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哽咽一声,又顿住,垂下头,蜷在他的怀里,陷入沉默。

不过两个小时,苏振坤就化作一拘骨灰,苏暖从陆暻泓手里接过来盒子,轻轻的,几乎没有重量,她却抱得紧紧的。

走在那条铺满碎碎白色石子的小道上,没有语言,苏暖突然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陆暻泓,嘴角挂着一抹淡得忧伤的笑容:

“陆暻泓,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苏暖抱着骨灰盒站在火化场的外沿,目光悠远地望着天际的灰暗,陆暻泓不敢打扰刺激她,便退到一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陆暻泓想起在病房里找到的那封信,心里也空旷一片,觉得不真实,以至于麻木变得疼痛,终于也丧失了一切感觉,只剩混沌和不敢相信的事实。

手机忽然响起,陆暻泓怕吵到苏暖,接起往边上走了几步,是他二姐打来的电话,询问苏暖可好,一贯善于言辞的他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转身看向苏暖所站的位置,结果却只看到一片空寂的苍茫,他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紧,听到了自己焦急而自责的声音:“不见了。”

陆暻凝顿了一下,似有些内疚,猜到估计是她的一通电话让陆暻泓分了神:

“快去找到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

陆暻凝的语气听来,充满心疼而略略感慨:

“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人力无法违背,逝者已逝,让她不要再执念下去。”

陆暻泓觉得沉重而烦乱,他快步地往停车场走去,眼睛还四下搜寻着,听到陆暻凝的感叹,压制了声音:

“我知道了。”

苏暖开着跑车一路狂奔,内心平静,神色寂然,看不出颜色,也看不出内容,副驾驶座上放着的是那一盒骨髓。

长途跋涉两天一夜,回去了南方依山临海的小乡村,她抱着骨灰盒走在青岩门崎岖的道路上,仿佛在为怀里的逝者寻找一个栖身之所。

青岩门里和父亲年纪相仿的旧识匆匆地赶过来,看到抱着骨灰跪在土坯房前的苏暖,纷纷关切地上前迎接。

苏暖清着声音应道:“我爸爸过世了,忧心自己变成孤魂野鬼,嘱咐我一定把他送回到青岩门,他是从这里出去的,现在想让自己回归到这里。”

她是预备在这里长跪的,她怕青岩门的居民不会允许已离开的人重新埋葬在这片土地之下,一位叔伯喟然叹一声,跟着跪下来,滚落一行浊泪。

那一刻,苏暖仰头盯着他的泪,她以前从不知道“浊泪”这个词是怎么来的,眼泪清亮透明,怎会浑浊。

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沧桑世事,令眼泪辉映了凡尘沉重,流泪之人无心流之,却将前尘旧事均付与一滴细瘦的水里,承载太多,怎能不浊。

苏振坤带着她十几年漂泊他乡,客死异地,终究也无法获得一个令人安慰的结局,有些人似乎注定要背负沉重的命运。

南方民间葬礼,浓重的仪式感和敬畏,苏暖披麻戴孝,随白色队伍走在南方初春依旧冷硬的土地上。

当地风俗,整个青岩门的人都来观礼,白帐漫天,哭声一片,哭声里亦夹杂着看热闹孩子纯真无知的笑。

苏暖镇定而冷淡,眼泪亦很多,想起当年丢了鞋子匆匆追在爸爸身后,那时候那个悲伤的男人正承受着内心无尽的煎熬,无暇回头看她一眼。

整个青岩门都在忧伤痛哭,有时候也想,分别多年,为何整个青岩门的人都似她一般悲痛。

然而也很快明白过来,太重的仪式感,令人心生敬畏,许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阴暗凄凉的旧伤,找到理由当众哭泣,便任由眼泪肆意。

扎了纸马、纸轿,在深夜空旷的丘陵处焚烧,叔伯命她用长杆敲打木凳。

苏暖狠狠地锤下来,对着暗夜星空为灵魂指路:“爸,西方大路!爸!西方大路!”

