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走了。”任勤勤仓促地挪开了视线。

“等等!”沈铎将她拉住。

他皱眉端详了任勤勤片刻。扭头从梳妆台上选了一支口红,手轻轻托起了任勤勤的下巴。

任勤勤温顺地仰起了脸。

男人俊美的面孔近在咫尺,鼻梁高挺,长睫如帘,帘下的双眸里是一片荡漾着的温情。

沈铎神情专注,动作轻柔,不熟练,却十分细致。

沈铎选的口红,色彩浓烈明艳,能勾勒出年轻女子骨子里最热烈奔放的一面。

这是他觉得最适合任勤勤的颜色。

这支口红覆盖了原本浅柔的颜色,整张面孔霎时明媚动人,清艳夺目。

“这还差不多。”沈铎满意地松开手,忽而念道,“Shall I compare you to a Summers day ”(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

任勤勤莞尔:“But I’m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可我比夏天更可爱温存。)

“去吧。”沈铎愉悦一笑,“玩得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线开始逐渐收尾,然后就要上大事件了。

旧仇新恨一起结算。

☆、第 73 章

说来也是有趣。徐家举办宴会的希尔顿酒店, 就是当年杏外举办毕业聚餐的那一家。这间宴会厅, 也是七年前的那一间。

徐家的生意做得不如沈家大, 但也是很殷实的人家。寿宴上, 宾客衣冠楚楚,珠光宝气。

让任勤勤惊讶的,还是徐明廷的母亲蒋太太。

蒋太太如今的身材尺寸大了不止一两号, 圆润的面孔慈眉善目,透着一股佛性。任勤勤轻易不敢和她相认。

蒋太太好似被洗过脑,全然不记得自己当年对任勤勤的偏见和嫌弃。她打量任勤勤的目光满是欢喜,就像任勤勤脸上镀了金镶了钻。

“真是女大十八变,不说我都认不出来了。小廷总说你现在很能干,发展特别好。我上周还和你妈打牌来着,真是羡慕她生了这么好的女儿。可惜你妈妈今天有事来不了。你有空也要多来我们家玩……”

这热情,简直让任勤勤招架不住。

当年被这位女士羞辱了后,任勤勤也曾好生摩拳擦掌过一番,一定要衣锦还乡。就算看在徐明廷的面子上,不打他妈妈的脸, 也要好好生嘚瑟一番。

可是今日,任勤勤在震惊过后,依旧礼貌地同蒋太太寒暄, 做足了场面功夫,好似他们真有通家之好。

曾经的恩怨,确实已如过眼云烟。

徐明廷今日极醒目。

他是“启东”未来的掌门人,年轻有为, 前途不可限量。加上他本就清俊儒雅,风度翩翩,引来满场女客的关注。

任勤勤作为徐明廷的女伴,走哪儿都被宾客们大行注目礼。

徐明廷也将分寸掌握得极好。他对亲友介绍任勤勤,说:“这位是我高中同学。”

老同学这个身份真是百灵丹,退可守,进可攻,灵活多变。

“勤勤呀!”任勤勤才刚坐下来喝了一口果汁,蒋太太就翩翩而至。“今天好多客人都在问你,还有你妈妈生意上的朋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徐家重新崛起的盛会,不容错过。

徐、蒋两家在本地的亲戚拖家带口都来捧场,挤满十来张大桌子。

行走在徐家的亲朋好友之中,任勤勤有一种婚宴上新娘子给客人敬酒的诡异感。

在场的人,不论是否认识她,听了蒋太太的介绍,都对她笑脸相迎。那欣赏、接纳之意非常直白,不再有当年饱尝过的鄙夷和虚伪应付。

“你的导师可是一位超级有名的大专家呀!任小姐肯定是万里挑一的尖子生!”

“难怪看你眼熟。我在你们的基金会活动上见过你!你们那个帮助单亲妈妈创业的项目做得可真好!”

