿的一些文章,我想是学校里需要的吧。工钱很少,但是有事做,我就很满足了。亦有时会说我傻,说给的工钱不够交电钱,不过也没有阻止。

翻译了几篇之后,也许是我的水平还可以吧,就和一家出版社联系上了,工钱稍稍提高,虽然还是不多,但我想,应该是够交电钱了。

在美国生活的时候没感觉,开始翻译生涯之后我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的英文水平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简直就像是在国外生活过似的。这是编辑的原话,可不是我自吹自擂。

一般的文章没问题,我还特别擅长管理学方面的内容,用编辑的话来说就是非常具有专业水平。

我以前是学管理学的吗?还是,做过这方面的工作?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觉得很奇怪,虽然说失忆了,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些。喜欢或不喜欢,我想,是不会随着是不是失忆而改变吧。

不过算了,无论是因为什么,我也总算是有了样特长,每个月挣的钱……恩,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吧。当然,是那种普通的生活,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看动画,做翻译,和亦一起去吃好吃的,然后做一些爱做的事情……恩,应该也能算是爱做的事情,虽然没有真正的……但,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完了。

两个男人,有没有那最后一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呃,当然我也知道这个想法是有点、有点不对头的。但,我虽然已经能适应……好吧,我承认,是已经很享受那些亲密的接触,但无论如何也走不到最后一步。

无论先前有多少快感,一要走到最后一步,我就会浑身僵硬。如果再勉强,甚至会昏厥过去。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的生活还是平稳而顺遂的。除了那每三个月一次的检查,每天都可以用开心来形容。

这一天我要和编辑见面,所以没有看动画就出门了。

一般来说,翻译工作是不需要这样的。编辑给我文章,我直接翻译,除了通过两次电话外,连面都没有见过。不过这次不同,这一次我要翻译一本书,是美国新出的一本管理学著作。出版社有一些要求,所以要当面谈一下。

和编辑约的地方是一家地处市中心的咖啡馆,环境说不上好,但胜在交通方便。因为来的早,咖啡馆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一对情侣,那个编辑还没到。我点了杯奶茶,然后就坐在那里翻杂志。

“请问……是邢先生吗?”

我抬起头,就看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容貌平常,但有一股斯文的气质。我站起来和他握手。

“是的,你就是郑先生吧。”

“是我。”

那个人回答着,露出一个有点害羞的笑容。我有些惊奇,现在竟还有这么腼腆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工作有一定年头的成年男子。

郑重是我的编辑,我们一般是用QQ联络。在网上只感觉到他是一个很细心、很有责任的人。电话里听起来声音温和,没想到在现实中竟这么害羞。

我们寒暄了两句之后就进入了正题。郑重一如网上的细心,细细的给我说了几点需要注意的事项。随后我们又闲聊了几句。虽然不时的就在网上交谈,但这还是第一次谈工作之外的事情,竟然颇谈得来。

郑重为人虽然害羞,但并不木讷,而且知识面广阔,基础也很扎实。他说自己是中文出身,但看起来在管理学方面也很下过一番功夫,或者说因为他的细心、重责任,所以坐到这个位置之后特意去下了一番功夫。

总之和他聊天很愉快,最后我们还一起吃了午饭。在我临走的时候,郑重给我一个笔记本。

“这个是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已经都写在上面了,你需要的时候就看看吧。”

仿佛害羞是的,郑重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不敢看我。

“好的,谢谢,我正担心记不住呢。”果然是个细心又重责任的人啊。我笑着接过了笔记本。

因为还有充足的时间,我并没有马上开工。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将那本书看过一遍后,我才再次坐到电脑前,同时拿出郑重给我的笔记本。上面用清秀的笔记清楚明白的写着各条注意的事项。在最后一页上写着一个邮箱。

邮箱?郑重的新邮箱吗?显然不是,因为邮箱下面就是密码。

这是什么意思,我一愣。

邮箱是hotmail的,而且我相信郑重也不会在上面放什么病毒木马之类的东西。并且以他的细心,这个邮箱显然也不是随手写上去的。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我打开了这个邮箱。

信的主题是:阿蕴亲启。

第5章

“阿蕴,我是灿灿,很矛盾,我不知道该不该写这封信,可是我最后还是写了。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也不觉得需要什么改变。所以,在最初,我觉得不应该打扰你的生活。可是,当我知道一些事情后,我又觉得有些事情是你需要知道的。起码,我没有权利替你决断。”

