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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昭有时会非常的忧郁。莲蓬,她说,我们不能老是在一起的。

为什么?我问。

我们不是一界的人,我们是处在阴阳的两边的。阴与阳,相处久了只有一个可能,我们全要化成水的,而且不得投生,将万劫不复。

我说:小昭,我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你听得懂,你是那么聪明的人。只是你不想点破罢了。

我缄默。

过了一会儿我说:小昭,没有那么严重吧,再说我的感觉很好。你不要多想啊……如果真的那样,我也不在乎的,你放心。

可是我在乎,小昭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制衣吗?因我的男朋友需要一件阴阳相间的衣服。他的劫数未定,所以他还需要点阳气,不然他要冻死的,可是在阴间,他也不能穿全阳的衣服,就是这样。

这后面似乎有一个凄惨的故事,但我不想问。

我说:小昭,你是什么意思呢?想要离开我吗?

小昭幽幽看着我:莲蓬,你愿意我离开你吗?

我摇了摇头。

小昭道:我也是。

我舍不得你。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的,可是……

你一直这么宠着我。

我现在流不了泪,我想哪一天,我要你看到我的眼泪。

我怔怔地望着小昭,有些听不大明白。

在盛春的季节,万物萌生,我的神情却是比冬日里更憔悴了。不要说萍儿父亲,连她的母亲也觉得不大对劲儿:莲蓬,你是不是有病了,到医院去看看吧。你的心脏真的不太好,不要太劳累了。

我说:没什么,我的感觉还好。

萍儿父亲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四月里来了第一场春雨。小昭来看我的时候,苍白的脸颊竟是有了淡淡的血色。而且,微笑一直挂在她的脸上。

居然,她给我带了便当来。

我有几分惊疑,我不知道这便当是阴间的还是阳间的。但我决定不想让小昭难过,我打开了便当。

很奇怪会是热气腾腾的。里面是汉堡,可以看到面包片边上露出来的黄黄的摊蛋。

我咬了一口,立刻惊得再也合不拢嘴:真好吃呀,小昭,你这鸡蛋是怎么摊的?

小昭笑:不告诉你,我最拿手的就是做鸡蛋汉堡了。

她挨在我的身边坐下,这时我感觉了她的身体是有一点点的温暖的。

这应该不是错觉吧?

可是我不知道,恐怖已经开始笼罩了四周的居民。

就在我吃汉堡的那一天,我的一个顾客的女儿,突然在前夜里不明不白地暴毙于闺房。

这是个年仅十八岁的高三女生,皮肤黝黑,在学校里是田径运动员和团委书记,平日很开朗的一个姑娘。很奇怪的,她被发现死亡时,全身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而在颈动脉处,似乎有两个青色的出血斑点。关于死因,警方和医院都无法下结论,家属拒绝解剖尸体。

这个女孩,在我的店里也是定制了旗袍的,但是我还没有做。她的杭绸面料,还有尺寸,全在我那里。家属派人来商量,问能不能在她出殡前,将那件旗袍赶出来,也算了了女孩的一个心愿。女孩这一生还没有穿过旗袍呢。

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我连夜赶工,可这时小昭并不在,我觉得有点力不从心。有些很烦琐细致的工序,如制滚边条滚边,缀花盘扣,都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我差点儿就要打电话给萍儿母亲,让她帮我找人。

冥冥之中,一定是由于我的感应,小昭突然出现,本来这时候,她应该陪伴她那可怜的男朋友的。

这件旗袍是由小昭亲手设计的。湖蓝色的缎面上,一条活泼泼的锦鲤。

居然就没有繁花似锦,但生命已经因而活泼起来。

小昭喃喃的:女儿是水做的尤物,生生世世,她们最缺的就是活泼而有氧的水啊。对不起呀,妹妹。

恍惚中,好像有一滴泪水,溢出小昭的眼眶。

我向她伸出手去,带着点儿愕然。她的手轻轻地搭入我的手心,十指葱葱,细腻的肌肤里透出青色。我的另一只手又将它覆盖,这并不是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细腻与温柔,虽然她远比我的体温要低得多。

我坐到一把差不多要散了架的木椅上,让小昭坐入我的怀抱。

她有些羞涩,并不好好坐着,而将头埋入我的颈侧。我的手臂,差不多是将她抱住的,就像在抱一个孩子。

我想她的嘴唇,正触在我的颈动脉上吧。

湿湿的,凉凉的,气息显得很遥远。

她的声音却是清脆而滋润的:你不说我?

我显得茫然的样子:说你什么呀,小昭?

你在宠我,莲蓬。小昭低低地啜泣起来。可这样下去要宠坏我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莲蓬!

为什么做了鬼,也还是有人宠我,莲蓬?

