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倏然睁开眼,躺在布置成新房的卧室,头顶是占据整个天花板的婚纱照,所有的幸福都像是一场美妙的梦境,在她掀开眼帘时,眼前猛然天旋地转,巨大的黑暗旋涡瞬间吞没了她,也告诉她昨天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现实里发生的。

摸着身边空荡的位置,苏暖再也难以入眠,闭上眼陆暻泓的一举一动,一扬眉一勾嘴角的浅笑便在她的脑海里越加的鲜明,不过是分开了一天,她便已经如此怀念。

苏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入睡,她掀开被子,穿好衣服下楼,别墅里悄然无声的寂静,她打开门看到花园里萨满了月光,一地亮白,然后走了出去。

她很快也看到了游泳池一角,一明一暗的火光,她闻到雪茄的味道,在深夜里,带着一股涩涩的香甜,她默默地走过去,在游泳池边坐下,一池凉风拂过,也吹醒了她朦胧的意识。

“你怎么还没睡?”

泰伦斯转头看着目光迷离的苏暖,她的瞳眸里反射了泳池的水波,听到他的询问,她的脸上是清清淡淡的笑,然而却令人看不清那清澈得幽深的眼“做了一个梦,就醒了,醒了,然后睡不着了。”

苏暖的声音很恬静,像是水,也像是满池的月光,泰伦斯望着苏暖隐于夜色中的脸庞,她在睡衣外面披了外套,双臂环抱着膝盖,一脚随意地踩在泳池边,然后侧了头,看着雪茄火光中他忽明忽暗的脸。

“找到了吗?”

苏暖没头没尾的一句询问让泰伦斯的身体一震,他听懂了,熄灭了手里的雪茄,沉默起来,他的脸有些沉重,也许是因为深夜赋予了它另外一种颜色。

苏暖不想去深究,于是她不再看他,将视线投向整个花园,空气凉薄安静,没有浓郁的花香,也没有夏虫低吟,只有彼此过于静谧的呼吸声。

“难道没有找到吗?”

苏暖的嘴角噙起淡淡的笑,却隐忍了太多的担忧和惊慌,一双手攥紧了外套的口袋。

泰伦斯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从她光裸的一双脚,到凌晨徵光里暖暖默默的一张素颜,片刻过后,他才幽幽地开口,声音轻轻流泻在夜色中:“找到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抽烟,也很久没这样失眠…”

苏暖听了泰伦斯的话,静静地看着这个面色隐藏在黑暗里的男人,他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看向远处:“从没有想过陆暻泓也会有栽倒的一天,说起来真的像是拿铁的黑涩幽默。”

声音喃喃,苏暖没有打断他,只是她外套下单薄瘦弱的身体狠狠地战票了一下,不久之后,泰伦斯仿佛下定决心,声音依旧冷淡得像雾气:“那个人我找到了…,没想到竟然是顾凌城,那些资料应该是里斯特死前给顾凌城的。”

苏暖有些难以置信的惊愕,里斯特为了阻止她和陆暻泓的幸福,竟然把那些指控陆暻泓的资料给了顾凌城,她徵徵地瑟缩了下,环紧了自己的身体“他说,除非你回到他的身边。”

泰伦斯盯着苏暖淡淡地补充完这句话,苏暖起身就走,一双脚苍白得吓人,泰伦斯紧跟着起身,急急地抓住她的手臂:“你不能去找他,如果a旧。知道了,你该清楚后果是什么!”

“我有说我要去找顾凌城吗?我准备远足一段时间,现在去收拾行李,你不会想管吧?”苏暖嘴角的笑有些僵硬,她甩了甩被泰伦斯握紧的手腕:“现在请你放开我。”

泰伦斯在暗夜中逼视着苏暖一双清冷的眼,双手扣住了苏暖消瘦的肩头:“我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查到证据在顾凌城身上,而国安部却还在费尽心机地调查,只可以说是顾凌城故意泄露给我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引你上钩。”

“他要我做什么,他要的恐怕是瞿家的权势吧?我只是想要和心爱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要斗你们去斗,为什么总是要把我扯上,难道是指望我改变历史吗?”

