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净手之后,才拔下另外一个小瓷瓶口上的塞子,倒了一根尖细的绣花针出来,轻轻刺破了左手食指尖,挤出一颗殷红血珠滴进了装水的瓷瓶里面,又把针尖伸进去沾了沾,才拧上瓶塞,轻轻晃匀。

这两个瓷瓶均是她背着卢氏在镇上杂货铺里拿绣花荷囊换的,一个用来放置热水烫过的绣针,一个用来放她稀释过的血。

说来也奇怪,遗玉三年前就发现,这针扎的小口若是只挤出一两滴血来便会自己凝固了,将上面余的针尖大的一点红迹抹去,竟连个伤口都不见,过上半会儿连痛感都会消了。

可若是多挤几滴出来,或是一日之内再扎第二个口子,那新扎的口子上留个小印子,还会疼上半天。

遗玉摸不透其中道理,但她本身遇到的奇怪事情已经够多了,也就不在意,仅是在需要用时,挤上一两滴出来。

悠院花圃里的那些薄荷,自种下到现在也有十几日,在她的养护下已经长有四寸高的嫩茎,李管家每隔三五日便会来询问一次,见这东西长势不错,不由面上对她们母女更是和蔼。

虽她并不清楚常公子要了薄荷干嘛,但却知道现在这事能落到自己头上只是因为人家不熟悉薄荷的生长习性而已,按说这薄荷一年是可以二到三次采收的,遗玉以前养时都是控制在一年四收的,未免以后他们养时发现不对劲,她此时也就比照着以前,并未刻意给它们“添料”,介时他们自己移种时少收了两次,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可这会儿她兑的这一小瓶子水,却不是为了院子里那些薄荷。

自昨天听了卢氏说那养死了桑树的地后,她便起了心思,今日又听闻两方因为这事情闹了起来,便知道那块废地怕是已经人尽皆知了,徐府也就是清楚这一点才坚持不愿意退地的。

说来那些农民也可怜,被人骗了钱不说,还糟践了一批树苗,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想当初她们一家可是存了整整三年才给卢智攒够了二十几两银子的盘缠。

遗玉将瓶子都重新收好,才回卧房打开了床边的彩绘立柜,在里面翻了半天,抽出一件自己冬日穿的衣裳,将衣裳里袖口处藏着的深色荷囊取出。

她松开这荷囊口的绳结,两指探了进去,捏出一块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层层揭开之后,赫然露出一对雕刻精致的双鱼青玉佩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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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遗玉挨打

第二日晚上吃罢饭,母女三人坐在里屋做活,正挑了线认针的卢氏忽听遗玉道,“娘,我有事同您商量。”

卢氏见她稚气的小脸上努力摆出的正经表情,轻笑一声问的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遗玉往她跟前凑了凑,缓缓开口道:“咱们在这里住下去也不是个事,等哥哥们以后来了怎么办,咱们是女眷所以没关系,可哪有一大家子都住在别人家的道理。”卢氏听她提了这事,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我知道娘是想着等咱们给人家种出了薄荷,就出去租房子住,可是我听李大哥说了,这镇上两间屋的民房租金也要百来个钱一个月,一年就是两贯钱,咱们现今只有傍着那几亩地、做些绣活赚钱,到时再交一交房租,也就没剩几个钱了。大哥若是考上了还好,若是考不上——”遗玉说到这里顿了顿,“若是考不上,那咱们就得合计合计怎么多赚些钱,好在这里置办房产了。”

卢氏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是个什么样子,若是卢智考上了那至少是个进士,朝廷自会下来赏赐,可若是考不上,就仅是个举子,虽有功名,朝廷却是不会发下半文钱的。

若是还在靠山村,那考不上便罢了,可现在定居在了这里,一应花费着实比在乡下高上许多,真是没有考上,钱财自然吃紧。照她们现在的收入,等收了粮才能拿到大头,短期内却是怎样也凑不够买房的钱。

“娘,”遗玉注意到卢氏露出为难的神色后,唤了她一声,继续说道,“娘,咱们不如继续卖糖葫芦,这镇子离长安城不远,都说那里人多,怕是生意会好的很。”

卢氏正在犯难,忽听她这么一说,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呆了不成?这里哪有赤爪?”

刘香香在一旁听两人说了半天,只能勉强懂了一半,又忽听她们口中窜出些生词,插话道:“糖葫芦?赤爪?那是什么东西?”

卢氏笑眯眯地同她解释了,才又伸手戳了遗玉脑门一下,“你这孩子,不是拿娘开心罢。”起初她听遗玉前面几句话时,着实是被戳到了心眼,正以为这孩子有什么好主意时,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不着边际的点子,不由一阵轻笑。

“娘,我带了那赤爪种子来。”遗玉揉着脑门说了这么一句,卢氏笑声顿时卡在唇边,遗玉仿佛怕她不够惊讶似的,继续说道,“娘记得林子里那片野赤爪不,前年西边不是多了两棵小的,便是咱们开始买糖葫芦那年我种下的。”她发现了自己能催生植物后那年,就剥了山楂种子,在那小片山楂丛边种下了,隔上两三个月便去加一次“料”,不到两年就已经结了果。

卢氏并不知道她偷偷做了这事,如今她拿来说,自然是为了等下好劝服卢氏。

卢氏震惊之后,仔细想了,去年她去摘果子时候的确是有两棵小的,当时以为是自然长出来的,却不想是自个儿闺女种的,遂面带喜色问道,“你这孩子,只当你捯饬些花花草草便是了不得了,竟然还能种出赤爪来,快跟娘说说,你那是怎么弄的?”

