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却郁闷起来,这些真的是为她做的,是陆暻泓的话,她该怎么办?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买完水回来,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陆暻泓的名字。

她在心里对自己默念三遍静心咒,才接起电话,端着一杯水倚靠在窗台上。

尽管心中如何的惊涛骇浪,面上却努力伪装得平静冷漠。

“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苏暖设想了很多种开始,却没料到是这么肉麻的一类,一时接受不住陆暻泓的怪异,一口水喷了出来,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也听到了。

“你怎么了?”

陆暻泓清冷低沉的嗓音有些不悦,对于苏暖给出这样的回复,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给出如此不知情趣的回复。

当然,苏暖并不知道,陆暻泓早已在她身上贴了自己的标签,就像是在花栗鼠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牵绳,花栗鼠闹小脾气是常有的事,但只要他拉拉绳子,花栗鼠就不得不回到他的气场。

“既然想的话,那就见面吧。”

苏暖为陆暻泓这样的独断独行而愕然,她看着客厅里的花和蜡烛,觉得今天的陆暻泓格外地不对劲,她都说了要和他断绝来往,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懂?

难道是故意不想懂,装傻充愣吗?

“我们已经超过七十二小时没有见面,我不希望在九十六小时候还没看到你的人影。”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苏暖反身趴在窗台上,喝了口水,语调不善地冲陆暻泓反问,她知道有些事越拖越麻烦,应该当机立断,譬如她和陆暻泓的关系。

“我只是在和你商量,就这样吧,明晚我去接你。”

“我明晚没空…”

“嘟嘟…”

苏暖听着听筒里的忙音,往嘴里灌下了大杯的冷水。

陆暻泓挂了电话,感觉内心有些烦躁,他将视线投向车外,随手将手里正在已经研读很多天的书丢在了座位上。

乔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在浏览一些资料,发觉了后座的动静,便偷瞄过去,不经意地听到陆暻泓的声音: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在乔的印象里,优雅克制的陆暻泓哪里会这样说话,自从认识了苏暖后,算是性情大变,他的目光扫向那本被陆暻泓放弃的书。

爱情三十六计?

那种由不知名的作者和出版社出版的,没有任何营养价值的地摊书籍?

乔咋舌地暗叹: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能把冰山融化为一潭春水!

刚才那些肉麻的话,应该就是从上面学来的吧…

察觉到乔诡异的眼神注视,陆暻泓皱着眉头望过来,乔立马恭敬地垂下视线,不让陆暻泓看到他嘴角的憋笑。

“对了,陆部,明晚政府和企业合作开发的花都年郡剪彩仪式,您去吗?”

“推掉吧,我有重要的约会。”

苏暖穿着睡衣,湿漉着短发,坐在沙发上发呆,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薄薄如就一张纸,却足以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她洗好澡从浴室出来,门铃便被按响,是一份快递,签收后打开却是一纸房产证:竟然就是她现在租住的房子。

从今往后,这就是她的房子,她无法从懵然中清醒过来,因为房产证上写着的等级日期是在两年前,确切地说,是在她一无所有地搬进这个房子的那一天,从那一天起,这个房子的主人就是她。

那这两年那个一直很照顾她和林嘉嘉的大婶又是谁?

她这两年交的房租又去哪里了?

她无法不去想一个人,她已经猜到是谁,不想去承认,却越想越难受。

苏暖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因为过于气愤,握着手机的手心搁得生疼。

“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顾凌城笑吟吟的声音,混杂着高档餐厅的古典音乐,苏暖的眼眶有些酸涩,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她还是没摆脱他的阴影。

“我出去接电话,等一下。”

苏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前方的电视机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在顾凌城接起电话的那瞬间,所有的记忆都被从心底挖掘出来。

“怎么样,还喜欢吗?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去家政公司,请人帮你整理了屋子,知道对方是怎么说的吗?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男人窝,要不是看到了那些女人的用品。”

