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几乎不可能没有坎坷的歧路,而且没有同伴。

他的船并不是密不透风的,人鱼的消息像是有什么特别的香味,每个闻到它的人都想上来咬一口。他的船员早就等待着人鱼即将给他们带来的金银珠宝,而世界的许多角落,还有一群亡命之徒准备掠夺这笔惊人的横财。

“我的祖父开始疯狂地杀人,每一个觊觎我祖母的人都不能活命……敌人、自己人、萍水相逢的人……他必须确保没有人清楚世界上有这种生物,不能留下一点点隐患或者风险。所以,在清理掉第一批敌人之后,最初跟着他四处打劫的那群人没有一个活下来。他们都见过我的祖母。除了死亡以外,没有更安全的方式让知道秘密的人永远开不了口。”希尔顿·蕾斯三世的话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像是凝了冰,安吉丽娜在这种氛围下几乎喘不过气,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一双没有温度的手掐住了。

冰冷的空气里只剩下年轻的国王一个人的叙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祖父被其他人敬畏地称作红胡子。比起一个人,他更像一个恐怖的杀戮符号。但最后,他和祖母还是分离了,因为一条人鱼在陆地上无法得到真正的快乐,她属于大海。当时,我的父亲已经出生了,他并不是人鱼,只是小腿上长有鳞片。不久以后,祖父凭借自己多年来积累下的威信吸引信众,在那些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的拥护和帮助下建立了这个王城,阿尔及尔。但实际上,这也是为了我的祖母,为了让她有一个可以永远安全地停靠的港湾。”

安吉丽娜很久没有说话。

希尔顿·蕾斯三世所宣称的这些,远比所谓的童话故事或是海上传说更不像是真实,可他笃定而坚毅的眼睛说明他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几十年前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安吉丽娜开始有点庆幸自己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了,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对她此时对这个故事的动摇嗤之以鼻。

她很清楚,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相信这是真的。没有特殊的理由,仅仅是凭借着敏锐的直觉。

同时,安吉丽娜必须感慨自己的幸运,一些在她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的幸运。她不是一条完全的人鱼,大概她的船员也开始渐渐疑惑她可以潜水深度以及在海底浸泡的时间了,但她并没有尾巴这种能被别人抓住的弱点,缺少一条尾巴的恩赐足以让她在很多方面少走很多有磨难的弯路,比如和尤利塞斯的感情上。

“这些是我必须告诉你的前提,接下来才是重点。”希尔顿·蕾斯并不在意安吉丽娜准不准备发表自己的看法,“我的祖父为我的祖母准备了很多东西,包括那四张藏宝图里隐藏的宝藏。说实话,即使是他的后代,我也不清楚里面除了日记以外到底有什么。但我很确定还没有人拿走这些宝藏,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海去确认一次,它永远都安静地躺在那儿。大概就算是我的祖父也不知道人鱼的确切寿命,她们未必能比人类活得久,有可能在他准备好这份宝藏时,我的祖母早已去世了。”

男人意识到自己又偏离了主题,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因为是留给祖母的宝藏,所以即使是我们这些后代也没有觊觎的权力,或者说,只有男性后代没有。我亲爱的祖父留下了遗言,如果我的祖母一直没有来取,那么他执意要让继承了祖母血统的女性来继承这笔财富。但很遗憾,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然后就去世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安吉丽娜对希尔顿·蕾斯三世接下来要说的话多少有了一些预感。

“所以,你希望我替你去将宝藏从海底取出来?”

“是的。之前我尝试过,不太清楚我的祖父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但身为男性的我确实没有办法靠近那些宝藏。”

“……对不起,如果我要拒绝呢?”

安吉丽娜将手上的藏宝图往餐桌上一丢,不需要照镜子她也能推断出自己的表情充满了攻击性。对面的男性显然不喜欢这个答案,他微微的蹙起眉头。

“为什么?我认为我展示给你的诚意已经够多了。”

“是啊,我承认你很有诚意,可能还是这些年来命令我做事的人里最有诚意也最有礼貌的一个。可我看不出答应你会让我得到什么显著的好处——我已经看过了藏宝图,完全可以自己去取,而且不用付出任何东西给你,不管是日记还是别的什么。”安吉丽娜说。

其实这样讲话并没有什么目的,安吉丽娜自己都想不出她非要拒绝的理由,只是她那种不愿意随便被人摆布的老毛病又犯了。

希尔顿·蕾斯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他用某种深不可测的目光盯着安吉丽娜。

这时,那位一直没有开口的老仆人忽然用他沙哑的嗓音对他说话了:“现在您应该相信我的话了吧,陛下……海盗可不是你想得那种好人,他们肮脏、残忍、不守信用,你看看这个女孩的打扮和言谈……想要和这种人结为伙伴,是不可能的。”

这种评价很明显不会让安吉丽娜觉得荣幸,她心里升起一股恼怒,再次从座位上弹起来,拔高嗓音喊道:“你说什么?!”

