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欺负人了!跟孙经理说,我们不干了!”三厨老郭脾气火爆,已经忍无可忍。

索锁摆手示意老郭稍安勿躁,低声问:“他以前砸人家场子,是不是都是没事找事?”

“差不多。”老崔也低声说。事情到这一步,谁都看出来这位陈少爷今天晚上是故意找茬儿了。老崔看看索锁,心想这位主厨小姐才上班两天,要倒霉也真够倒霉的…“小索,是不是让孙经理出面?我看这样…”

索锁还没出声,老郭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他那次在意大利餐厅因为海鲜披萨的胚子太软,还把厨师揍了一顿…那厨师后来死活都不干了。说这儿有陈公子一天,他人身安全没保障。应该跟经理说说,小索,你看呢?”

老崔有点儿可怜巴巴地看着索锁,一副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没什么保障的样子。

索锁看了他一会儿,转了下脸,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小林,问:“还有多少海鳗?”

“12条。”小林忙回答。

索锁说:“都给我拿来。”

老崔以为索锁准备再战一回合,就微笑着说:“呃…陈公子没有传说的那么吓人。他就是脾气不好,又特别能吃…啊?”

他听见索锁让人准备一个推车来,愣了下。索锁也不说什么,亲自动手取炭火、拿铁网,等小林把盛着活鳗的方形盆子拿来,就示意他放到推车上,又将砧板刀具和几个瓶瓶罐罐也往推车上一放,说:“你们谁也甭跟过来,我自己去。”

“这怎么行!”老崔吓一跳。

索锁也不说话,示意花开给她把门推开。花开急忙跑过去,但也看着她有些担忧地问:“这…能行吗?”

虽然大家都摸不透索锁具体要干什么,但她肯定是要跟陈润涵杠上的。不过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什么主意,只能看着索锁推着推车在走廊上慢慢前行。

索锁什么都没想,直奔陈润涵的包间。

陈润涵所在的包间是日本餐厅里最大的一间。

她没走出多远去,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是花开和老崔。

到了门口,老崔推开门,索锁往里一看,偌大的餐厅只有陈润涵一个人坐在长条桌的一端。桌上摆满了杯盘碗碟。

正在喝酒的陈润涵看到索锁出现在门口,一点儿都不意外,微笑地着看她。

索锁推着推车进了房门,也看着陈润涵。

他今天穿了衬衫仔裤,比起平时油头粉面的样子来不太一样,看上去还挺清秀。

“主厨小姐亲自来了啊,真是荣幸。”陈润涵笑嘻嘻地说。一对桃花眼眯起来,看着索锁。

索锁左右一转脸,示意花开和老崔出去。

那两人犹豫片刻,退了出去。索锁知道他们没走远,也不管这些,听陈润涵说:“索小姐你的厨艺还应该再修炼啊,中餐做的马马虎虎,日料完全不行啊。怎么烤鳗的火候就老是把握不好呢?”

索锁瞅了他一眼,伸手从盆里捞出两条肥大的鳗鱼来,照准陈润涵甩了过去。

陈润涵就见滑溜溜黑黢黢的鳗鱼舞动着水花四溅地来到他面前,他正目瞪口呆间,就见索锁把鱼举在他面前,问道:“这够嫩了吧?”

陈润涵被甩了一脸水,镇定地说:“够。”

索锁回手将鳗鱼按在砧板上,当着陈润涵的面将鱼宰杀,切成薄片铺在炭盆上的铁网上。火红的炭

火将鱼片烤的滋滋作响,散发出香气。索锁取了瓶瓶罐罐将鱼片上撒了一点香料,稍候片刻,将鱼片夹到盘中。

“请。”她说。

陈润涵在她清冷的目光中,把餐巾掖在了领口中,拿起刀叉来,切了一小块,细细嚼了咽下,喝口红酒,说:“好吃。这才是我要的火候。”

索锁说:“那就请陈先生慢慢享用。”

她说完转身离去。

陈润涵看着她大步走到门边,很帅气地手臂将门猛的向两边一推,门呼的就敞开了…他忍不住笑起来。

索锁出了房门,将领结整理下,走向后厨…

因为陈润涵的出现,她忙了个人仰马翻;也因为他,整个餐厅的人可以提前一钟头下班。

索锁坐上公交车的时候才开机。

她只是往座位上一坐,就睡了过去。

等听到司机大叫着“武胜关路到了”,她才惊醒。下车站在车站上,看着路对面黑乎乎的一片,腿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她就坐在了车站的长椅上。

过了好久,她面前出现了一双大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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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抱歉地通知大家,明天也就是25号的更新在晚八点。后天恢复老时间。谢谢。