整个灵魂都抽紧,愈喊愈凄惶,最后只剩孩子一样的哭吼,“爸!爸!爸…”

被众人安慰,忽然晕倒在地,被抬回去,半路上挣扎着醒来,忽而发觉再次遗落了鞋子,她推开众人,夺过遗像,清冷着双眼,光脚走回去。

黎明未过,两辆疾驰的轿车驶入青岩门狭隘的石子道路上,忽然前面的黑色雅致一个急转弯,火花四射,穿透了暗夜苍茫的寂静,后面紧追的跑车已急急刹住,轮胎摩擦着石砾发出尖锐的嘶鸣。

陆暻泓下车便匆匆地跑向不远处一户打开门的人家,咆哮的巨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古代,他只是不断地拧紧眉头,听完居民的告知,转身朝远处跑去。

苏暖的坐骑停在那里,料峭的悬崖边缘,长满驳杂细瘦的树,冬春交替之际南方的海咆哮在深渊之下,陆暻泓听到心底发出的一声嘶吼。

他往前迈了一步,有细碎的石子坠入黑暗的崖渊,没有任何的声响,他的手臂被人从后面拽住,在凛冽的海风里回头,泰伦斯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如果她竟从这里跳下去,你是要陪着她跳吗?Ansel,以前的你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殉情对你我来说是个太过虚妄的想法。”

陆暻泓性格清冷而骄傲,骨子里也透着一份霸道,泰伦斯能理解他对苏暖的占有欲,却不能明白何时起陆暻泓竟也渴望这种坠落的圆满?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需要你来置喙,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陆暻泓冷着一双眼,风吹干了他淡漠的眼泪,泰伦斯望着他冷硬的侧脸,知道他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改变自己的想法,除了苏暖…

泰伦斯半跪在崖边片刻之后,起身,面对着翘棱的崖底:“也许你不必跳崖了,因为苏暖根本没有跳下去,她大概被瞿夫人带走了。”

陆暻泓低头,顺着泰伦斯的视线看过去,四周干枯倒伏的茅草下面,新生的稚嫩草芽,被踩碎,犹自挑着支离幼弱的叶子,然而几近崖边,却是一片完整无损的新绿,并不似被人践踏。

泰伦斯看着神色沉重的陆暻泓:“瞿家到底有什么秘密?”

“如果我们赶不及,就只能看着悲剧发生。”

陆暻泓说完转身开始急速奔跑,跑向自己的轿车,犹如来时,火光石电间轿车已经驶出老远,仿若主人此刻的心境,焦虑不安地咆哮。

泰伦斯侧眸看着那被凌乱的脚步踩踏的茅草,心中即使有着散不开的疑团,却也不敢多做停留,跟着奔向自己的跑车。

“陆部,幽涟公馆这边也没有瞿夫人的踪迹。”

陆暻泓挂断电话,看着宁儿病房里的一片空白,烦躁地解开领带,脱了西装狠狠地甩至一边,空荡的病房内只有他的粗喘声,还有那被他扫落的花瓶碎裂声。

清晨刚摘下的百合掉落在地上,洁白的花瓣上还凝聚着晨露,就像是少女晶莹的泪滴。

陆暻泓听到开门声,回望过去,是同样脸色难看的泰伦斯,他走进来,将他探听到的消息告诉陆暻泓:

“今天早上瞿夫人便替宁儿办理了出院手续,连带着主治医生也一并带走了,倒也没说要转去哪家医院,我刚才查了京城其他医院今天病人入住情况去,可是没有瞿懿宁这个名字。”

陆暻泓白衬衣下的精瘦的肌肉有些纠结,他抚着额头,目光越发地冷寒吓人,泰伦斯看在眼里,环顾了一圈宁儿的病房,闻到消毒药水中的百合清香。

突然电话响起来,陆暻泓和泰伦斯对视一眼,尔后掏出自己的手机贴近耳朵:

“陆先生,您要的人已经找到了。”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陆暻泓提起自己的外套便冲向门口,脚下踩过的是一地散落的百合,本鲜活的花瓣瞬间湮灭般失去了所有的艳丽,枯萎地凋零了最后的生机。

“你确定要这么做?”