苏暖的眼圈泛红,有些气急败坏,她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难受,那些气愤中说出口的话,像是海滩上的泡沫,稍纵即逝。

她连自己都管不好,要怎么才能去管陆暻泓的事,万一做不好,陆暻泓会不会也要像少晨一样离开她,苏暖不敢多想,但眼泪却滴落下来。

泰伦斯轻叹口气,松开了她,苏暖偏过身抹掉眼泪:“顾凌城不爱我,我说过很多次了,或许现在他在后悔,但他最爱的永远只有他自己,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他一生的追求,权势利益最终还是凌驾所有,包括…爱。”

“如果他是真的爱上你了呢?你要回去吗?”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和他牵扯了八年,甚至还结了婚,然而终究是惨淡收场,现在,难道他突然爱上我了?你以为他是白痴吗?”

泰伦斯深味地看着苏暖自嘲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其实是半个白痴,不过却笑不出来,顾凌城伤她太深,才会让她无法再信任他。

“顾凌城说,瞿家和你,他都想要。”

泰伦斯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那是顾凌城亲口强调的,一个字也没差。

苏暖含着泪顿了顿,无法从这句话里反应过来,然后她揩掉眼角的一滴泪,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夜空中似还回绕着她离开前的那两个字:“笑话。”

泰伦斯守望着苏暖的背影,却不知道她说的笑话指的是何意,是指顾凌城渴望的是笑话,还是由他来转达顾凌城的意思是个滑稽的笑话。

一一一一《新欢外交官》一一一一

车外一场夏雨绵绵而下,苏暖独自一人坐在驾驶座上,倚着窗边,赤着一双脚,用一双眼睛睥睨着不远处半山坡上的那间别墅。

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怀念或是难过,只是想不到办法去解决,于是静静地发呆,从清晨的朝霞到黄昏的夕阳,一直望着那个她和父亲居住了很多年的地方。

顾凌城不肯接她的电话,只是让他的秘书告诉她这个地址,不过是想让她亲自上门,她明白秘书的眼中蕴含的意思,然而却也犹豫了,在此徘徊不定。

手提袋里的手机铃声欢悦地响起,是陆暻凝的电话:“小暖,你在哪里?我在别墅找不到你。”

“我在外面的暗室里洗照片呢,二姐先不跟你聊了,过会儿我再打给你。”

苏暖想要速度地挂断电话,那一头的陆暻凝却匆忙地阻止了她:“小暖,小弟的事你别担心,家里能在上头说得上话的或是和陆家相识的世交都在帮忙了,小弟也就这两天接受调查,马上就会回家的。”

“嗯,我知道了二姐,你别担心我,我很好。”

苏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她一转脸,就看到车窗玻璃上,映出一个女孩模糊的影子,苍白的脸色,柔媚的凤眼,却固执地徵笑着。

陆暻泓已经两天没回来,这也是苏暖为何会重新审视泰伦斯说的话的原因,她可以将顾凌城的话当笑话听听过去,却无法置陆暻泓于不理,恐怕顾凌城也是抓住了她这一条软肋,他应该就坐在那个别墅的沙发上等着她送上门。

苏暖倒吸口气,压低声线和陆暻凝再三保证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她又在车里坐了很久很久,遥望着雨中的别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需要走过山坡,需要走进去?

用她的话来说,她思考的时间几乎到了天荒地老的尽头,却依然只是握紧了方向盘,她听到了内心的声音,它让她调转车头离开,打消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是…连尝试都不尝试一下,又怎么知道顾凌城是不是真的不顾念过往?

