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以后还能卖钱!”

巴塞洛缪·罗伯茨并没有应答水手们的话的意思,他休息了一会儿,却看向了安吉丽娜。

“我看到你用鱼把这个东西带了上来,安吉丽娜……这个,难道就是这一次的宝藏吗?”

巴塞洛缪话音刚落,海盗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从几个水手因兴奋而胀红的脸颊、放着绿光的双眼、摩拳擦掌的姿态来看,他们简直想要立刻把扇贝撬开一探究竟……如果不是船长还没有下令的话,这群人毫无疑问立即就会动手。

安吉丽娜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不确定。你可能猜到了,巴塞洛缪。我,在里面又找到一朵该死的白玫瑰……”

“又是一朵?”巴塞洛缪皱皱眉头,他的神情怪异,大概心情和安吉丽娜类似,说不清是吃惊还是不吃惊。

他挣扎了一会儿,道:“算了……这至少可以说明它肯定和希尔顿·蕾斯有关。我们没有找错方向。”

“……你想留着它还是卖掉?我猜它能值一些钱。说实话,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藏宝地还没有去了,而对于最后一张藏宝图,还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我不准备放弃,不过你要是想将这里作为这次冒险的终点的话,而把这只贝壳作为酬劳分配的话,我没有意见。”安吉丽娜说,她在寻求罗伯茨船长的观点,这可是很少有的。

在过去的几十分钟里,安吉丽娜的耳朵被塞进不少巴塞洛缪·罗伯茨的好话,所有的水手似乎都一致赞同他这次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第一个发现海洋的异状、杀掉两条鲨鱼,还把安吉丽娜以为肯定丢了的金贝壳带上来。罗伯茨船长这一次真的显得很有用,这让安吉丽娜不得不把发言权多分给他一点了。

巴塞洛缪·罗伯茨好像还没有从过度疲劳中恢复过来。

他的目光凝滞在金贝壳上好一会儿,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嗯……大概值一些钱……能值两三艘船吗?不……不,不能这么计算。任何和红胡子船长有关的物品都是无价的。”

“我当然不退出,安吉丽娜。”巴塞洛缪定了定神回答,“既然已经到达这里了……”

安吉丽娜心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她还没有完全放弃将巴塞洛缪抛下的想法。合作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她这种不善于妥协的来讲愈发如此。

不过,今天多少让安吉丽娜信任了巴塞洛缪一些。

“那贝壳呢,怎么处理?”安吉丽娜无所谓地耸耸肩。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我们应该暂时收着它……万一出现最后一个宝藏需要用前面获得的物品来开启这样俗套的情节……”巴塞洛缪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为什么我们不再把它打开一次,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呢?”

听到这句话,水手们的目光一下都亮了起来。他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贝壳的好奇和渴望。

安吉丽娜无奈地揿了揿太阳穴,要是她不点头的话,她的船员们一定会抱怨整个晚上……况且,她好像没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

“我在海里检查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吉丽娜蹲下来,顺着贝壳的缝隙将它掰开。失去浮力的支撑后,巨大的扇贝更沉了,她费了点劲才将它掀开。

雪白的内部被暴露在阳光下,还没有蒸发的水珠在壳上滚动着,乍一看似乎是许多小珍珠。

安吉丽娜愣住,动作稍稍一顿。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水手说道。

“是啊,我也没有看出什么……”另一人附和。

巴塞洛缪看起来对一无所获很不甘心,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像是两道岩石中间裂开的勉强透光的口子,仔仔细细地扫视着洁白无瑕的壳壁,不漏过每一寸可能藏有秘密的地方。

最终,他的肩膀颓然地一松,放弃了搜寻。

“下一个藏宝地点,看来我们要大海捞针了。”他将双手一摊,“今天大家都很累了……不如我们给船队上的所有人放个假吧,回到之前海盗都市去,过上不分昼夜的七十二个小时,随便他们挥霍,怎么样?”

