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从得到船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方向,陷入得过且过的周周转转。

安吉丽娜一直很清楚这一点,可连她自己都吃惊自己从来没有试图去破解这样的处境。

大概是因为等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回话,尤利塞斯弯起的嘴角更为温柔了几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里面似乎夹杂着些许无奈的意味。

“别担心,安吉丽娜,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们有的是时间。”他伸出手来,试探地放在安吉丽娜头上,在确认这位自尊心极高的船长没有反抗的意思后,才轻轻地拍了拍。

自从安吉丽娜给自己加冕为船长之后,尤利塞斯就很久没有这样似乎触犯她的权威的动作了。

他缓和地继续道:“不会糟糕到哪里去的,不管你准备怎么做,我都会在你身边。”

安吉丽娜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不受控制地一颤。

接着,她偎进眼前黑发男人宽阔的胸膛里。即使不是作为船长,她也几乎从未做过这样脆弱的行为。

“仅此一次,让我靠一会儿。”安吉丽娜小声地嘟囔着,语气还带着命令的意味,“还有,你说话太肉麻了。”

休息的三天是短暂的。

船员们度过了尽情狂欢的不健康的三天,而船长和大副们一起拟定了前往阿尔及尔的最快、最有效的路线。

——毕竟他们虽然在海盗城中充实了仓库里的水和食物,可大多数食品的保质期可不愿意等多久。如果他们不想吃很多天咸鱼吃到吐的话,最好早点靠岸,最快越好。

安吉丽娜站在位于船首的船长室的窗前,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忙忙碌碌的海盗,他们大多都在灼热的阳光下被晒得汗流浃背,但安吉丽娜也能从中发现哪几个人总是试图把自己塞到阴影中偷懒。

很奇怪,最热衷于工作的未必不是上岸后最醉生梦死的人,而偷懒的家伙也不乏有戒烟戒酒的修道士般的海盗。

她到底希望有一艘怎样的船?

安吉丽娜复杂地思考着。

“喂,他们打上来几桶鱼。”

忽然,从甲板上传来索尔懒洋洋的声音,安吉丽娜一低头,就看见那头金发又在不停地反光刺激别人的眼睛。

索尔轻松地一手一个提着他所说的桶,那实际上是两个足有一个十岁小女孩高的大木桶,上面的水迹尚未全干,因此看上去亮晶晶的,而桶中的鱼好像在脱水后也没有死透,还在拼尽最后的生命试图跳跃求生。

毫无疑问,等仓库里还算新鲜的食物吃完,他们的主食就会变成干粮和这些鱼……大多数是鱼干。

“干得不错!”安吉丽娜心不在焉地夸奖道,索尔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要是闲着什么事都没有的话,就下来帮忙!”索尔朝上喊道。

“我可是船长!”

“别摆船长的架子,我名义上还不是大副。”索尔哼道,“快下来,反正你站在那里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他们同时冲对方翻了个白眼,以示轻蔑。但不管怎样,安吉丽娜一边翻着白眼,还是一边从船长室里走下来了。

索尔随手将一个桶一把塞进安吉丽娜怀里。

安吉丽娜很久没有做过这种粗活了,一时没有料到它竟然这么重,吃力地后退了两步。

“……应该有人教教你,索尔。船长她可是……嗯,勉强也可以算作是女人,再说还是你的姐姐。”一个路过的海盗一边咂嘴一边摇头,“这样下去,以后没有一个女孩儿会跟你出去的。你可是快十五岁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约会过六个小姑娘了。”

索尔所做的只是傲慢地丢给他一个白眼,道:“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

听他这么说,另一个人也停下手里忙碌的活,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说:“别想掩饰,你这家伙,我们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明明每天晚上做梦都是女人。”

索尔厌恶地皱起眉头,别过头去,一副不想和他们多聊的样子。

见他这样的表情,另外两人反而愈发开怀地笑起来。

“住嘴,你们这些恶心的家伙。”安吉丽娜适时地开口替索尔解围,“这个小鬼可是你们的上司。”

