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连连答应,陆大春又扭过脸去嘱咐崔寡妇好好招待方木,说罢,就起身走了。

方木送他到院子外,目送陆大春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雪幕中。也许是大雪的原因,村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看不见。方木看看左右的民居,惊奇地发现除了崔寡妇家之外,周围的几间房子都是新盖的,连样式都几乎一模一样。

大雪很快就在方木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越来越重的寒意也沁入方木的体内,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随后,恐惧感也油然而生。大雪封山。没有手机信号的村庄。这就是与世隔绝。

吃早饭的时候,餐桌上多了一个女孩,崔寡妇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这是我女儿,陆海燕”,就不再说话了。陆海燕的话也不多,一直在闷头扒饭,不时偷偷地用眼角瞟方木一眼。

吃过饭,陆海燕放下碗筷就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崔寡妇收拾好碗筷后,又在看《还珠格格》。方木觉得无聊,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堂屋门口看雪。

漫天的雪幕给人一种视线无限延伸的错觉。似乎所有的事物都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陆璐的凭空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而一切谜团的答案,也许就在这个小山村里。想到这些,方木略略提起些精神,刚一抬头,却发现陆海燕就站在自己身边,神情寂寥地看着大雪。

她看起来不超过25岁,身上的衣物虽然时髦,却并不合身。看得出她不久前刚刚哭过,眼睛周围还有尚未消肿的痕迹。也许是注意到方木正在观察她,陆海燕显得有些不安,似乎随时打算抽身离去。方木不想放过这个攀谈的机会,就开口问道:“你叫陆海燕吧?”

姑娘低下头:“嗯。”

“多大了?”

“二十三。”

“我比你大,你叫我方哥吧。”

“嗯。”陆海燕抬起头,充满好奇

地看着方木,“你是从城里来的?”

“嗯,C市。”

“C市…”陆海燕低声念叨着,“比S市还大吧?”

“是的,去过C市吗?”

“没有。”姑娘的神情更加寂寥,“我连S市都没去过。”

“哦?”方木扭头看看堂屋里的液晶电视,“你家的条件并不差啊,怎么会连这么近的城市都没去过?”

陆海燕撇撇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有钱有什么用?呆在这里,跟坐牢似的。”

方木一愣:“坐牢?”

陆海燕笑笑,并不作答,而是开口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我是摄影家协会的,来拍几张照片。”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拍的。”

“当然有,今天的雪景就不错。”方木想了想,“要不,你带我四处走走?”

陆海燕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她让方木在院子里等一会儿,自己去披件衣服。再出来的时候,陆海燕身上多了一件貂皮大衣。也许是方木眼中的诧异被她误解为惊艳,陆海燕还有些小小的自得。大雪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陆海燕和方木在村子里并肩缓行。已经接近晌午了,村子里依然静悄悄的,如果不是那些房顶飘出的炊烟,几乎让人认为这是一个无人居住的村庄。陆海燕目不斜视地走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方木为了展示自己所谓摄影师的身份,不得不时常拍几张照片来充数。

即使在镜头中,方木也意识到了这个村庄的不同寻常。不仅所有的房屋都大致相同,而且在农村很常见的猪圈鸡舍在这里都看不到。然而从各家门前丢弃的垃圾来看,日常消费品中不乏高档烟酒。他们靠什么获得如此富裕的生活?

村子很小,方木和陆海燕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一遍。站在村口,陆海燕转过身对方木耸耸肩膀。“我说吧,这地方很没意思的。”

方木不这么想,他觉得恰恰相反——陆家村很有意思。

这时,临街的一栋房子开了门,一个矮胖女人拎着一只塑料桶踉跄而出,刚走到门口,就把满满一桶脏水泼在街面上。方木拉着陆海燕向后一躲,还是被溅到了几滴。

“哎呀呀,对不住对不住。”女人抬起头,语气立刻变得满不在乎,“是燕子啊,这丫头,走路也不看着点。”

陆海燕看着矮胖女人,一脸怨气,而当她看到女人身上穿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貂皮大衣时,神情中又多了一丝不屑。

矮胖女人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方木,嘎嘎地笑起来:“你家姑爷啊,燕子?”

“说什么呢?”陆海燕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人家是城里来的摄影师!”

矮胖女人倒不关心方木的身份,她凑过来问陆海燕:“燕子,不是今天发东西吗?咋还不送来?”陆海燕没好气地答道:“我哪知道?”

“你去问问大春嘛。”矮胖女人促狭地挤挤眼睛,“你开口,大春肯定听。”

陆海燕的脸色一变,拉起方木就走。

一直走出百余米,陆海燕才放开方木,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在前面走。方木追上去,看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带我到地里看看?”