“棒呆了,罗伯茨船长!”一个海盗按捺不住喜悦,抢在所有人之前叫起来。

其他人纷纷期待地看向安吉丽娜。

不得不说,这个金贝同样给了安吉丽娜一些财政上的良好预期。他们的经济一直绷得很紧……可只是开心一下的话,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她冲巴塞洛缪翻了翻眼皮,表情却是笑的,道:“如果我说不行的话,岂不是错误都会被怪到我头上……我可没这么傻,巴塞洛缪。担心你自己的仓库吧。”

安吉丽娜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船员已经欢呼了起来,时刻准备四处奔走去公布这个好消息。

“我的钱包暂时还不会因为这个而出问题。”巴塞洛缪说着就想去摸帽子上的羽毛,可他摸了个空。事实上,光是他眼下衣衫褴褛的模样,配上他的口气和动作,就够奇怪的了。

他悻悻地收回手,说:“抱歉,那我就告辞了,尊敬的安吉丽娜·马丁内斯女士。你知道我不能忍受自己穿在这样的衣服里。”

巴塞洛缪忽然变回的古怪的强调令安吉丽娜后背一阵发麻,刚刚对他升起的一丁点友情意义上的好感就烟消云散了,她继续巴不得他快点滚。

“再见,罗伯茨船长。”安吉丽娜飞快地说。

巴塞洛缪好像还想再做一些潇洒帅气的告别动作,然而在目前的形象下,这种行为只能更添几分怪异。

皇家幸运号的船员们将宽宽的木板架在两艘大船之间,好让罗伯茨船长往来。

“滚吧,你们这群小子。”安吉丽娜不耐地摆摆手,驱散还在等着她的命令的水手。

胆大的年轻海盗冲她吹了个口哨:“你棒呆了船长!只要你愿意每个月像这样放一次假,我甚至愿意一辈子留在你的船上!”

安吉丽娜被过于热烈的示忠的语言弄得有点儿脸红,她正要恶语相向,对方的同伴却已经替她打了这个男人的胳膊。

“我敢说你活不过今晚的,兄弟。尤利塞斯会杀了你的。”他大笑着顺势勾住对方的肩膀。

“噢,上帝,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一点。”被打得男人也装模作样地恍然大悟道。

安吉丽娜都不记得上一次被海盗们这么赤|裸地调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或许还是在索尔号上……毕竟只有那群永远将她当作小孩子或者玩具的老男人才会肆无忌惮地拿她寻开心。

她从短暂的恍惚中回过神。

海盗们去向全船范围公布喜讯了,周围只剩下安吉丽娜一个人。

她慢慢地蹲下身,将背遗落的金贝壳换了个方向,好让它正好对着阳光。

安吉丽娜刚才在巴塞洛缪检查贝壳的表面时看见了颜色不一样的一闪,在太阳的照射下,白色的贝腹上好像有字的痕迹。

不知怎么的,由于一种隐隐的感觉,她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件事说出来,而是等到其他人都走开后才开始端详。

这一会儿,贝壳上本来残存的水珠都被海上灼热的空气蒸干了,白色的一面更为晶莹剔透。安吉丽娜眯了眯眼睛,上面果然有字,但并不长,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她在心里缓缓地读到:

algiers.

☆、第一百零七章

请来阿尔及尔。

贝壳上这么写道。

阿尔及尔……

安吉丽娜的眉毛微微拧起。

红胡子船长希尔顿·蕾斯建立的王国,一个真正的海盗栖宿之地,曾经的地中海海上浪子的天堂。

但也只是曾经。

当海盗安定在一块乐土上享受剩下的人生时,他也就不再是海盗了。红胡子船长过世几十年后,当年的海中野狼早已被磨灭血性,安心于眼下的富足。海盗的统治者成为了真实的统治者,海盗的官员成为了真正的官员,所谓的海盗王国,当然名存实亡。

安吉丽娜没有从老杰克讲红胡子船长的故事的辉煌结尾中听到这样的内容,但她已经是个独立的海盗船长了,自然会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传奇结束之后真实的结局。

