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思青点点头,表示明白,她又和傅岩寒暄了几句,就站起来道别走了。

临走到门口,她刚想打开门,只听背后低沉的一声“思青”。

蒋思青诧异回过头去,见坐在床头的傅岩一脸深沉地看着她,她心一紧,总觉得有一瞬,傅岩的眼睛里藏着一把利刃,眼神锐利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分过渡章,姐姐姐夫的故事大家别急哈,好故事要慢慢炖

27宋曦6(3)

她突然觉得他有话要说,狐疑问:“哥,还有事?”

似乎刚才锐利的眼神只是一秒钟的错觉,傅岩笑如春风,指了指桌上的水果说:“没事,下次不要带东西来了,吃不掉反而浪费.”

蒋思青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下来,出了病房。

走廊上她特地玩味了一下刚才傅岩奇怪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下意识觉得傅岩想说的是何馨怡的事,毕竟是前妻,他想知道对方近况却不方便提起。

自以为想明白了,蒋思青也就没有过多地花时间揣测这个很难让人看懂的表哥。

她没有直接搭电梯离开,而是特地绕到了护士前台,频频往那个方向张望,却连宋曦的影子也没见到,脸色一板,走了。

心里庆幸自己那通电话打得早,严旭明应该还没有跟她遇到,但她掌控欲太强,还是不放心,为了以防后患,她决定让严旭明少去医院看望傅岩。

回头向傅岩的病房望了一眼,她皱了皱眉。

都住了那么久了,他怎么还不出院?

蒋思青走后的当晚,傅家的大家长傅德颂就来了,老爷子脾气古怪,就让司机陪着,晚上七点的时候,一个人进了傅岩的病房。

傅岩正在跟助手打电话,见爷爷进来,赶紧挂了电话。

看到老爷子常年不苟言笑的老脸,他也不紧张,笑道:“爷爷,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之前老爷子也来过几次,不过都是他父母一起跟着来的,除了当着众人训他不小心不爱惜外,祖孙二人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聊过天了。

傅老爷子把拐杖放在床边,坐下,声音老迈却洪亮:“小刘在外面。”

傅岩心里有数,猜爷爷今晚独自来访必定有话要说,或许是向他告知他最终的决定也不一定,毕竟公司一有重大决策,爷爷至少都会告知他。傅岩明白,相比他爸,他老人家更看重他这个孙子,他爸性子像奶奶,过于温厚中庸,经商的能力一般,反而更喜欢舞文弄墨,要不是当年爷爷逼着,怕是早在大学当他的文学教授了。

他奶奶倒是提起过,他的个性颇有些像年轻时的爷爷,内敛沉着,性子也坚毅,奈何他对法律的兴趣远胜于经商,在美国的时候一直坚持攻读管理法学双专业,在他看来,年纪轻的时候,实在是应该远离家里的大树,自己干一番事业。

可傅家家大业大又不能没人掌舵,所以双方各退一步,老爷子允许他40岁之前发展自己的事业,40岁后必须回来执掌公司。

白天的时候他没有告诉蒋思青,其实他已经猜到,爷爷心里的人选是大伯。

于公于私,这个位子都应该是大伯的,傅岩只是好奇,这个私,究竟是怎么个“私”法。

大伯的身份,爷爷从未提起过,他父母对他的身份也是讳莫如深,只听母亲偶尔提起过,大伯跟他爸是一起长大的,亲热地唤他“大哥”,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会先跟大伯商量。

似乎大伯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姓范,不姓傅,并且坚持叫爷爷“傅叔”。

傅岩一直很好奇,却从来都忍着不问出口。

傅德颂没有问傅岩伤势的康复情况,想必医院已经跟他定期汇报,他知道的,怕比傅岩自己都多。

老人家抬了下眉,一开口就语出惊人:“思青那丫头今天又来你这了?说什么了?”

傅岩温文一笑:“爷爷,你知道又何必问。”

他知道老爷子今晚过来,多少是带着试探和警告来的,敲打他不要为了所谓的“自家人”,站错方向。

果然老爷子冷哼:“那丫头就是不安分。拉拢董事,还放出风声,当我是瞎了聋了不成?”