“哦?”陆海燕似乎在想心事,有些心不在焉,“啥也没种,有啥好看的?”

说罢,她就像下了决心似的,在一个路口右转,疾步而去。方木不明就里,只能快步跟上。

几分钟后,陆海燕径直走进一个大院子,还没走到门口,就大喊“陆大春,陆大春”。

很快,陆大春披着外套,趿拉着鞋奔了出来,看见陆海燕,顿时满面喜色。

“燕子…”忽然,他看到了尾随而至的方木,笑容顿时僵在嘴角,“你…你怎么也来了?”

陆海燕走到陆大春面前,噼头就问:“大春,我弟弟…”

“进屋说,进屋说。”陆大春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转头对方木说,“你要打电话是吧?右边第三家就是我爹家,你去那里打电话吧。”说罢,就把陆海燕拽进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方木四处看看,躲在旁边房子的屋檐下,点燃了一根烟。第二根烟吸完,就看见陆海燕从陆大春家里大步走出,边走边抹眼泪。方木见陆大春没有出来,急忙跟过去:“你怎么了?”

陆海燕没有回答他,几乎是一溜小跑地回了家。

此后的整整一个下午,陆海燕都躲在房间里。崔寡妇依旧木雕泥塑般坐在堂屋里看《还珠格格》。方木问她为什么不看别的节目,崔寡妇告知这里根本没有卫星信号。

“哦?”方木吃惊地扬起眉毛,“这日子岂不是…太单调了。”崔寡妇移开目光,表情木然地看着那台液晶电视的屏幕:“我岁数大了,习惯了。”

晚饭依旧丰盛但沉闷,方木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手机一看,依旧没有信号。他扭头看看窗外,大雪似乎小了点,一直灰暗的天空中,隐隐有了些亮色,不时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方木想了想,穿过堂屋走到院子里,看到陆海燕也面向那片亮光,若有所思。

“这是干吗呢?好热闹。”

“哦,今天是分东西的日子。”陆海燕淡淡地说,“瞧着吧,今晚男人们又会闹大半宿。”

“分东西?”方木想起上午那矮胖女人的话,“难道你们村是按需分配啊——共产主义?”

“呵呵。”陆海燕笑笑,“每个月的今天,村里都会把吃穿用的东西分给我们。”

“哦。”方木点点头,他扭头看看堂屋里的液晶电视,又看看陆海燕身上的貂皮大衣,疑惑仍在,“那购置这些东西的钱,从哪里来呢?”

“不知道。”陆海燕耸耸肩膀,“有吃有喝就行了,谁在乎这个?”

方木无语。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家不去领东西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陆海燕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来的。”果然,十几分钟后,陆大春和陆三强就抬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走了进来。看见方木站在院子里,陆大春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陆三强倒是挺热情,递根烟过来,又攀谈了几句。

“这么多东西啊?”方木指指编织袋。

“是啊。你住在崔寡妇家里,我爹特意让我拿过来的——不能委屈了你啊。”

方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陆海燕。陆海燕并没有回应方木,而是表情复杂地看着陆大春。陆大春的目光有些躲闪,和陆三强把东西抬进堂屋里,和崔寡妇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崔寡妇坐在堂屋里整理着送来的东西,翻着翻着,她提出一个黑色的提包,上下端详着,一脸不解。

“这是个啥东西,这么沉?”

“笔记本电脑。”方木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牌子,“索尼的,好东西。”

“哦,那是给我的。”陆海燕懒洋洋地拎起电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陆海燕又半打开门,脸色微红:“方哥,有空吗?”

陆海燕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透着一股单身少女的特有味道。床上有一台索尼随身听,旁边散落着几盘磁带,都是九十年代初流行歌手的专辑。书桌上有一个小小的书架,几本全日制初中教材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一切都显得整洁却刻板,唯一给这个房间带来些生机的,就是书桌上的一个鱼缸。方木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些鱼,是因为它们体型细长,呈淡淡的粉红色,细细看去,这些鱼的身体都是透明的,能清楚地看到它们的嵴椎和内脏,宛如一条条玻璃鱼一般在水中畅游。

陆海燕注意到方木在观察那些鱼,莞尔一笑:“好看吗?”