遗玉哪里知道这山楂是怎么种的,她也就是定期给它们“添料”,那种子自然就长起来了,但卢氏既然问道,她只能半真半假道,“坑挖的深些,照看的勤些,自然就长了。”

卢氏脸露疑色,“这样容易?”倒不是她不相信遗玉的话,只是这个时代种田容易,植树栽果却是难的很。

“就是这样啊,哎呀,娘,那结出来的果子都给您摘了,怎地还不信?”遗玉这么一讲,看卢氏脸上还是不大信的样子,暗道还好自己准备的齐全后,便拉着卢氏后面跟着刘香香,一起去了院子,

“娘,您看,这就是咱们来那几天我栽下的,已经长了这么高了。”遗玉将卢氏拉到了那四角小凉亭边上,指着一株冒了头的苗子,那是她前几日偷偷种下的山楂。

卢氏虽没见过山楂苗子是怎样的,但这株一揸高的绿绿的小东西显然是新生的树苗来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下她总算不再怀疑,只是惊奇地问了遗玉几句,三人才又回了屋里。

进屋坐下后,卢氏便扯了遗玉在怀里,仔细问了她带有多少种子等等问题,两人谈了小半个时辰,卢氏心里已经有底,却不想遗玉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娘,咱们把徐府那块地买下来好么?”

卢氏愣了一下,疑惑道:“好好的,咱们自己有地,非买那片地做什么,咱们田上空出些地方,专门种了赤爪便是。”

刘香香这时才插上一句话,“小玉,你怎地忘了那是块废地,买不得的。”她却不知,遗玉最不怕的就是废地。

遗玉早想好了说法,被她俩一问,便笑嘻嘻地说道:“娘,我在大哥买的杂书里面看见过,山麓下面有种地势是养不活桑树的,但种些赤爪却好。”他们家境前几年转好时候,卢智就时候就到县里淘换些杂书,往往拿回家来和遗玉一起看了,此事卢氏也是知道的。

遗玉看着低头思索的卢氏,只等着她再问几句,若是还不信,就出了点子将那山楂树苗移到山麓下那片地上种了便可,二日便知是否活的成。

却不想卢氏抬头对她露齿一笑之后,脸上容色猛然一敛,厉声对她喝道:“过来!”

一声喝完,伸手便将被她突如其来的冷脸吓了一跳的遗玉扯到腿上按下,“你这丫头!怎地这么坏心,你怕是昨日就知道了那地的问题,且不论那地能种果树的事情是真是假,偏你现在把我绕了进去后才说出来,当我是傻子不成!你分明是打的人家地势的坏主意!人家和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你怎地这么坏心!”

说完便扒了遗玉的小裤子,露出她白嫩嫩的小屁股来,使劲儿将巴掌盖了上去,方打了两下,又咬牙切齿地地继续说道,“你二哥性子淳朴,你大哥也是个外冷内热的,怎地偏就你个姑娘家的,有这鬼心思,你才多大,啊?怎知我怜你幼时受过罪,平日也不多拘束你,却养了你这幅性子出来!今天我就打改了你!”

说完又是噼里啪啦一阵巴掌声,刘香香起初被卢氏吓到,但见她手上半点情都不留,这才叫了一声扑上去开始拦了,只是卢氏正是气急,力气半点不知收敛,刘香香哪里拦得住她。

趴在卢氏腿上的遗玉瞪圆了一双大眼,直到臀部的刺痛之感传来,这才反映过来:自己竟然挨打了!

她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间,什么山楂桑树、房子地势的,全都抛到了脑后,只听见耳中传来清楚卢氏喝骂她的话,这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一股委屈之感顿时涌上心头,鼻子一酸,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明天侄女儿满月,要去哥哥家,可能晚更些,请见谅。

第四十六章白挨一顿

挨打一事,遗玉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委屈下也不主动向卢氏求和,而卢氏事后更是一句话都不愿同她讲,吃饭睡觉时也不多看她一眼。

刘香香看两人这幅模样,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劝了遗玉向卢氏低头,小丫头倔的像头驴,愣是说自己没错,劝了卢氏别生气,卢氏则冷哼一声,非坚持要等某人自己承认到了错误才行,

夹在她们中间的刘香香只觉得既无奈又好笑,她现在还不大清楚两人到底在强个什么劲,她们就这么冷战到了第三日,情况才有了好转。

这日三人在房内做针线活,刘香香和卢氏坐在床上,遗玉则搬了小凳子离她们远远的。

忽听见门外一阵院门敲打声,卢氏出去看了,原是一个小厮特来知会,她雇的农工正在门口等着结工钱,她折回屋里拿了些钱出来,便喊上刘香香一起出去了。

过了两刻钟,卢氏才一脸阴沉地同刘香香一起进了屋,坐在床边就盯着遗玉看,直把她头皮都盯得发麻。

好半天,卢氏才有些干涩地开了口,“却不知道你这脑子里有几道弯,这都被你猜着了,你是不是早想着人家那地会便宜出手,最后卖不上几个钱,所以才变着法地糊弄我?”

遗玉愣了愣,尚未从卢氏的话里转过弯来,就又听她说,“咱家雇农都说了,如今镇上都传了那块地糟了咒的,本来卖给那些盖庄子的还能得个十几贯,现在却是十贯钱都没人敢要,人家急着用钱,便问了我是否愿意买下来,你说,你是不是就等着人家这地贱卖了,想捞个便宜?”

遗玉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娘,我怎么听不明白,您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想着捞人家便宜啊。”

“你还没想!”卢氏一双厉目瞪着遗玉,“你既知道人家那块地能种赤爪,早说了也罢,怎等人家上门闹了才同我讲,还不是看着人家那地被说成了废地,又自恃有那赤爪种子,直等着那地价下去了,想捡个便宜!”

遗玉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头一个念头就是——那顿打白挨了!

她说怎么卢氏听到她提起那块地,火气那么大,当时还以为卢氏的“正义”小宇宙突然爆发了,如今才知原来她是以为自己想要趁火打劫!真不知道是该夸她娘把她想的太聪明,还是怨她娘把她想的太恶毒了。

“娘,”遗玉撇了撇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到卢氏身边,仰着小脸努力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小玉才多大啊,有您想的那么坏么,我还当您是因为我打了别家地势的主意才打我,原是因为——娘,您误会了,我才没想着要占那便宜呢,我那时的意思是,反正他们也种不出东西,咱们又会植那赤爪,不如原价把那地买了,也好过他们守着一块废田罢。”

“少糊弄我!咱们总共也就剩下几贯钱,那地人家买时可花了二十两。”

遗玉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若是不拿点什么“证名”出来,她娘是不会相信她的青白的,虽然心里有些小受伤,但本就是她故意把卢氏的思路牵到这一步的,略一犹豫,便起身去了那彩绘立柜前,将柜门打开,从里面捧出一个沉甸甸的囊袋来。

她将东西放在卢氏身边的床上,迎上两双疑惑的眼睛后,揪了揪耳垂,伸手将囊袋翻开,卢氏和刘香香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那袋子里白花花的大小七八块银子,让卢氏和刘香香一时睁圆了眼睛,卢氏瞪着遗玉咬牙问道:“这哪来的?”

