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旁的季柏尧哑着嗓子开口,“这幅画完工了?”

助手赶紧回答,“完工了。”

“脚手架呢?”

“啊?哦,我明天叫人拆,放着也不安全。”

“不急。”

“啊?”

“她刚才爬到哪个位置画画你看清楚了吗?”

“嗯…大概看清了。”

“明天爬上去拍张照片给我,我想看看她画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无耻更新,捂脸跑…

48、宋念11(2)

第二天季柏尧踏进办公室,一张打印好的清晰照片就已经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拿起来看了一会,表情一开始颇为凝重,慢慢嘴角勾起,眼里浮出淡淡笑意。

他打给助手:“辛苦了。脚手架今天拆掉,还有…告诉那些学生,这面画墙会永久保留,给他们双倍报酬。”

他放下电话,又欣赏了一会照片,将它随手放在一边,靠在椅子上“嘟嘟嘟”手敲着桌面,眼微微眯着思考着什么,深不可测算计人的表情。

而他的身旁,照片正静静躺在桌上,任由清晨的阳光照耀,照片上有一副简单生动的画,一男一女正与火车赛跑,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他们的神采飞扬,而画下面写着很小一行字。

再没有人会喊我小骗子,月光很美,可为什么我想的全是你?

宋念一听大猫打来电话说和润中断了画墙后期的合作,就听出了这多半是季柏尧的意思,他不想看到她整天在他的地盘出现,他想她消失呢,指不定是希望她有多远滚多远。

挂了电话后宋念郁卒了很久,季柏尧那个小气男人摆明了就是要跟她划清界限,连带着大猫他们也因为她遭了殃,宋念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刚接了那活那会,大猫他们很有些兴奋,甚至都规划起了拿到钱以后该怎么花,大猫女朋友甚至连旅行的攻略都提早做了,现在和润中断了合作计划,虽然他们拿到了双倍报酬,但离当初的预期收入,还是相差甚远。

宋念又恢复了学校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季柏尧这个男人真的在她生活里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再也没有所谓浪漫偶遇。

私下里和尹亮婉侬夫妇吃饭,尹亮说漏嘴,她才知道季柏尧最近和范初晴走得很近,范初晴还升了职,吃饭时间经常不避嫌地坐在一起,公司里已经流言满天飞。

这让之前宋念所做的一切成为一个彻彻尾尾的笑话。

宋念自嘲地想,多半此刻在季柏尧眼里,她连范初晴的脚趾都不如,她看似挥着正义声讨的旗帜,其实行径虚伪恶劣,明明动机不纯,却能对另一个男人卖弄纯真笑脸,如果换做她是季柏尧,她也会感到恶心。

宋念终于在心里认了错,她为自己幼稚的举动付出了代价,代价是爱上他却也失去了他,她想她活该。

她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可惜厉北的生命终于走到了终点。

宋念一般一星期会去探望一次厉北,只是陪他坐会,说说话,厉北有时昏迷有时清醒,好的时候能陪她说上几句话,不好时只能对她点点头,她眼见他的生命如油灯般慢慢耗尽最后的油,每每悲从中来。

最后去的一次,厉北已经被送到医院,他已连续昏迷两天。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让他的家人准备后事。

厉北的父母跌坐在椅子上,苍老的面容满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宋念和其他几个一起去探望的同门师妹抱头痛哭。

等宋念浑浑噩噩走出医院,包里的铃声响了很久她才回过神,心不在焉地接起来,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听了半天,才听清是孙约翰画廊打来的。

“喂,宋念,下午画廊有个很重要的展出,讲解员不够,你过来救个场啊,十万火急!报酬是平时的三倍!”

“我…”

“就这么定了,下午2点,早点过来啊。”

不待宋念开口,那边就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宋念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回头望了一眼医院的住院大楼,心里哀叹了一下,师兄总是要走的,她的生活也还要继续,不能让死亡的阴影阻止活着的人前进的步伐。

她想,这一点,范初晴比她想得通透明白。

结果下午在画廊,还真是冤家路窄,她又见到了范初晴,还有她身旁的季柏尧。

本来就是周末,打扮均休闲的两人成双出现在那里,宋念惊讶过后也不觉得太意外,想来两人是在画廊里约会,虽然季柏尧带着他的助理,不过并不妨碍范初晴笑如花开。

她的脸上泛着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有的光泽。

宋念的心里顿时死寂一片,她本就暗淡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范出晴脸上刺眼的笑夺去了她全部的阳光。她站在画廊入口,下意识就转身往后闪,没想到却迎面撞上了冲上来的画廊员工小马。