林医生问,他已经穿好了手术衣服,准备戴好口罩走进手术室。

阴暗的走廊间,聂晓颖抬手抹去眼角渗出的泪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眼泪一直不停,真想剖开自己的双眼,看看这些眼泪究竟从哪里来。

她一路跟踪苏暖回到青岩门,直到她抱着苏振坤的遗像坐在悬崖边缘。

在苏暖起身的刹那,早已潜伏到苏暖身后的她,举起那根粗重的棍子一棍子打在苏暖的头颅上,带着无尽恨意的一击,过后她软弱地瘫倒在地。

苏暖应该是不想活了的,她坐在悬崖边是要去自杀。

苏振坤死了,苏暖也要随她而去,反正都是要死。

而自己身为母亲,只想为女儿争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苏暖是要死的,跳进海里,只会让尸体水肿。

所以,她打晕了苏暖,将她带回来,她要留下苏暖的肾脏,给宁儿。

苏暖本意是要死的,所以她不算犯罪,她只是从一个死人身上拿一些东西来救自己命不久矣的女儿而已。

这些混乱的想法最终还是说服了她,让那一棍足够用力,足够狠绝,那一刻心里也明晰地蹦出脑死亡这个词,就好像一切罪孽都有一个值得申辩的原因。

“反正她也是要死的!”聂晓颖对医生说,“你不是说她求生意志薄弱吗!”声音尖刻,含着哽咽。

“夫人,你这样做会永生不得安宁。”医生说。

“住嘴!”聂晓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眼神慌乱,眼泪崩落,“只要宁儿能活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医生沉默,尔后点头,走进手术室。

那盏红色的灯亮起来,聂晓颖全身都开始颤抖,她双手交握在腹前,无法克制的苍白,眼泪毫无根据的落下来,来不及擦拭。

一分钟后,两个男人一拥而入,她空泛的眼泪已经看不清,只在模糊中颤抖着,她听到有人质问她,有人则冲进了手术室。

聂晓颖的大脑顿时缺氧,当她看到手术室门重重踹开的那一刻,本呆滞的神情瞬间狰狞,她奋力地跟着冲向手术室,想要阻拦那个突然闯入的男人。

可是,她的手臂却被狠狠地扣紧,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看不清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只在恍惚间听到男人饱含愤怒的斥责声:

“她是瞿懿暖,是你和瞿弈铭的女儿,你当年回青岩门之前,应该和瞿弈铭发生过关系,这是苏振坤的遗书,还有瞿弈铭和苏暖的…DNA检测报告。”

泰伦斯扬扬手里几张白纸,然后将它们抛到聂晓颖的眼前,哗啦啦的纸张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就像是一个残酷的声音,唤醒了聂晓颖体内的罪恶感。

“不可能!不可能!”

聂晓颖凄厉沙哑的声音,眼神迷离,抬手,似要攀附住什么,然而身边一片空洞,什么也没有,于是唯有顺着空气,滑落,跌坐。

她神色恍惚地将那一张张的纸捧在手里,泪滴在黑色的字迹蔓延开一圈圈的水晕,不知道心里充斥了什么,连哀伤也不敢有。

身后的手术室再次被打开,浓重的血腥味飘出来,陆暻泓气喘吁吁地抱着苏暖走出来,他的表情阴冷而愠怒,双臂用力地收紧,仿佛承托了整个世界。

苏暖的额头还残留着血渍,那是聂晓颖那一棍砸下去的结果,她只顾着救宁儿,甚至在将苏暖扔上手术台时,依然不记得给这个孩子包扎一下伤口。

就像是突然馈闸的大坝,泪水疯狂地涌出,聂晓颖望着苏暖额头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头狠狠地被揪紧,她努力想站起来去看看这个孩子怎么样了,撑着墙壁的手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陆暻泓抱着苏暖走过。