平静而无声地消亡,大概是骨子里热爱着疯狂的海盗可以想象到的最凄惨的结局,比在战火中壮烈而死还要来得更遗憾些。

尤利塞斯·斯派瑟,新生号上唯一还具备智商的人,之前也是将阿尔及尔作为寻宝之旅最可能的终点之一。要是没有任何线索的话,他们就准备前往那个王国了。

现在,更加非去不可。

安吉丽娜又将手伸向金贝壳,将它稍稍调整了位置,好更充分地暴露在阳光下。

贝壳上并不只有这一行字而已,上面还有许多别的东西,但并非是文字了,而是画作。相比较这一行容易被注意到的英文,刻在上面的画似乎很陈旧,还被海水打磨得不再清晰了,即使是安吉丽娜也只能辨别出模糊的轮廓。

不知怎么的,当她的视线触及贝壳上的图样时,虽然还没有辨识出上面画得究竟是什么,却已经有一股浓烈的悲伤袭上心头,眼泪无法克制得涌上眼眶。安吉丽娜是不喜欢哭泣的女人,能让她留下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此时她竟然止不住。心脏里充斥着的痛意仿佛是由积攒了数十年的思念和难过化脓而来的,还夹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像是那一年,她隔着十几米的高墙,看见那个男孩子从船舷中探出头来。

“你是……人鱼?”

一阵恍惚,安吉丽娜隔着满眼的泪珠,和当时相似的情景组成一幅幅画片,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或者也可能是金贝壳上的图画自己动了起来,形成一组并非静止的生动回忆。

但和她所遭遇过的不一样,这是一个长了一条真正的鱼尾的女人,和另一个生着张扬的红发和满嘴与发色一样颜色的胡子的年轻男子。

男人带着属于海盗的尖角帽子,意气风发地站在船首。

拖着尾巴的女人躲在一块突起的礁石后,小心翼翼地往船的方向窥视。

一阵阵白色的海水拍带着深灰色的礁石,卷起一堆泡沫后,又脱力地掉回水里,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男人好似感觉到什么,他侧过视线,往礁石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无疑只是一个故事的开头。

否则安吉丽娜无法想象是什么让她的心产生了如此可怕的震动。另一个人剧烈的情感冲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将她本身的情绪搅得七零八落。

然而她无从得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金贝壳上只有这么一幅简约的画。它甚至由于海水的冲刷和腐蚀变得模糊不清,连安吉丽娜自己都搞不清楚她是怎么看清楚上面的内容的。

世界仿佛忽然变得宁静,喧闹的船员们和沙沙的海潮声都很遥远。

安吉丽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盖上金贝壳,扯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她不准备被任何人看见这种莫名其妙的样子。

……

“想不想一起上岸去喝一杯,安吉丽娜,尤利塞斯?噢,还有这个小伙子,他能喝酒吗?”

这是约定好的狂欢开始的第一天,巴塞洛缪·罗伯茨先生在自己的皇家幸运号船员跑得一干二净后,冒昧地前来打搅正在开会的安吉丽娜·马丁内斯船长和她的家属们……换句话说,他冒然地闯入了这个正在开家庭会议的房间。

身高早就超过了黑色准男爵先生的索尔·马丁内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自己因为年龄上的问题被轻视了。

坦诚地讲,索尔的酒量确实一般,喝几口就会脸红。这大概和他们的养父坚持不在十六岁以前给他太多酒有关系……当然,在离开新生号以后,就没有人能够掌控索尔的饮食了,可他和安吉丽娜一样,不喜欢太臭的酒味。

但对于一个自尊心一向不弱的男孩儿来说,一点点轻视都足以让他感到不快。

“当然,别小瞧索尔,这个小鬼说不定比你还能喝呢。”安吉丽娜毫无疑问是站在索尔这一边的,说起谎来面不红气不喘。

索尔倒是脸颊微红,但又不愿意自己戳穿安吉丽娜顾及他掩面的谎言,于是别过头去,轻轻地哼了一声。

罗伯茨船长夸张地扬起眉毛,“这可真令人吃惊……噢,对了,说起来我还没有和他喝过酒,这不应该错过的……孩子,你喜欢什么酒?威士忌,或是德国生啤?”