小马猝不及防,一时脱手,手上的画框也应声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巨响,这边的动静顿时吸引了画廊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宋念,你怎么走路的!摔坏了我赔的起吗?”小马急得弯腰检查地上的画,见画没什么损伤,这才放心一点,脸上的责备褪下去几分,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嘟囔,“这幅画好几十万呢。”

画廊里鸦雀无声,宋念只觉得如芒在背。

她小声道歉,“对不起。”

“算了,下次小心。”

“哎,宋念你可来了,过来过来,我们的贵宾对你的新作很感兴趣,过来认识下。”聒噪的声音来自画廊主人孙约翰。

宋念僵硬地站了几秒,回头,就见孙约翰站在季柏尧旁边,范初晴森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变脸似的,又是那个笑容明媚的范初晴。

季柏尧修长玉立,站在人堆里也是焦点,他却自始自终都没有施舍她一眼,只是和范初晴有说有笑着。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的极度冷漠让宋念结冰的心碎了一地,她抬不动脚步,孙约翰有些不耐烦了,招手,“宋念,你快过来啊,贵宾等着呢。”

她只好慢吞吞挪过去,极不情愿地走到了孙约翰边上,而她对面站着的,就是季柏尧。

她的脸上火辣辣,微低着头,不用看,也知道范初晴正鄙夷地看着她,脸上泛着胜利者的冷笑。

她在看她笑话,还有他。

这么一想,宋念猛然心火窜起,就算她心里已经尴尬到想死掉,但死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落了下风,她一定要骄傲地抬起头正视对面的两个人,淡定地接受命运给她安排的难堪。

她抬眼看向孙约翰,落落大方地问:“需要我讲解什么?”

她的余光还是瞥到季柏尧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开头去。

不知三人关系的孙约翰错愕了一下,笑着指了指她的后方:“我这边不需要你,我陪季总就可以了,你的画在那边,江女士很喜欢你的新作。”

原来是自己搞错了。

宋念又有一种想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范初晴是故意让她难堪,像个刺猬一样全身戒备地站在他们面前,又闹了笑话。

而他,也许连报复她的念头都没有,更别提多看她一眼。

想到这,宋念心里落寞,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笑,转头走向后方。

悲伤成海,已经将她淹没。

上了年纪却气质华贵的江女士正站在她的新作前,笑盈盈问:“小姑娘,这是你画的?我很喜欢。

“人间最难是遇知音,很高兴您喜欢它。”

“这幅画非常另类,小姑娘的幻想球碎了一地,五彩斑斓又支零破碎,对比很强烈,这里的每幅画作都有名字,唯独这幅没有,偏偏我对你的立意那么好奇,所以大热天让孙先生把你叫过来,很想听听画家的理解,难道这幅画的名字就叫无题?”

宋念沉吟片刻,说:“不,这幅画是有名字的。”

此时画廊里诡异地安静下来,就连小声交谈的声音也消失了。

宋念的眼里一片清明,带着这个年纪女孩特有的勇敢和迷惘,在一片安静声中说,“这幅画的名字叫做…无望的爱情。”

画廊出现了几秒钟的寂静,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然后在一片安静中,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约翰,初晴喜欢这幅,尽快送过来吧。还有事,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顶锅盖更新,开虐鸟…各位爽吗?

49、宋念11(3)

宋念的心在狂跳,她转头看着相携离去的两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到了正躺在病床上将不久于人世的厉北,此刻他一定留恋着世界,却只能带着孤独的灵魂走上黄泉路。

这最后的离别时分,她还是想替他做点什么。

她颤抖着双唇,情不自禁地喊道,“初晴!”

一时之间,她又成为空荡荡的画廊里的焦点,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地向她看过来。

范初晴的背影僵了一下,略带不悦地回过头来,表情分明有些不耐烦。

宋念看到季柏尧也转身看过来,她却无暇顾及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范初晴,细弱的声音带着卑微的恳求,“我能跟你说两句话吗?”

怕她不答应,她强调,“我只耽误你一分钟。”

众目睽睽下范初晴也不敢做出太放肆的举动,她脸色阴沉,勉强挤了丝笑容,朝季柏尧颔首,“季总我过去一下。”

季柏尧没说什么,和自己的助手悠闲离开。

范初晴脸色不善,精致的妆容透出浓浓的疏离,她也没拿正眼看过宋念,只是高傲地把视线挪开,口气也不耐烦:“有话快说,我赶时间。”

她以为宋念是为上次偷偷录音的事来向她兴师问罪,因此眼神戒备,随时准备张牙舞爪进行反击,没想到宋念却开口说,“初晴,师兄这几天就要去了。”

范初晴明显一愣,目视前方的眼瞬间空洞无神,过了好半天才稀疏平常地应了一句,“哦,是吗?”

