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听完卢智的解释,一时也说不出心情如何,若说没点兴奋,那是瞎扯,可那首《春江花月夜》本不是她所作,现下被人看上了,兴奋之余也有点恍恍,好在还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字,她犹豫了片刻就下了决心。

自从那日听了卢氏的婚姻故事,她心里便隐藏了一份对这世道婚姻制度的担忧,除非她一辈子不嫁人,不然就不得不面对男人三妻四妾的问题,这么一来,入国子学的诱惑对她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想想看,就算混不上个女官做,那好赖日后也是一份资本,起码不会像卢氏当年那样没了娘家支持就被人怠慢。

遗玉想通了以后,回神就见车上三人皆用一脸期待的表情看着她,不由笑着点头道:“那咱们是该去拜见晋博士,如果真能入学,自然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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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机缘

国子监的晋启德博士今日心情很好,一大早就让他夫人拿出只有在每月议讲课上才会穿的衣裳,仔细整理了着装,晋夫人见他这隐隐期待地模样,不由笑道:

“不就是去见个学生,值当这般高兴么?”

晋博士哈哈一笑,哼声道,“你不懂,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亦杰说她自己琢磨出一种新书体来,我可是要好好见一见,若是真的,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晋夫人摇摇头,“依我看啊,你也别报太大希望,免得到时见了不过尔尔,回来又对我发牢骚。”

晋博士眼中露出一丝犹豫,“应该不会,亦杰可是亲眼见到的,还能诓骗我不成,就算那小姑娘书法没有他所说那般绝妙,好赖那首诗可是正经的,老查可是这方面的泰斗,怎么也不会看走眼——可惜了,那题诗的画不知被谁收了去,不然我倒是可以赏阅一番……”

卢智在国子学念书三年,这是头一次领母女俩进到学里面,有了晋博士的牌子,门房也不拦他们,卢俊进了宿馆就跑没了影,卢智一行从后门穿过庭院和长长的花廊,又走过学子们日常聚乐的后花园,便见一条大甬道,路边有一立碑,上刻“宏文”二字,乃是这条路的名字。

两边是比坊墙低了一半的红漆院墙,墙下栽种着不少高大的树木,一眼望不清这甬道尽头,左右共五座大小不一的院落,分别是国子学内五座学院教学的地方。

卢智一路给卢氏和遗玉介绍,走至甬道尽头路南一间院落方才停下,指着门坊上面刚劲峻拔又不失方润的一个“书”字,道:“这里是书学院,今日是沐休所以少见学生,晋博士前日与我约好在后院的憩房相见。”

憩房,如其名,乃是休憩之地,每座学院的后院都设有这么一个地方,专供先生们课余休息所用。

卢智话刚说完,就见从门口走出来两个身穿一样的墨灰色深衣,外罩花白纱衣的学生,见到站在门口的卢氏一行,微怔之后便主动对身穿太学院标志性的雪青色衣裳的卢智点头问好。

卢智也礼貌地回问,而后就带着遗玉他们进去了,跨入门内时,遗玉还听见身后那两个学生的小声议论:

“喂,那不是太学院的卢智么。”

“是他没错,怎么跑咱们院里来了?”

遗玉扭头对卢智眨了眨眼睛,“大哥,你还挺有名的。”

卢智淡淡一笑,“不管是旬考还是岁考,各院都会在宏文路口张榜,学评好的,自然知道的人就多了些。“

三人边走边聊,书学院的建筑大多碧瓦朱檐,虽无层楼叠榭,但也是屋舍俨然之态,很是符合“书”之一字规整的一面。

走过三排教舍,入了后院便是一排憩房小楼所在,卢智领着她们走到从东数第二间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得了应肯,母女俩才跟在卢智身后推门而入,就见摆设整洁的屋里入目便是一张高腿书桌,桌后正坐着一名持笔书写的六旬老者,头发花白,面目慈善,眉带端状,想必就是晋启德博士了。

“晋先生。”果然卢智如此唤道。

见到他们进来,晋博士放下笔,从椅上起身,笑道:“你们来的倒是早,我以为还要等上小半个时辰。”

卢智笑着回应两句,而后将身旁的卢氏和遗玉介绍了,晋博士捋着下巴上的三寸白须,上下打量了遗玉一番,问道:“你大哥可是把我请你们来的原因与你说过了?”

