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抬眸,看着这个明媚动人的新娘,她五官轮廓上渲染的幸福,让她的心脏跳动忽然加快,她怎么可能无视刚才新郎望着新娘的眼神?

曾几何时,少晨也是那样凝望着她,只是他凝望的是她远去的背影,眼底多了一层忧伤。

“不是。”

苏暖轻轻的嗓音萦绕在半空中,空寂的房间内,只剩下她和新娘,其他人都已下楼去安排婚宴。

“苏小姐,想喝点什么,我帮你去拿!”

新娘起身走向冰柜,一边热切地询问她的意见,一时不察,高跟鞋踩到裙摆,整个人往前栽去。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抱住新娘,等她回过神时,她的纤细的手臂间,已经躺了一个人,望着新娘的脸庞,惊险过后的甜蜜幸福让她的心一阵刺痛。

“谢谢!”

新娘的道谢她仿佛没听到,苏暖松开站稳的新娘,无事地弯起嘴角,复又坐回沙发上,低垂的眼眸上,还残留着刚才入目的甜蜜笑靥。

“你的丈夫很爱你。”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开口说这句话,或许是为了弥补心底的某种遗憾,少晨总是对她微笑,深情地望着她,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

他从未对她说过“爱”这个字,只是,她每次回头,都能在他的瞳眸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他不说,她不知,便注定了错过。

即使未错过,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不会有可能?

“准备好了吗?”

苏暖稍仰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对亲密相拥的璧人,新郎那张俊逸儒雅的脸庞,难掩对怀中女人的疼爱。

“苏小姐是现在和我们一起下去,还是…”

“你们先下去吧,陆暻泓过会儿会上来找我的。”

苏暖粉色的唇瓣微不可见地一弯,将目光从这对爱侣身上移开,重新落在摄像机上,也瞥见了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

——《新欢外交官》——

“你在后悔吗?”

顾凌城修长的身体倚靠在墙上,在她走出房间时,视野中便出现了他的脸,耳边是他沉敛低悦的嗓音。

抚摸戒指的纤手缓缓地放下,苏暖撇开眼,不愿去理会他停留在她无名指上的眸光,只是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你当初应该听你爸爸的话,乖乖地跟陆少晨出国。”

顾凌城望着她笑笑,浑不在意地提起往事,苏暖抬眸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浅显地扯动唇角。

“你说得没错,我是该跟他走的。”

走得远远的,继续漠视你顾凌城的付出,遵从父亲做出的决定,和陆少晨出国留学,去法国接受心脏治疗,而不是为该死的爱情而违背父亲。

苏暖的眸光恍惚地一闪,怔怔地望着手里的摄影机。

当初,如果顾凌城没有拦住已经开始滑行的飞机,没有发疯似地闯入机舱,没有拿命赌赢了她的爱情,那么,她现在是不是不该是这般景象?

或许,父亲还健在,少晨依旧在环游世界,拍摄出完美的作品,而她,也在等待三十岁到来的那一天,迎接死神的来临。

只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或许,也没有后悔。

她活下来了,并将一直健康地活下去,而少晨却走了,他实现了他的愿望,一直守护她,直到他生命的终结都未结束。

少晨的心脏正跳动在她的胸口,她怎么还敢,这样面对这个毁掉她所有幸福的男人!

苏暖嗤笑鄙夷着自己,偏转过身,想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把离婚协议书寄出去?”

你接过吻吗?(二)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把离婚协议书寄出去?”

他重复的声音盘旋在她的周身,犹如大悲咒,束缚着她的离去,苏暖停下步伐,噙着一抹淡淡的轻笑,遥望着走廊上某个未知的远方。

“我只是帮你做出一个最佳的选择,况且,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她没有回头去看顾凌城的脸,望着走廊尽头光晕的眼,慢慢地合拢,再幽幽地睁开,嘴角是哀默的寂静弧度:

“让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那一刻,你就已经选择了尹瑞晗,不是吗?”

你早就知道尹瑞晗是尹氏财团董事长的私生女,也早就布好了这个局,而我,只是你功成名就之后,必将舍弃的那块垫脚石…

有些话已经没必要再去说,有些事也没必要再去争,她从未觉得自己输给了尹瑞晗,她是输给了自己的真心,对他过于在乎的真心。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身后是他低沉的声线,她听出了他喉间哽咽住的僵硬和片刻的慌乱。

他慌乱什么,害怕什么,他不是从未爱过她吗?