苏暖发动了引擎,却久久踩不下油门,如果她今日退缩了,如果顾凌城真的把那些证据交给了国安部,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陆暻泓…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越想越失控,恐惧不安会如浪潮吞没了自己,她不想要卷进男人的争斗中,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她把整个身体松松软软地斜倚下去,闭上眼揉着太阳穴,所有的意外都来临得太过简单。

苏暖终于觉得坐够了,她关上了跑车引擎,俯身将一双脚放进了暗红的高跟鞋里,然后径直打开了车门优雅地走下去。

她身上已经有了魅影继承人的气场,玲珑沉稳,清高强势,唯一掩饰不住的,就是她浑身上下透着的灵气逼人。

除了在踏下跑车时不经意地绊了一跤,其他的动作完成都很利索,她洁白纤长的视线在空气里钓鱼,雨一直朦朦胧胧地下一直下,没有停止。

苏暖轻轻地关上车门,上了锁,不带一把伞,就那样走进了这场广袤的雨夜里,每一步迈出都异常地简单,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阻止自己的转身离去。

她已经决定了,就算顾凌城怎么无情怎么刁难都好,她都要拿到那份证据,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愿意…,尽她所能!

淅淅沥沥的雨丝打湿了她的徵卷的黑发,苏暖眯起沾染了湿气的眼睛,望向越来越近的别墅,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涩。

这并不是她人生里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去处理和顾凌城的关系,也不是第一次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就那样被国安部人员带走,不过上一次是警方而已。

她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早已波涛汹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家人恐怕已经费尽心机地在疏通关系,不管陆暻泓有没有做过,他们都会尽全力挽救僵局。

只是当那些指控的证据真的摆上台面,引来别国政府干预时,即便国安部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怕不能就此善了,最起码陆暻泓的生命安全就是个问题。

她不可能拿自己最爱的男人开玩笑,她可以有骨气,但不想后悔终生。

苏暖的视线很坚定,一直穿透了目的地,她的心空旷得可以容纳住这片湿润的天空,然后湿漉漉地出现在了别墅的铁门外,隔着栅栏,看到了落地窗前一直等待在那里的顾凌城。

他们的目光在雨中相撞,顾凌城以一种忧郁而意料之中的姿态迎接她,幽深的眼神,逡巡着她头发上衣服上滴滴答答的雨水,她细长紧身的灰色铅笔裤,精致而裸露的脚背,和脚下暗红沾满泥水的高跟鞋。

然后回到她的脸上,视线迫近她眼角妖娆的弧度。

苏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淡淡地忽闪了下眼睫,看到顾凌城喉头轻轻地一紧,他移开了视线,然后转身,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白纱袅娜的窗边给她开门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他从头到尾都没打量她一眼,就像是受了指令的机器人,将她带到别墅的门口,为她打开别墅的大门。

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山区别墅,只是现在,它属于顾凌城,别墅从里到外没发生什么变化,以至于她闭着眼都能摸到她想去的地方。

她不知道顾凌城是何时买到了这座别墅,毕竟她拖着箱子离开时,它在等待几个月后的拍卖,而那时候的顾凌城还没有足够的金钱买下它。

苏暖在一脚踏进去前,她转头看了眼别墅前的那一块空地上栽种的凤凰花,那一片红艳艳,绚丽的如同死亡般的凤凰花,毫无预兆地充满了她的视线初秋的到来,盛夏的逝去,让凤凰花飞落满地落红,落而不褪其色,红得妖娆而不知悔改。

苏暖的眼光一闪,她从没想过能在这里看到本该属于沿海城市的花中,就像她那一次在冬季看到宁儿花园里的百合,同样的惊愕,同样的出神。

她曾经在某个清晨,告诉顾凌城她梦中有一大片望不到边的美丽凤凰花。

那个时候,他睡在她的身边,她依偎在他的肩头,低低细语,他紧闭着眼,呼吸平缓,似未听到。

然而如今,顾凌城却在这个城市,为她布置了一片火红色的天空。

可是现在的苏暖却提不起任何一丁点兴奋的喜悦,她扯了扯嘴角,那又怎么样呢,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这一院的凤凰花不属于一个叫苏暖的女人。