遗玉乖巧地点头,小脸上带了几分适当地敬意,“先生是要考校一下我的字,看看是否有可取之处,足以进学里念书。”

晋博士见她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态度却恭谦适度,应答有礼,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伸手招了她来到桌前,指着桌上那副尚未写完的字,问道:“你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遗玉立在桌前,细细将那张字看了,晋博士写的是一首长诗,遗玉未曾见过,但见字体结构较宽,直处短横处长,是极为标准的正统楷字,又隐隐带些隶书的味道,字中自有一股书写之人长年累积的韵感所在,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字,比起遗玉早年所练的正规字帖,高上一筹不止。

晋博士见遗玉看了半天仍未发表意见,倒像是看入了迷,遂又笑着出声问了一遍,“如何?”

遗玉方才抬头,正色答道:“至刚铁画,骨气洞达。”这话虽有两分刻意夸赞之意,可确实是含了敬佩之心的,但见那字体笔画勾勒处,若不是日日练习积累下来,绝对不会处理地那般刚正却不显死板。

“至刚铁画,骨气洞达……”晋博士捋着胡子细细品着这两个第一次听到的词语,眼神有些飘忽。

回过神来的晋博士将桌上自己方才写的字收起来,而后从一旁拿出一张上好的剡藤玉叶纸用纸镇压好,“来,将你那日所写的书体写给我看看。”

遗玉点点头,大大方方地绕到桌后坐下,伸手取了砚上搁置的毛笔,沾用了湿润的华墨,凝神在纸上稍想片刻,而后素素写道:

“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将笔放下,晋博士早就站在她身侧垂头看着,好半天方才抬起头来,眼中喜色竟是十分,遗玉心头一跳,便知道这事怕是成了。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晋博士伸手将那张字拎了起来,轻轻吹着有些潮湿的墨迹,也不顾及屋中其他人,便开始来回走动起来,一会摇头一会儿叹息地,让遗玉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卢夫人,你有福气啊!”好半天晋博士方才停下了令人费解的行为,转身对着脸上略带紧张的卢氏笑道。

卢氏一愣,方才划去隐隐忧色,应道:“先生谬赞了。”

晋博士侧身对着仍在桌前站立的遗玉笑着问道:“卢小姐,你可愿到国子学里念书?”

遗玉微笑着应道:“先生唤我遗玉即可,我自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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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意外得见

拜见过晋启德后,遗玉入国子监念书的事情总算敲定,由于她是女子,不受国子监入学的年龄限制,依晋博士的意思是等他明日寻了祭酒,直接把遗玉划到他们书学院去,今日是七月十日,等到二十日的沐休过罢,入学正好。

拜别了一脸喜色未尽的晋博士,一家三口出了学府回到马车上,卢氏才再难忍住,有些激动地抓住了遗玉的小手,“玉儿,娘现下总算是觉得有些真切了,你竟真被国子学收去,娘、娘真是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

遗玉心中虽也高兴,可这么一路走过来,情绪早就平静了许多,笑着对卢氏打趣道:“娘是该高兴,您教的两个孩儿都入了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学府,我看啊,这世上也没几个当娘的有您这般了不起了!”

卢智点头应道:“咱们娘自然是最好的。”

卢氏拉着遗玉的手,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天底下的父母不论慈严,心思却都是好猜的,卢氏虽不是那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妇人,可也盼着自己的几个孩子过地好好的,大儿子争气被人举荐进了国子监有三年,如今最心疼的小女儿竟也得了人赏识,小小年纪就要入这国学念书,日后就算嫁人也有了份保障,怎地能不让她喜极而泣。

兄妹俩见到卢氏突然就垂了泪,忙在一旁轻声安慰,好在卢氏只是掉了几滴眼泪便收了哭意,抽出帕子擦擦眼角,带些鼻音道:“好了,娘也就是一时没忍住——先前不是说去给小玉买书么,智儿去将你二弟找来,咱们快些去把那书买了,等下午饭咱们上聚德楼吃去。”

卢智点头应了,掀起车帘进到宿馆,不大一会儿就领了人回来,卢俊显是也听说了遗玉得准入学的事情,上车后又是好一顿兴奋。

一家四口乘着马车到了卢智所说的那家濮原书局,不过可惜的却是没找到那本书的下册,遗玉虽大感失望,但也没扫了一家人的性子,照样一齐去了聚德楼好好庆祝了一番。

*****

等到母女俩又回到龙泉镇的家中,已经是半下午了,正坐在客厅里的小满见到她俩进来,忙站起身来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

“夫人,小姐你们回来啦。”

遗玉装作不在意地模样点点头,踱了过去,“是啊,你午饭吃好了么?”