老人无视了她,只是继续用止水一般平静的目光凝视着他的国王。

希尔顿想了想,用手势示意老人不要继续说下去了,他道:“别这么快下结论,让我再和她谈谈吧。”

“……好吧,如果您这么希望,陛下。”老人慢慢地迈动步伐,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

“那么……我要怎么样才能说服你呢,安吉丽娜?”国王问,他像是认真在等待安吉丽娜的意见。

她回答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那本日记。”

“……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我不太想说愿意,因为这是一个大多数人看来会觉得可笑的答案。”

听他这样说,安吉丽娜无疑更好奇了,她追问道:“是什么?”

“……我想要重建这个海盗帝国。可能你也清楚,阿尔及尔已经和五六十年前不一样了……但我很向往在那个传说时代的荣耀,听说那是一个非常自由的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将它恢复成过去那样,成为海盗的天国。”希尔顿·蕾斯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手放在桌上的位置,这个话题似乎令他没有自信,“我想要知道我的祖父是怎么完成这件事的……我是说,不是从其他人讲故事一样的角度,而是他自己,我想知道他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他的心态是怎么样的……是像传说里面那样果决而坚定,还是和我一样……会感到迷茫。”

安吉丽娜愣住。

这个目的和她所想要的再次偶然地重叠了。她想要自己建造一个海盗王国,而眼前已经当上国王的青年则是想要将他已经拥有的地盘恢复成一个属于海盗的国度。

希尔顿·蕾斯紧张地看着安吉丽娜,等待了几分钟后,发现她并没有特别反应,反而意外地说:“你不嘲笑我吗?”

“不。”安吉丽娜掩饰地低下头,转移话题,“那你怎么能确定我一定可以拿到那些宝藏呢?你说要继承了你祖母血统的女性才可以去拿,我的母亲可和她没有关系。”

“同样是一种感觉。此前我离开阿尔及尔在世界各地游历了几年,希望能够找到人鱼。我还去了人鱼岛——那里其实据说是我祖母出生的地方——然后吃惊地发现药已经被人取走了……于是我连忙去确认了另外几处宝藏是否还保持着原貌——祖父的家乡、祖父和祖母相遇的地方,其实我隐隐感觉祖父还是很希望有人能知道他的这段往事的,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将这些地方画成藏宝图来引发其他人疯狂地寻找。在我确认它们没有消失后,我又因为私事去了一趟伦敦,意外地在街上碰到你——黑发,黑眼睛……你自己可能没有注意到,它们并不是完全的黑色,而是相当深的蓝色,还会随着大海的深度而变化的。总之,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你就是我在寻找的人。我大胆地猜测你就是吃下了那颗药的人。因为它和我祖母有关,所以我想你也可以算作是有她的血统的人……之后我一直偷偷跟着你们,直到确定这一点。大多数时候,我贴着你们的船底游动。你明白,对于我们这样的家伙来说,在海里不被发现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大概对你们而言不太愉快,希望你能够原谅。”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去试试看。”安吉丽娜转过头,假装十分勉强地说。

“什么?”希尔顿·蕾斯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也不是不可以试试去取那个宝藏,顺便帮你把日记带上来!”安吉丽娜吼道,但她同时也在心里补充,这不意味着她不能提前把那个日记翻开看两眼。

说实在的,她并不讨厌希尔顿·蕾斯三世……尤其在有点相信他说的这些话之后。他们的目标很相似,再说勉强算有点亲戚关系——要是因为同一个人而半人不鱼算是亲戚的话。

希尔顿·蕾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棕黑色的皮肤看上去充满光泽。

“谢谢你,女士。我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才好了。”

接下来,晚餐的气氛变得和谐了许多,两个人似乎终于能够享受在桌子两端的时光了。

安吉丽娜发现,他和希尔顿·蕾斯的共同点很可能还在口味上。这大概是她在陆地上吃到的最令人心满意足的一顿饭。她的味蕾告诉她盘子里的食物是海产,它们虽然经过一些烹饪,可仍然保持了最原始的美味。

尽管那位老仆人在一旁因为食物的腥气而微微蹙着眉头,可安吉丽娜却觉得相当高兴。

等最后一道菜上完,安吉丽娜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惬意地眯起眼睛,甚至有点想打嗝了。