“爷爷你一天不说你属意的是大伯,她就一天也不会消停。”傅岩笑,“女人往往比男人更有韧性,这是自然法则。”

傅德颂再度冷哼一声,看向傅岩的眼神却带了两分激赏,想来这一趟是自己多心了,这小子是明白人,分寸也掌握地很好。

傅岩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开诚布公说一说的。

他故作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爷爷你喜欢清静,我年纪轻,那些烦人的声音我来受着就好,只是…”他那黑眸看向傅德颂,目光肃然,“爷爷你还欠我一个明白。”

傅德颂自然知道孙子指的是什么,臭小子趁着这次机会向他逼宫讨说法,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陈年往事还是应该由他自己跟孩子说。

也许是时候了。

老人家拧眉沉默半响,凝重的神情显得格外苍老,几乎在傅岩后悔时,他慢慢开口:“爷爷这一生,最爱的人,不是你奶奶。”

傅岩眼皮一跳,意识到接下来的内容一定是私人之极,点点头,脸上是认真倾听的恭敬表情。

傅德颂拄着拐杖慢悠悠站起,傅岩忙去搀,他一把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踱步窗边,背对着孙子,在月色中陷入漫长的回忆里。

“我跟她15岁相识,18岁私定终生,25岁我离开她去大城市讨生活,30岁的时候,我在事业最低谷,遇到了你奶奶…”

傅岩静默,他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这个故事果然就像爷爷身处的那个萧索的时代一样,并不美好,对爱人的背叛也许让老人家背上了一辈子的十字架,无力解脱。

他从来不知道与奶奶相敬如宾结婚四十余载的爷爷,曾经有一段这样不堪回首的故事。

多么可笑的事,这个当初要求他商业联姻并口口声声“不相爱也能过一辈子”的老头子,原来他自己真的做到了。

他在年轻时抛弃了爱人,跟一个他不爱的女人,过了一辈子。

他问:“后来呢?”

傅德颂对着窗沉默了很久,才慢悠悠开口,声音如夜色下的老树皮一般,在月色下透出沙沙声。

“后来,她死了。”

“她一直留在那个村,那间房子等我。一生未嫁,隔壁的二流子想糟蹋她,她拿纳鞋底的锥子,刺死了他,还有自己。那个时候,她35岁。”

“我知道,她是不想活了。”

惨烈不堪的往事就这样在平静的语调中被缓缓道出,傅岩没法体会当时爷爷的心境,老人家的背影屹立如松,他却怕他随时会倒地不起,制止道:“爷爷,不要说了,是我错了。”

傅德颂却好像没听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你大伯,是她的养子。她走了以后,我把他带回家,那时他六岁,已经比一般孩子懂事了。”

傅岩问:“大伯自己知道吗?”

“知道,他气我,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肯改口叫我声‘爸’。你大伯的性子,跟她很像,都太刚烈。”

“爷爷,你把大伯当成你和她共同的孩子了吧?”

傅岩问题一出,老爷子再度陷入沉默,好半响才沉重地“嗯”了一声,“这是我的私心。”

“那三年前的董事会,为什么你又临时换人选?”

“是你大伯不愿意,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他还是把自己当外人。”说到这里,老爷子转过身来,慢慢坐回到傅岩床边,“这次他已经答应了。这个位置,我没有考虑过第二个人。”

傅岩锁眉略一沉吟,马上明白了症结所在,“大伯应该是顾虑到了奶奶的想法。”

在他这个小辈看来,比起不善于表达情感的爷爷,其实大伯跟奶奶的关系反而更近些,两人情同母子,有次奶奶摔伤,是大伯先发现的,等他们一干人跑到医院,看到大伯大汗淋漓地背着奶奶做各种检查,俨然母子。