“哦,好看。”方木回过神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陆海燕有些难为情地指指电脑包:“麻烦你了,方哥。”

电脑的包装已经打开,电源线、说明书什么的摊了一桌子,陆海燕却一脸茫然。方木帮她连接好电脑,开机,屏幕亮起的时候,陆海燕的脸上有一点兴奋的神色,却依旧是手足无措的样子。追问之下,方木才知道陆海燕几乎对电脑一无所知。

方木教了她几样简单的电脑操作,帮她在屏幕上打出了“陆海燕”三个字。陆海燕高兴得像个孩子,由衷地说道:“方哥,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方木却感到一丝悲哀,陆海燕的物质生活不可谓不丰富,精神生活却贫瘠得可怜。

“可惜不能上网,否则你的电脑就可以物尽其用了。”

“上网?什么是上网?”正在兴致勃勃地玩自带小游戏的陆海燕表情茫然。

方木微叹口气,细细地给她解释了互联网。陆海燕听得一脸神往,不时发出轻轻的惊叹。

“坐在家里就能知道全天下的事…还能和各地的人交往…”

陆海燕眼神迷离,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忽然,她起身环顾四周,苦笑了一下:“我像个古代人,是吧?”

方木只能笑笑,不置可否。

“再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吧。”

陆海燕转身面对方木,规规矩矩地坐好,“我很想知道。”

所谓“外面的故事”,对于方木而言只是日常生活,而对陆海燕而言则是难以企及的梦境。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似乎依旧停留在十几年前。方木的心中疑窦丛生,陆家村虽然地处偏僻,但也不至于完全与世隔绝。从陆海燕的年龄来看,正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心的阶段,是什么让她十几年都不肯踏出这个小山村一步呢?

陆海燕依旧沉浸在对那个世界的美好畅想中,嘴里还喃喃自语:“怪不得,他一定要出去看看…”

“谁要出去看看?”

“哦,没什么。”陆海燕回过神来,急忙岔开话题,“方哥,你简直是无所不知。”

“哪里。”方木没有追问,随手指指那个鱼缸,“这种鱼我就没见过。”

“呵呵,这叫盲鱼。”也许是发现自己知道方木不了解的东西,陆海燕显得有些得意。

“盲鱼?”

“是啊。”陆海燕把鱼缸捧到方木面前,“你瞧,这种鱼是没有眼睛的。”

“嗬,那这种鱼可够稀有的。”方木也来了兴趣,“你在哪里弄到的?”

“大春送我的。”陆海燕的脸有些微红,“他是在龙尾洞里捞的。老一辈人讲,龙尾洞里有一条地下暗河,那里的鱼因为永远都看不到光,眼睛就慢慢退化了。”

“那…你把它们养在有光的环境里,它们的眼睛会不会恢复功能呢?”

“我不知道。”陆海燕的目光变得柔和,“但是我希望可以。”

两个人一直聊到十点多钟,直到崔寡妇来敲了门,陆海燕才恋恋不舍地送方木回房间。方木关好房门,把两天来的所见所闻写在了记事本上,最后在陆家村三个字旁边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方木走到窗前,雪看上去很快就会停下来。透过越来越稀薄的雪幕,村子里的灯光显得更加耀眼。和方木初到时不同,今晚的陆家村显得十分热闹。到处都有光亮和男人们大声的谈笑,还能嗅到酒肉的香气和女人身上的脂粉味道。也许,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第十六章 缄默条约

“砰!”方木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仿佛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着。

梦中那声沉闷的枪响似乎还在耳边萦绕,眼前的火光也仍在兀自跳动着。

足有半分钟后,方木才确认自己已经脱离了梦境,费劲地翻身下床,想去厨房拿一杯水。刚走到堂屋,方木就猛然发现院子里有火光隐隐闪动,还伴随着嘈杂的人声。

他推开堂屋的门,立刻被眼前的光晃得头晕目眩。足有几秒种后,他才看清陆天长带着几个村民正在院子里寻找什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火把和木棒,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崔寡妇和陆海燕站在雪地里,只穿着单衣和拖鞋。可是她们好像都感觉不到寒冷,只是哀哀地看着陆天长,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方木刚要走过去,立刻被两个村民挡在了身前。方木看看他们满脸的敌意,大声对陆天长问道:“陆村长,出什么事了?”

陆天长没有回答他,继续聚精会神地在地上查看着。片刻,他抬起头,招呼院子里的几个村民离开。

“走吧。”陆天长指指不远处的龙尾山,“他的确回来过,估计往那面跑了。”

村民们鱼贯而出,方木赶上去一把抓住陆天长的胳膊:“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天长甩掉方木的手,精明客气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在火把摇曳的光亮中,一脸凶狠决绝。

“没你的事儿!回去睡觉。”他冷冰冰地说道,“明天一早就送你出去。”说罢,他就转身大步离去。

方木正在疑惑,就听见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只见崔寡妇和陆海燕已经双双瘫倒在雪地上。他急忙上前扶起她们,好不容易拖拽到房间里,崔寡妇已经不省人事。

陆海燕彻底慌了神,一边哭一边原地乱转。

方木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又把崔寡妇拖到沙发上,掐了几下人中,崔寡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大哭起来。

方木扭头问陆海燕:“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弟弟…”陆海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弟弟…他杀人了。”

“什么?”方木皱紧了眉头,“杀人?”