第五章 可不可以不勇敢 (十二)

她头低了低。

大概因为累,她有点儿头疼。

她抬手挠了挠额头,短发在额前乱舞着…而这对被装在沙色麂皮鞋里的大脚也动了动,离她更近了。

然后,这脚的主人就坐在了她身旁的长椅上。

跟她一样,各把一头,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揆。

索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彭因坦正抄了手在口袋里,望着来往的车辆…时间不算晚,路上的车子不少呢——她也看向前方。

这会儿她的眼睛看东西清楚多了,发现了他停在对面的车子据。

“我说,都这么晚了,你坐这儿干嘛?”彭因坦问。

索锁不响。

她动也不想动。

彭因坦看她下巴颏儿缩进围巾里,脸顿时就少了一半,根本都看不清她样子了…公交车来了一辆,没有人下车。车上空荡荡的,索锁看着明亮的车内,深吸了口气。

空气有点污浊,她咳嗽了下。

彭因坦站起来,伸手拉她,“走吧,这儿真冷。”

索锁看到彭因坦手背上的胶布,仰脸问道:“刚挂完水?”

“嗯。多挨了一针。”彭因坦也看看手上的胶布,顺手就撕了下来,捻成团准确地弹进对面的垃圾桶里。“我有点儿饿了…家里有东西吃吗?”

他微笑着,想索锁肯定一口回绝。意外的是索锁就犹豫了片刻,抬手拉了拉围巾,点了点头。

索锁也看到彭因坦眼中有一丝意外的神色,她没说什么,站起来就走。

她走的很快。彭因坦腿长,走快点就追上了她。在斑马线的中央,彭因坦握了她的手臂,跟她一起快速穿过马路。

“上车。”彭因坦拉着索锁往车边走。

索锁不想上车。

“我把车扔这儿陪你走回去?”彭因坦笑了。

索锁摇摇头。

走近了彭因坦给她开车门,她才发现他根本连车都没锁。

“偷开跑了,也开不出Q市。哪个贼会这么笨。”彭因坦笑着说。

“你手方便吗?”索锁系上安全带。

彭因坦听出她嗓音是不同以往的沙哑,看看她,说:“没什么问题。”

索锁又不说话了。

彭因坦往前开了一段,掉转车头。

索锁发现不对劲,问:“你刚不是要回家?”

这个方向跟他的住处相反。不过她问出来才想到,彭因坦在这里又不只有一个落脚处,也就沉默了。

彭因坦果然没回答她,就说:“我刚开着车就瞅了一眼,看着个人像你。仔细一看还真是…怎么了,今天很累?”

索锁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说:“觉不觉得我一身的烤鱼味?”

“喂,你别这样好吗,我很饿了。”彭因坦没好气地说。

“又不是我让你饿的。”索锁说。

彭因坦“噶”的一下把车停住,还没下车就听见索锁问:“那个,余外做吃的给你算数不?”

他哼了一声说:“先吃再说。”

“那你赖账怎么办?”索锁下了车,在原地问。手指弹着车顶。

彭因坦看着她这小动作。

索锁在心里烦乱的时候会敲手指,随便哪里,只要给她敲一敲,她好像就有了主意。

“说到赖账,你是我比较怕你赖好不好?”彭因坦歪歪头,示意她快点开大门。

索锁踮脚往里看了看,没出声。

彭因坦见她踮起脚来,也不过是齐着自己下巴,忽然觉得她小的不得了…他转开脸看着黑漆漆的院子里,静默地伫立着的树,还有亮着灯的窗口。

索锁进了门,回头看出神的彭因坦,“咦?”

“姥姥还没睡的话,应该打个招呼。”彭因坦微笑着说。

索锁关好大门。这回没上锁。她一边走,一边拿了手机出来。她边走边翻看着,开了门让彭因坦先进去。彭因坦看她像是要打电话的样子,很自觉地进门换鞋。索锁并没有马上进来。他看到客厅亮着灯,随着门响,里头姥姥问了句“回来了”。彭因坦在门厅里立了片刻,穿过走廊过去,果然看到姥姥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呢——暖暖的光中,老太太静静地坐着的微笑的侧脸有种静谧的美。彭因坦走近两步,看到电视机里的京剧节目,一群光头小男孩正在跟一位老者学戏,咿咿呀呀唱的一塌糊涂…他不禁笑出声。笑声惊动了老太太,转过脸来看到他,有点惊讶又马上笑眯眯地说:“是小彭啊…快来坐下嘛。锁锁呢?”