遗玉心知说不清楚卢氏肯定不饶她,扭捏道:“娘记得那块两条小鱼盘在一起的玉饰么,我托李大哥在镇上当铺当掉了,哦,还有咱们在张家那几日,我在屋里床下翻到枚金戒子。”

卢氏被李小梅栽赃那日,从家中搜出了一块双鱼佩环,当时慌乱中掉在了地上,竟没人去拾,只在卢氏晕倒,人们都退去后,遗玉才捡了起来,虽当时气的想摔了它,但那玉手感和雕刻均是不俗,又怕万一摔碎了人家找来要时赔不起,于是她便收了起来。

后来被抓到张宅,白日她们寻思着逃跑,难免摸东摸西,偶然捡到一枚金戒子,心道这是那死去的张夫人遗物,怕卢氏不喜,就没告诉她,等到她们决定逃跑时候,想着这东西能换几个钱,才又翻了出来带走。

卢氏听她解释完,只觉得心里怪异无比,一方面信了自己闺女是真的想原价买了人家的地,并非像她原来想的那样起了坏心思,一方面那银子又是拿那张镇长家的东西换的,端是让她有些羞恼,想要发火却想起自己昨日已经冤枉了这孩子,怎么也说不出半句重话来。

一时屋里气氛又僵了下来。

刘香香从那包银子上回过神时,转念想了想,便清楚了这对母女间的误会已然解开,差只差一个台阶,看了看遗玉一副委屈的表情,才对犹豫不决的卢氏说道,“干娘,您这回可是冤枉了小玉,要我说啊,您可把自己闺女想的太坏了。”

卢氏面上一红,干干地回道,“谁叫她平时一副人精的样子……我才当、才当……”

刘香香见她已然心软,悄悄对遗玉使了个眼色后,又道,“不管怎么说,您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什么都明白了,还想继续生气不成。

遗玉适时地将小脑袋凑到卢氏脸前,水汪汪地大眼睛眨巴着,“娘,您前个打的我好痛,我疼得两晚上都没睡好了。”

卢氏本就极舍不得她,前天也是气急了才打她,这两日也都是强忍了才不去搭理她,现下知道自己冤枉了她,又被她糯糯地叫上一句,心中已是软的不像样子,也顾不上追究她拿了别人东西当掉换钱的事情,一把搂过她塞进怀里,“你这孩子,疼不会跟娘说么。”说完她便把遗玉抱到腿上,褪下她的裤子,看见那原本白嘟嘟的小屁股上,如今全是一片紫青时,才猛吸一口凉气,眼泪不由涌了出来。

遗玉趴在卢氏腿上,为了使苦肉计也不在意自己再一次被人扒了裤子,正暗自得意时忽觉小屁股上点点湿意,扭了脸便看见卢氏正咬着嘴唇暗自落泪。

“娘!您别哭啊!”这可把她吓坏了,卢氏性子本就要强,几年来遗玉也就看她哭过两次,一次是在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一次就是被人陷害的时候,

“小玉……娘不好……娘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瞧瞧都青成什么样了,娘……娘以后再不打你了……”卢氏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抚自己留下的巴掌印,只暗恨自己当时是着魔了才下的去这狠手。

“娘您别伤心,那地方就看着吓人,其实早不疼了,嘻嘻,您别再摸了哈,痒痒的很。”卢氏手指凉丝丝地,轻轻划拉在她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的,却是痒的她想发笑。

刘香香见她们已然是一副和好如初的模样,捂嘴笑了一阵,打趣道,“之前是谁都不肯先开口,这会儿却是一个哭一个笑的,不闹啦?”

卢氏这才收了眼泪,小心把遗玉搂进怀里,“不闹了,冤枉我闺女了,那时也是我想歪了,平白把人都看坏了三分,连自己闺女都给冤枉了。”

其实说起来,卢氏会误会也不奇怪,遗玉想要那块地的出发点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可偏偏她有些事必需瞒着卢氏,就不能明摆着提出买那块地,只能诱着卢氏往那上面想,卢氏难得的脑子多转了几个弯,当时又看着遗玉旁敲侧击的绕着她,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一时脑热便想歪了。

且遗玉这段日子着实表现的有些精明过头了,卢氏虽然心眼大,可经历了王氏一家那样的人后,难免按不住心思怕自己闺女往坏处走,这才在担忧和气愤下打了遗玉。

感谢书友081028150632693的票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母女矛盾不可避免,这几章有些啰嗦,不喜欢看搞建设的亲们忍忍啊,下章就告一段落了。

第四十七章出现了

话说母女两人间的误会解开,搂在一起好不亲热了一会儿,才又把目光转向床上那一包银子,卢氏一块块用手掂了掂,在心里大致一算,竟是约有三十多两。

遗玉坐在卢氏怀里,搂着她的脖子,笑道,“娘,那块玉可当了三十两呢,再加上那金戒子,一共是三十六两,这可是三十几贯钱呢。”

平白得了这么一笔钱财,若说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可一想到这是拿了那些东西换的,卢氏还是心里别扭,遗玉看她脸色还当她不高兴,紧了紧环在她脖子上的小胳膊,脸带忧色问道,“娘,我拿那些东西换钱,您是不是生气了?”

卢氏被她说中心思,但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扬了扬唇角,“是有些不舒服,当时人家就是拿了那块玉当咱们把柄,现下咱们却要用它换来的钱……不过娘可没生你的气。”

遗玉暗松一口气后,才又软软劝道,“那有什么不舒服的呢,您该觉得解气才对啊,咱拿了他们那么贵的东西,想必他们发现后可是要后悔呢,现下再换了银子使,多解气!大姐,你说是不是?”