对于她这样寡淡冷漠的反应,宋念失望地垂眸不语,她尽力了,为了替师兄伸张正义,她已经把自己的生活弄得混乱不堪,她无意再对范初晴再多费口舌,今天把话带到,她已经尽到职责。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去忙吧。”

说完,她转身对一旁的江女士道歉,“对不起江女士,怠慢您了,不知道您对新生代画家了不了解,我带您去那边看看,有好几位是我的师兄师姐呢。”

她与范初晴陌路人一般擦肩而过,假装没有看见她紧抿的唇,还有盈满水汽的眼角。

“已经…已经不行了吗?”背后颤抖的声音叫住了她。

宋念停住脚步,心里确定,范初晴对师兄还是有情意的,也许比她估计的,要多一些。

她的语气透着深重的无奈,和哀伤过后的平静,“已经昏迷两天了,医生说,熬不过一个礼拜。”

画廊的事情忙完,宋念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医院,到师兄病房前她去了找了趟楼下骨科,避开她姐,拐到病房给自己外甥桑桑带去了肯德基,这小滑头已经与她这个新任姨妈十分熟稔,听说她在外面,不客气地要她带烤鸡翅,姐姐宋曦似乎很不喜欢小家伙碰这些快餐食品,连带的傅岩也不敢忤逆,就怕她姐河东狮吼。

桑桑只好找她作弊解馋。

回到师兄所在的肿瘤病房,宋念和另一个师妹衣不解带地陪着他家人一晚,晚上仅睡了三个小时,隔天一早正歪倒身子睡得人事不知时,被小师妹摇醒,女孩子的眼神晶莹透亮,闪烁着喜悦,“宋师姐,你快醒醒,厉师兄醒了。”

宋念的瞌睡虫一下子跑光了,一下子跳起,动作过猛,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但她顾不得这些,直接奔向病房,却见师兄床前围满了医生护士,而他的老父老母相互扶持站在一旁,紧张又略带绝望地看着医生们给他检查。

厉北的身体已经被癌细胞吞噬地不成人形,他的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全身上下,似乎只有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微睁着的眼睛,证明他还活着,他还没被死神带走。

床上躺着的,是她曾经在树下对着她谦谦柔笑的男人吗?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他的面目那么陌生?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吗?

蓦然想起了妈妈临走时蚀骨的绝望,宋念感到窒息,悄悄地从病房退了出来。

这一天厉北的精神似乎好起来了,甚至喝了几勺清粥,意识也清醒,还能和父母亲人说上几句话,他的父母一刻不停地在床边守着他,小声与他说话。

宋念一直守在门外没有进去,神思恍惚,小师妹在边上捅捅她,面带犹豫,“师姐,师兄是不是回光返照。”

宋念不吭声。

她知道,是回光返照,厉北在走之前跟他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妈妈之前也是这样,弥留之际精神突然好转,那一天跟她们说了很多话,在他们以为她会好转时,隔天永远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她低头不语,病房门却打开了,走出来的是厉北的母亲,她擦拭着眼角的眼泪,对她说:“小宋,小北叫你进去,他想跟你说几句话。”

宋念一下子红了眼眶,知道厉北也要与他这个多年的师妹告别,默默地站了起来,想了一会,才走进去。

病房内,已经形销骨立的厉北正平静地看着她,依稀还能看出往日清俊的脸庞,还有脸庞上的熟悉笑容,都在说明他还是他,那个她一直深深敬爱的兄长,她曾经喜欢了四年的男人。

厉北对宋念安详地笑,往常温润的声音已经暗哑,他真的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小念,来陪我坐一会。”

“师兄…”宋念哽咽,秋水般的眼眸慢慢地描摹厉北的眉眼,想把它记住一辈子,她慢慢地坐下,“我陪你,你想我陪你多久就多久。”

怕厉北怪她耽误学业,忙解释,“最近不忙,我有时间的。”

但她又何尝知道,此时的厉北已经无力责备她,他要把仅剩的力气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他要和这个善良的小姑娘告别,向她坦白自己藏了多年的心里话。

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无神地看着她,“小念,师兄累了。”

宋念忙站起来要走,“哦那我走,你睡…”

她的手却被一双枯瘦的大手紧紧抓住,她心一惊,见厉北喘着气开口,“你坐下,师兄说完再睡。”

他漆黑的眼慈爱地掠过她的眉眼,“小念,你有没有想对师兄说的话?”