小昭的容颜日见灿烂,事情便无法结束了。女孩出殡后的第三天,又有一位年轻的女性死于非命,她是啤酒厂的工人,下了中班回家,死于没有水的河床。这次尸体被警方拉走。显然不可避免地受到解剖,但警方拒绝透露任何细节,只是表示不排除该女因心脏病过度劳累而突发死亡的可能。

拒说这女性的尸身,也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颈动脉处有两点青色淤血。

更离奇的是,据从警察局传出的可靠消息:法医刀下的这具女尸,实际上体内已经不存在一滴血。她所有的血都像被什么东西吸吮殆尽。

从稳定大局出发,警方只好沉默。

但流言却是难以控制的,也无法稳定,恐怖的气氛如大雾一样弥漫。有时见到脸色苍白的女子,也要让胆小的女孩惊叫起来。

有一天中午到萍儿家吃饭,看到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萍儿父亲的好友,在港城赫赫有名的铁八卦刘指一。据说他看阴阳风水,指一不指二。但以为他是神神道道的风水先生可就错了,人家正经的政协委员,早年教书育人,现在经营字画古玩。

酒足饭饱,刘指一笑眯眯地说:给莲蓬同志推一推运道?

萍儿母亲有点不满,说:老头子纯粹是没事找事。现在莲蓬气色好多了,你给他算什么命?那命是天意,让人知道又有什么好?

萍儿却不住嘴地说:算算算,看他命里会不会发财的?

刘指一甩出十二枚大钱,我捻起一枚,又看了看这十二枚全都一样,有点儿吃惊:这是道地的秦半两!

刘指一微笑:你识货。

萍儿母亲插言道:刘老头,他历史专业毕业!

刘指一让我将这十二枚钱双手捧起,闭合。记着啊,莲蓬同志,心诚则灵,你不可胡思乱想的。

我笑:好,我不胡思乱想,可您要我想什么?我还不知要算什么呢?

萍儿摇着我的手:财运呀财运呀!

刘指一道:就想你最想的事儿吧,水到渠成,心诚则灵。

我摇着手,铜钱在我的手心哗哗作响。我闭上双眸,让我所有的思维全部收拢。最想的,那是什么呢?几乎没有迟疑的,小昭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不行,不能想她的!还是想萍儿吧,但就在这一迷失间,木已成舟。

木已成舟。

我的双手没有经过大脑就张开了,这十二枚铜钱,如乱雨泻下。

噼噼啪啪砸在茶色的玻璃茶几上。

正面反面,一幅随意的,难以描述的图案。

刘指一掏出烟斗来,一锅烟抽完了,老头脸色凝重:莲蓬同志,他尽量语气平缓地说,你愿意和我说实话吗?

我不敢看他的脸,想顾左右而言他。但这是什么声音呢?

警笛声由远及近,不止一辆警车。

我陷在沙发中,面如死灰。

这次遭到噩运的,居然是住在萍儿家楼下的女孩!同样是很年轻,只有二十二岁,已经在公司工作了但又在夜大读书的女生。

在死亡时间与原因上,警方与家属产生了争执。警方据尸检报告,坚持认为这个女孩死于昨夜约九点四十分,但家属说孩子是晚上十二点半才回家的,那个时间孩子的母亲还看了看表,有点不满地咕哝了一句。也因为这点,他们才让她在白天“睡觉”,而在下午的时候才去叫她“起床”。

尸检报告表明:这个女孩的心脏带有先天性隐患,死于急性心功能衰竭。

家属根本不服,斥警方糊弄了事。

我只觉得脊背发凉,小昭认识萍儿吗?她可能是认识的,她见过萍儿,可她了解萍儿与我的关系吗?萍儿还有一个妹妹玉儿,她又认识吗?

我不敢想了,一腔的热血冲上脑门,又寒下心头。

小昭!

残阳如血,哀乐绕梁经久不绝,风声中像有无数个精灵在哭泣。

店门是虚掩的,我一脚踹开了它。店中还有两个在加班的工人,让我给吓了一大跳。一向温文尔雅的我,神情因情绪失控而显得暴戾。我粗鲁地让工人离开,工人们相互对视一眼,赶紧拿了自己的衣物跑了。

我一个人在店中发了半天呆,然后操起了那把破椅子。

裁衣台上有一处金光闪闪的地方,是那把裁衣剪。

我抡起了椅子。

有一阵风掠来,裹挟着一种如兰的芬芳。这是谁?

我的手臂僵在半空,被小昭扶住,她一脸的惊奇:莲蓬,你要做什么?

这个女孩今天的旗袍,居然是纯黑的。暗香丛中,是两只粉色的蝴蝶在飞。她原本苍白的肌肤变得细腻,淡淡一抹胭红,罩上双颊。

我喘不过气来,也说不出话。

小昭这回又给我带了便当来,没开盒时,鸡蛋的香气已经溢满了不大的屋内。打开,我看到白色的面包坯上,有细末般的点点新葱。

我怔怔地瞧着,直到那葱绿在慢慢地洇红,整个汉堡好像浸溶在淋漓的人血中。我狂叫一声,把便当从裁衣台上扫下!

小昭在一刹那睁大了眼睛,血色尽失,脸上是绝望的惨白。

便当中的食品散落一地,摊蛋已沾染了灰。

我当然清楚,以小昭一介新鬼,要做出可口的阳世食品来送我,经过了多少磨难,不是我能想象,也不是……我能承受,我吃下那可口的便当,也就等于我喝下了那些死去女孩的血!