顾凌城低低地笑着,心情听上去很愉悦,苏暖只是听着,不置一词,很久的沉默,电话里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忽然,他说道:

“暖暖,生日快乐。”

苏暖自嘲地轻笑一声,眼泪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从前的每一次生日,顾凌城都会陪在她身边,送她各式各样的礼物,每一次都会有一束红玫瑰,即便每一次她都会抱怨:对红玫瑰有轻微过敏。他也从不记得

因为那时她深深地爱着他,所以,也从不去在意,只要是他送的,什么她都会去试着喜欢,包括那么原本避而远之的。

然而,现在,他依然不记得。

而她的生日,她早已经不过了,自从两年前的那个生日她拒绝了少晨的戒指,她便不再过生日。

苏暖抹掉眼角的泪花,她并不是为顾凌城流泪,只是觉得曾经的自己有多愚蠢,在少不更事的年龄,爱了一个满身被刺包围的男人,直到最后也无法温暖他冷酷的心。

“这本房产证为什么两年前就在我的名下?”

苏暖冷淡地问,那一头顾凌城忽然没了动静,在苏暖几乎失去耐心打算挂断时,他才幽幽地开口:

“刚才在走廊上遇到政府里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你说那个房子啊,其实我好多年前就买了,刚巧你要租,索性就当那次的生日礼物送给你了。”

苏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是哑然无声,她很想冷冷地质问他,为什么偏偏是两年前,为什么偏偏是你买下了我租的房子,为什么偏偏是在那一天将房子转到我名下?

顾凌城,你真的把我当白痴吗?

终究还是没把这样的话说出口,以他顾凌城现在的身家,送一套房子给前妻,根本不算什么,不是么?

“既然如此,那就谢谢顾副市长了,你应该两年前就该把房产证给我,那么我也不必这么省吃俭用地去缴房租。”

苏暖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顾凌城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些钱,我帮你建了一个摄影爱好者的基金,以陆少晨的名义。”

苏暖像被雷劈中,震惊地愣在那里,那是她这两年里无意间的说起,等她赚了足够的钱,便要以少晨的名字办一个摄影基金,规模不必很大,算是她的心意。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她冷冷地擦掉,厉声地质问: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谁允许你派人跟踪我的,是不是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你都一清二楚?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回去了吗!”

苏暖没有大声吼叫,声音沉沉似湖底结成的冰,顾凌城却呵呵笑了几声,似乎苏暖的暴跳如雷正合了他的心意。

“暖暖,你不知道吧,你离开的这两年里,我从来没有缺席过你的生活,不然你以为每次你打架滋事,仅仅几天拘留,对方就会放过你?”

“社会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暖暖,你十五岁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没有离开过。”

苏暖狠狠地握着手机,掌心鲜红地似要嵌出血来:

“顾凌城,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两年前就成功了,现在,你做这些事又想干什么?”

“我一直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回到我的身边。”

“你又结婚了不是吗?你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卑鄙,这么贪婪!”

顾凌城低声地笑笑:“所以卑鄙的我一直认为,婚姻和爱情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我也一直认为,苏暖不适合婚姻,摄影才是最适合苏暖的,还有我身边的位置。”

“你怎么敢这么骄傲!”

苏暖冷笑地挂断了电话,将沙发上的抱枕扫落在地,玻璃杯被砸倒在茶几上,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顾凌城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笑了笑:

“其实我很想告诉你,我可能爱上你了。”

他淡淡地对着话筒道:“两年前我便想要告诉你,可是陆少晨死了,你看不到我听不到我,现在,能守在你身边的只有我,暖暖,你该清楚我的耐心。”

绿林出版社打来电话,问她是否准备好,派来接她的车子已经在路上了。

苏暖这才想起正事,她匆忙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她的脸色很苍白,即便是上了些腮红,还是无法掩饰她双眸的暗淡,从昨晚她一夜无眠,怎么可能有好气色。