还有认识王英的,更是满口夸奖:“原来是王总的女儿。早就听说她女儿特别能干,书读得好,年纪轻轻就掌管那么大一家基金会。现在一看,还这么漂亮。真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娶这么个儿媳妇。”

说着,一个劲朝蒋太太使眼色。

蒋太太红光满面,笑得像一朵洛阳牡丹。

世事变迁,今非昔比。人还是一样的人,态度却同当年有着天壤之别。

如今世人看任勤勤,自动忽略了不光彩的过去,只记得她是女企业家的女儿,知名专家的爱徒,大企业里的高管。

任勤勤在这些人眼中,从一个依附于沈家的穷酸小丫头,变成了才貌双全、妆奁丰厚的白富美。

说来也是巧,邓家今日全体亮相。

邓父和邓祖光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邓母则是个眉目凌厉的妇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照片夹钱包里可以防贼的那种面相,真是令人敬而远之。

唯独邓熙丹,面容娟秀,笑容和煦,倒像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邓母显然是家中执掌大权的人,社交场合,都由她来发话。

“沈铎的妹妹?”邓母对任勤勤倒是有点另眼相看,“常听我家孩子说起你,果真年轻漂亮。你是小徐的朋友?倒是郎才女貌……”

任勤勤听了邓母一耳朵不冷不热的话,就像被人塞了一顿隔夜饭。

宴会开始时,任勤勤才终于从蒋太太的魔掌中脱身,返回座位上。

冯燕妮和她做一桌,笑道:“我看徐明廷她妈妈都已经把你当准儿媳妇了。”

“别提了。”任勤勤灌了一口果汁,“今天误会大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要不顺水推舟算了。”宋宝成笑道,“你们俩要能成,还真能成为杏外的一个佳话呢。”

任勤勤意兴阑珊。

她才过来不到一个小时,就已有点想回家了。

她那间精巧的小公寓,柔软的大沙发。

沈铎不爱呆在自己那间三百平米的豪宅,却喜欢窝在她的沙发里看电影。他吃着蛋糕,把脚搁在茶几上,常把奶油弄得到处都是……

冯燕妮凑到任勤勤耳边,“其实,徐明廷让我告诉你,待会儿九点整的时候,请你去外面的走廊里。他有话要和你说。”

能说些什么,任勤勤也能估计到。

说起来,也是很用心的安排,每一步都很有诚意。

可是她并不激动,更无兴奋。

她只有倦意和愧疚。

“去吧。”冯燕妮劝道,“有始有终。实在不行,顺便婉拒了,也不吊着人家。”

宴会已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大厅里笑声喧哗,灯光璀璨。

徐明廷周旋在宾客之中,清俊而干练,神情中有一份敏锐和锋利。

七年前走在这个大厅里的徐明廷,却是那么温和秀气,还稚嫩的面孔总带着令女孩儿心碎的忧郁。他甚至有些腼腆,还有一股耿直但是又讨喜的书呆气。

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客人中圆滑地周旋,或斯文谦恭,或豪迈洒脱,转换得毫无衔接痕迹。

而七年前的任勤勤,也单纯地爱慕者他,不像现在这样,纵使知道没有希望,还满心挂念着另外一个男人。

时间已接近九点,任勤勤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宴会厅外走去。

宴会厅外正是当年任勤勤和冯燕妮偷看表白大会的走廊。

一样的盛夏,一样的夜宴,连走廊里摆放的盆栽都相差不大,只是曾在这里嬉戏的少年们都已长大了。

任勤勤甚至还能找到徐明廷当年站过地方。

她靠着柱子,眺望着外面的星空。

都市的星空很黯淡,今天好像还是七夕呢,却很难辨认出牛郎织女星。

今夜,任勤勤确定,自己终于跻身于当年向往过的社交圈,完成了阶层的跨越。

可也全给沈铎说中了。等真上了桌才发现,桌上的菜并不合她口味。

任勤勤忽然怀念自己的办公室,怀念学校的实验室和食堂,怀念和老师同学们有说有笑,在休息室里煮火锅的日子。

那种平淡而真挚,朴实而踏实的生活。那一种拨开了喧嚣浮华,闹市之中难寻觅的安宁。

任勤勤掏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沈铎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发来了一条微信。

一句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任勤勤莞尔,回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是呢,今天是七夕呢。

徐明廷也是有心了。

也就是这一瞬,任勤勤突然问自己:我在干什么?

任勤勤,你从来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你想要什么,哪怕赤手空拳也会去抢夺。不过七年,你就已坐在了你曾向往的桌子边吃饭了,不是吗?

