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转着脸看看周边的环境。夜晚的台东因为人多车多,显得乱的很。这一区的建筑物也参差不齐,多半都是半新半旧的。密集的人群里绝大多数是年轻人,和这里的气氛一样,年轻人都是热烈而又有活力的。

乔伊斯吃的酱汁滴滴答答的,白色的绵羊皮马甲的蜷毛上都沾了橘红色。

他从一旁抽了纸巾给她擦,她接过来擦着,看他时就叹了口气,说:“你就送我到这里好啦。”

“走吧。上车。”他看有几个孩子在他的车边探头探脑的,等乔伊斯吃好了,他付了钱之后一起过去。那几个孩子见他们回来,迅速溜过他们身边。就走了两步,乔伊斯忽然说手机不见了。他四下里看看,那几个孩子早不见了影子。

这很显然是遭了贼。

他有点恼火。

乔伊斯皱眉说丢了手机倒是没什么,就是里面的照片没了很可惜。他看着密集的人群,转眼看到正对面就是一家手机专卖店还在营业,示意乔伊斯跟着过来。

他进去后对店员点点头,问乔伊斯要什么颜色的。

虽然店里也有炫金色,乔伊斯却要了黑色。

手机买好之后他们一起出来,他对乔伊斯说回头去补一张卡就行。

说着话时,没听见乔伊斯的声音,他再回头,乔伊斯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她对他笑笑。这一笑让他觉得哪儿不对,她又跑过来抱了抱他,摇着手说:“你快回去休息吧。手臂受伤了,不用送我啦…再见啦!”

她上车就走了。

在车上还对他挥挥手。

他站在路边倒出了会儿神。

往车边走时发觉有人跟着他,眼角的余光发现那就是刚刚跟着他们的小孩儿中的一个。他边走边考虑应该怎么办。瞥见一旁的窄巷,他往巷口一溜,趁着小孩子没反应过来,他回身就把他逮住了。

照道理这小孩儿身后一定会跟着成年人,搞不好还有团伙,他一定要速战速决。

在小孩儿身上搜出两部手机来,其中就有乔伊斯的…她的手机壳都是自己的画,很有特点的。

另外几个小孩儿出现在巷口时,他已经把手机装在口袋里了。他们互相打着唿哨,不用说是在招呼同伙。

他手臂有伤,就是几个孩子一起围攻,他也不好脱身,就别说再来几个成年人了。

幸好今晚运气好,但是上车时还是发现,有几个成年人正在突破人群想要追他…他想想其实也不差这部手机,不过还是想给他们点儿教训。

他给乔伊斯电话问她是不是到家了,她说刚刚进门。

手机

呢,她说,有了新的不要旧的了。你把那个扔了吧,我不再需要了。

她语气蛮轻松的,两人都沉默片刻,挂了电话。

他想应该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乔伊斯很聪明,性格也还算直爽…要是聪明劲儿都用在绘画上,大概会有更高的成就。但是她的心思不在于此,而他是无心和她再进一步的。今晚这一步,是迟早的事。

这他很清楚,她也意识到了…

索锁问他这个,他就撇了下嘴角。

现在全身没力气呢…

索锁皱着眉,低头捣鼓着她的手机,说:“以后别乱吃东西。这回你真是活该。”

彭因坦说:“你有没有同情心,我都这么惨了,你还骂我…”

“嘘!”索锁要他噤声。

她要把耳机戴上,彭因坦就说:“听什么?你外放吧。好闷。”

索锁看看他,也就答应了。

她放的是一个本地电台的午夜节目,已经接近尾声了。

彭因坦听着男主持人用低沉的嗓音说着今天的节目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下面就给大家送上一首歌,祝大家晚安…他看了眼索锁,音乐响起的时候,她眼睛一亮。

第五章 可不可以不勇敢 (八)

在他听来就是很普通的一首英文老歌。

“你喜欢这首歌?”他问。

“嗯,不…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老播这首歌。我偶尔会听这个节目…”索锁轻声说。

“啊。”彭因坦回想下刚刚主播的嗓音,也很普通。就是午夜谈话类节目常见那种浑厚的类型,不紧不慢的节奏。“会听着听着睡过去吧?沉闷。”

沉闷么馒?