苏暖侧眸看到墙上的风景画,那是法国的塞纳河,有人曾经对她说,那里属于她,可是,那时,她选择了埋葬在地下的罗布泊。

“这很重要吗?”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对他又有何意义。

她只不过是他局定后的一颗弃子。

当离婚协议书摆在她面前,冰冷的签字笔搁置在她手心,他亲口说的,他对她没有爱情,没有喜欢,什么也没有。

她永远不会告诉他,她曾经在他们的婚姻里,有过的妥协,既然已经落败,又何必再故作自怜之姿?

当她再次看到他和尹瑞晗之间的纠缠时,她回到了他们的家,拿走了他藏在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那上面,已经签好了字,只差一张邮票。

那个冬夜,天空飘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她独自站在邮箱前,将文件袋丢进了箱内,脑海中,还残留着路边一对男女拥吻的场景。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还是你想要的结果,暖暖,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苏暖回过头,看见的是顾凌城嘲弄的低笑,他冷执幽深的视线在她疲惫苍白的脸上逡巡: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个时候,陆少晨回来找你了,他在接受法国ResponsePhoto摄影杂志专访时,就说要回国追求他一直守护的缪斯女神。”

顾凌城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视线稳稳地投射在她左手上:

“当时陆少晨的手里拿着一枚钻戒,那是南非一位著名钻石工艺大师和她妻子的定情信物。”

苏暖能感觉到指甲渗透掌心皮层的痛觉,她的眼眸中,闪过战栗的恍惚,再也无法伪装坚强,因为顾凌城的那些话。

她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那一天清晨,她醒过来,看见床头多出的一枚戒指,视网膜上投射出的钻石,闪烁着璀璨的光彩。

她走出房间,看到少晨手里端着早餐,站在晨光中,白色的衬衫让他看上去恍如天使,他对她微笑,那是她见过的,世上最美丽的阳光。

“生日快乐!”

这是他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送了戒指,却不问嫁娶,只有一句生日快乐。

她默默地将戒指放回桌上,安静地吃着早餐。

“这枚戒指我是不会要的,对不起,少晨。”

她平淡地说完,起身,抬头望见的是少晨仓促的微笑。

她觉得心酸,她还爱着顾凌城,怎么能肆意地挥霍少晨的爱?

隐忍着盈眶的泪水,她转身离开,忽视的是少晨眼底一闪而过的幽伤。

“可惜,那期的专访还没出来,陆少晨就死了,摄影王子的真情表白被最后的悼念取代…”

“你说够了吗?”

苏暖殷红的眼眶内,是冷漠皲裂的眸色,她冷冷地瞪着已走到她跟前的男人:

“我们之间的这场游戏早就结束了,我也没空再陪你玩下去,你永远不会懂什么是爱,永远没资格侮辱少晨!”

“你哭了,暖暖?”

顾凌城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想要擦掉她眼角的透明液体,却被她决然地挥开,他的手停滞在了空中。

顾凌城脸上仅存不多的笑容全部消失,消失得很快,也很利落干脆。

苏暖揩掉自己的泪水,深吸口气,粉唇轻启,低冷的声音在彼此间流转: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情,也没有喜欢!”

这句话是他两年前转身离开前送给她的,今天,她一字不差地复述着。

她的语调和他当初很像,冷酷,残忍,却比他多了一份漠然的萧瑟。

顾凌城眯眸望着她讥讽的眼神,嘴角刹那荡起一抹弧度,却夹杂了太多的情绪,那不是她所能解读清楚的。

“所以,你打算爱上陆暻泓吗?”

他的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肩膀,紧致得让她疼痛地拧起眉头,湿涩的眼眸中,是他紧绷却安静的脸庞,带着嘲讽的笑。

打算,而不是已经,或者正在。

苏暖低头盯着肩上那只遒劲有力的大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隐忍了太多的怒火。

顾凌城太过骄傲,即使不爱,也不允许她背叛对他的爱吗?

“我爱谁关你什么事,我们离婚了,也结束了,两年前既定的事实,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

顾凌城忽然轻笑出声,点点头,在她的挣扎中,放开了她的双肩,往后稍退一步,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

“陪在你身边六年,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博爱!”

“现在知道也不迟!”