接到遗玉求助的目光,刘香香也点头应了,“干娘,我也觉得挺解气的,幸好小玉当时收了这东西起来,如今咱们既得了银子,又解了气,怎么看都划算来着。”

卢氏微愣:是这么个理啊,这玉这么值钱,那些混蛋发现被用来栽赃自己的玉不见了,还不着急死,这么一想,还真觉得挺解气的。

“刚在外面,我已经同那来要工钱的人讲了,说是那块地可以种些赤爪,可人家根本不信那地能养活东西,铁了心要转手,所以才询了我是否能买下他们那块地,可那块私地毕竟有十亩,若是只能种些赤爪,咱们难道全种成这个不成,那也太浪费了,倒不如拿钱买了房子。”

说到这里,她神色怪异地看了眼遗玉,“你倒是怎么想的,娘是不明白你心思,你若是真想原价买那地,并不是想贪人家便宜,不妨明白把你心思跟娘说了,咱们也好合计合计。”

遗玉犹豫了半晌后,方道,“娘,说了您可别又打我,”看见卢氏脸上笑容后,才揉着耳垂说道,“书上没说只能种赤爪,就说不能种桑树,别的都行,我见这附近人家都没种果树的,尽是植桑的,想来那徐府以前也只种过桑树,知道不行,所以才便宜卖了。”她心里也郁闷,这是前日便准备好的说辞,没想到挨了一顿打,隔了两日后方才说出口。

遗玉见卢氏并没有发怒,趁热打铁地说:“娘,他们又不信那地里能长东西,您不是说他们正急着用钱么,咱们现下有了银子,不如就把那块地买了罢。咱们原价买了它,也算是帮了他们忙了,总比他们又不在那地里种东西,又卖不出去,空在那里等生虫要强罢。”

卢氏看了遗玉半天后,轻轻戳了她的脑门,问:“可是能确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真能种些果树,那便买下那块地也是使得的,可若是种不成呢?”

“娘,咱们院子里不是有赤爪树苗子么,不如悄悄移到那地里,试几日便知是否成活。”

她这半天却又是在绕卢氏了,这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她已全然忘了自个儿前日就是因为绕了卢氏才挨的打。

卢氏却听出她话里的不对:若是赤爪能在那地里试活了,那些农民自然就信了那地能用,怎地还用她买地帮他们。

不过她亦不是什么滥好人,官府地方只在百姓办了户籍手实后才给分上一些薄田,之后要再买私田,却是要花钱的,那块地若是能用,原价买来确实再好不过。

遗玉尚不知道卢氏已经猜出她心思,看她思索,还当她要做那烂好人,只忙道:“娘,这山楂两年便能结果,每六颗一串,一棵树至少三百来个果子,我带的种子够种十五棵的,一串糖葫芦卖到长安,至少得二三十文钱吧,介时有了种子,咱们再种下去,等咱们有了钱,就雇了工人,也不必自己动手了,娘,到时候咱们在这龙泉镇上盖间院子都是使得的。”

卢氏这才撇了她一眼,笑道,“等下午了咱们再偷偷过去。”

这银子若是自己赚的,卢氏必会买了房子,可白白得了这些钱,加上往年卖冰糖葫芦没少赚得银子,在遗玉的煽动下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自私一回。

又过了五日,龙泉镇南边山麓下那块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的废地,换了主人,卢氏花了原价买得那块地,又花钱请了那卖地的几户农民挖坑播种。

地里小半种了山楂,剩下的则空着,卢氏在镇上杂货铺订了一批果树苗子,再过两日便能送来,介时剩下的地上都种了果树,长安城对果子的需求量不小,那杂货铺的老板还说了,介时可以帮她搭个线。

等到山麓下那块地整治完,已经是到了四月份,从李管家那里打探到春闱结束的消息后,卢氏便雇了人照看林子和田地,准备带着遗玉去长安找卢智他们了。

临行前一日下午,卢氏独自去找了李管家说事,刘香香坐在屋里练习女红,遗玉则蹲在院中花圃前,摆弄那些薄荷。

碧翠的小叶子已经冒了出来,再过几日这薄荷便能采摘,李管家最近往悠院跑的特别勤快,就盼着这薄荷叶子长成的日子。

遗玉正把脑袋凑到近处一株薄荷上想要闻闻味道,只觉得一阵微风吹过,鼻间一股淡淡的暗香袭来。

暗、暗香?遗玉陡然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微微一动,便看见左侧地面多出一双白底青丝流云靴来,慢慢把脑袋侧仰,先是一片群青色,又见一块美玉吊佩,再往上便是一副精瘦白皙的下巴。

“常、常、常恩公!”遗玉结巴着慌忙直起了小腰,可由于蹲的太久,猛一起身只觉得脑袋一蒙,便要向前栽去,情急之下顺手就扯住了身旁之人的衣摆,于是只听“撕拉”一声——常公子恩公大人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群青色衣袍,毁了。

最后遗玉还是扑倒在了花圃里面,啃了一嘴的泥土,她含着一泡热泪缓缓撑着地爬了起来,扭头便见一张陡然放大的俊颜,差点又让她重新躺回去。

那张白皙的面孔上一切依旧俊雅,只是遗玉从未见过的,却是那跳跃着点点午后阳光的浓密睫毛下,微微睁开的狭长双眼中,一对闪烁着神秘色彩的青碧眸子。

常公子缓缓伸出一只莹玉手掌,轻轻取下正在愣神的遗玉头顶悬挂的一片薄荷草,放在鼻间轻嗅后,方才轻启薄唇,低声道,

“就是这个味道。”

还以为今天要晚了,哈哈,二更到。

第四十八章混血美少年

“就是这个味道。”

这低低的少年嗓音仿佛一道惊雷,把正在发呆的遗玉给劈醒了!

从男色中清醒过来的遗玉先是狠狠咽了一口口水,把目光从那对青碧的眼眸上移开,几吸之后才把跌宕起伏的心给压稳了回去。

冷静下来以后,她心中暗自抱怨:怎么这常公子恩公大人见一次一个模样,从自闭怪人,到翩翩贵公子,现下这青碧妖瞳的样子,又成了混血美少年了!