索锁想想,好像是有点闷。

不过她并不觉得蓉。

日子不也就在闷闷地过着么…

她不想告诉彭因坦,每当她听到这首歌的时候,第二天好像运气都还不错…不过,像今天,累了一天,还要陪着彭因坦打针,好像没有半点预兆能表明后面会有好运气。

这首歌旋律舒缓,彭因坦听着就要睡过去了。

“以后不准叫我瘟神。”他说。

索锁不响。

“你看我遇到你以后,又是被撞车,又是摔坏骨头,吃点儿东西还进医院…你以后好好儿给我做饭。”他说。

索锁轻轻哼了一声。

广播已经结束了,她关了手机。

转头看彭因坦,他已经睡着了…

病房里很暖和,她还是把毯子给他盖好。

她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彭因坦睡的很沉。他说的也对,最近他也可也是霉的不轻…可这么睡着了,脸上容色平和,安稳的不得了。

她松懈下来觉得累,还记得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她忽然想起来晚上大禹给她发过信息,说老吴有事情找她,而且告诉她,今天晚上他帮人家在车场试车,她要练习可以随时过去。他们可能要通宵。

索锁深吸了口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练车么是要的,老吴不知道什么事找她;她也正好有要紧事要他帮忙呢。

她看看时间已经12点多了,不知道他休息了没有,就先发了信息过去问。等老吴回复的工夫,她看到彭因坦的手机亮了。她瞥了眼,看到是“晓芃”的电话…她没接,过了一会儿“晓芃”的信息进来。

她沉吟片刻,拿起彭因坦的手机来出了病房,给章晓芃拨回去。

章晓芃马上接了电话,索锁不等她说什么,就说:“章小姐,我是索锁。我们见过面的…对,是的。彭先生现在八大关社区医院…急性肠胃炎,现在正在打点滴。您能过来接他吗?我看他是没办法自己开车回去的。让他在这里住一夜好像不太合适…”

听得出来章晓芃有点意外,不过她还是谢谢她能打这个电话。然后晓芃再仔细确认过地址,说自己马上就到。除此之外,晓芃什么都没有问。

索锁挂了电话,在病房门口溜达了一会儿。她停下来,看看病房里彭因坦一点都没有被惊扰,睡的正香呢…她看看时间,点滴应该还有一个小时才打完。

她站在外头抽了一支烟,等老吴回了她信息说还没睡呢,她就给他打过电话去。

老吴所谓的有事找她,是告诉她自己意外翻出一张很久以前的存折,虽然钱没多少,可是个好事情啊…索锁听的忍不住笑。让他先留着,自己买点好的吃。

然后她问老吴,能不能找到可信任的渠道稳定供应上品海鲜。老吴问她怎么了,她说你先帮我打听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你的小铺子不怎么费劲,这阵子也可以赚钱…她听老吴问是不是她打算以权谋私,说:“我是不打算让人以权谋私,只好以暴制暴。”

老吴说好,这事儿好办。我明儿一早联系几个人,搞定了给你电话。他们商量好了之后,就要挂电话,索锁忽然抬腕子看表。

她看清楚表上的日期,眉头一皱。

她心想难怪老吴这会儿还没休息,他今天怎么睡得着呢…她问:“又想喝酒了吧?”

老吴嘿嘿一笑,叹了口气,说:“还是你细心。我今天耷拉了一张驴脸,大禹那小子愣是都没发现。”

“整天疲于奔命,哪有那工夫心细。”索锁沉默了一会儿,说:“太晚了,不然就过去陪你喝两杯。”

“不用。我就是有点儿难过。其实这次没救过来,我也没什么遗憾。”老吴说。

索锁拿烟盒的手有点哆嗦,嘴上就说:“胡说什么呀,你怎么生了场病,变的娘们儿起来了?”

