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滚到邓琳玥脚边,她把球踩住,捧起来一看,是一只崭新的“斯伯丁”篮球,八块球皮上都相向印着邓琳玥和刘建军的名字,金灿灿的,很漂亮。

邓琳玥微笑了,这家伙,还挺费心思的。

这时,体育馆内响起了齐秦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空旷的体育馆内,齐秦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萦绕回荡: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邓琳玥抬头望向看台顶端的广播室,那里亮着灯,能看见一个人在向自己挥手。

是刘建军。

一曲放罢,几秒钟的沉寂后,就听见刘建军的声音在体育馆内回响:

“琳玥,今天对我而言,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不仅仅是因为我和我的偶像同场竞技,更重要的是,今天,我要向我最爱的女孩,表达自己的心意…”好听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邓琳玥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全部身心正在被幸福感一点点填满。

爱吧,爱吧。

有哪个女孩子不虚荣,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帅气、高大,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抗这浪漫的攻势呢?

“琳玥,我…”

突然,整个体育馆内“啪”的一声漆黑一片,刘建军深情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一下子堕入黑暗中,邓琳玥懵了。手足无措的站了几秒钟后,她颤巍巍地喊道:“刘建军…”

广播室里同样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声音回应。

邓琳玥又喊了几声,在空旷的体育馆里,自己的声音被墙壁撞来撞去,响亮的可怕。

“你别吓我,我生气了!”邓琳玥感觉都要哭出来了。

突然,一盏射灯亮了,一道惨白的光束从顶棚直射下来,罩在邓琳玥身上。

邓琳玥被刺眼的灯光晃得眼前发花,她用手遮住额头,紧盯着射灯的方向。

隐隐地,她感觉到有人从看台上走下来。

没错,能听见慢慢走下台阶的脚步声。

“是你吗,刘建军?”

来人没有回答,仍然不紧不慢的向下走,他的全身都笼罩在背后的射灯光下,邓琳玥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到那是个男人。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邓琳玥终于可以肯定那不是刘建军,因为他比刘建军要矮半头。

“你…你是谁?”邓琳玥想跑,可是双腿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个人终于走进了篮球场,邓琳玥隐隐约约地看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手里好像还拎着一样东西。

7米、6米、4米…陌生人离自己越来越近,邓琳玥浑身颤抖着向后退。

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黑色的风衣兜帽遮住了他的脸的上半部分,鼻子以下也被一副口罩挡得严严实实。

口罩下的嘴巴动了动,不过不是在说话,看起来,是在笑!

邓琳玥终于崩溃了,她大叫一声,把手里的篮球朝对方一丢,转身就逃。

陌生人疾步上前,一把揪住邓琳玥的头发,另一只手高高地扬起来,又猛地挥下。

刚刚洗过的湿滑头发在他的手里猛地抽了出去,本该落在头上的锤子狠狠地砸在了邓琳玥的肩膀上。

邓琳玥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板上。

陌生人“嘿嘿”的笑起来,慢慢地一步步逼近。

她恐惧地向后挪着,手脚并用。

“求求你,别…”

陌生人丝毫不为所动,他上前一步,一脚踏在邓琳玥的腿上,又扬起了锤子…

“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猛然在入口处响起。随即,“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擦着陌生人飞了过去。

陌生人一惊,抬头向对面的入口望去,两个身影正飞快地向这边跑。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就逃。

两个人赶到邓琳玥身边,其中一个说道:“你留下!”就提着枪向陌生人追去。

邓琳玥感到有人把自己扶坐起来,全身都在疼,一点劲也用不上,只能软软的靠在这个人身上。她挣扎着扭过头,看见了方木紧张万分的脸。

“是你?”方木有点惊讶,“你没事吧?”

邓琳玥无力的摇摇头。

“伤到哪里了?”

“肩…肩膀那里痛…”

方木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费力的换成跪姿,让邓琳玥靠在自己怀里,腾出一只手抽出军刀,用牙咬住刀身,打开,紧紧地握在手里。

得救了。邓琳玥半闭着眼睛,感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一瞬间远离自己,彻底瘫软在方木的怀里。

方木可丝毫不敢放松。他紧握着军刀,感觉手心里在不断地渗出汗水,都快握不住刀把了。

“砰!”外面又传来一声枪响。方木和邓琳玥不约而同的全身一震,可是很快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怎么样了?