苏暖对神色不定的他笑了笑,那双美丽的安静里,在转身之际,闪落晦涩的自嘲。

一步一步地远去,她的心底却是空寂得可怕。

原来她的爱,在他眼里,从来都是那么廉价,轻易地爱上,然后又轻易地舍弃。

电梯打开,她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一名服务员正担忧地望着她。

苏暖朝她礼貌地笑笑,却发现服务员眼底的担心更浓。

“小姐,你还好吧?”

苏暖懵懂地转头,在电梯内壁上,清晰地看到一张素净的脸,流淌着大片大片的湿润。

她拭去夺眶而出的泪滴,清凉的透明,落在指尖,晶莹却忧伤。

------题外话------

本章中有一句暗喻,关于塞纳河和罗布泊,有亲可能会看不懂,流年就啰嗦地解释一句,罗布泊是一个被淹没的湖泊,最后成为一望无际的沙漠,文中的塞纳河指的是陆少晨,罗布泊指的是顾凌城,亲爱的们,懂了不?

你接过吻吗?(三)

陆暻泓敲响总统套房的门,房门打开,走出的是负责套房的私人管家。

眉心一皱,他越过私人管家礼貌弯身行礼的身影,朝着豪华的房间望进去,只有一片苍茫的空寂。

“她人呢?”

他冷沉的嗓音,让管家紧张地不敢乱动,却还是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

“那位摄影的小姐刚才已经下去了。”

“去哪里了?”

他并未在宴会场地看到她的人影,少帆告诉他,她在房间里等着他。

“抱歉,那位小姐没有交代,但刚才她和一位先生在走廊上聊天,似乎不怎么愉快。”

回忆起刚才在电梯门口和顾凌城的擦肩而过,陆暻泓眉间的褶皱愈发的明显,不再听管家的解释,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幽静的走廊上,黑色的颀长身形,优雅克制的步伐,越来越快,他按下电梯按钮,然后静静地等待,沉寂的目光落在缓慢变化的数字。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烦躁,但他感受到,自己荒凉的内心,在接受着莫名的鞭笞。

他答应过少晨要照顾好她,他却听之任之,将她放逐在浩瀚的灰色世界,置之不理。

两年来,他从未觉得愧疚,他给出了生活费,那对于他而言,相当于饲养一只无关紧要的宠物,即便,这只宠物和他素昧蒙面。

然而,现在,他站在这里,周遭是明亮堂皇的灯光,他平静的心湖却漾起涟漪,这样的异样根本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他无法解释这种奇怪的感情,也找不到适当的理由来为这种异常做出辩解。

裤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电梯门也缓缓打开,他走了进去,也按下了接听键。

“小叔,婚礼开始了。”

陆暻泓凝视着迅速变化的数字,稍许的沉默后,紧闭的电梯内,回荡着他清冷低沉的声音:

“你不是有备用的摄影师吗?”

电话那头传来无奈的轻笑,然后是叹息的明了:

“我知道了,小叔。”

彼此便不再多言,结束了通话,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陆暻泓没有猜错,婚礼现场的确不止苏暖一名摄影师。

这并不是一种默契,而是一种手段,未雨绸缪,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这已然见怪不怪。

而他们这样的人,必须学会这种方法。

酒店后花园里的茶花开得恣艳,在这个寒冷降临的季节,任何花都会在它的时季结束前,开到荼靡,绽放出最决然的美丽。

而他此刻,正穿梭在这份决绝的绚烂之中。

清凉的夜风刮在他的肌肤上,拂乱了他黑色的碎发,昏暗的路灯光下,他四下寻觅,然后,在不远处的花树边,他看到了一排木椅,也看到了蜷缩在上面的小黑影。

——《新欢外交官》——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只是迷惘地走着,走出电梯,不停地往前走,眼泪也不停地流下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同类遗落在这个世界的个体,孤寂而茫然,找不到填充内心空虚的温暖。

她拼命地呼吸,却发现,连空气也陌生得让她咽喉生疼。

她在幻想,只要她走入夜幕中,是不是便会被那黑暗吞噬。

她的大脑被无数的问题侵占,她转过脸,便看到了那些素雅美丽的茶花树,她安静地坐在木椅上,觉得很累,心脏也跳动得好辛苦。

她轻声地喃语:只要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然后,她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痛苦,继续生活下去。

轻轻地闭上眼,依靠在椅背上,任由泪水滑过耳际,淹没在栗色的短发中。

在寂静的夜色中,她听到泪珠破裂的声音,那是她最为熟悉的一首安眠曲。

——《新欢外交官》——

“你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