想来,大伯是个情深意重的人,而奶奶,也是非常伟大的女性。

傅岩跟大伯的关系不错,但在这一刻,才觉得自己从不曾真正用心了解他,立时觉得自己非常汗颜。

傅德颂点头,“等我走了,公司的股份会留一份给你大伯。你奶奶也知道。”

傅岩毫无异议:“这是你们长辈的事,不需要跟我们小辈报备。”他犹豫了一下,“只是思青那边…不说清楚,恐怕她…大伯会不好过。”

他点到即止,但已经把话挑明得十分清楚,傅德颂沉思,“她那边,我会去说。”

说到这,傅德颂的脸上现出几分不满,嗓子也大了几分:“有时间你也劝劝你这个妹妹,胃口太大了,严旭明那小子才几年资历,做个副经理都让我觉得勉强,再跟着你大伯锻炼个十年还差不多。”

“而且,就他做过的那些事,我能放心把公司交到他手上吗?”

傅岩眼眸一暗,沉声问:“爷爷,严旭明这个人,你应该调查过他吧?”

见孙子突然问起,傅德颂一愣,老牛般闷哼一声,“跟年轻时的我,如出一辙。”

老人鄙视严旭明就像鄙视年轻时的自己,脸色实在是不算光彩。

傅岩默然,而后问:“被他抛弃的女人,是什么情况?”

“忘了,只记得是个护士,父亲是个开小面馆的。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正说到这里,门那边有了些动静,只见门打开,素面朝天却一脸清秀的宋曦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盘子。

傅岩惊讶过后就是窃喜,眼里的笑意瞬时就流泻了出来:“怎么是你?你重新调回这个病房了?”

“只是帮人替班。”宋曦将药放到他桌上,“这个不要忘了吃。”

“哦好。”

宋曦朝坐在床边的傅德颂微微礼貌颔首,眼睛瞄到他旁边的龙须拐杖,轻声道:“走廊有些滑,您回去的时候走慢点。”

之后就端着盘子,清风一般安静离开。

傅德颂一脸赞赏:“这孩子挺懂礼貌。”洞悉的目光滑向孙子,“你跟她挺熟?”

“还好。”傅岩敷衍。

一时也就没什么话,老人家站了起来,“我走了。”

“好,我就不送爷爷了。我打个电话给小刘。”

“不用,他就在门口。”

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刚走到门口,傅岩突然叫住他,“爷爷。”

“嗯?”

傅岩真挚地看向自己一向敬重的老人家,“感谢您今晚教会我一个道理。”

傅德颂诧异,“什么道理?”

傅岩的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不要在年轻的时候,做让自己老了后悔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结束,下面会开始进展,希望大家不会失去耐心

姐夫是个怎样的人,应该是比较清晰了

28宋念七(1)

宋念打扮妥当,在寝室磨蹭了一番,估摸着季柏尧已经到达那家叫做“秀色”的私房餐馆,她联系了夏婉侬,让她找老板娘盯着,务必让他与范初晴碰见。

八卦的老板娘很快反馈信息,她特地让服务员领了季柏尧坐在范初晴那桌附近,两人已经打过照面,范初晴起初惊讶,却很快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的男伴,脸上一点被抓奸在场的尴尬扭捏也没有,现在季柏尧正一个人在窗边等待,范初晴和她的男伴也没有丝毫马上离开的念头,各自为界,倒是让想看好戏的人失望了。

这对准备出门的宋念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她太低估范初晴了,本以为被季柏尧撞见,她会和她的男伴马上离开,但人家硬是在季柏尧面前摆出一番光明磊落的姿态,倒让人觉得她清白无辜只是与友人单纯吃饭了。

她安然吃饭,也不知道要吃到几点,倒是让宋念陷入“去还是不去”的两难境地。

去,自然会让范初晴撞见,凭她的精明,自然马上猜到她心里那点小伎俩,那么季柏尧也会马上知道她动机不纯,她出师未捷身先死,从此沦为范初晴那狐狸精的笑柄。

不去,季柏尧被放鸽子,恼怒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这样身份的男人,本来就要费尽心机去取悦,他肯屈尊纡贵地答应过来吃饭,已是给她面子了。