这个词刺激了崔寡妇,她哀号一声,第二次昏厥过去。

崔寡妇再次苏醒后,已经全身瘫软,只剩下低低啜泣的力气。

方木给她拿了一杯水,转身低声问陆海燕:“你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弟弟…前几天进城了,村长带人四处找他…”由于不断地哽咽,陆海燕的话变得断断续续,“刚才,村长来砸门,说我弟弟,我弟弟杀人了…”

方木听得一头雾水。进城而已,有必要带人去抓吗?再说,怎么又出了人命呢?突然,方木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有一道闪电在脑中闪过!

他一把抓住陆海燕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弟弟是不是叫陆海涛?”

“对啊。”陆海燕的眼神先是迷惑,随即就变得疯狂,“你认识我弟弟?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方木没有回答她,而是连连责怪自己的愚蠢:陆海燕,陆海涛,自己怎么早没想到呢?

陆海涛杀人的事,一定与陆家村的秘密有关!

方木奔回自己的房间,飞快地穿好衣服,刚迈出门口,就被陆海燕堵了个正着。

“你去哪里?”陆海燕的目光炯炯。

“我去找你弟弟。”方木无心和她纠缠,“你和阿姨在家里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方木直截了当地说道,推开她,疾步走出院子。

刚转到街上,方木就看到村子西南角有一处亮光,隐隐还有人声传来,他想了想,快步跑了过去。

那里有一棵老树,几个人站在树下,手中的火把反射出奇异的黄色光芒。在他们脚下,一个横卧的人影若隐若现。方木已经猜到那是什么,可是跑到树下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被陆海涛杀死的,是陆三强。尸体四周遍布脚印和烟蒂,现场已遭严重破坏。

方木刚要蹲下身子仔细查验尸体,就有一个村民拽住他的胳膊。

方木甩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问道:“谁第一个发现尸体?什么时间发现的?”

那个村民被方木严厉的语气吓住了,犹豫了一下说道:“俺们也不知道,村长叫俺们来看着死人,俺们就来了。”

方木捏捏陆三强的尸体,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随即,方木仔细查看了死者头部的伤口,眉头锁得更紧。

他拿过旁边村民手里的火把,在环绕尸体数米的范围内来回查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那个村民:“村长他们向哪个方向去追了?”

那个村民指指龙尾山的方向:“那边。”

方木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绕着尸体画了一个圈,然后盯着那个村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走进这个圈,也不许任何人碰尸体,你听懂没有?”

那个村民已经彻底被方木的气场镇住,连连点头。

方木看看不远处黝黑的龙尾山,咬咬牙,举起火把跑了过去。

连日的暴雪让方木举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本以为很容易就可以穿越山脚下那片密林,可是走到一半,方木就精疲力尽了。他背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息,一边擦汗,一边留心观察四周的动静。

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陆三强至少已经死了六个小时以上。但是今晚村里彻夜狂欢,如果陆海涛在那棵树下杀人,尸体应该早就被发现了。而且,从陆三强头上的创口来看,致其死地的凶器应该是一把锤子之类的东西。陆海涛从城里回来之后,一直在外面躲着,不可能也没必要带着锤子在身边。再者,如果陆三强确由钝器击打头部致死,那么尸体附近应该有大量的喷溅型血迹,可是方木在现场并没有发现这些。

因此,村子西南角未必是第一案发现场,即使陆三强真的是被陆海涛所杀,那么尸体也应该是由别处运至此处的。问题是:谁来运尸?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忽然,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方木警觉地回过头去,看见不远处正有一个人影蹒跚而来。

“谁在那儿?”方木喝了一声,俯身拾起一根树枝。

“方…方哥,是你吗?”是陆海燕。她走得满头大汗,脸色绯红,看到方木的一瞬间,似乎有些高兴。

“你来干什么?”方木很惊讶,“我不是让你在家里等着吗?”

“不。”陆海燕的眼神坚毅,“我得去救我弟弟。”

“救他?”方木眯起眼睛,“你弟弟杀了人。”

“那他也是我弟弟!”陆海燕的声音带了哭腔,“我怕…我怕他们会伤害我弟弟。”

“不会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方木安慰她,“村长找到他后,会移交给司法机关处理,到时,就会一切水落石出了。不过…”

方木想了想,“有件事我想不清楚,你弟弟只不过是出去玩玩而已,村长有必要带人去抓他吗?”

陆海燕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起身说道:“快走吧,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说罢,她就踏着积雪向龙尾山走去,方木不再追问,举起火把跟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