小满脸上带了些红色,“嗯,我去给你们泡茶。”说完便转过身去,遗玉快速伸出两指一勾便将小满背在身后手中的东西连着绳结一起抽了出来。

小满赶紧回过头来,就见遗玉轻轻晃荡着手里一块穿着红绳的碧玉,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这般躲躲藏藏,该不会是你李大哥送的吧。”

小满一把将玉抓了过来,面红耳赤好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卢氏见她这局促的样子,走过来对遗玉轻声训道,“你就爱欺负她。”

遗玉嘻嘻一笑,方拉了小满的一只手,“走,咱们泡茶去。”

刚走两步,小满就“啊”了一声停下来,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对着面露疑惑的遗玉和卢氏道:“瞧我这脑子,刚才李大哥来找,说是等夫人和小姐回来了,请你们去别院一趟。”

遗玉眉心一跳,这是李管家请他们过去,还是魏王?在卢智的特意嘱咐下,她并没有告诉卢氏自家恩人“常公子”的真实身份,而且那闲容别院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知道他们主人来历的模样。

卢氏刚在椅子上坐下,“说是为因何事了么?”

见到小满摇头,卢氏思索一阵,便同遗玉净手洁面,又换了身衣裳,带着小满朝闲容别院去了。

*****

坐在花厅里面等候了片刻,遗玉就见到李管家打门口走了进来,一时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想到可能要见到那个人,心里总是有些浅浅的压抑。

“夫人,烦劳你跑这一趟,实则是咱们遇见点难事。”

卢氏道了一声客气,而后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是这别院里准备送入京都的一批绣品出了些问题,李管家是知道卢氏有一手定好的绣活,这才特找来她出主意,看看怎么补救过去。

卢氏的女红自然是不用说的,那可是正宗的蜀绣传人,专精针法和补技,别的忙不敢保证,这绣品上的,却是有着七分把握的,当下便应了。

李管家遂面露喜色,“那真是麻烦了,夫人同我一起到后院去吧。”

卢氏点了点头,就要同他一起去看看,本也想跟上的遗玉却被李管家拦下,又说府上得了几样精致的点心,挥手招进来两个丫鬟在一旁桌上摆了七八样模样喜人的小点心。

卢氏这才笑着出声让她留下,自己则带了小满跟着李管家一同到后院去了。

这么一来花厅里就只剩下遗玉和桌上的茶点,她心里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也没多想,李管家的人品还是信地过的。

取出帕子包了一块翠绿的梅形糕点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微甜而不腻的口感让她唇角轻扬,果然是不错。

但她中午在聚德楼本就吃地挺饱,这会儿仅小口吃了其他两样点心便不再多尝,伸手倒来一杯清茶,刚送到唇边含下一口,就敏锐地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顿时被口里含着尚未咽下的茶水呛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王——恩公,咳咳……”遗玉强作镇定地放下手中茶杯,一边忍着咳嗽一边起身对来人恭敬地一礼。

李泰面色不改地越过她在主位上坐下,方才微微转过视线看向正垂着小脑袋,身子轻轻抖动的遗玉。

厅里安静了好半天,遗玉下巴贴近锁骨处,也不去看座上李泰那张白日更显俊美的脸庞,一张小脸憋地通红,心下难免暗自肺腑,更琢磨着怎么这魏王殿下会突然跑了出来。

李泰修长的食指在红木扶手上轻轻扣了两下,方才缓缓开口道:“听说你要进国子学念书?”

遗玉刚刚感到那阵呛劲儿过去,听见魏王殿下这般问话,心下一惊,这上午才确定下来的事情,人家现在就得了信儿,到好像是专门派了人监视她们一般。

压下心中隐隐升起的不快,遗玉轻声答道:“是。”

“入哪个院?”

“应是书学院。”遗玉一面认真地回答,心中一面嘀咕,这都“听说”她要入学的事情了,怎会不知她要进哪个院,魏王殿下您就装吧。

第九十章可是记住了

听到遗玉的回答,李泰的眉尖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随即又问道:

“何时入学?”

“说是这个月二十一。”

李泰“嗯”了一声后,扫了一眼遗玉身旁茶几上的几盘小点心,又将视线移回她的身上,看着那颗仅别了一只简单珠花的黑色小脑袋,缓缓开口道:

“国子学不比别的地方,进了那里凡事多听少讲,书学院虽不如太学和四门,也是不错的,六艺的查济文先生颇有些威望,遇到难做的事情可以去太学院寻他。”

等到李泰这番话讲完,遗玉心中已是古怪十分,这怕是她听到魏王殿下讲话最长的一次了,更让她不解的是,这人语气虽是平淡,可句句却都是透着关心的意思,大大地不符合常理,她的耳朵明显没出问题,该不是这人脑子出了毛病才这般对她说话吧。

目光仍放在遗玉身上的李泰却是不清楚她心中这番想法,顿了一会儿见遗玉没有答话,方才出声道:“怎么,可是记住了?”