宋念转念一想,豁然开朗,她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这么背后阴范初晴,已经成功地在两人中间添堵,范初晴哪怕表面再淡定,心里必定是感到挫败,说不定现在正如坐针毡,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向季柏尧解释呢。

至于她,和季柏尧的这顿饭自然是要吃的,这样的男人她可得罪不起,大不了打电话撒个娇,说自己不想去那家餐馆,想换地方吃饭,他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打定主意,宋念就跳上了出租车,期间金东旭打了好几个电话,宋念都掐掉了。他这几天时不时打电话给她,约她出去吃饭,宋念到最初的客气拒绝,到现在已经干脆懒得接他的电话了。她最近太烦,没空理会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肌肉男。到了这家餐馆门外,婉侬帮她打听到的消息有些让人沮丧,范初晴还没走,季柏尧还坐着等待。

宋念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他一个催促她的电话也没有,想必是生气了。

她刚想打个电话给季柏尧,找个钱包被偷的借口另约地方吃饭,不料有电话进来,是下一届的学妹,宋念接起,却听电话那头传来学妹急促的声音:“学姐你快来医院啊,厉老师刚才进抢救室了,现在还没出来。”

宋念的心紧紧一揪,手机几乎拿不住:“师兄他怎么了?怎么会进抢救室?”

“不知道,我和金灿本来想看看师兄的,结果还没进病房,就看到好多医生护士冲进来,吓死我们了…现在还在抢救…”

那头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说着说着就有了哭腔,宋念也是吓得嘴唇发白,赶紧对出租车师傅说:“师傅,麻烦你,去市中心医院!”

宋念的手心不知不觉攥紧,此时,她早就把与季柏尧的约会抛在脑后,心烦意乱地想了五分钟,才猛然想起季柏尧还在秀色等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忙打开他,电话很快接通,想必对方一直在等她的电话,却并不主动来催。

听到季柏尧“喂”了一声,宋念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真的十分抱歉…我来不了了,我师兄车祸,情况很紧急,我必须去医院看一看…”想到现在正生死不明的厉北,宋念战栗不止,眼泪线一般流了下来,声音也哽咽了,“他还在…手术室。”

那边的男人沉默了几秒,低沉的声音让出租车里的气压也低了几分:“有需要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之后就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到了医院,宋念冲到了厉北所在的肿瘤科,厉北已经从手术室出来回到病房,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昏睡不醒的样子。宋念听学妹说没什么生命危险,揪成一团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赶紧去找主治医生问个究竟。

主治医生正忙得焦头烂额,只停下来对宋念说了几句,表情凝重:“情况不是太好,决裂出血,肝癌比较普遍的并发症,没有办法,肿瘤大得太快了。现在是抢救过来了,还要观察几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宋念怔怔的:“不能做手术吗?”

“治疗地太晚,癌细胞已经扩散,手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征求了患者的意见,也没有手术的意向。”

医生拍了一下宋念的肩膀,他以为她是厉北的女友,然后留下失了魂的宋念,匆匆走了。

人潮穿梭的医院走廊,宋念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满脸麻木的人们与她擦肩而过,宋念哭着哭着,终于低下头,长发遮住她沾满泪水的脸,她抬手,默默擦掉了眼泪。

这天晚上,季柏尧在尹亮的酒吧喝酒。他坐在飞天墙边,灯光阴暗,他偏头看着飞天墙上自己孤寂的影子,喝了一口酒。

他有些想不明白。

只为了一个人的邀请,他就推迟了一个重要的临时会议,然后在夕阳黄昏中枯坐半个小时,结果只等来了她那句“对不起,我来不了了。”

这样的年纪,他自认为已经自私到不愿意为女人付出太多心力,可不期然的,还是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女人,让他想靠近,想了解,想逗弄,直至现在发现,他的情绪已经被她深深影响。