将那片开到荼靡的美丽抛回记忆深处,苏暖走进了别墅,穿过客厅,绕过沙发,上楼,她似乎早已猜到顾凌城就在楼上,这样的猜测让她自己都发芜顾凌城正坐在二楼拐弯处的休憩间,低头翻看着一份报纸,倚靠在沙发上,烟雾缭绕,无论何时,他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沉稳的气势。

脸上也始终挂着淡笑,似是准备好要嘲弄些什么,一看就是个大气而有控制欲的男人,并且英俊,所以他总能令女人疯狂,或许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苏暖跨上最后一阶台阶,站在楼梯口,一时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场。

顾凌城穿了一件紫罗兰色的衬衣,和一件深黑色的西裤,长腿随意地交叠,华贵无比,当他听到脚步声抬起下巴,徵微投来一瞥,苏暖只好低下头去。

当历史重演,她再一次带着恳求站在他面前,她依旧没有什么必胜的筹码。

“来了?”他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淡淡开口,嘴角洋溢着笑意。

苏暖点了下头,没有过多的寒暄,走到沙发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她身上的雨水很快便沾湿了布艺沙发,晕染开一滩暗色的水汽。

酝酿了很长时间的沉默,苏暖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顾凌城的目光像是一团温暖的霎气,默默地笼罩,她知道,在他面前,她只有无所遁形的份。

刚想要开口,顾凌城却接起一个电话,苏暖把话咽了回去。

不出三句话,苏暖便知道是一个女人打来的,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温柔地叫着电话那头女人的名字:“慧慧,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吗?哦,我今天回a市了,有些公务要处理,嗯,要过几天才能回去,等我回去我们就去听演奏会。”

苏暖笑笑,并不是嘲讽的笑,只是忽然想笑,很平淡的笑容,她撇开眼望向廊间窗户外的雨帘,如果她没猜错,是国务院某位高官的独生女,她在京城政交圈某次宴会上见到过。

她看到茶几上的一瓶红酒,便拿过一只干净的高脚水晶杯,倒了一杯,似乎想把满心的烦绪像这杯酒一样一饮而尽,暂时地忘记,企图放松自己。

顾凌城挂断电话,然后走上来,轻轻巧巧地取走了她凑到嘴边的酒杯,随手放在茶几上,云淡风轻的动作,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喝酒对身体不好,不知道吗?”依然云淡风轻的语气。

苏暖冷嘲地笑了一下,回了一句:“难道不喝酒身体就能好吗?”

顾凌城看着她,笑起来,他一直都喜欢她满身刺的样子,一直都喜欢,即便是在梦里,却深刻地怀念着,不曾遗忘这个他错失了一次的女人。

“在购下这套别墅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这个休憩间”他唇角一歪,泄露一个略显邪魅的笑,“从那时候起,我就在等,等你穿过那片凤凰花,走进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你没有让我等很久。”

苏暖没有抬起眼,她的双手扣着膝盖上的手提袋,静默地坐着,仿佛一个丧失了灵魂的布娃娃,许久之后,顾凌城掐灭了烟头,眉角一条,继而淡笑:“叫你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绿林我已经拿下了,就在昨晚,就在你坐的这个位置,签了字。”

苏暖惊讶地抬头,为顾凌城这样突然蹦出的消息而错愕,顾凌城从商没多久,却轻而易举地将绿林出版社攥在了手里,他靠的又是什么?

难道他真有那么厉害的经商头脑,弃政从商不过是他对人生价值观的重新判定?

不过很快,苏暖却是轻笑地低垂了头,她想起刚才那通电话,顾凌城从不介意女人作为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这也是他永远无法属于一个女人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要这样笑?你知道吗,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笑。”

顾凌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脚边,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手里的温度让她感觉自己是被怜悯的,他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地响起来:“暖暖,你愿意回来吗?”

苏暖徵徵偏头,离开他温暖的手,“顾凌城,这没意思…”

顾凌城的手停在半空中,几秒钟之后,他把手插回了口袋里,笑出了声音:“怎么说?”