偷偷再看两眼那眼珠子的颜色,确定自己眼睛没花,遗玉的好奇之心霎时被勾起,那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这可是混血儿的证明啊。不是说他眼睛出了毛病不能见光么,怎地这会儿好了,就是不知道这别院里的其他人是否见过他这对奇异的眼睛,遗玉对混血儿自然是见怪不怪,可是这个时代的人有那么强大的接受能力么?

说起来这常公子也真够神秘的,这么大一座闲容别院,只有他一位主子也就罢了,偏好似还没人知道这常公子全名是什么,皆只尊称他为公子。卢氏她们虽有好奇心却也没刻意打听自家恩公的来历,那李管家倒是有次提起自己是常公子三年前买下的下人。

遗玉慢慢向一旁挪了挪,避开那张太过靠近会引发脑溢血的面孔后,手脚麻利地站了起来,跳出花圃边缘,又后退了几步直到站在了离花圃边上那人半丈远的地方后,才干干露出一个笑容,喊道:“恩公。”

蹲在地上的常公子缓缓站直了身子,午后的阳光斜射在他俊雅的脸庞和群蓝色的深衣上,遗玉视线微调,朝他脸上看去,就见那带着半边淡金色的唇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一下子又把她给刺激到了:这、这、这人还可以是阳光美少男不成。

常公子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刚才阳光中那微微一笑似是错觉,遗玉再看时,只觉得这人脸上又回复到了那副波澜不惊的严肃表情。难得恩公大人主动跟她说话,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接下去,难道要说“是啊,我就是长这个样子”或者是“不好意思啊,我长这个样子”,两句都挺欠抽的,于是她只能再次干干笑了两声。

常公子大概也没准备听他回话,只是说完一句之后,便低了头去看自己的的衣裳,遗玉眼神随着他的视线转动,一眼看到那身明显是上等丝绸料子的群蓝色深衣,从左侧大腿部分到小腿处出现了一道长达两尺的大窟窿,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那块刚才被她扯裂的布块一头仍连在衣摆上,另一头却已经垂到了地上。

遗玉干笑卡在喉间,不好意思地揉着揉小耳垂,小声道,“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心中却道:谁让你突然站在旁边,吓了我一跳。

常公子却不理会她的道歉,一手拎起那被撕裂的衣摆,“撕拉”一声将连在上面的那块破布扯了下来,随手丢到一旁,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拐角处,遗玉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他没让赔,那料子看起来就不便宜。

随即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走到花圃边上查看那些被她压到的薄荷还有救没有,心中却纳闷着,将近两个月没有音信的人,怎么突然就来了这里,是关心这薄荷的情况么?

卢氏从李管家那回来,一进门便看见遗玉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纳闷问道:“怎么早上刚换上的衣服,现在就洗了?”

遗玉撅嘴答道,“跌进花圃里去了,沾了一身的土,娘,你可知我见着谁了?”

“看着谁了?”

“刚刚常公子来咱们院子了。”

卢氏先是惊讶,而后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只道:“刚才李管家找我过去,说是明日要与咱们同去长安,让我不必在镇上租车了,你说是不是这常公子也要同去?”

见遗玉摇头表示不清楚,卢氏心想:既然知道人家回来了,总该去拜见一下。于是对遗玉交待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院子,过了不到半刻又折了回来,遗玉看她表情就知道没见着人,也不多问,自去凉了衣服。

因此次去长安只是为了知会卢智一声,刘香香自称不便,留在了家中,第二日一早,卢氏带着遗玉,比与李管家约定好的时辰提前了一刻去别院大门前等候。

这时门外已经停着一辆马车,看样式却是比遗玉初见那辆要华美一些,拉车的那两匹马看着倒没之前的枣红马矫健,但也是很精神的了。

驾车那人冲她们俩露齿一笑,正是多日未见的阿生,卢氏便带着遗玉上前问候了,不大一会儿李管家就从院内走了过来,见到等候在马车旁的卢氏,笑道:“夫人先上车稍等片刻,公子马上就到。”

母女俩相视一眼,暗道果然是与常公子同行,两人坐上马车后等了一刻不到,就见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一身水色锦衣的常公子撩起前摆进了车厢,坐在了遗玉二人对面。

这车厢内密封很好,门帘被阿生放下前,卢氏扫见了常公子那对异于常人的眼眸,却仅是微微一愣,并没有遗玉想象中的惊讶,很快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恩公。”卢氏唤了他一声,见对方没什么反映,心知他不喜言语的性子,也就不多打扰。

遗玉则借着微光在看见常公子又阖上眼睛闭目养神后,才翻了个大白眼,被卢氏看见她的小动作,狠狠地瞪了一眼,便不再作怪,只是心中偷偷嘀咕了几句自闭怪人之类的。

就在遗玉暗自诽腹时,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哒哒地朝前跑了,到底是京都附近,道路平坦,坐在车上显少颠簸,只是一路甚是无聊,因车上座了尊大神,母女两人都没过多言语,仅偶尔掀起帘子看看外面景色,顺道认一认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周遭渐有了人声,遗玉顺着卢氏掀起的窗帘向外看去,只见此刻马车正驶在一条极宽的路上,道路边缘是一片小林,路边三五行人正在缓缓步行,偶尔有几辆同道的车马被他们越过,远远地一面高大城墙映入她眼帘,阿生逐渐减缓了车速,又前行数十丈,便见一排三洞巨型城门大敞着,她刚看清正中那数丈高的城门头上刻着的“安化”两个青底大字,卢氏便放下了帘子。

城门两边侍卫将缓缓靠近的马车拦了下来,阿生勒停了马匹,从怀中掏出一块朱红木牌来在他们眼前一晃,侍卫们便躬身退了下去,遗玉母女在车中并不知外面动静,只觉得马车仅是微微停顿后便又开始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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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初探长安