被她的一颦一笑吸引,每一个笑容都觉得生动,纵使知道是个有心机的姑娘,却还是乐意见到她,直至那点孩子似的心机,在他眼里也蜕变为可爱的优点。

今天被宋念放鸽子,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季柏尧,他知道自己整个晚上在烦闷什么,并不是因为她放了他鸽子,而是她为另一个男人着急哽咽,他在电话中听得出,那是她真实的情绪流露,毫不做作。

她也许急哭了,而他体会到了一种微妙的嫉妒的滋味。

师兄,这又是个多么暧昧的名词。

他摇晃着酒杯,在低靡的萨克斯音乐中,苦笑了一下。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季柏尧抬头,见是表弟尹亮。

尹亮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下:“表哥,不错啊,放手下加班自己溜出来享受人生,”他舒服地往沙发上靠去,“这才是好老板嘛。”

季柏尧笑了笑:“我好像也是你的老板吧。”

“表哥,别啊。”尹亮没皮没脸地笑:“下班以后我就是你表弟了。”

季柏尧也不恼,往吧台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婉侬不在,这两人结婚后简直是爱到如胶似漆犹如连体婴儿,随口问:“怎么没看到婉侬?”

尹亮脸色稍霁,说道:“去医院看她那个同系师兄了,下午差点人就去了,给抢救回来了,不过听医生意思,也没多少日子了。”

季柏尧眉头一皱,想起来宋念和婉侬是同学,那看起来她们有个共同的师兄了,有些扼腕地问:“这么严重的车祸?”

尹亮一愣,否认,“哪是什么车祸啊。是肝癌,晚期了,这半年听说喝酒喝得特别厉害,直接把肝给喝坏了。表哥你别看婉侬天天在乱来盯我盯得紧,别人都以为她防我勾搭女人呢,只有我懂她,她师兄得了这病,她就怕我喝多了酒伤肝。”

“你懂她的心意就好。”季柏尧喝了一口酒,在昏暗的灯光下款款微笑,“女人心海底针,难得你懂她。”

他嘴边的笑容,与背后美艳的飞天女神脸上的那丝笑一样,都有些飘渺神秘。

这晚宋念留下来陪夜,手术后厉北昏睡了好几个小时才醒过来,意识清楚,见到围在床边的亲友,也没有太多反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没事”,就再度沉沉睡去。

他虚弱的样子令人不忍,病魔正撕裂他的身体,病床上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当年校园里那风流倜傥的谦谦君子模样。

眼睁睁看着这个藏在心中很多年的俊美男子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宋念心如刀割,那种失去的心情再度如潮水般袭来,她整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忍见到半夜厉北麻药过后被疼痛肆虐的模样。

她的心除了对厉北的心疼,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惧怕。

她失去了最爱的母亲,还要失去喜欢的男人、可敬的兄长,她除了哭泣,似乎无能为力。

最后她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临睡前想起季柏尧的那句话。

人总会受伤,到最后只变得更强。

她模模糊糊地想:为什么她受了那么多次伤,仍然控制不住眼泪,仍然学不会坚强。

宋念再度见到季柏尧,是在几天后的周末,她把那副《爱情种植》送回给季柏尧父母,因此去了一趟大宅。

没想到季柏尧居然在家,宋念听尹亮说过,季柏尧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只是偶尔回家小住。

所以阳光明媚的下午,当她在季家大花园一角看到正悠闲看父母摆弄花草的季柏尧时,她顿时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当然不可能真的走,阳光下,她很有礼貌地与他打招呼:“季先生好,真巧。”

她演技不够好,只知道自己的笑容僵硬,因为笑得太过灿烂无害,腮帮子酸疼,季柏尧懒懒回过头来看着她,表情不冷不淡:“是很巧,季小姐。你遇车祸的师兄怎么样了?”

宋念一愣,赶紧摇头应道:“没事,人没事了。谢谢季先生关心。”

季柏尧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把她晾在一边,顾自拿出手机打电话,看那凉薄的神情,真是半分跟她搭话的兴致都没有。

宋念心里一凉,心想放了这位爷的鸽子,可把他得罪惨了,说不定还在气头上,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得赶紧走,回去再好好想想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