来接苏暖的是负责她那次摄影集出版的编辑,上下打量了遍苏暖的装扮,嫌弃地皱了皱眉,没有第一时间带着苏暖往花都年郡赶,而是去买了件礼服。

苏暖也没有反对,因为一切费用出版社报销,她不是傻子,岂会想不到这次客户的重要性,不然出版社不会这样大出血。

花都年郡邀请了很多商政方面的知名人士参加,苏暖偶尔提起过花都年郡,这是本市的湿地保护基地,这次不仅将之治理了一通,还开发了旅游项目。

苏暖穿着一条侵染了淡淡的水墨山水画的白色短裙,外面披着暗蓝色的修身短西装,看上去很端庄淑女。

几乎是苏暖刚踏进花都年郡的那一秒,她就看到了顾凌城正一脸职业化笑容地在应对记者的答问。

她立刻转开视线,然后看到了会场里和其他贵妇交谈的尹瑞晗,她的手里牵着一个小人儿,是尹瑞晗和顾凌城的女儿--囡囡。

苏暖没料到这里还有顾凌城夫妇,转身就想走,却被眼疾手快的编辑拦住:

“我说姑奶奶,你可不能现在给我出乱子,不然一大笔生意就泡汤了。”

苏暖拧了拧眉头,自是知道她的摄影集和出版社有利益挂钩,不可能这样撕破脸,却也不愿意和顾凌城或尹瑞晗碰上。

“那我先去那边休息会儿,客户来了再叫我吧!”

“哎,顾副市长和秦先生已经过来了。”

苏暖的身形一僵,被生生地止住脚步,她听到编辑正谄媚逢迎地说话,然后,是一个男人好奇的询问声:

“这位就是卖摄影作品给我的餐厅的苏小姐吗?”

编辑扯了下她的手臂,外加使眼色,苏暖深吸口气,还是转了过去,眨了眨眼,几秒过后,冲着那位秦先生伸出手:

“很感谢您购买了我的作品。”

“哦,苏小姐客气了,我还从来不知道摄影圈子里有这么漂亮的摄影师。”

苏暖轻轻淡淡地笑了下,算是对赞美的谦和答复,倒是编辑已经开始殷勤地为苏暖和两位作介绍:

“小苏啊,这位是本市的顾副市长,这次可多亏了顾市长的引荐,不然小苏这么好的作品就要被埋没了。”

苏暖笑得有些勉强,当听到是所有事都是顾凌城在穿针引线,她没错过那位秦先生投射在她和顾凌城身上的暧昧眼神。

离婚两年,谁还会记得顾凌城当年的妻子,而她这任前妻在旁人眼里,无非是和顾凌城有着某种不能言明的关系的女人。

“小苏,和顾市长打声招呼吧!”

苏暖抬头看着嘴角噙着笑的顾凌城,清淡地微笑了下,敷衍的成分居多:

“顾市长,您好。”

顾凌城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小姐,幸会了。”

还真的能装,苏暖在心底嘲笑,面上是淡淡的表情,和秦先生寒暄几句,谈妥了生意,编辑便乐呵呵地和其他人套近乎去了。

剪彩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作为政府代表出席的官员,顾凌城被工作人员叫走,苏暖也不愿久待,便找了个借口要走开,走的时候秦先生递过来一张名片。

“要是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会再联系苏小姐的。”

“好的。”

苏暖也轻轻地微笑,没有了顾凌城,她也不再那么僵硬,秦先生的声音始终含笑,这个接近四十岁的男人充满了成熟的气质,擅长微笑,世故而睿智。

“我一直觉得苏小姐很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秦先生可能看错了,我们并未碰过面。我刚想起有种重要电话要打,就先过去了,再见。”