那一声枪响是怎么回事?

打中凶手了么?

他紧张地向四周张望着,除了不远处那个光圈,什么也看不到。黑暗的看台上,仿佛有无数的生物在跳跃、舞动。他竭力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丝可疑的声音,可是,除了自己和邓琳玥的呼吸,周围一片死寂。

等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体育馆内的光线后,方木发现前方静静的躺着一个篮球。

“只有你一个人么?”他摇摇怀里的邓琳玥。

邓琳玥虚弱的睁开眼睛,“不,还有刘建军。”

“他在哪儿?”方木急切地问。

邓琳玥的手无力的向上面挥了一下。

“广播室。”

方木急忙要把邓琳玥放在地板上,想上去看看。

邓琳玥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死死抓住方木的衣服:“别走,别走,别把我留在这里,求求你!”

方木挣了几下,竟无法摆脱她。正要发火,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木忙攥紧军刀,刚一转身,几束手电光就照在自己脸上。

“谁在那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方木听到了拉动枪栓的声音。

方木忙举起手,“是我,方木。”

几个人疾步跑过来,方木认得打头的正是昨天和学生干部口角的便衣警察。他用手电照照方木和邓琳玥。

“是你?怎么回事?邰伟呢?”

方木来不及回答他,手指向广播室:“快,那里还有一个人。”

便衣警察朝身边的另一个警察一挥手,“你,跟我来!”两个人提着枪,迅速跑上看台。

方木看着他们猫着腰走进广播室,心里暗暗祈祷着:不要死,千万不要死。

手电光在广播室里摇曳着。

好一会没有动静,方木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声:“怎么样?”

便衣警察从门口探出头来:“没事,还活着。”

方木松了口气,转头对另外两个警察说:“邰伟去追凶手了,那个方向,你们快去支援他!”

“不用了。”

邰伟捂着脸,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开灯!”他冲上面的警察喊道。

几秒钟后,体育馆里轰的一声灯火通明。

方木这才看清邰伟,他的脸上流着血,手里拿着一件用面巾纸包着的东西,看起来形状细长。

抓到他了么?

你的脸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东西?

问题太多,方木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邰伟也没有要马上向他解释的意思,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两个便衣警察费劲地把刘建军抬下来。

“怎么样?”

“没事,就是昏过去了。”

邰伟低下头查看半昏迷状态的邓琳玥,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他安排那四个警察赶快把两名伤者送到医院,然后,转身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方木看。

是一把螺丝刀。

两个人无言的对望。

果真是,约克郡屠夫。

“妈的,这小子跑得挺快,而且肯定很熟悉体育馆的环境。追到一个拐弯的时候,我隐隐约约看到他把什么东西朝我这边扔了过来,我偏了下脑袋,还是没躲开。”他指指自己的脸,颧骨部位被划开了一条口子,还在不停的渗血,“情急之下,我也开了一枪,估计没打中。就慢了这一步,他拐过去,就不见了。”邰伟懊恼地说。

“后来,我就返回去把这个捡了回来。”他指指那把螺丝刀。

方木若有所思的看着螺丝刀,突然指着邰伟的脚边:

“那是什么?”

邰伟弯腰把那个东西捡起来,是一把钥匙,用橡皮筋拴在一个小铁片上,铁片的一面写着“女”,邰伟翻到另一面。

“6?”邰伟说。

“9?”站在对面的方木说。

两个人对望了一下,是9还是6?

“这个…”方木反复看着钥匙,“好像是更衣室的钥匙。”

“女更衣室?”邰伟马上说,“那就应该是9,女更衣室的6号更衣箱已经被锁死了。”

方木想了想,拿起钥匙转身就走。

邰伟跟着方木来到女更衣室。方木上上下下的搜寻着,找到6号更衣箱,方木用钥匙试了试,打不开。

“咦,这边,也有一个6号。”邰伟诧异的指着一个更衣箱说道。

方木走过去,看了看钉在铁柜门上的“6”号铁牌,顺利的插入钥匙,稍稍用力一拧,开了。

他用手轻轻拨弄着号码牌,它滑稽地围着铆钉转起来,不断变换着:6、9、6、9…

邰伟凑过去仔细查看,发现用来固定号码牌的两个铆钉,上面那个已经被撬掉了。

“这个更衣箱,原来是9号。”他看看方木,“被人动过手脚后,就变成6号了。”

6.