“好吧,尊敬的马丁内斯大副,以及尊贵的马丁内斯船长。”一人敷衍地耸耸肩。

☆、第一百零九章

等目送两人走远,安吉丽娜才隐隐觉得刚刚发生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索尔似乎正处在当初她在索尔号上所处的位置上。

十四岁,即将步入成人却还有一段时间的年龄;略高其他船员一等的位置依然闲着没事就干点杂活,安吉丽娜是马丁内斯船长宠爱的女儿,而索尔是新生号船长的弟弟兼大副;自尊心很强又略带傲慢的个性,尽管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但安吉丽娜不得不承认她和索尔其实都是性格激烈又口是心非的类型……大概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少年少女逗弄起来是很有趣的。

她在十四岁的时候,想法比二十岁时要直接简单得多。

“喂,索尔,如果你是船长的话,会想要一艘怎么样的船?”安吉丽娜随意地将整个人倚在桅杆上,双手环胸,慵懒地问道。

索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两个人中已经有一个人是船长了,我还需要船做什么?”

“少啰嗦,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反正我总是会跟着你的,考虑这种问题有意义吗?”索尔撇了撇嘴,不耐烦地用略带不屑的眼神瞥着安吉丽娜,“像你这样的笨蛋,没有人看着的话,一定会出事。”

索尔亲昵的有点逾矩的话,又让安吉丽娜半颗心悬了起来,她连忙道:“尤利塞斯会负责把关的,再说还有巴塞洛缪·罗伯茨,那家伙有时候小心谨慎得真不像个男人……”

“你是在暗示你准备赶我走吗?”索尔咄咄逼人地问,他的蓝眼睛里沉着一座冰山。

“不……该死!”安吉丽娜懊恼地踢了一脚空气,“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为什么你能乱想这么多?”

索尔狐疑地打量着她,似乎在判断安吉丽娜话里究竟有多少真实。

空气静默了十几秒钟,索尔终于妥协了,他的肩膀放松下来,仿佛浑身竖起的刺也渐渐温顺。

“其实你赶我走也没事,我年轻却有丰富的经验海上经验,体格也不错。”索尔不甘地道,“我敢说离开新生号我只可能比现在混得更好……说不定会像你说得那样,当个船长。”

凭借着认识索尔这么多年的经验,安吉丽娜用鼻子想也知道这个男孩说得是逞强的话——尽管也是真话——他不会真的离开的。但是安吉丽娜依然忍不住心里一揪。眼前的男孩儿是和她相依为命最久的人,虽然她不可能和他成为情人——这现在似乎也不是问题了——但他们仍然会永远是亲人,一种与血缘类似的坚韧的默契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索尔在她身边,这一点让安吉丽娜感到安心。

“可、可是也很少有船会收十四岁的船员,更别提让他当大副。”安吉丽娜同样不甘示弱地说。

“总会有例外的。”索尔固执地说。

他们谁也不愿意率先妥协,于是彼此瞪着对方。

僵持了好一会儿,安吉丽娜才勉强说服自己表现得成熟一点,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好吧,算你说的对。”安吉丽娜说出这句话很不容易,她觉得浑身难受,像有一千来只蚂蚁在她身上爬来爬去,“所以呢,你到底想要一艘怎么样的船?”

索尔的脸皱了起来。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想当船长……不过,安吉丽娜,说实话,我可不像喜欢索尔号那样喜欢新生号……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是因为索尔号以我的名字命名才喜欢它的!总之,我没法把这里当成是索尔号,甚至没法伪装它是索尔号——虽然它本来就不是。”

“可能吧。”安吉丽娜心不在焉地说,不知怎么的,索尔的话令她更加心慌意乱了。

就像是她犯了什么非常粗浅的错误,自己却发现不了一样。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新生号果然还是进入了不得不开始以啃咸鱼度日的生活。大概除了安吉丽娜以外,没什么人能接受一日三餐全是带着腥臭的海鱼,船舱里整日叫苦连天,船员们一副再吃一顿晒鱼干就要去投海自尽的没出息的模样。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他们的指南针运转正常,航向正确,存粮的减少意味着,他们离终点的阿尔及尔越来越近了。