苏暖嗤笑一下,她的意思,聪明如他会不知道吗?

“可以…,把指控陆暻泓的证据还给我吗?”她说。

顾凌城脸上氤氲的笑沉敛下来,脸色平静得近乎要结一层冰,他转身走回去自己的沙发上坐下,他们便不近不远地对视着。

他身上保留了中国政客和商人所拥有的全部气质,沉稳、淡定、城府,想得深看得远,极具耐心,并且擅长等待。

他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但是他笑眯眯地看着她。

陆暻泓的指控证据跟她有什么关系?哦,他忘记了,他们是要结婚了,如果不是里斯特的那一枪,他们现在应该是夫妻了,是呀,他们还上床了,她竟然真的跟别的男人上床了。

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是陆暻泓送的,等陆暻泓回来,他们应该马上又要举行婚礼了,她就那么爱陆暻泓吗?不可能…,绝不可能…,她竟然真的不再留恋他们的过去了…

想起那一天在珠宝店里的一幕,顾凌城的心骤然一痛,他残忍地对自己笑,跟自己说,不,我绝不要问,我一个字也不要问。

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就好,在他最为后悔的时刻,他要把她留在身边,那样在午夜梦回时,他才可以不用去擦拭眼角渗出的泪水,他才可以安然入睡。

“时间不早了,是该用晚餐了,想吃点什么,厨房今天刚买了几只澳龙,要不要尝尝,你不是最喜欢姜葱龙虾的吗?”

苏暖看着他的笑,有些难受,摇摇头,她的目的明显:“那些资料…”顾凌城却突然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楼梯上很快传来脚步声,刚刚带苏暖进来的中年男子满脸恭敬地朝顾凌城鞠躬:“先生,晚餐您打算吃哪些菜,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苏暖静静的,却如坐针毡,听着一些熟悉或是陌生的菜名穿过空气,飘进她的耳朵,她的手握紧了手提袋,她并不想和顾凌城共进晚餐。

中年男子离开后,顾凌城的声音已经淡雅得如同幽山居士:“还是试试吧,你不是每次都吃不够吗?”

苏暖终究是定力不足,站起来,俯视着神色朦胧的顾凌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陆暻泓和你无冤无仇,就算他真的涉嫌间谍和从商,也跟你的利益没多大关系,你又何必这样因此而得罪陆家一个大家族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

说完后,苏暖自己都觉得有些冲动行事,顾凌城摆明了要和她比耐心,可惜关心则乱,她做不到泰然自处,满心都是陆暻泓的安危,她咬着嘴唇,心乱如麻。

“所以呢?”

“所以,你把资料还给我,我带回去给陆家人。”她的回答也很直接,既然大家都已经把事情放在了明面上,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这顿饭也不必再吃了。

顾凌城却突然发笑,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目光幽冷:“暖暖,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坦诚,你真的爱上陆暻泓了吗?”

苏暖有些烦躁地反驳:“你能不能不笑?”

顾凌城便真的不笑了,幽幽地停下来,盯着她:“你被陆家人卖了,还要替陆暻泓数钱吗?那些证据要回去有什么用,依着陆暻泓的能力,就算我把那些证据投放到国安部的邮箱里,他也照样可以安然无事地走出来。”

“暖暖,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会被陆家人暗中使绊刁难,还是…,一担心陆暻泓会去坐牢?”

“他没有做那些事,为什么要去坐牢,那些证据不过是里斯特伪造的,你如果当真了,最后输的人只会是你。”

苏暖的语速很快,迫切地想要顾凌城相信她的话,然而顾凌城鼻息浓重,看着她,他其实很想问,你到底更关心哪一个?

可是,他忍住了,过于热烈地一笑,很久之后,沉默了一世纪那么长,他说道:“我把资料给你,你就会回到我身边吗?”

“我回来的话,你会遣散你的后宫,然后一心一意跟我过吗?”