“我送您回去,马丁内斯小姐。”那位老仆人走进,微微行礼,道。

哪怕并不明显,但安吉丽娜依然能感觉到这个老人并不喜欢自己,尤其是这顿饭以后,那种对她的厌恶恐怕还上升了。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好的,谢谢。”安吉丽娜随意地应声。

还是来时的那架马车,安吉丽娜一个跨步跳了上去,不久车就动了起来。

星星已经挂上了天空,马车从最繁华的市区大街穿过。许多店家已经关上了门,但无疑对于某些人来讲,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阿尔及尔曾经是海盗的王城,因此许多属于海盗的、游离于“合法”边缘的行业也相当盛行,它们平时隐藏在大街小巷中,夜晚就堂而皇之地亮起招牌。

安吉丽娜原本正懒洋洋地托着腮凝视窗外,忽然,她的视线凝住了。

“停车!”她掀开帘子,猛地向外喊道。

与此同时,港口,皇家幸运号。

“汤姆,你觉不觉得我们的船上有很多船员,变得越来越喜欢安吉丽娜了?”巴塞洛缪·罗伯茨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听不出喜怒地说。

汤姆,他最器重的大副,微微颔首道:“或许吧,船长。不过同样的,据我所知,讨厌她的人也一样很多,包括在她自己的新生号上……”

“当初保罗的叛变,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巴塞洛缪幽幽地说,“他是个有天赋的船员,所以我才将他放到大副的位置上……要是我早一天发现的话,一定不会让他经历被鲨鱼吃掉这种简单的死法。”

汤姆的身体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不敢接话。

“我想,我们把自己假装成绵羊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差不多该脱下这层羊皮了。如果今晚回来的安吉丽娜不是尸体的话,我们应该能够得到第四张藏宝图。”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很好,马上就动手吧。”

“可是……船长……”汤姆的额角开始冒汗,他看起来非常犹豫,“我们拥有的船员并不比新生号要多许多,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有吗?”巴塞洛缪淡淡一笑,“放心吧,汤姆,就凭安吉丽娜那样的性格——粗鲁、莽撞、傲慢——她早就自己把破绽暴露在我们面前了……唯一的麻烦恐怕是尤利塞斯·斯派瑟,那个男人让人捉摸不透……”

话音未落,巴塞洛缪·罗伯茨已经自己推翻了前言。

“不,那又如何呢?像那种以女人为中心的窝囊废,根本做不了什么的。就让他们的尸骨,一起葬身在阿尔及尔的海里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先回去吧,看来今晚我有时要做。”安吉丽娜对驾车的老仆人说道,接着自己飞快地从马车上跃下,向路边跑去。

她推开挡路的行人,直接抓住了一个正左右搂着女人准备跨进某个店中的男人的肩膀。

“你怎么在这里,埃里克?”

“马、马丁内斯船长?!”埃里克的脸色相当慌张,尤其在红绿色旖旎的灯光下,看起来更为扭曲古怪,“我、我是在,是在……”

实际上完全不需要解释,但是闻到空气中酒与某些别的东西夹杂在一起的气味,安吉丽娜就能猜到个*分了,更何况埃里克的怀里还正偎着两个不明所以、衣着暴露的姑娘。

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压低嗓音:“噢,我记得我说过新添加的船规吧?严禁过度饮酒,严禁嗑药,还有什么来着?”

埃里克一副恨不得把手里搂着的两个女人立刻塞到地底下去的样子,可事实上他即使这样做成功了也没有用,因为那股浓重的酒气已经钻进了安吉丽娜的鼻腔里。

“回答我!”安吉丽娜一下子瞪大眼睛,气势逼人地问道。

这条的街道的气氛是她最讨厌的类型,想到她这段时间不停地强调新的船规——比起巴塞洛缪·罗伯茨,她的船规已经可以说是相当轻松了——安吉丽娜不由得感到一种名为愤怒的感情正在往她的头顶冲去……并没有到让她失去理智的地步,可确实是最近几个月里最让人恼火的一次。

“严禁……嫖|娼。”埃里克没有底气地回答,“可、可是船长,你知道,我们是男人,有各种各样的需求……”

“闭嘴,你这家伙。我只发现了你似乎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安吉丽娜说,“来,告诉我,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弗雷德?”

“……不,不……我当然没有带弗雷德,他年纪太小了……对不起,船长,我发誓这是最近唯一一次,而且绝对没有下一次。”埃里克的眼神躲闪,“我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其他人,因为实在忍不住了……”

不得不说,埃里克并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他伪装出来的神情算得上演技拙劣。

“这么说来的话,你应该也不会在意我进去逛上一圈再出来吧?”安吉丽娜压抑着愤怒,露出一个在旁人看来可以用恐怖形容的微笑。

“……您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船长?”