京都长安以正中朱雀大街开始东西分为两部,东部隶属长安县,领五十五坊之地,西部隶属万年县,领五十三坊之地,除却东西各一座大型坊市,其他里坊面积大致相同,内皆是寺院住宅等建筑,多则数百,少则数十。

每座坊外皆围方型坊墙,东西两面开门,居民里坊夜禁亥时,东西两市夜禁戌时。

马车进了城后,就听车外传来阿生的询问声,“夫人,听李管家说你要到定水寺去打听你儿子住处,公子之前吩咐我先把你们送去。”

卢氏几日前从李管家处打听到学子下宿的地址可到太平坊内定水寺问询,便决定先到那里去探探,听阿生如此一说,稍一犹豫后便应了。

车外人声逐渐多了起来,遗玉心中好奇,掀了一角帘子朝外看去,马车正匀速行驶在道路正中,一面丈高的黎色坊墙沿着路边向前延伸,纷纷行人走在墙下,有衣着华美者骑马经过,间有两三沿街叫卖的小贩,偶尔可见一两座高楼冒头,前行十几丈后,方见一间可容六七人并行的坊门,门上正中悬挂一块青头石刻,书“大安”二字,匆匆瞥过一眼,门内有横街直道,人群来往。

卢氏见她目露好奇之色只是勉强一笑,不多言语,遗玉早发现卢氏进城后神色微微有变,靠着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僵硬,隐隐猜出些什么,便收了看热闹的心思,将帘子拉下。

大约过了一刻,马车逐渐停下,阿生在外唤了一声“夫人”后,才将车帘掀开来,笑着对卢氏道,“到了。”

卢氏把遗玉抱下马车,转身就见阿生指着东街一道大开着的两门洞坊门说道,“进去直走,西面第二间便是定水寺,傍晚酉时我在安化门等你们,若是找不着路,只管问了行人便是。”

卢氏点头谢过,又对车中一语不发的常公子告辞,然后拉着遗玉的小手朝太平坊内走去。

两人在定水寺顺利询问到了卢智的下落,想到即将能看见阔别两月之久的卢智和卢俊,均是心头喜悦。

一路打听找到了弘福寺,进到清静幽雅的寺院里面,卢氏客气地拦下了寺内一个正在扫地的小沙弥,温声询问道,“小师傅,向你打听个人可好。”

见这圆脸小沙弥应了,才又道,“你们这后院客房借住的科考学生,有个叫卢智的,我是他娘亲,可否方便带我去见见?”

圆脸小沙弥听了她的话,仰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方才面色古怪地回答,“是有个叫卢智的,他还带着个兄弟,是不?”

卢氏连忙笑着点头称是,却见那沙弥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卢氏心头正是疑惑,又听他说,“他们一个月前就离开了,听说是没拿到举荐信——女施主,你怎地了?”那沙弥说到一半便发现卢氏脸色陡然变化,不由出声询问。

卢氏强压住心里的焦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师傅,你可知道他们去哪了?”心中却在祈盼两兄弟仍留在长安城中。

小沙弥不明所以地答道,“定是回家去了吧。”

卢氏听完他的话后脑袋便开始发蒙,只觉得最后一缕侥幸心理也被打散,身形晃了两晃,被一旁遗玉连忙扶住,劝道,“娘,您别担心,大哥也不一定回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的担忧可没半点少了,若是卢智他们一个月前就回了靠山村去,那可就坏事了,且不说找不到他们母女该有多焦急,若是和张家那伙儿人碰上了,才叫真的糟糕。

那小沙弥见两人模样,摇了摇头便离开了,卢氏借着遗玉地扶持,到了一旁树边坐下,休息了片刻,等到头晕目眩感过去后,才一把抓住了遗玉的手,急急说道:“这可怎么是好,智儿和俊儿若是——不行!咱们立即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回靠山村去!”

遗玉也知道卢智他们回家去的可能性占了九成,现下顿觉后悔无比,怎么就没想到卢智可能没拿到举荐信,怎么就没有早点来长安城找他们。

“娘您别急,咱们又没车马,怎地回去,还是等酉时同恩公他们一起回了镇上再做打算。”虽然遗玉心中焦急万分,却没同卢氏一样乱了方寸,简单对她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又安慰了她一阵,直到卢氏冷静下来后,才决定等到晚上回到龙泉镇,再向常公子借辆马车回靠山村去。

两人这头坐在树下商量着对策时,打寺院门口走进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布衣书生,正要绕过她们背靠的那棵老树,忽听见树下之人隐约提到“智儿”、“俊儿”一应词汇,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犹豫了一下便走到两人面前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位、这位夫人?”那书生客气地唤了卢氏一声,待她疑惑地抬头后,才又说道,“方才无意间听到你们说话,不知你口中提到的智儿和俊儿,可是姓卢的两个小兄弟,弟弟陪哥哥来参考的?”

卢氏已辨出这人口音,又听了他的话,连忙从树下站直了身子,急声道,“是、是,那是我儿子,这位小兄弟,你认得我儿子?”

那书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后,微微一笑,“是啊,在下季一言,也是从青阳县出来的乡贡,二月时候和两位卢兄弟一同乘租了车来的,你们怎地跑来这里找他们,这会儿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说来也巧,这说话的书生正是当时同卢智一起借住弘福寺的季德。

卢氏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刚刚一位小师傅说他们一个月前就回家去了。”

季德却一脸疑惑地说:“夫人此言何意,他们并没回家啊,我方才寻了他们回来呢。”

母女两人神色皆是一变,卢氏急急上前两步,问道,“什么?他们没回家去?”

季德见她神情激动,心知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于是温言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忧,他们现居住在国子监内,我刚从那边回来,想必您还不知道卢兄弟被一位大人看中,写了推荐信进了国子监四门学,上个月就搬去学生宿馆里了……..”