阴阳两界原本就没有七月七日,也没有一道鹊桥。两心相悦时,血已成河;阴阳不伦,天理何容?

很久了,我终于看到小昭泪流满面。

鬼是没有眼泪的,只有大地的阳气才能带给你泪水。但天何残忍,鬼又是有情感的,欲哭无泪,这些飘忽不定的精灵永远的欲哭无泪。

我黯然问:小昭,是你做的?你害了她们。

小昭哀哀:莲蓬,你不是才知道吧?我说过了,你要宠坏我的。

你是怎么害的?

吸血,我需要健康活泼的人血。

昨天晚上九点四十分,你害死了那个可怜的女孩。

对。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把她送回家,我不想让她暴尸。

她死不瞑目。

我笑了:这是你的好心吗,小昭?

阴阳永隔,你我能够相识相亲,已经不知是多少轮回的九转造化了,小昭,你比我还要清楚,是吗?

我感觉你的温暖,你的美丽,你的柔情和你让我迷醉的气息。可是,小昭啊……我亲爱的女孩。

我咆哮道:还要有多少人的血,你才能还阳!

小昭凄然笑了:莲蓬,你不明白,我还不了阳的,不管喝了多少人的血,我也还不了阳。如果那样,九河之下,所有的鬼还不全跑上来吸血?而且,因为我喝了人血,我的灵魂已经万劫不复,将不得超生。

我惊愕道:那你为何要这样做呢?

你明白的。

我明白?

我舍不得你,我要陪伴你长一点的时间,可是阴阳不容。纯阴之体伴纯阳之体,如果到了极限,莲蓬,你要陪我化成一摊水的。

可人血不是营养啊,小昭!

人血不是营养,人血对我来讲,只能压制住我体内的阴气,让我可以用阳间一切柔情来陪伴你,包括给你做饭,包括我温暖的身体。

……

还要我说吗?还一定要我说出来吗?小昭泣不成声。

我爱你,莲蓬!你就当我疯了吧。

我受不了了,活着的时候我是一个野孩子,死了的时候我是一个野鬼,我才不要那么多的规则,什么万劫不复,什么九转轮回,我不要啊,莲蓬,你理解吗?

我只要我自己的感觉。

可那些女孩子,那些生灵,她们的感觉就那么不重要吗?

不,我对不起她们,我忏悔。

忏悔就够了吗?你的灵魂有多么残忍,这样一个灵魂又能让我爱上多久?

我说了,你要宠坏我的,莲蓬。

你那么一个聪明的人,我在你面前做了什么,完全是透明的,对不对?

我无语,小昭的情绪慢慢地有些缓和,她幽幽凝睇着我:莲蓬,你听我说。

如果爱情真的发生,总有些什么,要永远失去。

总有些什么人,要被永远地伤害,你明白吗?

我喃喃了一句:总有些什么,要永远失去吗?

永远。

我默默地盯在裁衣台上,神思有些恍惚。室内的灯光不是很明亮,台案中间,那把金剪发出炫目的光芒。

小昭惊叫了一声:莲蓬!但她已经来不及阻止我了。

那把金色剪刀划过我的左臂,然后嘡啷落向地面。

我看到有血柱从我的左臂深处飞出,缓缓地喷,仿佛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我微笑了,原来失血的感觉,是这样的一种精神恍惚的愉快啊。

小昭扑了过来,她抓住我的左臂,用嘴唇覆盖住我的创口,她的嘴唇温热而湿润,口腔中却有一股冰澈的气息喷出,我感觉到汹涌而出的血流因这股气息而显得凝滞,我用右手按住她的头,不让她动,我似乎听到了女孩喉咙中咕噜咕噜的咽血声。

小昭的头向侧面一闪,挣脱了我。她的脸上,泪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

我手臂的创口,血液已经不再急涌而变成了往外渗流。

我很不甘心,我抓住小昭的头发,又用力地想把她的头往我的手臂上压。你喝呀,你为什么不喝了呢,我还有的是血!

小昭哀哀地哭:莲蓬,我吸血是为了什么?我吸你的血,那又有什么意义?你别疯了好吗?

是的,我疯了!是你让我疯狂的,是你让我认真的,我爱你,爱你让你吸干我全身的血,不行吗?

可我是鬼呀,你要不了我的!你说过了,阴阳不伦,天理难容。这当不得真的。好好的,莲蓬,就让我陪你这一段时间,然后……

小昭又挣脱了我,我竟然是把握不住她的,尽管她娇娇小小的,像个洋娃娃。我试图再抓住她,可她在闪我,她是精灵啊,我当然抓不住她。我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我简直要给气晕了。

最后我将她压在了裁衣台上,我们的嘴唇纠缠在了一起。

从未品尝过这样五味俱杂的吻,血的腥、泪的咸,还有来自她体内冰澈的阴寒。

小昭的表情有了诸多娇羞,她不让我再吻他。不要这样啦,莲蓬,我不习惯的。再说,我体内的阴气你要受不了的。

她依偎在我的怀中,像只疲倦而幸福的小绵羊。

莲蓬,说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