方木的嘴角却渐渐露出一丝笑容。

总算没有让他得逞。

第十九章 爱情是什么

“嗯…好,我知道了,先这样吧。再见。”方木挂断电话,指指摊床上的橘子问:“这个多少钱一斤?”

邰伟刚刚打来电话,语气低沉。他告诉方木,当晚警方组织了大批警力在校园内进行搜索,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因此,蹲守行动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方木很理解邰伟的心情,这是和凶手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凶手从自己手中逃脱,这是任何一个警察都接受不了的。这家伙应该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回忆当时的情形:要是当时再快一点就好了…要是当时出枪再果断一点就好了…要是当时瞄得准一点就好了…

方木的心情要比邰伟轻松的多。也许是立场不同,邰伟比较关心什么时候能破案,而方木虽然也渴望早日抓获凶手,但是对他而言,能阻止他犯罪更加重要。当晚做完笔录后,方木回到寝室里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早上,已经得到消息的同学们纷纷过来打探消息的时候,他还没睡醒。

在打发走最后一批来访者之后,方木和几个同学决定去医院看望刘建军。

拎着在医院门口以近乎被讹诈的价格买来的水果,方木和杜宇几个人登上了省医院住院部的三楼。杜宇正眯缝着眼睛寻找312病房的时候,方木却径直走向了走廊尽头那间被两个警察严密把守的病房。其中一个警察认得方木,没加盘问就放他们进去了。

靠近窗户的那张病床被围得严严实实。见有人进来,所有人都回头看,方木认得其中两个是当晚赶到体育馆的警察。

他们冲方木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过头接着对医生说:“你的意思是,他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接受询问?”

“那还用说?”医生没好气地说,“人都还在半昏迷状态,怎么问?”

两个警察无奈的对望了一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

方木把水果放在窗台上,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刘建军。

刘建军头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半闭着眼睛,嘴上戴着氧气面罩,看起来虚弱无比。

方木的心不由得一沉,昨晚警察把刘建军抬下来的时候,说了一句“没事”,看来这句“没事”仅仅是指刘建军还活着。他的伤势比方木设想的要严重得多。

他低头看看床头挂着的病历卡,上面简单的写着“颅骨凹陷性骨折”。

“凹陷性?”他轻声嘀咕着,应该是由于钝器击打所致,估计凶手使用了锤子。

杜宇推醒正趴在床边睡觉的邹团结,他和刘建军是一个寝室的室友。

“他怎么样?”

邹团结打着哈欠说:“昨晚就做完手术了。医生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嚣,能听到一个男人在和门口的警察争吵,还夹杂着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是他妈妈,我看看还不行么?”

门被推开了,一对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女疾步走了进来,两个人表情恐慌地在病房里扫视一圈后,就直奔刘建军的病床而来。

还没等走到床前,女人就大声哭起来。

邹团结赶快站起来扶住她。

“阿姨你来了,快坐下,建军他没事。”

刘建军的妈妈坐在床边,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她用一只手堵住自己的嘴,似乎怕吵醒仍然在昏迷中的儿子,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刘建军的脸。

刘建军的爸爸轻声读着病历卡上的文字:“颅骨凹陷性骨折?”脸上满是痛惜和恐惧的表情。

杜宇赶快说:“叔叔别担心,已经做完手术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他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些。他看看几个年轻人:“你们是建军的同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宇看看方木:“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他推推方木,“是他救了刘建军。”

刘建军的父母把目光都投向了方木,刘建军的妈妈更是一把抓住方木的手。

“孩子,快告诉阿姨,到底怎么回事,谁打的?”

“阿姨,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了解。我也只是凑巧去了出事的地方。”

刘建军的妈妈突然双膝跪下,哽咽着说道:

“好孩子,阿姨谢谢你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谢谢你啊。”

方木急忙扶住她,窘得满脸通红。

“阿姨…阿姨您别这样…我应该的…”

好不容易把刘建军的妈妈劝起来,方木却感到再也无法在病房里呆下去了。他尤其不能面对刘建军妈妈感激不尽的目光。

归根结底,刘建军的遇袭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