“记住了。”轻声答过后,遗玉侧了小脑袋微微抬眼朝座上的李泰看去,正对上他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一双青碧眸子,惊地她赶紧又把头偏了回去,刚好错过了那人平静的面容上隐露出的一丝笑意。

李泰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朝外走去,路过遗玉身边时似乎停顿了短短的一瞬,没等遗玉察觉便又继续向前,几步走出了花厅。

直到余光瞄见那人身影消失后,遗玉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又拿帕子挥了挥身上的点心屑,端起一旁的茶杯狠狠灌了两口。

冷静下来后,眼神却有些飘忽起来,她和那位魏王殿下总共也没见过几面,现下想来,好像每次见到他时自己都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第一次是在张镇外的小树林前,正是她们刚刚逃出张宅,被一群家丁追赶地走投无路之时,见着那辆夜色中驶来的马车;第二次却是薄荷草初生了叶子,她被突然出现的恩公大人吓地跌倒入花圃中,摔了个满嘴泥,还扯破了人家的衣裳:第三次是在高阳的晚宴上,她被人蒙了眼睛、按跪在地上,颈间还架着一把长剑。

遗玉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伸出小手捂住额头,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想来也可笑,那三次见面竟是没一次是好的,一次是他救了她们,另一次则是她救了他,唯一相安无事的那次自己还出尽了洋相,今日这次,她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出了丑,差点被一口茶给呛死。

这么想着,她应该也没给那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可今日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显然是经过特别安排的,先是把她们母女招来,又寻借口支开了卢氏和小满,难道只是为了和她说那几句话么,真是想不通,那人的心思和他的表情一样,根本让人难以猜测。

遗玉的好奇心不少,但是从不过多追究,心中有了疑问若是想不透,也不会钻牛角尖,这会儿实在是猜不出李泰今日这番行为的意义,也就暂且将疑问搁置在一边。

稍稍平复了心情,她正要再倒杯清茶压压惊,就听门外一阵说话声传来,片刻就见卢氏和李管家一齐进了花厅,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遗玉微微一愣,这速度可够快的,才去不到两刻钟就回来了。

进门李管家便冲着遗玉问道:“卢小姐,那几样点心可合你胃口?”

遗玉点了点头,答道:“味道很好。”

李管家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伸手招来一旁的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再对一旁卢氏拱了拱手,道:“这次多亏夫人给出的主意,不然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卢氏笑着道,“平日李管家对我们母女多有照顾,这点小事怎当得你的谢。”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了一番,卢氏便出声告辞了,就在这时,刚才出去的那个丫鬟捧着一提食盒又回到了厅里。

李管家接过那食盒递上前,对卢氏说:“这些小点心带回去给小姐吃。”

卢氏也没推辞,小满上前接了过来,李管家顺势询问了她几句,这小姑娘红着脸一一答了,卢氏母女在一旁看着倒是有趣。

三人出了闲容别院,走到街上,遗玉这才开口问道:“娘,李管家说的绣品出什么问题了?”

卢氏应道:“只是搁置时候出了些差错,几十件东西全都裂了口子,那丝绸料子是顶好的,上面的绣样也精致,又有金线穿缭,若是因为那些口子就作废了,少不了要损失几百两银子,我便对后院那几个绣娘简单指点了一些补技,出了个补绣的主意。”

遗玉露出理解的表情,“是这样啊。”心下却是一阵抽搐,刚才她同李泰的相遇绝对是经过刻意安排的,没想竟是险些让几百两银子的物件都毁了,也不知道是谁出的这馊主意。

*****

又过两日,老二卢俊一个人回了龙泉镇,带来了遗玉的入学批文,还有国子学书学院的一身常服,当面替卢智转告了遗玉诸多注意事项,吃完午饭便回长安去了。

他一走,卢氏便迫不及待地让遗玉换了那身常服给她看,大小是正好,只是颜色着实不大衬小姑娘,同那日他们在书学院门口见到的两个学生所穿的衣裳颜色差不多,只是由深衣换成了襦裙,样式轻便的很,半点不带花哨。

卢氏让遗玉转了几圈,越看越不满意,寻思着往上面添些刺绣,刚把想法说出来,就被遗玉连忙打住了。

“娘,这是学院的常服,肯定是不能往上随便绣花的。”

卢氏皱了眉头,“那也不能就这么穿着啊,怎地看着跟个尼姑似的。”

遗玉走到镜子前面照了,墨灰色的束裙加上素色的窄袖短孺,外罩一件花白纱衣,虽然简约大方,但是却极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不看脑袋,别说还真有点尼姑的味道。不过好在她体型柔和又略显娇小,加上一张俏丽的小脸蛋,其实也没得那般死板。