“在后面。”彭因坦在老太太身边坐下来。差点坐到老太太的针线笸箩,忙拿起来放到茶几上。“姥姥喜欢听京戏?”

“眼神儿不好了,可以听听。锁锁回来晚了,我不放心她。听着戏、打着瞌睡,等她。”姥姥笑着说。

彭因坦点点头,看

tang了看这台像是用了十几年的老电视机,想起康一山说过,遇到过索锁带姥姥去医院…他想问问老太太眼睛的情况,老太太却先问起他手上的伤来,他忙说手上的伤没事的,“谢谢姥姥给我每天都炖汤。我瞅着我这几天脸都圆了。回头手好了,该减肥了。”

老太太听了眉开眼笑的。她笑着说这有什么值当一谢的,想吃什么就管和姥姥说,我不能做了,让锁锁做给你吃…彭因坦看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好像是很欢喜的样子,忽然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姥姥,我回来了。”索锁出现在厅门口。她随手把包和围巾放在沙发上,看到彭因坦和姥姥坐在一起、同时转头看她,她停了停,才问:“姥姥,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儿什么?南瓜粥好不好?”

姥姥笑着摇摇头,说:“我要去休息了,不吃了。小彭想吃什么不?”

索锁刚想说什么,就见彭因坦转身靠在沙发上,笑嘻嘻地说:“鸡蛋面。”

索锁瞪他一眼,说:“做完鸡蛋面天都亮了。有馄饨,想吃我就煮;不想吃拉倒。”

“那不能拉倒,就这个吧。”彭因坦忙说。

“那好。等着吧。”索锁说。

老太太笑着看看他们俩,说:“快去吧。”

索锁脱了外套去洗手。出来时就看到姥姥已经不在厅里了,她想问一声,看彭因坦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她就没出声,悄悄去厨房了。

厨房里没有暖气,开门进去,就冷的她打了个寒战。

馄饨在冷冻室里,拿出来也还是软软的。她用冷水洗的手,这会儿手指都有点儿僵硬。她搓着手,把煤气打开烧热水。转身之间,她忽然发现操作台上放了一个保温壶。愣了一下,她才拿起来。这个保温壶是她和午饭放在一起、嘱咐小虎一起送给彭因坦的,这会儿怎么还在这里…她拎起来,果然挺沉。

小虎是忘了拿。姥姥应该也没发现,不然刚刚进门就该说了。

她拧开保温壶,汤还是热的。

厨房门被敲了敲,她抬头,彭因坦只一眼就看到这保温壶,就说:“你克扣我的汤。这下证据确凿,抵赖不了了吧?我就说今天午饭不该缺这个,跟你说又不理我。”

索锁抬眉。

彭因坦示意下手机,“发过信息问你。”

索锁皱眉,拿了小碗把汤盛出来,“不就一碗汤么…”

彭因坦走进来,拖了把高脚凳就坐下来,说:“嗯,那也不能短了我的。”

索锁把碗放在他面前,说:“不短你的。出去喝,别在这儿碍事儿。”

“你这是要耍大刀?我在这儿能碍你什么事儿…好好,我喝完出去行了吧?”彭因坦果然端了小碗起来。汤还热,他轻轻吹了吹,见索锁忙着去烧热汤准备煮馄饨了,他坐在高脚凳上也不挪动。喝完了汤,自己往台子上的老式咖啡机里装了咖啡粉。

索锁往锅里加了高汤煮起来,回身过来准备汤里要加的紫菜虾皮。东西都找齐了,发现彭因坦在捣鼓咖啡机,她皱了皱眉,说:“骨头还没愈合,少喝这些含咖啡因多的饮料。一边补,一边流失,怎么能好的快?”

彭因坦笑笑,说:“我看着这机器怪好的。”

咖啡粉看样子并不是新磨的,香气有些散了。不过机器这么好,也能弥补一下。

索锁听他这么说,忙碌间也顾不上再说他什么。汤滚了,馄饨下去,很快就煮好了一碗馄饨。她把馄饨盛过来,彭因坦把两杯咖啡放在台子上。咖啡的香气和馄饨的鲜香混合在一起,厨房里变的温暖起来。

两个人似乎都被这温暖和香气熏的软和起来,坐下来默默相对,索锁把瓷勺放在汤碗中,示意他吃。

彭因坦见她没给自己做,指了指汤碗,索锁摇头。她没吃,过一会儿,却拿起自己面前这杯咖啡来。

第五章 可不可以不勇敢 (十三)

咖啡粉还是小虎带来的。小虎说这咖啡机闲着真可惜。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咖啡豆,好像跟她说过来历,不过她没有在意。家里是有整套的烘焙机器的,她没用过。小虎用完了给她收在柜子里,她也没有想过要去再拿出来用。