宋念怔怔地与他对视,好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有的,师兄我有的。”

多少年的心事了,在今天她要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为这段悠长的暗恋画上一段休止符。

虽然她知道,聪明如厉北,早就洞悉她的心事。

“师兄,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曾经很喜欢很喜欢。”

“师兄一直知道。”厉北的眼神闪动着丝绸般柔软的光芒,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远,仿佛在回想过去的那些年,“对不起小念,我不能给你爱情,你也许不知道,你与我死去的妹妹长得太像,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这个小姑娘笑起来真像我的小妹,那么纯真,那么阳光。”

“我喜欢你,却没办法像个情人一样爱上你。对不起。”

宋念的眼里泪意汹涌,她没有想到师兄对她是这样深沉的感情,他真的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

她哭了,厉北却笑了,他抬手,用略显粗糙的手擦去了宋念眼里湿润的泪水,“现在真好,我已经把你当成亲妹妹,而我很快就要与我的小妹妹团聚,小念,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师兄谢谢你,陪我那么多年。对不起,师兄要先离开了,师兄希望会有一个男人,真心地爱你,陪你看一路的风景。”

“师兄祝福你。”

宋念哭着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一路走一路哭,哭得像个失去玩具的孩子,并不在乎周遭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她只是专注地哭着,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似水流年在她眼前划过,她想起初入校园的自己,爱意萌生的自己,伤心纠结的自己,以致最后麻木的自己。

那些年,她的青春爱情,一直与那个叫做“厉北”的男人有关,而过不多久,他就要死去,就像她呼啸的青春一样,在她指尖无声无息溜走。

她大声地哭,想问苍天你为什么带走了那么好的一个人,那是她的哥哥,她的老师,她的挚友,她的初恋。

她以为不能失去的人,终于要失去了,她几乎奔溃,她渴望有人救救她,抱抱她,她要躲到那人宽厚的肩膀里好好痛哭一场。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和润广场,然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和润大楼下面,下巴抬得高高的,仰视巍峨的大楼,时间已近傍晚时分,形形□的男女从大楼里出来,脚步匆匆,这些人已经一定也曾经被死亡的阴霾折磨过,但他们一定已经麻木,因为出生和死亡,永远是生命的主题,成熟的社会人必须接受这生命带来的喜悦与悲痛。

宋念抽泣,仰视了很久,她想起那个人的脸,冷漠亦或温柔,她都见过,她还怕什么呢,再坏的她已经尝过,她不会怕了。

她知道自己太自私了,但她愿意纵容自己一次,赖在那人的怀抱里喘息,然后如他所愿,远远走开,从此天涯是路人。

她慢慢掏出手机,电话通了,响了好几声之后,电话接通。

那个人沉默几秒,然后是一声低沉的“喂”。

她顿时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是姐姐撒…嗯…很虐的消息:更完姐姐的就要停更了…木有办法,出版规矩。上市后我来贴结局。对不住各位同学,我每写一个文到最后都因为出版这么虐大家一下,所以我考虑以后不在网上连载了吧,而且我的速度也不行了,怪对不住等更的同学的。这个文估计1月能写完了,交完稿我就会去填《对不起,不是故意忘了你》那个坑,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留意吧。嗯,再坑大家最后一回…谢谢你们的包容!

50

宋曦11

宋曦对自己现在面临的处境渐渐感到无力。越是不想与那个人牵扯,可到最后只会是牵扯不清,那个叫做傅岩的男人,以巨大的耐心,在她的身边慢慢织出了一张大网,她被困在网中央,挣扎只是徒劳。他告诉她,他要领养桑桑。

他与她提起这件事时,他们坐在午后医院的小花园,身旁有蝴蝶翩翩飞过,他就那样淡然自若地告诉她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宋曦吃惊不小,瞪大眼睛看着他,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却在他眼里拭不到一丝漫不经心。看着看着,失了魂,从没有见过男人笑得那么好看,那么令人安心。“小曦,你或许非常意外。我本以为,对我来说,收不收养桑桑,会是个艰难的决定。事实上,也确实艰难,但难的不是这个决定本身,我觉得艰难的,是如何对一个小生命负责。给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给他足够的爱和关怀,桑桑是个特殊的孩子,要让他像个健全孩子一样长大,成家立业,需要大人付出更多的心血。”

“小曦,我…总怕做不好,”他慢慢地转过头来,温柔地望着宋曦,“没有你,我怕我做不好。”

宋曦沉默,事情太突然,她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身边的男人根本不给她消化的时间。