她从镜子里瞥见身后捂着嘴偷笑的小满,还有一旁皱着眉头的卢氏,回头笑道,“我是觉得还可以,那学里本就是念书学礼的地方,要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

卢氏摇着头,走到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子,拿出几只珠钗来一一在遗玉头上比了,越比越表情不满,“我看那太学院和四门学院的衣裳颜色都好,怎么这书学院的衣裳这般唉,罢了,你觉得好就成。”

第九十一章临行

这天傍晚吃了饭,遗玉照常趴在了床上,让卢氏给她在肩上伤口处擦药,这药膏是从杏园离开前王太医给的。

也不知里面有些什么药材,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植物香气,擦在皮肤上微微发热,有止痒抑痛、生肌活血之效,遗玉用了个把月,后肩处原本寸宽的狰狞伤疤虽不至于痕迹全消,可也仅余一条淡淡的凸起。

卢氏一边在她肩膀上推拿,一边说道:“我寻思着,明儿个找来人讶子,给你挑个使唤丫鬟带去,可好?”

小满年底就要成亲,自然不能跟着遗玉到京都念书,国子学里带丫鬟和书童的有不少,卢俊就是充那书童的份子整日混迹在国子监中的。

遗玉被卢氏按摩地隐隐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后答道:“不用了吧,学里吃穿都有供应,又有哥哥们在,要丫鬟干嘛。”

卢冉却不答应,“这事听娘的,还是带上个好。”

遗玉见她态度坚定,撇撇嘴,小声嘀咕:“那您还问我意见……”

耳尖的卢氏听见她的话,轻哼了一声,“娘就是知会你一下,又没让你拿主意。”说完又给她揉了一会儿肩膀便停下来,将她的衣服拉好,朝那小脑袋上摸了摸。

“娘,”遗玉侧过头看着卢氏,“我要走了,家里就只剩下您一个人了,您会觉得孤单么?”

卢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当娘是三岁小娃儿啊,家里还有小满呢,你大姐三天两头就往咱们家跑,你说娘孤单不?”

遗玉看着卢氏带笑的表情不似作伪,小脸便朝丝枕里一埋,闷声道:“我要是想您怎么办?”

“要是想娘就回家来,租辆马车不过二两银子,来回也就半个时辰。不是还有沐休么,到时你赶早回来,娘做好吃的在家里等你。”

卢氏这会儿的声音比平常要来的温柔几分,遗玉强忍了眼中的酸涩,半点没了前几日的兴奋劲儿,倒真像是个要离家的小孩子似的。

她本就将亲情看地极重,在这八年来已经习惯了家庭的温暖,变得害怕起寂寞,在她眼中卢氏就是一个家的根本,那次在杏园养伤半个月,已是她自来到这个朝代,与卢氏分开地最长一回,现下一想到马上就要到长安去念书,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心头难免升起几分不舍。

母女俩这晚躺在一张床上聊到了半夜才睡,第二天虽气的晚了,但卢氏还是差小满喊了人伢子上门。

这个讶子带来的四个小姑娘都不大合卢氏的心意,不是看着太笨就是精神不好,遗玉本就不大想带个丫鬟去念书,这会更是配合着在一旁挑毛病,被卢氏偷偷瞪了好几眼。

最后她看上一个模样老实的,只是这讶子却张口要价二十两银子,卢氏一听就气笑了,叫小满拿了二十个铜钱给他,就要打发了,这讶子忙又将价钱从十五两一直降到十两,见卢氏仍是一副不愿理会的模样,才气哼哼地走了,出门就毫不掩饰地骂了一句抠门,又说难怪别人都传她们卢家小气等等。

遗玉听见了这伢子的话,很是不解,扭头问卢氏道:“什么时候镇上有这流言了,咱们家很小气么?”

卢氏摇摇头,“我当时买庄子,附带那些下人的卖身契,最贵也不过三十两,还是管事的带着家口,其他粗仆的契子都是三两,一个模样规整的丫鬟也不过是十两银子,他想讹咱们没能成,可不是气地骂咱们小气么?”

遗玉趁机应道:“那咱们就别买了。”

卢氏瞥了她一眼,“不成,这丫鬟是肯定要买的。”

这话刚说完,就见院子门口站了一个人,两手拎着些东西,见到她们娘俩立在院子里,一愣之后方才微微躬身喊道:“夫人,小姐。”

来人是卢家在外镇一处庄子上的管事陈东来,卢氏看见他左手提着个盖布的篮子,右手则拎了几捆菜,纳闷道:“快进来,这是怎么了?”