“是不是要知道那些事情,必须由你自己决定。我必须说,要是知道了,你的生活必定要有变化,而且很可能是不好的变化。可是,那些事情,又和你息息相关。”

“如果你想知道,可以打开下面的连接。我不知道密码,勾语也不知道,而你,失忆了……呵呵,很矛盾吧。我就算给你写了这封信,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也不准备做更多了。如果你进不去,那么就是天意吧。”

“顺带一提,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

老实说,看到这封信我并不是很惊讶。在找不到灿灿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或者说,再早一段时间,当我在书店里遇到那个勾语之后,被亦匆匆的带到日本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猜想。只不过那时候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感觉,而在回来找不到灿灿之后,这种感觉被证实了而已。

我和亦的过去有很多是不能够被提起的事情,我也下定了决心不去想。我是一个很没有出息的人,只想快快乐乐的过着现在这样的日子。过去有多么悲惨,或者过去的亦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既然已经忘了,那就忘了吧。

回想那些有什么好处?想到了如何,想不到又如何?

所以,在医院里看到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我没有在意;所以在酒店里遇到勾语的时候我没有留步;甚至是在灿灿不见的时候我也没有去深究。

在看完这封信我的第一个想法是直接把鼠标上移,点上面的那个红叉。但不知道为什么,鼠标却移到了那个连接上。

我已经忘了过去,就看看那个网址吧。

模模糊糊间,仿佛有这个想法,回过神,我已经点了下去。那是一个私人网页,需要输入密码。

对于这个网址我是非常陌生的,我也想不起来什么密码。可是手放到键盘上,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很熟练的打出一连串的字符,然后惯性的按下回车,不到一秒钟,那个网页就在我面前展开了。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网页,就是常规的背景色,没有图片,没有音乐。字体也选用的是很规矩的宋体字,标准的小四号。很平常、很普通,如果是开放性的博客,绝对不会有超过十个人以上的踩,如果是论坛,也属于那种不会闯出名气的。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只敢以这种方式记下自己的心情。或者说,这不是记载,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只是需要一个地方诉说罢了。”

这是那个网址上的第一行字。在网络上当然是没有什么笔迹一说,但这应该是我自己写上去的。可是很奇怪,我看到这行字并没有什么熟悉感,就仿佛看一个陌生人的日记似的。

“今天和勾语通了电话,他说他已经考上了斯密特教授的研究生,真是恭喜他了,斯密特教授一直很少收研究生的,本科生更是难上加难,如果是我的话,绝对考不上的。在管理学方面,我没有天赋,也没有兴趣,如果不是少爷的要求,也许我根本就不会学吧。

哈,错了,其实就算少爷不说,我也会选择管理学的。我还能选择别的吗?中文?美术?历史?就算那些东西才是我喜欢的,也不可能把我带到他身边啊。”

“少爷,少爷,少爷,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不是因为这个称呼表明了我们的差距,而是这么称呼他的人太多。其实能这么叫他,已经算是荣幸了吧,我不是杰姆,没有在邢家服务几十年的资本;我也不是阿翔,没有高超的身手,可以在关键的时刻为他挡子弹。

我只是一个好运的孤儿,在邢家的施舍下才能得到温饱,才能得到教育,甚至,才算是有了名字。我当然应该叫他少爷,或者应该叫他主人,也许我应该选择后者,因为没有人叫,可是,这个称呼当然是不适宜的。

所以,就让我叫你亦吧,虽然你永远也不会听我这么叫你,亦。”

这个不知道该说是日记还是心情记事本的东西写的很凌乱,没有具体的日期,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主题。

有时候只是随便的两句,比如:今天很平稳,只是比较倒霉的碰到了刑平。

而有时候则是长篇大论,细致的几乎要从睁眼的第一刻写起。而一般这样的大论出现都是因为那位少爷。

我不想叫那位少爷亦,因为这样太奇怪了。虽然说这篇东西应该是我写的,可是我没有丝毫的熟悉感,也没有代入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忆了还是换了个灵魂,否则怎么一点点也想不起来?

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的日记似的慢慢的滑动着鼠标,以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冷眼旁观似的态度看着他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