“不关你的事。”索尔不满地嘟囔起他的口头禅。

尤利塞斯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替他回答巴塞洛缪·罗伯茨:“无论什么酒,巴塞洛缪。大家都知道你在这方面有所研究,我们不会和你比品位的。”

尤利塞斯的话显然正好说到自诩高雅的某位男士的心坎上,他的下巴自得地稍稍上扬了几度,嘴角亦泄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笑意——

“噢,是啊,尤利塞斯,真高兴你注意到这一点……说实话这正是让我骄傲的地方。你明白,我是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光凭酒量来断定什么是正当的男子汉该有的品德的。你甚至让我愿意从仓库里拿出二十年的私藏。”

“我的荣幸。”尤利塞斯恰到好处地颔首。

安吉丽娜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真是两个装腔作势的男人。

巴塞洛缪·罗伯茨并不是个不守诚信的男人——虽然这家伙偶尔确实让人不太信任,可在合力围剿鲨鱼的事情过后,两艘船的联系无疑加强了。

他真的专程回到皇家幸运号取回一瓶葡萄酒,还带着几个高脚杯。

巴塞洛缪给每个人的被子里都注上了一点酒,酒香带着沉淀许久的岁月的味道在周围弥散开来。

安吉丽娜粗暴地拿起来往嘴里倒了一口。

“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她说。

巴塞洛缪故作心痛地捂住胸口,看向尤利塞斯,道:“幸好还有你,我的兄弟,我已经开始后悔将它拿出来了……给安吉丽娜喝真是一种浪费。”

尤利塞斯同情地冲他举了举杯。

气氛变得轻松多了。

巴塞洛缪抿了一口酒,他闭着眼睛像是回味了一会儿葡萄酒的味道,才开口道:“言归正传,安吉丽娜……事实上,我是想和你们来商量一下关于下一个目的地的事。正如你们都知道的,现在我们陷入了僵局……没有下一张藏宝图,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几朵特意出现在那个地点等着我们的没头绪的白玫瑰。”

“是啊。”安吉丽娜知道罗伯茨船长特意留下来的停顿只是让他们做出一点儿反应来,于是她点点头,准备接着听黑色准男爵先生想发表的意见。

不出安吉丽娜所料,巴塞洛缪紧接着道:“这就是我为什么特意安排了这三天的假期,让船员们放松一下,他们也在紧张……而且,我们需要绝对安静、高效的时间来商榷下一个步骤。”

安吉丽娜冲他翻了翻眼皮。

“你的船员一定觉得你是吃错药了才会做出这种决断……”

罗伯茨船长一直没有放弃他制定的严酷的船规……尽管在出了叛徒的事情以后,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对海盗们的管制,可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巴塞洛缪·罗伯茨先生依旧是一个把海盗当做传教士管理的不可理喻的船长。

“别调侃我,安吉丽娜,我们得讨论正题。”巴塞洛缪转移话题似地轻咳一声,“这一次只能依赖你们的意见了,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阿尔及尔。”

两个声音同时传出,安吉丽娜转头和尤利塞斯对视一眼,黑发的英俊男人立刻对她一笑,像是在为他们的默契感到高兴。

尤利塞斯之前就提过他认为红胡子一定会将最后的宝藏藏在他一手建立的王国——阿尔及尔——里。可安吉丽娜想到的却是她从贝壳上看到的东西,一条真正的人鱼和一个像是年轻的红胡子的男人、那一行呼唤着她前往阿尔及尔的字,还有三朵适时出现的白玫瑰。

“……阿尔及尔……吗?是啊,多有道理的答案,我应该想到的。”巴塞洛缪摸着戒指上的大宝石,若有所思地说。

☆、第一百零八章

新生号和皇家幸运号的海盗们迎来了狂欢的三天。对于全年无休的群体来讲,这无疑是一次盛大的庆典。

西奈岛上的海盗都市和任何一个海盗聚集的地方一样,混乱、肮脏、缺乏基本的道德和秩序,有时候甚至没有昼夜的分别。人们可以在这里随意地一掷千金,只要愿意将叮叮作响的钱币撒进无良商人的口袋里,食物、烈酒、武器、毒|品、肉|体的关系,什么都可以弄到。

许多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活到下个月的海盗放肆地用抢夺来的财产挥霍,消耗除了破坏社会治安之外并没有其他价值的生命。

