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叶眉微皱,现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道:“寂清师父?这名字我好像从哪儿听过的…”

千儿笑道:“小姐,那不叫名字,寂清是师父的法号。六年前寂清师父随上国安寺的主持大师来给老爷做法事,想必您是那时候听过的吧。”

娉婷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就是那个时候。”当时父亲去世的伤心盖过了一切,她对那个十八九岁的小沙弥没有多少留意,自然印象也不深,时隔数年早已不记得相貌,只是不知为什么竟记住了这个她以为是名字的法号。“可是,他不是上国安寺的和尚吗,怎么会在府里啊?”

千儿答道:“您是二月离家的,那年您走之后大少爷病得越来越重,吃了多少药都不见起色,夫人就在这后面建了佛堂,到上国安寺请了寂清师父回来为大少爷祈福。”

娉婷坚定地摇头,颇为认真地道:“迷信,全是迷信,c’est pas possible(这行不通的)。要是念经就能把病念好了,我们还学什么医呀。”

千儿更是认真,一脸虔诚地道,“小姐可不能这么说。自从寂清师父来了,大少爷的病确实一日日有了起色,还跟寂清师父成了朋友呢。”

学了五年的西医,在活人和死人身上都动过刀子之后,本来就对鬼神之类的东西持怀疑态度的娉婷,如今更是全然不信的,对千儿的这句话自然也是一笑了之。虽不信鬼神,但是她却对这个能得她那学富五车的大哥垂青的和尚颇为好奇。

不管千儿数出了多少娉婷现在不该去佛堂理由,到底还是不得不随着娉婷走了进去。

青灯,佛像。

年轻的沙弥身着素净的僧衣,盘膝坐在佛前,虔诚地轻敲木鱼,佛珠在他修长的指间一颗颗滑过,古老的经文随着他脱俗的声音弥漫到整个佛堂大殿中。

眼前所见就像一幅中国的水墨画,就算不解其中奥义,也会让人心里澄然一静。娉婷一时怔在那儿,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倒是千儿先走上前去,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轻声细语道:“寂清师父,打扰了。”

寂清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对千儿行了一礼,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转身来也对娉婷道了声“阿弥陀佛”。娉婷这才看清寂清的容貌,不似子轩的温雅,不似子潇的英挺,更不似子韦那让好女人坏女人都自投罗网的帅气,清清瘦瘦的轮廓,一双眼睛澄净如深湖静水,不知怎么,在这空门人身上竟还看能出些许道不清的贵族气质。

“小姐。”看到娉婷直直地盯着寂清看了好半天,千儿忙移步到娉婷身边,暗暗拉了拉娉婷的衣袖。

娉婷这才皱着眉头走到寂清面前,寂清又合十道:“女施主…”

不等寂清说完,娉婷认真地道:“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呀。”

千儿差点笑出声来,原来小姐盯着人家看了那么大半天竟是要给人看病的。只是千儿那点儿笑意还没来得及露出来,就又被娉婷吓得魂飞披散了。

这大小姐竟毫不避讳地抬手去试探寂清的额头,寂清也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两步,直念“阿弥陀佛”。千儿赶忙拉住娉婷,之前说她有佛缘的那些话也抛到九霄云外了,只知道要说一句:“使不得啊!”

娉婷却全部在乎,反而一脸严肃,道“什么使不得,他在发烧呀,念阿弥陀佛能退烧吗?”