老吴被她说的笑起来,叹气道:“知道除了我,还有人记得我的小乔乔挺好。”

“你要能忘了就更好。你记着她干嘛,她有养过你一天嘛?”索锁嘴上一刻毒,老吴就不出声了。

她忽然有点后悔这么说他,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嘴。

这种情感交流上的障碍老早就已经出现在她身上,她意识到这是有问题的,可是她不想治疗…她说吴叔你睡觉吧,别想了越想越睡不着。

老吴答应,问她:“死丫头你是不是在外面鬼

tang混?我告诉你啊,你…”

索锁哼了一声,说:“我倒想鬼混。不说了,挂了。”

她挂了电话看看时间进了屋。

她进去拿衣服的时候看了彭因坦的睡容,他睡着的样子蛮乖的…这么干净的脸,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

她把他的手机放回去,悄悄走出病房。

听到外头车响,她看到一辆出租车在外面停下来,穿着白色大衣的章晓芃漂亮的像仙女一样,人也是飘飘然下了车——她想这家人大概基因太好,看彭因坦和章晓芃,也知道该是一家子漂亮人。

她看到章晓芃进来之后就直奔了病房,她将围巾围好,边往外走便看到晓芃已经到了那唯一的一间病房门口。她跟护士点点头,出门看到章晓芃乘坐的那辆车还没走,她招手拦下来,上车告诉司机地址。

“大禹,我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她说完挂了电话。

她靠在后座上,眼睛盯着前方。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但她好像离什么越来越远了…

彭因坦早起一睁眼,神清气爽。

他下来推开窗帘,外头天气有点阴,风挺大,看来今天外头的温度高不了。他伸了个懒腰,浑身轻松的有点儿不可思议。

床头有个保温壶,他倒了杯水。水还是热的。

他笑了下。

难得章晓芃还会照顾人啊…昨晚他在医院醒过来,身边就是晓芃和护士。

护士给他拔了针头,说他可以走了。

他睡了一觉感觉轻松很多,不过晓芃不放心,让医生来再看看他。医生说要是巩固下的话,可以再挂一天点滴。他本来想说不用了,晓芃说那还是再挂一天吧。他以为晓芃会载他去大医院或者私人诊所,还好她也不知是没想到还是根本就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这个其实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毛病。

晓芃开车陪他一起回来,等他休息了她也去睡了。

这一晚上他一点儿什么声音都没听到,睡的跟昏死过去一样…

房门被敲了敲,晓芃推门进来,看到他在喝水,问:“好点儿了?”

“嗯。”彭因坦点头。

“没听到你起夜,觉得应该问题不大。”晓芃进来,推开浴室门,进去给他放水、挤牙膏。“我让阿姨来给你做好早点了。你洗洗好下来吃——我告诉三姨了。你这么个病法儿,不告诉她不好。”

彭因坦竖起眉毛来。

“哎!你打住,别发脾气。”晓芃看看他,撇了下嘴,说:“你突然拉肚子不会是因为上火了吧?中医讲这是…”

“你知道什么呀,还中医讲。”彭因坦进浴室,伸手拍了下晓芃的额头推她出去,关上门之前说:“吃坏了肚子而已。走开啦,我要用卫生间。”

他听晓芃隔着门在外头说了他几句,也就走了。

他照照镜子,也看不出自己气色有什么不好…他洗好出来换了衣服,手机一响他就皱眉,是他母亲的电话。

接起来少不了挨一顿训。

他坐在餐桌边看这一桌子,看到在厨房中忙碌的被晓芃请过来的刘阿姨,微笑点头。

他母亲还在电话里说呢,晓芃坐在他对面等,他实在受不了,说:“妈妈妈妈…您要实在是不放心,我今儿晚上飞回去给您看看成吗?不信问晓芃嘛,我好着呢…妈我肚子饿了,先让我吃早饭好吗?晚点儿我再给您训。妈妈,再见!”

他放下手机,先说谢谢刘阿姨,拿勺子尝了口粥。

晓芃看他眉轻轻动了一下,她的眉也轻轻动了一下。

第五章 可不可以不勇敢 (九)

“不合口味啊?”晓芃轻声问。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俩能听到。

彭因坦抬眼看看刘阿姨还在里头忙碌,说:“挺好。吃饭。”

“彭因坦,我真觉得你最近哪里怪怪的。”晓芃说。

彭因坦眉又动了动,继续吃着粥。

这早点真是谨遵医嘱,完全清淡…他慢慢地吃着粥,想最近这几天不用说,一定被看的死死的,甭想吃到荤腥了…尤其那个索锁,还不趁机打击报复他呀馒。

“彭因坦?”晓芃故意伸手过来摇一摇,“我说什么你听见了吗?昨晚上那么晚,怎么会是索大厨送你去医院的?”

