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深深的宅院里,似乎只有这里的佛能懂得那个男子的思绪。

而他的思绪,便是她忧虑的根源。

“女施主,”把灵玉欲言又止的神情收在眼里,寂清心里大概有了数,静静定定地道,“请回吧。”

微微一怔。

灵玉道:“寂清师父,请您帮帮他。”

寂清静水般的目光看着灵玉,淡淡地道:“贫僧会在佛前为沈施主祈福。”

灵玉摇摇头,“您知道他需要的不是这些。”

“但贫僧只有这些。”

话说到此,对于灵玉已经够了。

他知道这是个聪慧的女子,点到,就可以停止了。

于是,又拿起扫把,继续温和而认真地为满庭落叶安排着归宿。

听着女子细碎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寂清没再抬头。

他知道灵玉不会再来请他劝导子轩放弃打理商场了。

不是他不知道那个男子不合适俗世里的尔虞我诈,只是他先灵玉一步看透了那男子的心。

能亲自为所爱真正的做些什么是种幸福。

而这种幸福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所以宁愿任由子轩带着幸福辛苦地挣扎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他在佛堂默默为他们诵念。

愿世上有情人一切安好。

无限事,不言中

第五十节·无限事,不言中

赵行开着子潇的车平稳地行驶在正午时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子潇坐在后排座位上,闭目思虑着绸缎庄下个月的几单生意。

“爷,”赵行倏然刹住了车,对子潇道,“江小姐在前面。”

蹙眉,睁开眼睛,子潇恰看到不远处的江天媛走下太白楼前门的阶梯。

眉心愈紧。

“在这等我。”

子潇开门下车,快步上前,在背后叫住了江天媛。

被这熟悉的声音叫住,江天媛回头来的表情显然是惊大于喜。

很快,掩去了惊喜,换上了常见的明朗中带着妩媚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儿啊?”

子潇转头看了看身后太白楼的牌匾,“这话该我问你啊,你不是该在学堂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江天媛苦笑,道:“当老师也得吃饭啊,你家的酒楼也没写着不许教书的来吃饭吧。”

子潇微微蹙眉,“你一个人?”

江天媛一怔,又一笑,道:“我从来不都是一个人吗?”

从来,一个人。

两个词被她笑着说出来,却不知为什么仿佛带着淡淡的与之不相衬的伤感。

换做子潇微微一怔。

看子潇一时没说话,江天媛接着又道:“你可得替我转告子韦,这菜不要炒得太油啊!沈家就是有钱也不用这么显摆吧。”

子潇哭笑不得,半晌才道:“好…我一定告诉他。不过,”子潇又皱了皱眉,正色道,“你是不是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太白楼是子韦在管着?”

江天媛笑着摇头,道:“自己告诉我的都不记得了?就你这记性还混迹商场?还是赶紧回家养鱼喂鸟去吧。再说了,活在南京,沈家这样的事想不知道都不行。”

不等子潇再开口,江天媛抢道:“我下午还有课呢,不和你废话了!”

说罢跟子潇挥了挥手,大步潇洒地转身离开。

看着江天媛很快消失在人群里,子潇又抬头看了看太白楼的牌匾。

吃饭?

从西城跑到南城,就为吃顿饭?

女人都有享受生活的本性。

但江天媛此时在太白楼的出现显然不是本性使然的。

她不说,他便不多问。

他愿意给这个女人充分的自由。

尊重她的决定。

哪怕她的决定是让他离她的世界远点。

子潇若有所思地转身走回车旁,打开车门钻回到车里。

“去回春堂。”

“爷?”赵行反问了一声。

先前子潇是吩咐要去茶园的。

子潇带着冷冷的杀意道:“后面有尾巴。”

刚刚伸手打开车门的一瞬不经意地向后看了一眼,便发现了些许异样。

连他和赵行都没发现是何时被跟上的,这些人不是等闲之辈。

最近发生的能闹到这个地步的事情,也就只有回春堂了。

去回春堂,子潇直觉感到那里有他想得到的答案。

回春堂也在城南,离太白楼不算远。

赵行一路开得时快时慢,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子潇在后排座位上却仍是静静地闭着眼睛。