傅岩慢慢地敛笑,他不是不知道宋曦的为难,她还是个单身女孩子,虽然心思成熟,到底涉世不深,她一定没有想过,当初自己出于怜悯的那句“那就把阿姨当成妈妈吧。”会牵引出这些事情来。她的心里顾忌太多,他理解。他只能说服她接受事实,他认识的宋曦,是个菩解人意的女孩子,他不会看错。“桑桑小小年纪,尝过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痛,也尝过真正的骨肉分离的痛,等他孤零零长大,他一定会认定,世界将他抛弃了,那么,他也将抛弃自己…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桑桑会喊我‘爸爸’,他无条件地信任我依赖我,小曦,我不忍心再抛下他。”

“做这个决定之前,我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我这次走开,假装桑桑只是找人生里一个可爱的小路人,我继续我的生活,然后等到十几年以后,我会遇到怎样一个桑桑。”

“十几年以后,他一定是个帅伙子了,但他残疾了,也不会有太好的受教育的机会,孤儿身份让他在这个现实社会无处安身,他也许会被政府安排进某个衔道工厂,年复一年做着辛苦的工作,也许会成为一个小摊贩,除了怕警察以后,还会经常担心地痞流t民上门欺负”也许,他还会学坏,也许…”

傅岩说到这里,宋曦已经克制不住流下眼泪,哽咽道:“别说了,求你”。

他终于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大手终于伸了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小曦,你和我都必须承认,对于桑桑,我们都已经无法走开了。”这一次,宋曦没有抽开自己的手,安安静静地任这双大手覆着,只是心,跳得更厉害了。“我想…既然我们无法走开,那就不要走了,命运让他失去了翅膀,我们就为他插上翅膀,等他有一天想飞了,也可以飞了,我们就让他飞,小曦,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这样卑微的带着乞求的话,像是三月的春风为饱受寒冬肆虐的人带来春的气息,宋曦的眼眶一下子又湿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双带着笑意的真诚眼睛,她听出他说的是“我们。”但这个时候,这个“我们”让她心头战栗。他是这样善良的男人。她不再躲着这双眼睛,微微点头,弱弱地吐出一个字。“好。”她不能说得更多,只怕自己越界,傅岩笑了,阳光下暖暖地望着她,他真想抱抱她,想要给她更多的勇气,但他到底是什么也没做,她肯与他安静地坐下来,听他说说心里话,已经是这一天中,最珍贵的时刻。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傅岩开始着手办理手续。看着病房里正在给傅岩做猜谜游戏的桑桑,听桑桑叫着,“妈妈,你看爸爸多笨,这都猜不住来。”宋曦只是愣愣地微笑着,她从来没有想过,当初只是想多关心关心这个小病人而己,竟无意间牵扯出了这么大的缘分。

而对于正在床边认真猜谜取悦小孩子的男人,宋曦的心情很复杂。

桑桑不是他的义务,他完全可以一笑而过继续自己的生活,但他没有,他甚至比她想得更多更远,因为桑桑的一声“爸爸。”他慎重地考量了这段缘分。

当她还没有为桑桑考虑未来,对桑桑的这声“妈妈”既窝心又迷茫时,他已经为桑桑筹划好未来,也为她的迷茫情绪画上了句号。他的心,甚至比她还要柔软。他要收养桑桑,让桑桑回归家庭,让他有父母可以依靠疼爱,享受一个正常孩子可以拥有的全部。宋曦真替桑桑高兴,但同时,她又有些恍惚。因为桑桑,她和他又要怎样结束?傅岩办好领养手续的那天,正好是桑桑出院的日子,前一天晚上,叶老师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家伙,小家伙愣了很久,当知道自己不用回孤儿院,以后将跟着爸爸一起生活时,这消息并没有让小家伙兴奋,他的脸上反而怯怯的,想信又不敢信的表情,一再地确认:“是真的吗?叶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从桑桑的反应令在场大人心酸,他小小年纪已经经历太多坎坷,当别的孩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父母所给与的一切时,他却战战兢兢,生怕大人又在骗他,生怕最后又是空欢喜一场。孩子太缺乏安全感了。他褐望的大眼睛一直凝睇着傅岩,抬着头巴巴地小声问,“爸爸,是真的吗?”傅岩在这一刻感谢自己做了个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感慨万千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粤账与佃平视:“是真的,桑桑是爸爸的孩子了,爸爸也会是你永远的爸爸,爸爸还想给你改名字,跟着爸爸姓‘傅’,好吗?”桑桑表情愣愣的,瘪着嘴随时要哭的样子,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喊,“爸爸。”傅岩眼睛酸涩,快控制不住呼之欲出的眼泪。桑桑终于嚎啕大哭,抱着傅岩的腰,一直哭着说,“我要做爸爸的孩子!我要做爸爸的孩子!桑桑会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