“等上岸,我要立刻去找几个女人!”高大的汉子一掌打在桌子上,拍得本就摇摇晃晃的桌子更加颤巍巍的,“这会儿,哪怕给我一只母猪我都能——”

男人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谁——哪个家伙竟敢——”

他愤怒地回头,正准备挥出去的拳头不得不在半空中收住,因为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一头海藻般的黑发的女人,不幸的是,这个男人相比略显消瘦的女人是这艘船的船长。

“抱歉……船长。”男人尴尬而疑惑地摸着被踢得生疼的大腿,打落牙往肚子里吞,“但您为什么……”

“我心情不好。”安吉丽娜傲慢地扬着下巴,紧紧锁着的眉头显示出她此刻的心情正如她下脚的力道一般烦躁。

围在桌子边的海盗们都陷入诡异的静默之中,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他们早已不像一开始那样敢于轻视安吉丽娜了,每个人心中都确信挑衅船长和找死没什么两样,他们敬畏她。

安吉丽娜正是因为他说得那句话而气闷焦虑。

海盗不应该清心寡欲得跟传教士一样——这是她对巴塞洛缪·罗伯茨船长说的话,因为认为他的船规苛刻得全然不合理。

但现在,安吉丽娜却在向黑色准男爵先生靠拢了。

长途跋涉的水手渴望女人。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尤其是连续面对几个月的白涛之后,他们几乎分不清美丑了。安吉丽娜有时候会从她的船员看她的眼神中发现绿光,当然他们最终没敢做什么,毕竟安吉丽娜和她的情人尤利塞斯·斯派瑟先生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要是谁敢下一次手,大概他这辈子都没有传宗接代的机会了……也可能是再也没有这辈子了。

“抱歉,船长……”别打得男人依然觉得莫名其妙,大概还有几分委屈,他挠了挠头,“呃,如果你是觉得环境让人心烦的话,我可以收拾收拾桌子……”

“还有,船长,你可以尽管打他出气。”躲在人群后头的略显瘦小的海盗探出头来,指指这个人,说。

“嘿!”男人不满地用胳膊肘顶了回去。

安吉丽娜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轻轻地拂过。

毫无疑问,她讨厌,甚至是憎恶她的船员有嫖|妓乃至其他的不够正当的活动……但忽略这些的话,她的水手们看起来都还不赖,并且逐渐培养出很好的默契。尽管他们大多思想简单,没什么特别的突出的智慧,但同样的,他们中也几乎没有不合群的家伙。

也许她能试试,把新生号变成一艘能让她更喜欢的船。

“下午三点之前,我要看到一尘不染的船舱和甲板。”安吉丽娜一字一字顿顿地道,“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我要你们所有人手上都有抹布、扫帚……随便什么。反正我看你们闲下来以后除了浪费时间,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海盗们面面相觑。

“好像不算太难。”一个人低声评价道,可他估计错了安吉丽娜的听力灵敏程度。

另一人小幅度地点点头。

“没问题船长,如果这能令你心情好上一点儿的话。”某个缩着脖子的海盗回答,他的笑容带着一点讨好的谄媚。

安吉丽娜点点头,转身要走。

身后似乎有松了口气的叹息。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脚尖一旋,又转过身体看向了他们,“从今天开始,新生号上的所有人,严禁过度饮酒,严禁嗑药,严禁任何时候、任何形式的嫖|娼。如果让我抓到一次的话,你们最好想象一下后果。”

沉默的一分钟。

安吉丽娜蹙眉,道:“如果听明白了,就给我大声喊‘是的,船长!’”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张了张嘴,但什么声音也没有,仿佛说话的能力被什么人夺走一般。

“马丁内斯船长,你在……模仿罗伯茨先生吗?”