那你为什么在爱情上这么优柔寡断,瑟缩胆怯?

徐明廷难道不知道你会婉拒他吗?可是他依旧勇敢地追求。你却只会自哀自怨地任由机会从手中流失。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一辈子做他妹妹。即使那样,你也会是这个时间上最幸福的妹妹。

那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任勤勤朝着星空笑了,笼罩许久的忧郁之色一扫而空。

她转身,踩着坚定的步伐,朝着酒店大门奔去。

就在任勤勤离去后,徐明廷握着一支扎着缎带的盒子,来到了走廊里。

走廊里空无一人。

冯燕妮看了一眼手机,喷出一口香槟。

任勤勤:“我去找沈铎表白!”

车窗外,都市灯光正飞速倒退,任勤勤拨通了沈铎的电话。

“你在哪……”

“勤勤呀!”电话里冷不丁地爆出大嗓门,还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听着像郭孝文?

“郭二哥?怎么是你接了电话?沈铎他……”

“啊哈哈哈哈!”郭孝文在那头发出极有魔性的大笑,通过电波都能闻到那一股熏人的酒味儿。

“哥哥我今天好开心呀,勤勤。我呀——订婚啦!”

“什么?”任勤勤惊喜地大叫,“你求婚了?什么时候?师姐来C市?”

“勤勤?”果真,江敏真的声音替换了郭孝文,“我今天下午刚回国,郭孝文就突然……你先过来吧,我要给你看戒指……”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一群醉汉嘻嘻哈哈。任勤勤花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他们聚会的俱乐部,让司机中途改了道。

那私人会所位于城郊江边一处风景极美的地段,今日闭门,只服务郭孝文他们这群客人。

男人们都已喝得东倒西歪,衣衫不整。江敏真和郭孝文这对新出炉的准夫妻却不知道跑到哪里亲热去了。

任勤勤从这群人嘴里套不到半句有用的话,最后还是酒保指路,说沈铎刚出门去后院了。

酒保还很体贴地叮嘱了一声:“沈先生帮郭先生挡酒,被他们灌得厉害。”

任勤勤听了越发有种不祥的预感。

后院临江,灯影摇曳,满江粼粼月光闪烁,如息落了无数只荧光蝶,美不胜收。

任勤勤拨通了沈铎的手机,沿着花草扶疏小径寻着铃声而去。

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株被拔起来的草。

任勤勤满腹疑惑,循着手机铃声找过去。

沈铎正靠着池塘边的柱子坐着,伸着大长腿。月光照得他俊朗的侧脸轮廓分明。

任勤勤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好家伙!附近的花圃都被沈铎薅过了一遍,拔起来的草丢了一地。

这个男人难道又解锁了什么新酒疯?

“沈铎,”任勤勤压低声音,“好端端的你拔草干吗?”

沈铎抬起了头。

景观带的暖黄灯光落在他脸上,剑眉星目,薄唇总显得有些凌厉,可带着酒气的眼眸却很温柔。

“我在找一样东西。”

任勤勤打量着满地狼藉,“那,找着了吗?”

沈铎嗯了一声,将手里的一根草递到了任勤勤面前。

“给你。”

那是一根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狗尾草。

这么小一根狗尾草,黑灯瞎火的夜里,也不知道沈铎是怎么从草丛里翻找出来的。

“你知道这草的意思吗?”任勤勤轻声问。

沈铎仰着头,英俊的面孔带着脉脉温情,说:“我喜欢你。”

任勤勤只觉得此情此景,很不真切。

她走过去,坐在沈铎身边。

沈铎的衬衫被酒水打湿了大片,紧贴在胸口,一股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还行吗?”任勤勤问,“喝到哪个程度了?是要对诗呢,还是要对唱?”

沈铎既没有出口吟诗,也没有放声歌唱,只是默默地看着任勤勤。

那眼神,就像月下万里清波的海洋,蕴藏着无数不可诉说的情绪。

“是我呀。”任勤勤伸手在沈铎眼前晃了晃,“回魂啦……”

沈铎捉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掌总比任勤勤的更温热些,衬得她指尖微微凉。

沈铎一开口,酒气更浓,吐字也比以往慢了许多:“你今晚过得怎么样?”

“哎……”任勤勤笑了笑,“挺好的。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