千儿看向真真被娉婷吓到的寂清,问道:“寂清师父,您身体不适吗?还是请燕先生来看看吧。”

寂清虽还是心有余悸,仍勉强带出一丝微笑,颔首道:“偶染微恙,不敢劳烦燕先生。”

不等千儿劝说,娉婷已抢先道:“就是,有我在这儿,这点小问题不用再去叫燕先生了。我看你也不会习惯注射,我还是开点解热药给你吧。”说着对千儿道,“千儿姐姐,你帮我把药箱拿来吧。”不等千儿说好还是不好,娉婷又道,“哎呀,你也不知道我把它放在哪儿呢,还是我自己去吧…你们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跑出佛堂,留下被弄懵了的寂清和被吓呆了的千儿。

不多会儿娉婷便跑了回来,把手里拿的纸包塞到寂清手里,喘了几口气才道,“这个药一次吃一颗,两个小时吃一次,饭前饭后都行,烧退了就不用再吃了。啊,还有,吃药前后不要喝茶。”看着寂清一副怀疑的表情,娉婷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好了,这肯定比燕先生的药好吃多了,也见效快多了,你要是乖乖吃药,我保证明天一早你就没事了。”见寂清还是没什么反应,娉婷又加了一句,“听说你经常见大少爷的,你就不怕把病传染给他吗?”

许是最后一句见了效,寂清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合十道:“多谢女施主。”

“De rien !(不客气!)”娉婷这才满意地拉着已经被她吓得无话可说的千儿离开佛堂。

这是她回国后的第一个病人,虽然是个和尚,她依然觉得他们是有缘分的了。

翌日,白英华一早就在子潇的陪同下去太白楼待客,日近中午才送走客人,准备回府。

“妈,回春堂那里有些事要处理,我先送您回去,中午我就不回府吃饭了。”让赵行先走,子潇亲自坐到驾驶座上,转身来对车后座的白英华道。

白英华含笑道:“有事你去忙就是,让手下人送我就行了。”

子潇一边发动车,边道:“这怎么行,那都是些粗人,让他们送您我可不放心。”

无意间看了眼后视镜,子潇看到白英华侧头看着窗外,眉心凝蹙,目光中还带着些许愠怒。子潇顺着白英华的目光看过去,立时明白。

透过车窗和街对面咖啡厅的落地玻璃,清晰地看到娉婷和一个年轻男子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笑着。

那男子正是白英华兄长的长子,六年前到沈家跟着白英华做事的白雨泽。子潇知道白雨泽和娉婷的感情一直不寻常,更知道白英华对他们不寻常的感情向来没有多少好感,把娉婷送出国去也是有这个原因的。白雨泽心细是真,但对于一个商人而言实在魄力不足,温和内向的性子跟子潇全不对盘,若平心而论,子潇也并不喜欢这个表弟,只是因为宠爱妹妹,所以一直对他很是客气,但也只是客气客气罢了。

“子潇,”白英华见子潇也注意到对面的场景,便道,“娉婷那丫头最听你的话,你可要看好了她。”

子潇点头,“妈,您放心,我会的。”

初见

第二节·初见

又是一天,该见的人都见了个遍,娉婷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走进恒静园。

原本赴法学医就是想要为子轩治病,可五年归来,最怕见的竟也是子轩。

学是学了,但到底能不能治得了他的病,娉婷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怕自己治不好他,更怕自己给他希望后又给他失望。

对任何一个病人而言,从希望到失望都是一种残酷,更何况是她抱病二十年的大哥呢。

子轩长娉婷六岁,自娉婷记事起,子轩就从没出过恒静园。

时隔五年再见,他像是愈发的单薄苍白了。

娉婷去看子轩时,子轩服了药还睡着。

子轩半年前刚过门的妻子,沈家大少奶奶方灵玉引娉婷到楼下客厅,着人上了什锦糯米糕团和龙须酥。“妹妹刚从西洋回来,这家里的点心不知吃不吃得惯,且尝尝看吧。”灵玉接过丫鬟手里的碟子,放到娉婷面前的茶案上,含着淡淡的笑意道。

子轩娶妻的事是子潇写信跟她说的,当时只说是个清贫的书香人家的女儿。娉婷那时就做了判断,这女子不是贪图沈家的家财,便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沈家而被沈家强迫的。因为,于理,沈家不可能接纳一个门第如此之低的少奶奶,于情,哪家爹娘舍得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撒手人寰的男人?