“没有,只要稍微比较一下就会知道我比他宽松的多。”安吉丽娜干脆利落地回答,“我只是不希望有谁把什么病带到我的船上来而已。再说,巴塞洛缪差不多是他那个年级里最杰出的海盗,他的船规……我想多少是有一些道理的。”

“呃……不能喝酒和嗑药,还、还有什么来着?”

“禁止嫖|娼。还有,如果被我发现你们用什么令人作呕的手段欺骗或者强迫女人,后果只会比其他更严重。”安吉丽娜补充道,“你们将这些通知给其他船员,我懒得再说一遍了。”

安吉丽娜眼前的男人们,脸色或绿或白。

“船长,这不是认真的吧?你不是一贯不喜欢皇家幸运号的做法……”

“所以我才没有全盘照搬。”她说,“那么,就这样决定了。”

☆、第一百一十章

新生号船长的新命令在整艘船范围的得到传播之后,一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这是当然的,在船队之中,新生号的船员一直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在皇家幸运号的那群规定每天十点钟就要熄灯睡觉的水手面前,他们为自己的没有束缚而洋洋自得。

但在安吉丽娜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之后,情况似乎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转。

大多数海盗的人生追求既简单又粗暴:钱。

他们想要靠掠夺获得金山银山,而这些的目的又无非指向愈发庸俗的目的:吃、喝、女人。

安吉丽娜的一句话没有阻止他们吃什么,却直接封锁了后面两条。

“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做?”即使是尤利塞斯,也对安吉丽娜突然的举动感到吃惊,“甚至没有和我商量。”

“不是你问我到底想要一艘怎样的船的吗?”安吉丽娜反问,“你可是让我心烦了好几天。现在我下决心来整顿了。”

尤利塞斯无奈地笑笑,道:“好吧……要是你觉得这样让你更愉快的话。”

安吉丽娜暂时还说不清她有没有因为自己多加的三条规矩而变得心情更好,可新生号上的其他人却是怨声载道。

枯燥的海上航行本来就令人郁闷,现在又被阻断了在陆地上的一些盼头的海盗们只好四处找突破口宣泄情绪。安吉丽娜几乎每天都要见到几个被强行“推举”出来和她“谈谈”的倒霉海盗。

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就要上岸了。

非洲大陆的北岸,在翻卷的海浪背后的滨海城市……

或者,滨海王国。

“这里属于海盗。”

一行已经褪色的潦草的白体字深深地印在黑色的旗帜上,这面歪倒在海岸附近的浮标上的旗帜,随着路过的风而扇动着有些破旧的身体。

“早在希尔顿·蕾斯去世后,这里就不是真正的海盗王国了。”尤利塞斯俯靠在栏杆上,他的黑发随着海风如同波浪一般流动,“他的儿子无疑是一个真正的国王,不再是‘海盗国王’。而现在……当权已经是希尔顿·蕾斯三世,红胡子船长的孙辈了。听说年轻的新国王的性格很像他母亲——一位贵族出身的美人。”

安吉丽娜挑了挑眉。

“名不副实了吗?”

听到贵族出身的美人,安吉丽娜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费尔南德斯夫人,一个周身缠绕着淡雅的忧伤的女人。

就算是最讨厌故作姿态装腔作势的安吉丽娜,也有那么一瞬间会忍不住憧憬费尔南德斯夫人。她必须承认那是一种魅力独特的女人,可毫无疑问……这样的人通常不会和海盗扯上什么关系,更不可能是海盗。

尤利塞斯对安吉丽娜点了点头,说:“在拥有整个王国这样的财势诱惑下,几乎从未有人能一直保持最初的心态不变。更何况经过了两代人……现在阿尔及尔的国王从出生起就是生活在城堡中的王子,让他明白什么是海盗帝国的荣耀……不能说不可能,可这确实是个极大的难题。”