“你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死气沉沉的廊间,回绕着陆暻泓拂开她离开前冷声丢下的一句话,聂晓颖瘫坐在地上,抱着那一团褶皱的纸,心痛至斯,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如果所有的真相都在像这样的场合里揭晓,那么这个世界上的悲剧一定要比目前多很多。

“如果”只是人类自己发明的词汇,未经上帝同意就开始使用,这是人类的愚昧。

有很多事情,只是来不及,因为时间无多,而人类自己,也总是生存在风口浪尖上。

有时候,最无法承受的后果,反而最轻易来临,它们只能在这一刻相撞,这并非谁人所愿。

泰伦斯看着地上嚎哭的聂晓颖,却已然不想为这位母亲找一个借口来为她开脱,他只是沉默地呼了口气,转身跟上陆暻泓决然离去的步伐。

如果不是陆暻泓给他看了那封信,让他得知了关于苏暖的种种,他现在也无法完全相信,苏暖竟然会有这么坎坷悲惨的身世,她是他见过这世界上最值得同情怜悯的生命,那一刻,他惊异得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母亲聂晓颖女士,下手太重,重到足以粉碎一个孩子对母亲所有的爱。

况且,她们之间,二十几年来并没有所谓的母女之情,这是这个故事最令人唏嘘的地方,聂晓颖已经彻底毁了苏暖心中母亲的形象。

醒来后的苏暖变得令人难以接近,整夜整夜地睁着惊恐的双眼,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盯着所有人,害怕任何物体向她移动。

她拒绝睡在病床上,非要拖着脑袋上的绷带睡在床底,常常一边睡一边在梦中嚎啕。

任何人都让她害怕到极点,转身就钻去角落,把一只手塞进嘴里,直到鲜血披沥,似乎是要阻止自己发出声音。

她光着脚缩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迷蒙着眼泪,也迷蒙着神魂。

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和外科医生同时对此束手无策。

“我只能说,她正在发泄内心的恐惧,我也只能说,她太不幸了,超越我见过最变态的病人。”

陆暻泓的专用心理咨询师望着躲在墙角的身影,无奈地叹息:“重要的是,以她目前的状态,她不信任任何人,你们怎么会把她逼成这个样子?”

陆暻泓只是看着正瞪大一双湿漉漉的凤眼,警惕地提防着他们的苏暖,喉结耸动,却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答,她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把她逼成一个怪物。

陆暻泓的手不住地收紧,握成最坚硬的拳头,无法原谅那些伤害或是企图伤害她的人,在他下定某种决心的同时,杰森给出一个并不乐观的结论:

“没有人有任何办法,除非她愿意自己正常起来。”

苏暖的命运走到今天,似乎已经无路可走,即使很多年后,她自己和陆暻泓谈起这段惨淡的历史,也皱着眉头微微一笑:

“迷失是一种另类的幸福。”

这是她给出的唯一评价。

苏暖的这段迷失在一个月后开始出现转折点,就像是一颗包裹严实的卵忽然出现一条细缝,随即而来的是一点点慢慢的皲裂,苏暖渐渐地开始复原。

杰森负责苏暖的康复治疗,他总是兴冲冲而无限温柔地想要勾引苏暖说一句话,苏暖已经一个月未曾开口,他有点担忧,她是否因为那一棍丧失了语言共能。

犹如小怪物的苏暖有时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气息,每次有人靠近,她都又惊慌又麻木,慌乱地抱住自己的双臂,成防御状态。

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不过那时候通常只是陆暻泓在一边守着,即便他白天工作有多忙,一下班就往医院跑,直到将行李箱也搬进了病房的衣柜里。