陈管事进门后答道:“这些都是新产的,那小菜也是咱们自己种的,我送来给夫人尝尝,若是合胃口,每月我挑了好的事先送来。”

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到底是自家庄子上产的,卢氏让小满上前将东西接了,小满悄悄揭开那篮子上搭的布,里头是二十来只个头不小的鸡蛋。

“进来喝口茶吧。”虽然是主仆的关系,可这会儿也不是早先需要板着脸子压那些下人的时候,卢氏语气带着些和气。

陈管事摇着头忙说不用,而后有些局促地问道:“刚才进门时候听见夫人说话,可是要买丫鬟?”

卢氏点头应道:“是啊,怎么,你知道哪有好的?”

陈管事犹豫了一下,既没应也没否认,“夫人买丫鬟来是做什么的,是粗使的,还是伺候小姐的?”说完抬头看了小满一眼。

卢氏笑道,“你家小姐下个月要去国子学念书,我是想着买个机灵点的丫鬟同她一起去。”

“啊!”陈管事眼睛瞪大,很是满足了卢氏小小的虚荣心。

“夫、夫人,是长安城的那个国子学?”

“对,就是那个。”

遗玉在一旁看着卢氏有些沾沾自喜地表情,又想起来昨日邻居大妈上门来借绣样儿时候,她娘假作无意提及她要到长安念书的事情,见到对方一脸羡嫉后脸上难掩的得意,这会儿便垂了头偷偷忍笑。

话说回来,卢智进国子学念书三年,且是入了太学院的,也没见过卢氏这般模样地炫耀过,偏偏她现在要入学时候,卢氏竟一改常态地显摆起来。

等到陈管事总算缓过那股子惊劲儿来,连声夸赞了遗玉一番,见卢氏脸上的喜气掩都掩不住,方才又道:“夫人,您要是想给小姐弄个使唤丫鬟,与其去买了,还不如用咱们自家的。”

“嗯?”卢氏没能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陈管事顿了顿,张口解释:“夫人,小人的女儿小曲您和小姐都见过,那丫头模样还是齐整的,人也有几分聪明,不如、不如就给小姐带了去,做个使唤丫鬟如何?”

卢氏这才明白过来,想了想便问道:“陈曲那小姑娘是不错的,可是,这一去就是个把月不能回来,你可舍得了?”

陈管事忙笑着卢头,“这哪有什么舍不得的,夫人,您这可是答应了?”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卢氏又怎么会推辞,当下点头应道:“那好,也省的我再另买人口,这月钱就按我这屋里丫鬟的份例发,一个月一两,你觉得如何?”

陈管事摆着手道:“能跟着小姐就是她的福气。”

这话却是不大实在,其实这陈东来是前阵子打听了到了卢家的事情后,才有了让自己女儿来卢氏跟前做丫鬟的想法,就是为了套套近乎,也替自己女儿找个出路,今日上门本就是为了这事,没曾想正碰了个巧。

那国子学是什么地方,到那里读书是个什么概念,连他们这些近京城县的平民百姓都是知道的,陈东来原本只想着让自己女儿做个近身丫鬟就罢,现下知道竟是进那地方去,怎么还好意思领月钱。

卢氏却不答应,“你们是自家庄子上的人,陈曲若是闲着就罢了,可若是谋了事做不给月钱,岂不是让人家笑话了去,这一两银子是少不得的,”最后又来了一句,“若是你坚持不要,那我还是买个丫鬟回来好了。”

陈管事这才一脸赧色地应下。

“那就这样吧,你明日就带着陈曲过来,行李不必带的太多。”

*****

第二天,陈曲就挎着一个小包袱,跟着她爹来了卢家,该交待的都在家里说过,陈管事只是把她送到了门口便走了。

前去应门的小满,挺热情地把有些局促的小姑娘拉进了客厅里,卢氏态度和善地问了她一些事情,陈曲都乖巧地一一答了。

遗玉在里屋练字,听见外头动静也没跑神,坚持把桌上这张字写完,又吹了墨迹,方才走进客厅。

陈曲正听在卢氏讲着话,余光瞄见只在一根辫子上系了发绳便出来的遗玉,微微一怔,卢氏也看见了自个闺女,伸手将她招来,指着陈曲道:“这个是陈曲,你也见过,过几日便让她同你一起入学,你可莫要欺负人家。”

遗玉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瞧您把我说的,我就那么坏,专欺负人么,”又扭头看向身边这个眉毛细细,脸盘清秀的小姑娘,笑着说:“我叫你小曲可好。”

陈曲露出一个带些怯意的笑容,点头道:“好的。”