咖啡还是很香的…她小口的啜着。

彭因坦吃完了馄饨,也尝了一下咖啡。不过他喝一口就看看索锁。索锁心知他是嫌这个味道不够好据。

她没出声。

彭因坦皱眉说:“咖啡粉放的久了,香味不够浓。”

索锁白了他一眼,继续喝着咖啡。

彭因坦虽然是那么说着,也还是又喝了两口。

其实他也不是嫌弃这咖啡不好,而是刚刚吃过鲜香味美的馄饨,连汤都喝的光光的,一换咖啡,多好的咖啡恐怕一时也驱散不了霸占着味蕾的鲜香…

索锁忽然把咖啡杯放下来,彭因坦看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她被短发遮了一半的小耳朵简直是动了动揆。

“怎么了?”彭因坦听听,没听到什么。

索锁说:“没什么…你吃好了也该回去了。”

彭因坦冷冷淡淡地说着话就站起来,伸手把彭因坦面前的把杯子和碗收好。也不管他咖啡还剩了一大半。

“明天你休息吧?过来给我做晚饭好吧?”彭因坦见她逐客了,看看时间也要晚了,就问。

“好。”索锁并不急着洗碗,要送彭因坦出去。

彭因坦走出厨房,就听索锁突然小声说:“哎,彭因坦,我不送你了…你记得帮我锁好大门啊。”

他一回头就见索锁摆手往相反方向走。她脚步相当匆忙,他想叫住她也没出声,等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廊子里,他要转身走,就听一阵脚步声噗突噗突急促地想起来,然后听到“啊”的一声…他急忙跟着索锁刚刚去的方向跑去。

走廊里黑着,他边跑边小声叫“索锁”,到了亮处,正好是一上一下两截螺旋楼梯,他也不知道索锁是在楼上还是楼下,站下来又轻声叫了声“索锁”。过了一会儿,听到下面有人答应一声。这声音是有点儿颤…他不假思索地下了楼梯。

楼梯绕了一圈半,才到下面。昏暗的灯光里,他看到一道门开着。

彭因坦知道这应该是地下室。他走到门口,就见索锁蹲在地上,大概是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她的浅蓝色深蓝格子的衬衫在昏黄的灯光下,像陈旧的床单似的,显得脆弱而又古老,衬的她脸色都不好看了…他问:“怎么了?”

索锁也不想彭因坦又下来了,就说:“也没…”

彭因坦却走近了。

“呦,这什么呀。”彭因坦看清楚,低声说。他就见索锁面前有好几个扑鼠器,其中一个夹了个老鼠。他马上反应过来,索锁可能就是下来查看这个的——他斜眼瞅瞅她动都不动地蹲在地上,盯着捕鼠笼,说:“你什么耳朵啊,那么远能听见这动静?还是第六感应?”

索锁不出声。

他也过去,蹲在地上,看到捕鼠笼里是只很小的老鼠。不知道怎么就被夹住后腿,正发出细小的吱吱的叫声,叫的很凄惨…他差点儿笑出来,转头看看索锁,低声问:“又不是死耗子,你吓成这样?”

“怎么办啊?”索锁问。

死耗子当然可怕,可是这样的…她倒还真是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才下来的,心想也许是这么久以来,捕鼠笼终于是起了作用了。她还是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说被耗子闹腾着亏了那么多东西,恨不得看见一堆耗子尸体才解恨呢。谁知道呢…

“这么小一只啊。”她声音细细的。

彭因坦嗯了一声,问:“女金刚,你打算拿它怎么办?”

索锁想了想,说:“看着也挺可怜的。”

“你费这么大劲儿逮着一个,不打算养着?”彭因坦问。

“那就回头煮了给你吃?”索锁反问。

彭因坦笑起来,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说:“那你多抓几个,这么小一个,不够我塞牙缝的…放了吗?要不你去拿药箱下来,再给它上上药?”

索锁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不过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彭因坦笑着过去,拍了拍捕鼠笼。小老鼠在笼子里又叫。他正要把那捕鼠笼打开的时候,索锁从他身后扯了下的衣襟,递给他一副线手套。彭因坦戴上手套,先碰了碰小老鼠被笼子夹住的腿。小老鼠就吱吱叫的大声起来,像是这才真正恐惧起来。他打开笼门,拎着小老鼠的尾巴把它拎了起来,一转身把小老鼠举到索锁面前来。

索锁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尖叫。那小老鼠的须子好像都要扫到她脸上了,才被彭因坦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