苏暖的一双具有东方古典神采的狭长凤眼,即便是在空洞无神的时候也别有风采,清淡如水的小脸,即使浮肿也如涉水芙蓉。

以前从不曾觉得,然而苏暖自从迷失后,身上的东方神韵却逐渐浓烈,仿若国粹一般,在东西方文化日益杂交多元化的中国,从外貌到气质,苏暖都开始独树一帜地保留下了无法复制的经典。

有骨子里散发出的东方妖娆时常迷惑人的眼睛,不敢置信这是一个神经出现故障的孩子所拥有的过分美丽。

“你长成这么具有古典韵味,有没有考虑申遗啊?”杰森玩笑道。

并未期待苏暖的回答,反正每周两次每次一小时的谈话时间里,常常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可是这一次苏暖却忽然偏头,问道,“大叔哪去了?”

杰森手中的咖啡杯一滑,滚烫的咖啡溅了他一身,但他只是紧紧地打量着苏暖,就好像苏暖真的腾云驾雾回归了古老历史中某页。

苏暖口中的大叔,杰森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陆暻泓,事实上他并没有猜错,当他打电话告诉陆暻泓这句话,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响,然后传来嘟嘟的忙音。

难道他猜错了?杰森撇了撇嘴角,陆暻泓已经出现在面前,他清冷地推开他,就走向苏暖,走到苏暖面前蹲下,温柔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杰森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两个人,不觉有些惊艳:“小怪物的大叔?情人吧?”

陆暻泓只是冷着脸色瞥了他一眼,充满了警告:“谁允许你叫她小怪物的?”

苏暖并非完全认得他,有时候也神思恍惚,她不喜欢发出声音,始终静静的。

陆暻泓内心渐渐欣喜,当她渐渐张嘴接受他用汤勺送过来的食物,只是常常咬住勺子不放,不信任地看着他,他便用全部的耐心和所有的微笑来等待。

头上戴着一顶圆的针织帽,一张小脸由于打针而变得有些浮肿,看上去像从未长大的孩子。

陆暻泓心里有无限怜爱,也常常觉得这是他人生里最为幸福的时刻,因为没有谁曾有机会,这么贴近她,成为她唯一的依赖。

瞿弈铭不止一次来过,他在得知真相后,一夜之间鬓发花白了不少,只是每次还没靠近,苏暖便已躲得老远,眼神极度地不信任和恐惧。

当她咬住自己满是伤口的手臂试图减轻内心的害怕时,陆暻泓愿意以自己的手为交换。

苏暖发狠一般咬下来,他疼得浑身冒汗,却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直到她愿意松口。

陆暻泓只是希望,这个背负沉重命运的孩子,肆意发泄之后,能够消散了心中积压的痛苦,他必须让她知道,她并非一无所有,即使全世界都背弃了她,他依然会陪在她的身边,不会随意地放开她的手。

日复一日,他像对待婴儿一般照顾她。

某一天,婴儿渐渐从床底钻出来,改而枕着他的手臂入睡,他觉得内心异常苦涩而欣慰,他终于获得了她的信任。

之后的日子,比较辛苦,因为每晚哄她入睡成为陆暻泓新的难题。

她总是很安静,因此也很难知道她究竟睡着没有,他陪在她身边,总是稍一离开,她就睁开双眼,惊恐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某一次他偶尔回头才发现,从此不敢轻易离开,即便是去上班,他也不敢再将她一个人丢下,即便会受到很多非议,他依然每天带着她一起去上班。

他们搬回了他的别墅,晚上他们相拥而眠,他会在她睡觉前听从杰森的建议,讲一个童话故事,虽然这对他来说有些怪异,但看到苏暖专注睁大的凤眼,只能硬着头皮用无尽温柔的语气把童话故事一个接一个轮番讲述。

早晨他唤她起床,一如在医院里时教她刷牙,苏暖也一如既往地将白色的泡沫喷到他的衣服上,然后趴在门边看着他努力清洗污渍的样子使坏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