当那夜在画扇亭饮宴时第一次见到方灵玉,娉婷就毫不犹豫地推翻了自己的第一个判断。温温婉婉的性子,清爽素净的装扮,寸步不离子轩,一句话也不多言,对谁都是微微含笑,对沈谦一等仆婢往来也都是有礼有节的,白英华若不说破,娉婷还只当她是子轩房里资格老些的丫鬟了。在娉婷的逻辑里,这样的女子绝不会是贪慕虚荣心机暗藏之辈,所以她便顺理成章地同情起这个理应是被迫嫁来的大嫂了。

娉婷拈起一块龙须酥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去便含糊不清地直说好吃。灵玉倒了杯水递过来,笑看着娉婷全无法国淑女风度的吃相,道:“慢慢吃,喝点水,当心噎到了。”

待娉婷咽下了糕点,又喝了几口水,看着依然含笑的灵玉,到底忍不住道:“大嫂,你为什么要嫁给大哥呀?”

灵玉微微一怔。自来了沈家,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为什么嫁来?一个出身清贫低微的女子嫁到这富贵之家,哪个不以为她是为了钱的。

就算不是她为了钱,也是她家里人为了钱。为了兄长能娶到心仪的姑娘,为了妹妹能有足够的嫁妆,她便答应了这门婚事。两家也有契约,若子轩有什么不测,沈家会给灵玉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让她改嫁。低微的出身,加上那道契约,沈家上下至今也没几个人高看这个大少奶奶。灵玉倒也不与人争辩,只日日在这沈府最清静的园子里陪伴子轩左右。

为什么嫁来,灵玉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娉婷。

娉婷见灵玉微蹙眉心,像是有几分愁绪,更笃定自己的判断,情急中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被逼的啊?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灵玉一惊,伸手掩住娉婷的口,忙道:“妹妹不可胡言,要惹祸端的。”

娉婷拉住灵玉的手,一副极认真的模样,“大嫂,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女人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要是沈家人逼你的,我去跟大哥说,让他放你走,大哥最讲道理,不会为难你的。”

灵玉着实被她吓到了。之前只听丫鬟们说娉婷在佛堂把素来波澜不惊的寂清师父吓得端庄尽失,却没想她能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来。“快别再说这样的话!”灵玉已是花容失色,言语间也少了温婉,带了些许惊慌和几分愠怒,“你可知这话有多伤人啊!”

娉婷没想到灵玉竟会这样生气,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灵玉发觉自己一时情急语重,也快快恢复到原先的温柔平静,道:“大少爷是好人,待灵玉不薄,妹妹万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这会毁了他的声名。”

难得一见的激动情绪,竟是为了替子轩申辩。

看着灵玉那样认真的神情,娉婷想到自己大哥身边需要的可不就是这样一个温婉知礼的女子吗,若是你情我愿的,就算是有那么些强迫的成分,也算得是阴差阳错地成就一段佳话,没什么不好。这样想着,娉婷也安心了不少,拉着灵玉的手赔笑道:“好嫂子别生气,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娉婷话音未落,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着几声轻咳。娉婷向楼梯上看过去,见子轩走下楼来。

子轩穿着件素洁的长袍,看着弱不禁风,却从骨子里透着不可冒犯的威严。人前,子轩从不怯露一分荏弱痛苦,像足了他那曾经威风八面的父亲。

娉婷迎上前去,“大哥,你怎么下楼来了?”

灵玉走上前去跟在他身侧,子轩带笑看了她一眼,才又转看向娉婷,“从楼上就听到你们吵架,我还怎么睡得着?灵玉不善言辞,你这丫头可别欺负她。”

明明是对她训责的话,娉婷听着却是愈发安心了,只管撒娇道:“大哥真是偏心,我怎么欺负大嫂了啊?”

子轩忍着笑道:“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欺负她,可我知道你是怎么欺负寂清师父的。”

一说起那和尚,娉婷皱起了眉也撅起了嘴,道:“那傻和尚就知道念阿弥陀佛,念阿弥陀佛能治病吗?我好心给他治病,怎么叫欺负他啊?我保证,他要是按我说的好好吃药,不用几个小时就没事了。他要是觉得我是欺负他,就让他念他的阿弥陀佛去好了!”