赵行在看,他在想。

待车突然刹住,子潇睁开了眼睛。

离回春堂还有一个路口,但已看得到回春堂大门了。

“爷,”赵行盯着回春堂大门道,“门口靠西边卖烟的那个人我见过,是张合年的人。”

子潇原本皱起的眉心在听到这句话时舒展了开来。

这就对了。

张合年是最合理的跟踪者。

看子潇不说话,赵行问道:“爷,还去回春堂吗?”

“不去了,去茶园。”子潇的声音明显轻松了很多。

已知的境遇再怎么危险都比不上一点点未知的疑虑来得可怕。

知道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需要打扫干净吗?”

子潇摇头,“不急。”

把人埋伏到了回春堂,又派人跟踪,张合年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怀疑林莫然在沈府。

至少是与沈府有关。

或只是与子潇有关。

但是也只是怀疑。

凭张合年的脾气以及与沈家并不那么和谐的关系,若是确切地知道林莫然就在沈府,必是会毫不留情面地登门要人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查探。

既是这样,动作大了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时半刻没什么可担心的。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但毕竟世界太大,人心太小。

最大的心也无法完整地装下最小的世界。

就在他的车掉头开走后不久,回春堂门前卖烟的小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里了。

两个时辰后,这卖烟小贩已换成了一副郑重的打扮,恭候在一家离沈府不远的西餐厅门外。

西餐厅二楼的包间里,张合年对面坐着素衣淡妆的白英华。

张合年眉宇间凝着难以掩去的阴霾,白英华倒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优雅地细细品着面前的咖啡。

“张老板,”白英华轻轻把咖啡杯放回碟子上,含着淡淡的微笑道,“约我出来不只为了这杯咖啡吧?”

张合年阴沉着脸色,明显是强作平静,沉声道:“沈夫人,你我两家也算得上世交,我和沈老爷…”

“张老板,”白英华不冷不热地扬声打断张合年的话,依然静静定定道,“既是熟人,有话直说便可。”

张合年眉心皱得更紧,厚实的手掌里已满是汗水。

这话,不好说。

却又不得不说。

“好,那就请沈夫人把林莫然交出来吧。”

一怔。

一笑。

白英华又端起咖啡浅饮了一口,香醇交融着苦涩充盈在唇齿之间,味道复杂一如她最近面临的一切。

眉心优雅地一蹙。

再抬头看张合年时,白英华又是惯常的平静,“贵婿确是与我沈家有些牵连,我也是在那日婚礼之后才听犬子子潇说起的。据说贵婿日前已从回春堂请辞了,至于现在身在何处,我也无从知晓。”

张合年眉心锁得更紧,道:“沈夫人,想必您也知道这次的事对我张家声誉的影响,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看我张家的笑话。如果再找不到林莫然,我恐怕就要请督军帮帮忙了。”

自那张督军进了南京,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现今南京的军火商多都投靠了督军,只有张合年为首的一系军火商还在犹豫不定。

为了收服他们,这匪气十足的督军能帮他们做出些什么来,谁也不知道。

这是张合年这几句话里想向白英华传达的意思。

听懂了张合年的话,白英华浅浅微笑。

白英华本就是个美丽的女子,在商场历练多年,又比寻常女子多出许多沉稳雍容的大气,便是美人垂暮,还是绝代风华。

浅浅一笑,美不胜收。

“张老板不要着急,我回去吩咐手下人帮您找寻就是。凭沈家在江南的权势,找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是不难的。”

你有督军做靠山,沈家也自有沈家的手段,你最好不要妄动。

这是白英华的回答。

蹙眉,良久。

张合年沉声道:“沈夫人,我最后问一句,您当真不知道林莫然的下落?”

点头。

“不知。”

生日,快乐

第五十一节·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