这是在索尔号上时的安吉丽娜很少看见的日常,也是马丁内斯船长刻意向他们隐藏起的海盗生活的另一面。

安吉丽娜不喜欢这些,而不幸,这才是大多数和她从事同一职业的人拼死干活后的盼头。

“复仇女神号上的船员也是像这样?”安吉丽娜和尤利塞斯并肩从一个路边寻常的小酒馆旁路过时,她拧着眉头问道。

酒馆里的人看起来恶心急了,他们中的许多人看起来不止是喝了酒而已。

“如果你说爱德华·蒂奇在的时候的话,是。”尤利塞斯平静地说,“他不在以后……我不知道船员们是怎么做的,我从没有管过这些……但我们确实经常在类似这样的地方停靠,有时几个小时,有时几个月。这种地方一般都是获得武器最安全的地方,总是不缺任何我们想要的资源。”

两个人依旧保持着一致步调,沉默地又向前走了一阵。

“说起来,安吉丽娜。”尤利塞斯缓缓地道,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为温和,透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要当海盗?”

安吉丽娜脚下的步子忽然顿了一刹。

“这还需要有什么理由吗?我知道我属于大海,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心里这样对我说。”她道,“再说,船长是海盗,老杰克也是海盗,我是被海盗养大的。”

还有无拘无束的自由。

她在心里补充道。她已经无法忍受被局限在任何一个小范围之内了。

“可……亲爱的,”尤利塞斯轻笑了一下,像是自己都对自己的不该如何措辞而感到可笑,“你知道,世界上不只有海盗这一个职业可以一直留在大海上。而通常其他职业更正当,更有威望,更……该怎么说呢,我看到我们的一个船员——好像是叫艾伦——也在刚才那群人里,醉倒在地上,被压在两条大腿下面……你不喜欢那种生活方式,对吧?”

新生号不是索尔号。

安吉丽娜没法和马丁内斯船长一样让所有的船员都秉承良好的作风。她知道她的船员中有一些人喜欢酗酒,喜欢混乱的关系,并且不把这些当成一会儿事。

“那你呢?你也不喜欢,不是吗?”安吉丽娜反问道。

尤利塞斯耸耸肩。

“我想做的事情随时、随地,只要在海上,就一直可以做。既然没什么不同的话,为什么不选择和你在一起久一点儿的方式?如果非要问我的话,我确实不喜欢大多数海盗的生活规律,因此我自己不会这么做。”

“……我也不会。”安吉丽娜喃喃道。

“可你是新生号的船长,一个船长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拥有一艘怎样的船,如果你渴求得不仅仅是对成山的金银的话……”尤利塞斯注视着安吉丽娜的眼睛,两双神色的眼睛互相对视着……

安吉丽娜感觉自己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到了一种十分认真的情绪,而她敢说尤利塞斯只能从她眼里读到一种措手不及的迷茫。

从十二岁被马丁内斯船长捞上索尔号之后,要是有人问起她将来想做什么,回答只可能是海盗。

可她现在是一个海盗吗?

毫无疑问,她一直都是。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船长,在海上挂着白骨骷髅旗的罕有的女船长。

安吉丽娜的梦想尚未终结,她告诉所有人她准备以女海盗之身建立一个属于海盗的王国,重新开创海盗史上的新时代,为此,她必须找到红胡子船长的宝藏。

……连想出这个主意的安吉丽娜自己都说不清这愚蠢的条件和目标是怎么结成因果关系的,她在一座无人岛上花几秒钟编出来的计划竟然真的勉强地实行下来,到了即将登上阿尔及尔、面对最后一步的境地。

换做另外一个运气不够好的人来干同样的事的话,说不定船早就被吞没在哪个突然冒出的漩涡中了。

安吉丽娜从没有她看起来得那么果决、那么目标明确,她正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过着有一天就当一天海盗的日子。

比如她的船员渐渐开始信赖她了,新生号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了,甚至于他们偶尔还能互相调侃、开开玩笑,就像当初的索尔号。这似乎是个好现象,于是安吉丽娜对这群人私下里的混乱和糜烂视而不见。

直到这一刻被尤利塞斯轻易地戳穿。

巴塞洛缪·罗伯茨的船上有牢不可破的规矩,马里奥·马丁内斯船长内心深处的原则比任何一根桅杆都来得硬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