彭因坦把碗里的粥都吃了,摆手说不要了蓉。

“跟姨父吵架那天晚上,也跟她在一起啊?你们关系够铁的呀。”晓芃说着就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事儿,打心眼儿里觉得有趣儿。“要不是看她不是你的类型,我真要怀疑你们真有什么了。”

彭因坦哼了一声。

晓芃夹了根油条来吃,看他也不说什么,敛了几分笑容,说:“你别为了方便跟姨父斗气,害人家为难啊…而且我挺喜欢她的,还想在这儿住的时候,能多吃几回她做的菜呢。等义方回来,我跟他一起去吃…对了,之前我跟Pia在锐派运动,也见过她一回。锐派的老板对她非常客气。一比较起来,对我们倒是平常了。”

“我吃好了。”彭因坦放下筷子,起身拿了外套,穿好之后,忽然伸手过来摁了下晓芃的脑袋。“记得走的时候把你东西都带走,我这儿的东西都恢复原样。”

晓芃的鼻尖都快磕到碗了,抬手就打彭因坦。

彭因坦说:“你不要跟索锁太接近。”

晓芃整理着头发,似笑非笑地问:“怎么着,这就护着了?还说没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没什么了?”彭因坦整理下外套,背起自己的大包来。

“那就是有什么?”晓芃眨眼。不过她还是不相信的神气,就忍着笑呢。

“谁说有什么了?”彭因坦背好包,就往外走。他点着晓芃,“我可说了,别去惹她。要不你后果自负。”

“真吓人!”晓芃拿着半根油条,笑着看彭因坦走到门边去换鞋了。他左手不方便,系鞋带时候有点儿费劲。“真活该你受点儿伤,不然不知道尾巴翘到哪儿去了…让刘阿姨在这给你做几天饭吧?”

彭因坦说:“不用了,小葵会给我安排的。”

“好,我知道了。”晓芃笑笑。

看着彭因坦推开储物间的门,看了看里。她知道彭因坦是看那只小奶猫呢。然后彭因坦就出门了…那只小奶猫昨晚上把她吓了一大跳。一方面她从小怕猫,一方面是她也没想到彭因坦这里会有猫。

等接了彭因坦回来,他浑身没力气,还去把小奶猫捉住放进笼子里,给它换了干净的水。

这让她更加惊奇。

彭因坦当然不是没有爱心的人,不过要他会照顾小动物,匪夷所思…

彭因坦开车快到公司的时候,小葵打电话给她,说自己被堵在山东路上过不来了。

“早五分钟出门就过来了。”他一边把车开进地下通道,一边说。

停车场的保安给他敬了个礼,他点点头——忽的想起来巩义方这几天都没有消息。因为跟巩义方出入这里多了,都知道他是巩义方的朋友,大厦上下的管理人员对他也很客气——小葵在电话里咕哝,说您不也迟到了么…他一看表,果然迟到了三分钟了。

“堵在路上也不要闲着。你告诉索锁,今天开始午饭不用送过来了。我在餐厅吃一样的…还有,要是我母亲打电话来问,你不要告诉她我受伤的事。知道了?”他说着,停车下来。

他进电梯后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不是她本人接的,而是她的秘书Diane。Diane说钟总正在开会,问他是不是有急事要把电话马上递进去…他笑着说不用了,就告诉她我来过电话好了。等下我要去工地了。

他收了线电梯也到了事务所。

前台接待员不在,台子上放了一大束雏菊,似乎闻得到那清香。他经过时看了一眼,心里倒是一动,但脚步未听,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他推开办公室门,刚进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小葵抱着一大捧雏菊出现在门口。

“慌什么。”他沉着声音道。

小葵气喘吁吁地举起花束。

“早…早啊彭先生。这是刚刚前台收到的花,给您的。我去拿花瓶。”小葵说着,拨了花束的包装纸,把一张卡片抽出来给他。

彭因坦接了卡片,先把东西放了,并没有马上打开看,而是先按电源开电脑。

小葵去拿了一个很大的浅黄色玻璃花瓶,把整束雏菊都放进去,再抱着过来问他把花搁在哪儿合适。

“拿出去吧,爱放哪儿放哪儿

tang。”彭因坦坐下来输入电脑密码,头都没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