卢氏来回看了两人一遍,心里觉得满意,陈曲这丫头虽然略带些紧张,但眼神却有着几分机灵在,又是家生子,比起昨天人伢子带来的那些小姑娘可好多了。

小满带着陈曲将行李放好,然后就拉着她跑后院玩去了。

如此又过两日,临行之前遗玉找借口到山麓下的林子里逛了一圈,给自家的山楂树添了些“料”,回家后又将后院小花圃整治一番,仔细嘱咐了小满一些事宜,才算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只等着卢智来接她。

第九十二章杜先生

那日王氏母女在卢家门前闹事,被巡街的窦和抓去后,带到了镇巡捕房里一人打了十板子,窦和本准备关她们一夜就放出去,哪想王氏挨打之后却在禁房里面干嚎了一整夜,说些什么卢氏是逃婚的寡妇,刘香香是奴身的通房丫头之类的话。

两个守夜的巡街人只当是笑话听了,哪里会信她,这镇上谁人不知道,卢氏一家最早是住在闲容别院里的,而那别院的李管家对卢家的多有关照也都是镇上人都看在眼里的,闲容别院那是什么地方,那时就连龙泉镇镇长家和那最猖狂的徐府人家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

这两个守夜的第二日就将王氏的话学给了窦和听,对方当下就冷笑一声又让人将母女俩打了一顿板子,且私下讲了些“道理”给王氏听,一连关了她们三天才将人放出去,得了自由的王氏母女当晚就离开了龙泉镇,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事情的经过卢氏和遗玉是不知道的,只在王氏母女离开之后她们才从刘香香那里得了消息,之后又忙着遗玉入学前的准备,因此她们倒把那对母女的事情逐渐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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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书学院的学生这几日发现了一件事,态度一向严谨的晋启德博士突然变得和蔼了许多,尤其是在批改课业时遇到了不满的文卷,竟不会像以前一样痛批怒斥了,反倒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书艺的方典学却注意到了自家恩师的另一变化——晋博士这几日写的字,多了几分自在之感,少了往日的一丝谨拘,显然是在书法上得到了突破。

晋博士自己呢,这几天可谓是春风得意,先是抢了老对手查济文也看中的一个学生,而后几年未曾进益的书法也突破了瓶颈,正是看谁谁顺眼的时候,就连一向愚笨顽劣的几个学生,也坏不掉他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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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学宿馆

一辆马车停在了后门处,个头高大的卢俊先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身扶着车厢里的遗玉也下了车,丫鬟陈曲跟在后面,动作利索地下了车。

早就等在门口的卢智迎了上来,帮他们一起拿了车上的行李,然后带着他们进去宿馆,遗玉穿着书学院那身墨灰常服,门房的看见他们也没拦。

沿着庭院朝西走了一段,眼前一面两人臂宽的院门敞开着,门口有两个仆妇正坐在小凳上说话,见到他们走过来赶紧站起身,卢智将事先问晋博士讨来的牌子和遗玉的入学批文给她们看了,其中一个仆妇便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这是一间三进的四合院,仆妇领着她们到了北侧一排房屋前,拿出一大串钥匙挑了挑取下一把,而后打开了东数第六间屋子的门,又对遗玉交待了几句,然后就将钥匙交给了她。

这带厅连卧的小屋子里显然是才打扫过的,进门的厅子放了两盆文竹,家具摆设很是齐全,遗玉暗赞一声,看着卢俊将行李放在西边的楠木桌案上,她来回在这屋子里走了一圈,满意地对卢智道:

“大哥,宿馆的环境原来这般好。”

卢智也是第一次进宿馆的坤院,左右打量一番点头应着,“是不错,同我们乾院大致是一样的。”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陈曲将桌上的行李拿起,进了一旁的内室收拾。

遗玉一手将北面的两扇镂花木窗打开,顿觉一股清新之气迎面扑来,及目是一片连荫高竹,正是七月,满园绿意盎然。

一手指着窗外,遗玉难掩惊喜地回头道:“这后面种的是竹子啊。”他们在靠山村的时候,后山林子里的竹倒是多,可进了关内就极少看见了,她本就喜欢这青翠的东西,这会儿见着怎么能不高兴。

卢智笑着点点头,“也不多,就这么一小片,然后就是院墙,我住的那院子也有,不过没你这般好运气,开窗就能看见。”

趴在窗前又看了一会儿,遗玉方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来,对两位兄长道:“日后咱们买座很大宅子,有花园挨着小湖,咱们将湖边载上一片竹林,入夏可纳凉,春冬还可以挖竹笋吃,可好?”

卢俊听到了“竹笋”俩字,使劲点点头,卢智闻言一笑,打趣道:“你想的倒美,还要小湖呢,你还不如直接住在曲江边上得了。”

遗玉不满他拆台,轻哼了一声,正看见陈曲从屋里走出来,于是对她一笑问道:“小曲,咱们去吃饭可好?”