“当然不是,埃里克。”安吉丽娜缓缓地说,她的语气变得更凉了,“只不过,我也想见识一下这种店到底是什么样子罢了。”

埃里克已经不敢继续搂着那两个年轻女人的肩膀了,他缩着脖子,双手微微发颤,胆战心惊地跟在安吉丽娜后面准备进店。

安吉丽娜回头瞪了他一眼,吼道:“继续搂着她们!我说让你放开了吗?”

埃里克不知所措,他试着将手指放回女人圆润的肩头上,可又触电般地松开。最终,在安吉丽娜炙热的眼光注视下,他还是僵硬地搂住了两个人。

“不错,两手空空地进去多不自然啊。”安吉丽娜冷淡而嘲讽地说。

这家店和安吉丽娜在海盗岛上临时工作过的小酒馆很像,只不过气味更难闻、地面更肮脏,地上布满各种各样的秽物:纸巾、抹布、酒瓶、呕吐物,甚至还有衣物。

这里毫无疑问不是个单纯地喝饮料的地方,大概皮肉生意兴旺得很。

安吉丽娜一边左顾右盼地往前走,一边时不时回头扫一眼埃里克。每个安吉丽娜扫过一次,埃里克的面色就愈发苍白一分。

一个……两个……三个……

等安吉丽娜一脚一个地将属于新生号的船员从店里踹出来,已经过去几十分钟了。她看着眼前能排成很长一条队伍的十几个人,忍不住对埃里克冷笑:“真不错,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说,你们今晚这么凑巧,一齐选择了违反一次船规,还互不知情?”

埃里克的表情尴尬极了,尤其是两个身上脸上都是吻痕的海盗醉醺醺地躺在他脚边的时候。

“船长……你知道……”他无措地揪着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新船规实在太严苛了一些,我们可是海盗啊!你说过的,船长,无拘无束才是我们的行事方式。”

“但我同样说过船长的命令高于一切,为什么你们就记不住这一句?”她一顿一顿地说,“海上可没有是海盗就必须要嫖|娼的规定。”

“可、可是这世界上能有几个海盗不……我们可不像尤利塞斯,在船上就能有个女……”埃里克好像想要反驳,可在安吉丽娜威慑力越来越强的注视下,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安吉丽娜的怒火当然不可能就此平息。她知道如果这一次她放水的话,这群船员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把她的话当做是耳旁风。她必须用实际行动告诉这群家伙她这一次是认真的,她决心要将新生号那种散漫又荒唐的纪律改变过来了。

她想要的到底是一艘怎么样的船?

至少目前要让新生号变成她更喜欢的地方。

“取消你们明天的伙食,然后在甲板上做五百个俯卧撑。如果还有第二次,就逐出新生号。”安吉丽娜慢慢地说,“我知道这里估计还不是全部的人,现在,你们去把别的跑出来的家伙抓回来,抓回来一个抵二十个俯卧撑。快去!”

在安吉丽娜面前的海盗们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这件事会戳中安吉丽娜的雷区,让她变得完全不可沟通,于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马丁内斯船长……我们……”埃里克还想要辩解些什么。

安吉丽娜并不准备给他找借口的机会,催促道:“快点去,立刻!除非你们想要做一千个俯卧撑!”

埃里克不敢再多说了,他慌张地闭了嘴,带着剩下的还在酒精作用下保持些许的海盗,向另外几家嘈杂的店面跑去。

“船长今天在发什么疯?”安吉丽娜听见夜晚的凉风中带来嘀咕地抱怨声,“不就是玩玩女人而已吗……我们又不是尤利塞斯,她有什么好管的,一副抓奸的样子……”

海盗们走后,孤独而冰冷的空气让安吉丽娜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埃里克他们总是找机会来镇上玩,估计干得从来不是什么正经的事……如果确实如此,那么她恐怕已经被骗了好多天了。这群海盗或许是以为她今晚肯定会在城堡里驻留到很晚,或者她压根就没法活着回来了,今天才干脆放开胆子在外面过夜。

安吉丽娜踹了几脚地上尸体般的醉鬼们几脚泄愤,可是喝到失去意识的家伙并没有感知到她的怒意和失望,反而翻了个身继续打鼾。

她突然觉得难过极了,这是一种对她来讲相对陌生的感情。安吉丽娜抱着胳膊慢慢地蹲下来,好用自己的体温给自己取暖。

“安吉丽娜!”