“你这丫头,”子轩直苦笑摇头,“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口无遮拦…难为寂清还真用了你的药,让我替他谢谢你这个女施主呢。”

娉婷一听寂清吃了她开的药,忙问:“那他现在到底好了没有啊?”

子轩看娉婷那着急的模样,不禁逗她道:“刚才我们的名医不是还说,只要吃了你的药,保证会好的吗?”

娉婷知子轩在逗她,故作生气,“大哥欺负人,不理你了。”

明知娉婷是假装生气,子轩却还是忍不住要哄她,“好好好,是大哥不对。我补偿你样东西可好?”

娉婷立时来了兴趣。子轩永远比不上子韦那般花样百出,但每次送她的东西都必不是俗物。

看子轩要走,灵玉扶了扶他的手臂,轻声道:“要拿什么,我去就好。”

子轩只说把他书房桌上的东西取来,灵玉便心领神会地去了,须臾便回,手里拿了个尚未封口的

信封。

娉婷接过信封就要打开来看,却被子轩叫住。“这不是给你看的,”子轩道,“这是封推荐函,你拿它去回春堂,或能找到个差事。与其由你闲在家里闹得四处鸡飞狗跳,不如让你出去行医救人,也不枉费了这几年所学。”

这东西果真是送到娉婷心坎上了。子潇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子韦去哪儿玩也不带她,全府上下也不会给她什么活干,再这样闲下去她自己都难保不会做出些什么上房拆瓦的事了。娉婷兴奋地张手搂住子轩,踮起脚来在子轩苍白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大哥,真是爱死你了!”

看着拿着信函蹦蹦跳跳跑出去的娉婷,子轩苦笑不已。

灵玉走上前来扶子轩坐下来,子轩方现出几分疲惫之色。

待子轩坐定,灵玉低头跪到了子轩脚下。

“这是干什么?”子轩一惊,忙伸手扶她,灵玉却不肯起。

方才和娉婷的对话,灵玉知子轩必是听到了,纵是子轩脾气再好,又怎么能对那样的议论全不介怀呢。灵玉不敢抬头看他,只道:“娉婷妹妹是无心说那些话的,灵玉断然不敢有那种想法…”

子轩这才明白过来,轻轻摇头,“你呀…快快起来。”

见灵玉仍垂头跪着,子轩微微一笑,道:“我可没力气扶你起来,要么,我陪你一起跪着?”

“灵玉不敢。”灵玉忙抬头,正好撞上子轩温和的笑意,心就那么没道理地平静了下来。

稍稍犹豫了一下,灵玉还是站起了身来。

子轩伸手把她拉到身边来,看着眼前这诚惶诚恐的小女子,轻道:“娉婷的话没错,你想走是应该的。”

灵玉慌得连连摇头,“不,我不想走。”

看着灵玉,子轩不知说什么是好。他一直是执意不肯娶妻的,到底拗不过白英华,但也要白英华答应了他的条件,他走之后妻可改嫁。虽有这契约,子轩免不了打心底里还是觉得亏欠这温婉如玉的女子,结婚半年也没和她圆房,待她如妹妹,甚至如女儿,只想自己走后能让她清清白白地重新开始。

子轩半晌才道:“你真的…”

灵玉只摇头。

轻轻一叹,子轩用一种疲惫得让人心疼的声音道:“我只能问到这,否则会给你招来麻烦。深宅

大院不比寻常人家…”

浅浅垂头,灵玉一时间在心里莫名地生出些许委屈,轻声应道:“我会小心。”

回春堂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从沈家出来向左转,过两条街就到了。只是娉婷离家已久,街巷早已面目全非,路是完全认不得了,又不想让人跟着去,只得自己一路打听过去。虽没少花时间,却也没走什么冤枉路。