“嗯。”比起初见时候的拘谨,陈曲这几日已经放开了不少,同小满的活泼可爱来比,是个此较文静的小姑娘。

卢智看了看屋外的日头,也点头道:“那咱们就去吃饭,不过今日沐休,学院里的甘味居大厨子不在,不如到外面吃去?”

“好,这顿我请客,大哥可挑个好地方。”遗玉笑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只钱袋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出门前卢氏塞给了遗玉一个缎绣荷囊还有一只小小的钱袋,荷囊里装了两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钱袋里则是些碎银和铜钱。

未等卢智答话,卢俊便哈哈一笑,紧接着猿臂一伸将那钱袋勾到自己手里,“那咱们就去聚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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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屋子落锁后,一行人出了国子监女学生宿居的坤院,不像在屋里那会儿说笑,兄妹三人只是时不时侧头低语,这学里有些规矩是大的很,若是在外喧哗那可是相失仪的。

刚走到宿馆后门,就见门外迎面走来三个人,其中两个身穿着太学院的雪青常服,中间那个正侧耳聆听的人却是一身素衣。

正听着卢智说些学里规矩的遗玉似有所感地偏过了脑袋,对面那个身穿素衣的人刚好也抬起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均是一愣。

“杜先生。”卢智停下,率先朝对方行了一礼。

杜若瑾方才将视线从遗玉身上转开,对着卢智轻轻点头,而后又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身穿墨灰常服的遗玉,对卢智问道:“这是怎么?”

卢智知道他问的是遗玉,遂将自家小妹要入学念书的事情对他讲了,对方脸上一瞬间露出淡淡的惊奇之色,而后平静地笑道:

“卢小姐才学不输男子,当是入得这国子学的。”

遗玉正垂着头,为卢智唤杜若瑾为先生而疑惑,忽听见那人夸赞,抬头对上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睛,只觉得双颊有些莫名其妙地微热。

“多谢杜先生夸赞。”按着刚才卢智的称呼,遗玉也对着杜若瑾行了一个师礼。

杜若瑾又笑着问了她几句,方才带着身边的两个学生一同进了宿馆。

等双方走远,遗玉才好奇地问卢智,“大哥,你怎么喊他杜先生呢?”她记得上次在高阳的宴会上,卢智还是称呼杜若瑾为“杜兄”的。

听她这么问,卢智脸上也露出一丝不解,缓缓答道:“似是上个月吏部来了批文,他就成了书艺课的丹青直讲,据说——”卢智顿了顿,“据说他是不打算参加明年的科举了。”

遗玉心中惊讶,这杜若瑾不是吏部尚书杜如晦的儿子么,不参加科举,却谋了个直讲的差事,还是书艺的丹青课,那杜尚书能答应也真是件怪事。

*****

从聚德楼出来,卢俊摸着有些发胀的肚子,对卢智道:“大哥,小玉可比你大方多了。”

卢智不置可否,扭头去看他嘴里说的那个“大方”的人——小姑娘此刻正攥着钱袋满脸纠结的表情。

“二哥,你也太能吃了吧。”一顿饭就将她钱袋里的银子吃了个空,只余了几个铜板看家。

卢俊哈哈一笑,在遗玉的怒视下,俊脸才有些发红,嘀咕道,“不是早上没吃饭么。”

几人正站在路边说话,没注意到一群人从东边晃了过来,为首那个看见了卢智他们,表情一顿,挂上了几分嘲讽。

“哟,瞧瞧这是谁!”

卢家兄妹一齐扭头看去,见到来人脸色各有古怪,卢俊是带着些厌恶,卢智则直接皱起了眉头,遗玉眼角一抽,暗道一声冤家路窄。

长孙止自顾领着身后四五个少年走到他们跟前,手上的纸扇“唰”地一下撑开,挑着一双不算大的眼睛,“怎地,见了面也不打招呼,是眼瞎了,还是哑巴了?”

若是放在以前,卢俊怕是早就冲上去给他一拳了,可经过上次的夜宴事件后,他就老实了很多,听见这样的话,也只是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

卢智神情不变,伸手拉了遗玉右臂就要绕道离开。

“咦,走什么!”却不想长孙止竟不似以往那般,只要他退避就不再纠缠,反而一转身抓住了遗玉的另一只手臂使劲一扯。

“啊!”遗玉突然被他抓住左臂一带,只觉得肩膀伤处一麻,当下痛呼了一声。

她这一叫,卢智和卢俊脸色均是一变,一个快速伸手拽开了长孙止的胳膊,一个则是直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跟长孙止一道的四个少年,均是愣愣地看着他被一拳直接掼倒在地,直到长孙止的哀嚎声响起,他们才叫骂着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