苏暖淡淡地说完,稍稍地鞠躬,便转身往栈道的方向走去,不管是搭讪还是好奇的询问,她都不打算继续攀谈下去。

她不想要爬上那些有钱有势男人的床,就没必要去刻意地讨好他们。

花都年郡确实如广告上说的那样,美丽的栈道,环绕的芦苇,一低头便是清澈的池水,冰爽的风迎面而来,拂过她的裙摆。

苏暖选了一处木椅坐下,她将眼前的这片芦苇和青岩门山头那一丛重合在一块,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骡车,想起陆暻泓难耐的青黑脸色。

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然后她的脸被一只小手轻轻地滑了一下,苏暖一转头便看到跑得远远的,站在栈道上咯咯笑着的囡囡。

她一张小脸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奶油,柔软的头发梳成可爱的两角辫,带着精致的小皇冠,穿着雪白的蓬蓬纱裙,像是童话里的小公主。

苏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触碰到一块甜腻,她望着指尖的奶油,将手指放进了嘴里,然后对着睁大眼瞅着自己的囡囡微微一笑。

无论她又多么厌恶尹瑞晗和顾凌城,孩子是无辜的,她无法去憎恶一个纯洁的小天使,尤其是在想到自己苦涩的童年,即便不喜欢孩子,她也想对那些孩子好,以弥补自己那缺失的童年。

顾凌城过来时,便看见囡囡嫣然的笑容,还有苏暖脸上滑稽的奶油,一点点妖娆的红色,因为她刚才的触摸,很像一个吻痕。

不经意间流露的诱惑。

“新妈妈喜欢吃奶油,囡囡再去拿一些来!”

囡囡笑眯眯地凑近苏暖,摊开自己的小小掌心,将那盘所剩无几的奶油送给了苏暖,然后嘟起沾了奶油的小嘴飞快地亲了亲苏暖,便咯咯笑着跑开了。

苏暖望着囡囡摇晃奔跑的背影,就像是看到小时候自己奔跑在父亲身后的样子,她挑了些奶油放进嘴里,偏过头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顾凌城。

她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也没有开口询问,从木椅上站起,朝着栈道边的垃圾桶走去,丢了那个塑料盘,继续慢慢地踱步在栈道上。

高跟鞋踩在木制的栈道上,在苍茫的灰暗天空中,留下仓浊的回声。

“在想什么呢?”

苏暖眼角的余光瞟了眼跟过来的顾凌城,昨晚的那段对话历历在耳,她姑且做不到顾凌城这样的一笑泯恩仇,自然不想去理会。

她往前走了几步,便在栈道栏边站定,趴在栏杆上,眺望着夜色下潋滟的水面,心思却无处安放。

顾凌城依旧没有离开,他全然不觉得自己在自讨没趣,斜靠在栏杆上,点了根烟,火星忽明忽暗,令夜色显得更加的暧昧不明。

苏暖闻到香烟的味道,觉得刺鼻,便往旁边挪了一步,她没有甩头而走,无论她走去哪里,顾凌城都会跟过来,那么,又何必多走冤枉路?

在他面前,她还不至于落荒而逃,失去最后那一点点的尊严。

“不知道为什么,囡囡会这么喜欢你,连瑞晗她都不曾这般亲近。”

顾凌城也眯起那双深邃的眼望着那一泓幽静的池水:

“你知道一个孩子是不会随便喜欢一个陌生人的。”

“事实上,我就是一个陌生人,”苏暖仰起头,略略长的头发在风中微微荡漾:“别再把你用在别的女人身上的那一套往我身上用,我已经过了花前月下的年纪。”

顾凌城转过头,隔着烟雾朦胧的暧昧,看着月光下,苏暖明晰干净的五官,还有那双妖娆澄澈的凤眼。

那个女人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只是和苏暖的模样不同,那个背弃他的女人长得更加妩媚风情,不然又怎么会嫁入豪门,成为名门贵妇?

他还记得那个她说:我要嫁人了,和你不同,是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我不介意和你上一次床,但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心,所以,你还要吗?

那时候的他躺在草地上,手里捏着一个用草编织成的戒指,他打算送给她的,结果她却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他的心痛得渗出血来,他把他所有爱都给了她,她却将他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