他将卢智情况大致对卢氏讲了一遍后,又提出带着她们去国子监寻人,卢氏自然是感激地谢过。

遗玉看着卢氏难掩喜色的侧脸,心底暗自唏嘘:还好遇见了这人,不然阴差阳错下险些就真的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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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宿馆门前事

进了国子监所在的务本坊,季德熟门熟路地带着卢氏二人摸到了学生宿馆的后门,因其规章所在,卢氏和遗玉只能在门外等候着他进去喊人。

卢氏有些心焦地在宿馆门前的石台上来回踱着小步,时不时朝那敞开的大门里面望去,但也只能看见院中一些花草罢了。

遗玉倒没她这么迫不及待,静静地打量这四周,刚刚暗赞一声这后门都修的如此气派,就见三个同样身穿雪青色深衣、头戴黑纱小冠的少年结伴从院中走了出来。

当中那个腰挂精美红玉、两颊略微凹陷的少年斜看了她们一眼,嗤笑一声后,对身旁两人道,“看着没,这不晓得又是哪个穷鬼的穷亲戚。”那两个跟班模样的少年便把视线调往卢氏母女身上看了看,然后赔着笑应和他的话。

他们声音并未压低,卢氏和遗玉听了个清楚,一个绷紧了牙齿,一个则是静静看着他们。

那少年说完话后刚向前走了几步,余光扫到遗玉的小脸,轻“咦”一声后,便转身带着两个跟班走向她们,站定在母女俩身前两步处,伸手指着遗玉尖声对身后人说:“你们看看,这小丫头的眼神儿像不像一个人?”

那根指过来的手指,离遗玉的鼻尖也不过两寸,卢氏攥紧了牵着遗玉的那只手往后退了退躲开那根手指,废了好大劲才止住上前掌掴他的冲动,沉声道,“你放尊重些。”

“噗哧”一声,那少年听了卢氏的话顿时笑地前仰后合,边笑边指着卢氏高声说道,“听见没,让我放尊重点呢,哈哈,叫小爷对这些个下九流的尊重……哈哈”两个跟班凑到他身边,跟着嗤笑了起来。

遗玉撇头避开他说话时候喷过来的口水,扭头指着自己的小脸对卢氏道,“娘给擦擦,唾沫星子喷到脸上了,臭臭的。”

腰挂红玉的少年猛然止住了笑声,伸出双手将两个尚在咧嘴嬉笑的跟班使劲推开,逼近母女俩,在卢氏尚未反映时一把扯住了遗玉的的左肩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睁着一双瞪圆了也不显大的眼睛,咬牙问道,“你说谁嘴臭?”

“你做什么!”不待遗玉答话,卢氏厉喝一声后,忙伸手一把将她又扯回了自己身边。

那少年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侧头对着刚才被他推开的两人低骂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把那臭丫头给我拉过来!”

遗玉正暗自后悔刚才自己为何要逞那口舌之快,两人已经围了上来,待要伸手去抓人,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咳声,夹杂着沙哑的人声道,“咳、长孙止,咳咳、你们又在欺负人了么?”

听见这声音,两人却出奇地停下了动作,有些局促地走到了那带着红玉似乎是叫长孙止的少年身后。

遗玉趁卢氏手劲略松时候探出了小脑袋,偏头便看见从门口处翩然走出的瘦高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那身雪青深衣穿在他身上更显纤瘦,一手掩在唇边轻咳着,容色清秀的脸庞泛着病态的白皙。

长孙止看见来人后,脸色微变,冷哼一声,道:“杜若瑾,你这病秧子还没好全就又跑出来多管闲事,等下晕倒了我可不会送你回去。”

这名唤杜若瑾的少年听他如此说话却不气恼,反而放下了掩唇的手,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咳咳、若是你知道长孙大人在前院寻你不着,咳、这会儿正往后门走来,怕是还要感谢我的多管闲事呢。”

长孙止顿时慌了神,半点没有刚才恃强凌弱时候的傲气,只是转身狠狠瞪了遗玉母女一眼后,便带着两个跟班一溜小跑不见了人影。

卢氏拉着遗玉走过去,轻声谢过仍在掩唇轻咳的病弱少年,他却笑着轻摆了两下右手,一路咳着远去了。

就在遗玉侧目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思索的时候,忽闻有人在身后喊道——“娘!小玉!”待她扭头看见一灰一白两道身影从门口处先后向她们奔来,刚辨出卢俊的脸庞,就觉得腋下一股大力传来,身子猛然腾空,已是被高高举了起来。

“小玉!想二哥不!”遗玉被卢俊举在空中一阵猛晃后,除了头晕还是头晕,哪听的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又见眼前一张陡然凑近的脸庞,一巴掌贴在他的额头上将他的大脸推开,一边叫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一边暗恨自己刚才怎么没站到卢氏身后去。

“娘。”卢智还好,虽神色也有些激动,但却是老老实实地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卢氏眼眶微微泛红,连连应了几声后,便拉着卢智的胳膊,在他身上这边摸摸那边拍拍,一会儿说他瘦了一会儿又说他长高了。

几人这边正上演着千里来相逢的戏码,打宿馆后门处又远远跑过来一个人,喘着粗气停在他们身边后,呼呼地说道:“你、你们两个,怎地、怎地跑这么快……”

来人正是带着卢氏母女来找儿子的季德,卢智见他这副模样,略带歉意地走到他身前替他拍背顺着气,低声道,“季大哥,刚才一时情急,也没来得及对你道谢,现下向你赔个不是,多谢你带我娘和妹妹过来。”

卢氏带着遗玉上前又向他道了一回谢,已经缓过气来的季德连忙摇头道了几声“客气”,便声称自己还有事在身,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卢家四口才在这附近一间清静的茶馆,找了隔间坐下。

“啪”地一声,卢俊的手掌狠狠拍在身前的矮案上,一张俊脸气地通红,“娘,他们、他们怎地这么不是东西!”卢智也黑着一张脸,一语不发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听卢氏将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间或有遗玉小声地补充,两兄弟皆是心头冒火,既心疼娘亲和妹妹糟了罪,又恨那些人的无耻。

此时距她们被害逃亡已经有两个月了,经过这段时间平静缓和的日子,卢氏和遗玉从一开始满心的仇恨和愤怒,在慢慢冷静下来后,反而看开了许多,若说不记恨那是不可能的,可若说迫不及待地想要报仇,母女俩也没这想法。