随着夜色渐浓,空气也变得更凉了,安吉丽娜正将头埋在膝盖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手臂,忽然听到声响,便抬起头。

一个高大而熟悉的人影正朝她的方向跑来。

“你怎么在这儿?”尤利塞斯焦急地握住她的肩膀,他的目光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海盗上掠过,不由得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吗?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不过意外抓到一些违反船规的家伙。”安吉丽娜摇摇头,继续抱着她的膝盖,从手臂间的缝里瞧着尤利塞斯,“你怎么在这儿?”

“你去了太久了……我在船里实在等不下去,本来准备去城堡里找你。”他打量着四周,明白了几分,微微皱眉,“这些是……埃里克带出来的家伙?”

安吉丽娜疲惫地将头埋回两臂之间,没有说话,对尤利塞斯来说,这无疑是一种确切的回答。

“这一次船规可能……确实改得太快了,他们还没有接受过来。再过一阵子,他们会习惯的。”尤利塞斯拍拍安吉丽娜的肩膀,放轻了语气,试图安慰她。

安吉丽娜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才抬起头,道:“……这种小事根本影响不了我的心情,你别用这种怜悯的语气。”

尤利塞斯笑了笑,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

“好吧,这是我的错,我误以为你为这群家伙伤心了。来,那么我们回船上去吧,我想你也不会在乎地上的笨蛋们躺在这里睡一晚会不会着凉的。”

“……不,我还等着看其他还活着的人搬他们回去呢,这是惩罚的一部分。”

“……唔……好吧。”

等到去找人的埃里克他们陆续回来,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相当吵闹,而且似乎在为什么争执,但他们并没有料到安吉丽娜仍在原地,而且旁边还多了个尤利塞斯,于是慌忙地闭了嘴。

不用听,安吉丽娜也能猜出他们一定是在抱怨自己,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裹着尤利塞斯的外套,命令这群家伙扛上走不了路的醉鬼,然后一起往码头的方向走去。

新生号是一艘大船,在夜幕的阴影中仍然可以辨别出明显的轮廓。忽然,尤利塞斯往甲板的方向笑着挥了挥手。

还有船员还醒着吗?

安吉丽娜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却只看见些许金色在朦胧中一闪而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四百四十一,四百四十二,四百四十三……”

太阳灼热地挂在高空上,雨点般的汗水顺着小麦色的皮肤不断落在地上,渐渐汇成了一小滩。

弗雷德站在甲板上,扯着嗓子喊着数字。尽管没有别的动作,他还是觉得太累了,忍不住不停地伸手抹掉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四百九十九,五百!”

“下一组!”

安吉丽娜双手环胸,用下巴示意累得瘫倒在地上的男人们赶紧滚开,好让下一批再来受罚。

弗雷德畏惧地吞了口口水,试图求情道:“船长……这么热的天,让他们做的俯卧撑数量会不会有一点太多了?”

“别说傻话了,弗雷德。”没有出去晃荡的海盗们躲在阴凉处起哄道,“谁让他们闷声不吭地就自己出去找女人,还被船长抓到了。我们看得正开心呢。”

安吉丽娜扫了扫他们,又看了看弗雷德,没有说话,更没有终止惩罚的意思。

前一天晚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埃里克一起在镇上,但剩下的船员不足一半,包括弗雷德和索尔。显然,他们没有把安吉丽娜新加的三条船规当成一回事,说不定还认为这只是个有意思的玩笑。

现在,甲板上正对太阳的那一面,趴着昨晚宿醉的海盗们。

而另一面,昨晚老实睡觉的海盗们看热闹般地躺着。

这是一向散漫的安吉丽娜·马丁内斯船长在新生号上执行的最大规模的一次体罚,甚至于大半个上午过去了,惩罚都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正午即将来临,太阳会升得更高,天气会更热,当然后面的人就越倒霉。

“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巴塞洛缪·罗伯茨船长走上甲板,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在做什么,安吉丽娜?”

安吉丽娜从昨晚开始就满脑子船员嫖|娼的事,以至于忘记了巴塞洛缪差不多也该来了。按照默契,他们应该在安吉丽娜从希尔顿·蕾斯的城堡邀请后有一次会议。

“没什么,惩罚不听船长话的家伙而已。”安吉丽娜说,“我大概还需要两三个小时,你可以下午再过来。”

巴塞洛缪的视线从她脸上轻轻带过,道:“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生气,怎么,他们做了什么?”

“嫖|娼。”安吉丽娜淡淡地回答道。

“噢——”巴塞洛缪拖长了音,露出了然的神色,“当初为了让他们别把女人带上船来,我也费了不少脑筋。不过你和你的大副混进来了,我还不小心让你们跑了……真是麻烦的事,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复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