因为整个南京城里没人不知道回春堂。

回春堂是沈家最早经营的几个牌号之一,前朝时候就以医术高明要价公道而声名在外了。在全城药价飙升的战乱年月,回春堂的诊金药价一如既往,生生做了两年赔本买卖。若是寻常医馆,一早就被别家医馆联合恐吓威胁得不敢开门了,但这回春堂是握在沈家那敢打敢杀说一不二的二少爷手里的,那便只有他去威胁人家的道理了。如今沈家更是不指着这医馆赚钱,所以也乐得有个理由能顺理成章地行善积德,让南京城的百姓在羡慕妒忌之余能念沈家个好。

娉婷从不过问沈家商号的事,但跟回春堂有关的事却是听过不少,此时就站在回春堂的牌匾下,一时间自豪感油然而生,不由得牵起一丝笑意。

“小姐,”娉婷刚踏进门,一个小伙计便迎了上来,客客气气地道,“您是请脉还是抓药?”

娉婷被问得一怔,看看这满堂的病人,本来是想要找掌柜,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道:“请脉。我要找你们这里名声最好的大夫。”

伙计指了指一旁候诊区的连椅,道:“那您要等一会儿了,那些病人都是找林先生看病的。”

娉婷看过去,见连椅上坐了约有十来个人,便道,“没事,我就在这儿等着。”

在柜上领了牌号,娉婷便坐在连椅上等着,一边听着身边候诊的病人们议论这个林先生。听了一阵,大概对他有了些零碎的印象:医术高,资历老,知识渊博,善良,有耐心。这些形容词在娉婷脑海中搅合了一阵子,最终拼凑出了一个白发长髯像李时珍一般仁心仁术的医学前辈形象。

当怀着景仰之心走进诊室,娉婷就只剩下瞠目结舌的份了。

眼前的大夫也就二十来岁,看着比子潇还要小些,一副洋派的打扮,白衬衣白西裤,全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连嘴角带着的微笑都是干干净净的。若不是他身前诊台的立架上夹着块刻着“林莫然”三字和沈家商号标志的小木牌,若不是这屋子里就他一个人,娉婷怎么都不肯信,在沈家老字号的医馆里名声最好的大夫竟是这么个年轻人。

“小姐请坐。”年轻医师林莫然像是早已见惯娉婷这般的满脸惊讶,依然带干干净净的微笑,伸手示意娉婷坐到诊台对面。

娉婷这才将信将疑地进来坐下,伸出皓腕放在垫枕上。

林莫然认真地看了看娉婷的面色,被他温和的目光看着,娉婷丝毫不觉得冒犯,却不知怎么,竟想起日前在佛堂里看到的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来。

回过神来时,林莫然已经收回了目光,抬指轻轻按在娉婷皓腕上。医师指尖的微凉传递到娉婷的手腕上,娉婷低头来看,那按在腕上的手指也是极干净的。

就这样静止了一阵,林莫然眉心微蹙起来,收回了被娉婷盯着看的手指。

“怎么,我得了什么病啊?”娉婷看着林莫然皱眉的模样,心里暗自得意,言语间不禁带了些挑衅的味道。

林莫然又看了看娉婷的脸色,仍没说话。

看着这年轻有为的医师面露为难的神色,娉婷更是得意,含笑道:“没关系,是什么病你直说,我不介意。”

林莫然眉心展开,回以淡淡的微笑,道:“小姐面色红润,脉象平和,只是有些火气,平日里多喝点水就无妨了。”

娉婷不甘心就这样被他打发,道:“可我就是不舒服。”

任谁也听得出这话里找茬的味道,可林莫然仍带着微笑颇具耐心地问道:“小姐如何不适?”

娉婷想了想,道:“我晚上睡不着,白天也没精神,全身都不舒服。”

林莫然道:“小姐是刚从国外回来吗?”

娉婷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娉婷注意到自己与众女子迥异的装扮,才道,“是啊,前两天才回来。”

林莫然又道:“敢问小姐是从哪个国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