都说女人是小心眼,可映在卢氏和遗玉身上,这种特征就不那么明显了,遗玉看着两个哥哥愤怒的样子,竟意外地察觉到自己心中对那些害的她们狼狈而逃的人早没了一开始“恨不食其肉”的心态,只有在想起那些事情时才会觉得愤怒。

卢氏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温声劝慰了一阵,待他们面上缓和后,才道:“好了,你们也别气坏了身子,我和小玉现下不都好好的么,善恶有报,那些恶人自然会有报应的时候,不需咱们多操心……智儿,跟娘说说你们的事情罢,娘现在还糊涂着。”

卢氏因不想让两兄弟过多烦恼,适时转移了话题,卢智心知就算再恨那群人现在也没办法给她们出气,只暗自记下这一笔后,顺着卢氏的话,将他们来到长安之后发生的事情,不分巨细讲给了她们母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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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偶现一角

那日卢智得了杜如晦的紫玉作为信物,却没急着上门,而是用了几天时间打听了一些事情,又过了整整七日才拿着紫玉拜访了杜府。

杜如晦也不问他为何姗姗来迟,当日便带他到国子监办理了入学手续、载入籍册,进了四门学一部,又使了些特权将他们安排在了国子监后院专为学内俊异所置的学宿馆里居住,只等着开学。

卢智讲到他们搬到学宿馆时,卢氏忍不住开口问到,“怎么你二弟也能住在那馆里,若是不方便,晚上还是让他同我们一起走罢。”

卢智笑言,“这里多的是官吏子弟,谁家出来上学没带个书童的,因此房间倒全是单独的,只委屈他顶了那书童的名额便是,娘不必担心,您和小玉现下毕竟是寄住在别人院子,再带了二弟多有不便,还是先让他跟着我在这边住,等咱们买了房子再说。”

卢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询问了他一些衣食住行上的问题,就见卢智轻拍了一下脑子,对一旁的卢俊说道,“二弟,你且回去把我收起来的银子取来。”卢俊点头应了,不待卢氏制止,就掀起这隔间的帘子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一旁遗玉纳闷地问道,“什么银子啊?”

卢智脸上笑容更深,“我在这里上学,每月还有二两银子拿,”见到卢氏和遗玉惊讶的表情后,才又继续说道,“不只是银子,一日三餐和茶点也都是学里供应的,每个季度还会发三身衣裳下来。”说到这里,他便起身让她们看了自己身上的新衣。

遗玉早注意到卢智所穿的衣裳同先前见到那三个纨绔子弟样式相同,区别在于卢智这身是纯白色,头上戴的也是同色的白纱小冠,而这身白衣穿在卢智身上,却更显得他面容清俊,品质温润。

母女俩极默契地没将她们在门外等候时遇到的事情讲出来,又坐着吃了一会儿茶点,跑去取钱的卢俊就回来了。

卢氏接过他递到自己手中的白色小包,只觉入手颇沉,揭开细掂了那几块银子,竟有十几两,没待她将惊讶问出口,就听卢俊大咧咧地说道,“娘,大哥可省了,我们离家时候您给的银子只花了小半,加上大哥前几日领的六两银子,这里足足有十六两那。”

卢氏忙道,“你们这么省吃俭用做什么,娘那里有钱,这些还是你们留着用罢。”说罢就将那银子重新包起。

卢智闻言拍了一下卢俊的脑袋,笑斥道,“哪里省了,可有少了你吃嘴的时候,”才又转向卢氏,“娘别听他混说,我俩住在这里本就不花什么钱,我且留着二两银子呢,这些钱您收好,买些东西给香香姐,我真要多谢她。而且我见小玉的衣袖都短了,您这身也是前几年的,回去扯些好布,做几身衣裳也好过放在我这里闲置着。”

卢氏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而后斜身飞快抓住尚未来得及将手臂缩起的遗玉,果然发现她身上穿的这身衣裳袖口处短了约莫两寸,虽洗的干净,但因每日练字而磨损的地方却刺目的发白。

卢氏抬头看着遗玉可爱的小脸,忍住心酸温声道,“这阵子忙,也没顾得上你,怎地上次给你香香姐做衣裳时候,没跟娘说你这里短了?”

遗玉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每年衣裳虽做的不多,但在靠山村时候,每每她明显增了个头,卢氏或是给她改大一些,或是重做了新的,从没叫她穿过短了这么些的衣裳。自去年卢智赶考家里为了凑钱,却是让这遗玉穿了一整年的旧衣裳,现下细看却是短了这么些。

遗玉看她神情便知道自己惹了她心疼,心里瞬时涌上一股暖意,看了一眼正一脸“说错了话”的表情的卢智后,对卢氏道,“这还不是大哥眼尖,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想是到了龙泉镇才长了个子。”

见卢氏仍是眼眶微红,忙搂了她的胳膊,撒娇道,“娘既然心疼我,回去做件漂亮的裙子给我便是,大哥给的钱您就收下罢,我看他俩在这里住了个把月,却是吃胖了。”

卢智趁机接到,“是啊娘,学里伙食很是不错,有菜有肉的,还多是油炒。对了,听季大哥说这附近有家食馆菜品不错,价格也便宜,这会儿都晌午了,咱们去填饱了肚子再聊,可好?”

卢氏见他们兄妹三人均是做出一副“饥饿难耐”的表情后,便破涕为笑,应了下来。

就在卢家四口吃饭说笑的当,长安城的偏僻一角,一间环境清幽的私宅内,一座精致的小楼上,阿生正守在二层的一间房门外,静候着自家主子的传唤。

“进来。”低低的一声隔着房门传入他耳中后,他这才轻轻推开眼前的漆花木门,进屋后转身又将房门合上,方躬身走了进去。

摆设精致华美的卧房内,一身水色锦袍的常公子正斜靠在碧纱笼窗下的一张红木软塌上,一头漆黑的长发松散开来,几缕沾染在白皙的面孔旁,半睡半醒地微阖着迷蒙的双眼,偶尔几丝青碧色的流光从中溢出。

若是遗玉看到这位少年恩公大人此刻慵懒的模样,一定会大呼上当受骗,怀疑这人和自己见过的那个总是正襟危坐着的自闭怪人是否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