苏暖的眼睛里已经布满血丝,问出这句不期待得到答案的话时,嘴角染上一抹讥诮的笑,顾凌城皱着眉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的痛苦,撇开脸:“暖暖,你从没有放弃过表达对我的怨恨,对吗?”

他们之间恐怕永远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吧?

有一些话,埋在心里太久了,久到变成了一颗堵在心口的种子,然而说出口却像是开在刀刃上的花,华丽无比也痛苦无比。

苏暖凄然一笑:“是啊,我曾经那么清晰地表达了,你还是漠视我的爱,现在不要在跟我说这些,你把那些证据给我,然后我离开,什么都就此结束。”

“过去的我不想再去计较,现在我只想和陆暻泓好好地过日子,我也希望你能够成全我这点卑微的愿望。”

顾凌城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猩红的眼角,他知道自己的心口在淌血,但他说不出口他的爱,他害怕她的鄙夷她的不在乎,就像那个女人将他的爱丢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所以,他只是皱起眉头看着苏暖眼角隐隐的晶莹。她现在是在为另一个男人伤心担忧吗?

是吗?

“我以为我表达得已经够清楚,没想到还会让你误会,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两年前就已经回不去了,即便是如此你还不肯放手吗?”

顾凌城唯有缄默,他转开眼,重新抽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边,一口口吐出浓重的烟圈,也迷离了自己的一双眼,看不清对面的那道纤影。

死寂般的沉默开始萦绕在休憩间,过了片刻,他却一改阴郁的样子,弹弹烟灰,姿势优雅,抬头看着站在那里的苏暖,侵染一般的笑:“如果我说我不想放手呢?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永远不再离开。”

苏暖听了这句话,只是略带疲倦地笑笑,不再接话,她已经知道这样的争吵不会有结果,她也许并不该来,寂寥了一颗心,转身下楼离开,这是她要做的。

还没有迈下第一阶楼梯,顾凌城便像影子一样沉默迅即,挡在了她的面前,苏暖仰起脸看他,方才风度在瞬息间消失殆尽,脸上是隐忍这不发作的愤怒。

“既然我们已经无法可谈,请你让开,我赶时间。”

苏暖绕过顾凌城欲走,他却拽过她的手腕,狠狠地一扯,手中忘记拉上拉链的手提袋落地,里面零碎的物品散落一地,在叮咛声里苏暖觉得后脑勺砰地一声撞在门板上,整个身体就那样被禁锢在了顾凌城和门板之间。

顾凌城盯着她,混沌清冷的眼神,苏暖并不回避,视线在空中胶着,充满对持的意味,他忽而甩开她早已疼痛不堪的手,并且移开视线,却未离开她。

苏暖终于获得解放,她撑起双手去推顾凌城的身体,看了一眼自己红红的手腕,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一双强劲的手就瞬间托住了她的脸。

顾凌城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薄唇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脸颊,暧昧而旖旎的姿态,苏暖没有料到的结果,被惊吓,以至于挣扎得异常的激烈。

就像是一部无声的黑白影片,他们之间的挣扎和禁锢愈发地激烈,“啪”地一声,他冷冷地接受了一个冷冷的巴掌,清脆的声响贯彻了整个廊间。

没有躲避,即使是眼神,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让,他看着苏暖淡漠以对的神情,他的唇瓣还重重地印上她的嘴角,清淡的烟草味汇入她的口鼻,他的手指拂过她湿润的眼角。

顾凌城低头看着指尖那一滴灼热的眼泪,难受得有些窒息,这是她第一次打他,当他吻上她的时候她落下泪滴,过于麻木的表情让他的胸口压抑得痛苦。

他放开了她倒退一步,俯视着苏暖潮湿的睫毛,双手放回裤袋里,骄傲地攥起来,他的心在慢慢地往下沉,沉到一个无底洞里,再也见不到光明0

他甚至察觉到自己眼眶的湿热,他终究无法忍受她的无视,双手紧紧地扣住她的肩头,在她低身去捡手提袋之前,紧紧地盯着她,呼吸急促而不安:“你曾说爱我,现在,你的…还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