安吉丽娜望着隔着一片海洋呈一线状的陆地,那就是曾经由红胡子船长一手打造的海盗的盛世。

现在却已经和世界上的其他王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以呢?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件好事,是吧?”安吉丽娜沉默了片刻,才道。

“是啊,不太好。”尤利塞斯缓缓地说,“希尔顿·蕾斯船长留下的政策是,任何属于海盗的船只在遇到危险时,都能进入阿尔及尔紧急避难。而这一条规矩早在二十年前希尔顿二世时就被取消了。但是……”

尤利塞斯嘴边勾起一个奇异的笑容,继续说:“但是很令人意外,希尔顿·蕾斯三世在前不久恢复了这条法令。不过,这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只是个摆出来漂亮的花瓶而已。他们并不会真的将海盗放进城里,破坏他们好不容易维系好的治安的。”

安吉丽娜不以为意,她早就料到这些了。这条法令甚至连去冒险尝试一下的价值都没有,说不定看守海关的士兵瞧见他们嚣张的海盗旗以后,还会把他们抓起来关进地牢里。

“和以前一样,我们装成商人混进去。”安吉丽娜当机立断,这一招实在太好用了,甚至于她一直留着那条让她行动不便还不符合她审美的粉红色蕾丝裙子,“……巴塞洛缪也会同意这个方案的,他甚至不用伪装看起来都不像海盗……”

“应该可行。”尤利塞斯点头道。

事不宜迟,新生号的船员都已经受够无穷无尽的咸鱼了,他们迫不及待地要进入一个王城,重新成为陆地生物。于是计划的执行时间被果断地定在了第二天下午两点,一个星期天的最热的时候,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亮晶晶的海面,连沙滩上的寄居蟹都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儿埋进沙子里。

看守码头的水手不停地打着哈欠,巡逻的士兵们不停地在椰子树的阴影下徘徊。

这是他们有可能选到的戒备最松懈的时间。

“……商人及其夫人和两艘船的货品?”在港口的亭岗中,一个满脸雀斑的瘦小男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尤利塞斯交上去的通行证……当然,是一份精巧的伪造品,它被用过几次了。

“是啊,最近的生意可不太好做。”尤利塞斯闲聊般地道,“希望阿尔及尔能让我碰见一些运气,否则我太太一定会抱怨个没玩的。”

“知足吧,你至少还有个太太。要知道我的女朋友上个月刚和一个大她三十岁的男人结婚……就因为我连给自己买件新衬衫的钱都没有,更别想给她买什么项链了……嘿,你瞧瞧,现在的女人……她还真当自己是个角?长得也不怎么漂亮,要不是身材还不错的话我才不会……”

穿着那身她最讨厌的衣服的安吉丽娜侧身躲在船舱里,有些烦躁地偷偷关注着甲板上发生的事。那个聒噪水手讨厌的嘀嘀咕咕随着海风飘进她的耳朵里,让安吉丽娜不得不克制着才不把剑丢过去。

那家伙的手上已经握着印章了,却迟迟不肯盖下去,一副要和尤利塞斯好好谈谈女人的架势。

该死。

安吉丽娜的耐心一贯不太经得起考验,她大跨步走了出去。

“怎么还没有好?”安吉丽娜略带高傲地抬起头,看上去就像一个傲慢自私的女人,“动作比蜗牛还要慢,你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

安吉丽娜对着尤利塞斯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尖酸刻薄极了。

尤利塞斯马上领会了安吉丽娜的意思,他赶紧回过头去和水手交换了无奈的眼神。满脸雀斑的男子拍了拍他,正要在通行证上盖章——

“该换班了,罗德。”一个叼着烟的邋遢老人边脱下外套边说。

“噢噢,抱歉,等我盖完这个章就——”

年轻男子的话音未落,老人已经从他手里抽过了通行证。老人浑浊眼球中的光芒却如同鹰一般锐利,他吐出一口烟,道:“这是假的,白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个时间进城的家伙都很可疑,你怎么总是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