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我正有一事要找卢小姐,最近我写字颇有些不顺,想到上次数以课上老师赞了你的课业,想借来观摩一番,可是方便?”

杜荷笑容很是温和,长相虽不若杜若瑾那般钟灵俊秀,可是也有他哥哥的三分气质在,一笑之下更是想了五成。

遗玉只是想了想,便应下了,不过是借篇课业去看,她每日至少都练上三五张,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见她答应,杜荷便没多留,转身进了坤院,正好与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卢智打了个照面,两人只是点头一礼便错过身去。

“怎么了?”吃了午饭回院后,他本准备小憩一下,可还没刚宽衣躺下,他小妹就找了过来。

遗玉伸手扯了卢智的袖子,把他拉到了附近偏僻的墙角处才开口。

“哥,你那红贴是什么摸样的?”她尚存着侥幸心理,盼着那盒子里的宴贴不过是谁在借机捉弄他她。

卢智直接从袖袋里面抽出了一张两駲的品红色的纸笺递给她,遗玉接过仔细看了,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这红帖子虽然做的华丽,金边银边也镶了不少,可是跟她收到的那木片可是没什么类似之处,就连上面写的字也不太一样。

遗玉嘿嘿一笑,把帖子又递给他,“给,没事了,我会去了啊。”她就说嘛,这次宴会这般重要,怎么临门了又发了一张出来,若是她信了,到时候跑到王府去赴宴,指不定因为那张假帖子去滥竽充数被人捉了起来。

她转身要走,却被卢智一手又勾了回来,“怎么做事不清不楚的,说说,为何好好的要看着帖子?”

遗玉轻叹一声,一边嘀咕一边从袖袋里掏出那只檀木盒子递给卢智,“也没什么,就是有人托仆妇转了这东西给我,造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我差点就信了,你说这是谁出的点子,弄个假帖子给我,介时——”

她剩下话没出口就被卢智打断,“这是为王府此次发下的白贴,是真的。”他们这边有三个收了白贴的人,这白贴上的字迹他一认便知真假。

遗玉微张着小嘴,半点才挤出来两字,“真的?”

卢智点头,随即皱眉道:“怎么这个时候又发了白帖,还是发给你的,虽说已经发下的二十三张白贴也有三名女子,但那些都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女,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遗玉听前面的话还在点头,到了后面却是轻轻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论也轮不到她,但是也不用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吧。

于是她忍不住算声道:“大哥,除非是这书院里还有一个叫卢遗玉的,不然怕就你小妹我了。”

卢智也不在意她的怪声怪气,把帖子放在盒子里递给她,“收好了,明日同我一起赴宴。”

“啊?”

卢智眉毛一挑,“怎么,不想去?”

“自然是不想去的,你说这与宴的人都是魏王亲选的吗,怎么好好的把我给算上了。”

卢智眼神一闪,解释道:“也不全是,一些提前十日收了帖子的应该都是殿下亲选,大多数都是宴会前五日收了帖子,像你这种前一日收到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好了,帖子都收了想这么多也没用。”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遗玉嘴巴一撇,娇声道:“大哥,不去不成么,就当我没收到行不?”

面对她难得一显的撒娇,卢智眼皮子都不带眨的,淡淡看着她,反问道:“你说行不行?”

遗玉脸色一垮,她当然知道不去不成,一个公主的夜宴都推不了,现下可是一个得势皇子办的宴会,又是专门指名道姓的给她正式下了帖子。

“好了,”卢智伸手一掐她皱起来小脸,“陪大哥一起去不好么,这中秋宴去年我也去过一次,还是很有意思的,到时候你也不用做什么,魏王府不比高阳的宴会上,没人敢放肆的。:”

遗玉把这事情在心里想了一圈,抓不住苗头,听卢智这样安慰她,又想起昨日中午茶社的事情,心中顿时一定,当下对他道:“既然肯定要去了,大哥就把你们昨日计划的事情与我讲了吧,到时我也可以帮帮忙。”

哪知他却摇头道:“不用,你到了那里只管观景赏月就是,中秋宴上没那么多规矩,气氛倒是轻松得很,也没人强求你做什么。”

遗玉没想到他会拒绝,疑惑的同时心里也有些许的不舒服,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排除在外了。

不过这点不舒服也只是一晃即逝,卢智的事情她向来不会过多干涉,如果他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她是不会拒绝的,可如果他拒绝了自己的帮助她也不会强求。

“好吧。”

见她应下,录制脸上也有了笑意,遗玉却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预感,这宴会一定不会如她大哥所说那般轻松的。

……

傍晚,坤院的守门仆妇前来敲门,中午才收了白帖的遗玉这会儿见了仆妇就想皱眉,生怕她再给自己带来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卢小姐,宿管后门有人找,“说是什么人了么?”

“没说,是门房的人来传的话。”

“嗯,我这就去。”

出了门的遗玉还在猜测着来人,快走到宿管门口却见对面的乾院方向走过来一个人,等到近的看清面孔,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张口道:“有人找你?”

问完皆是一愣,而后一起转身出了大门,夜幕落下,在门上四盏灯笼照映下,两人一眼便看见站在街对面马车边上的人影,连忙迎了上去。

“娘!”

“娘您怎么来了?”

马车边上的人正是才从龙泉镇赶来的卢氏,将近半个月没见面,她一边应着一双儿女,一边伸手拉着两人接着不远处光亮上下打量了一番。

“娘找你们有事——玉儿,我瞧你怎么瘦这么多?”卢氏皱着眉头,伸手摸着女儿的小脸。

遗玉因十天前经历了那场险境,连喝了两日苦药之后几日吃饭就有些食不知味,这会儿在夜里,看起来的确很清瘦,不过这个中原委卢氏是半点也不知道的。

“娘,我都十几日没见您了,当然会瘦,看来的让哥给你画个像,女儿随身带着,也好过想您想的饭都吃不下去了。”遗玉有些委屈道,伸手搂着她娘的腰,把小脸埋在她胸前,对于卢氏他从来时不撒娇耍赖的。

这话虽然是夸张,可卢氏听了却舒坦,眉眼都是笑,一手轻轻在她背上轻抚,嘴里却打趣道:“合着你饿瘦了都是娘的错。”

“可不是吗。”

母女两黏糊起来没完,卢智在一旁张了几次嘴都没找着插话的机会,于是轻咳了一声打断她们的亲热,“娘,是什么是需得您这么晚跑一趟?”

卢氏脸上笑容一顿,又轻拍了两下遗玉的背把她推开,来回在两人脸上一扫,“咱们上车说吧。”

“嗯。”

卢智一手撩开车帘,伸出另一只手打算先扶卢氏上去,余光在车中一扫,双目突然眯起。这车厢不比往日龙泉镇上的马车,很是宽敞,车中两角各挂着一盏泛着黄光的吊灯,车里坐了一个人,一个满头白发的六旬老者。

“大哥?”遗玉站在马车一侧,并没有看见车里的动静,见卢智顿住不动,出声喊道。

卢氏却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见他一松手又把车帘放下,忙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智儿,咱们先上车,好吗?”

卢智扭头看着他娘夜色下有些模糊不清的脸,眼睛里闪过一些莫名的情绪,“好。”他伸出手来再次将帘子掀开,然后扶着卢氏坐了进去。

之后转身对着正待张口询问的遗玉道:“上车再说。”

……

卢氏本来是想着不论几个孩子认不认她爹,她都是要认的,可是这会儿被卢智一问,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支支吾吾了半响她才答道:“智儿,当年的事情你外公也是逼不得已,你、你……”一个“你”字连说了几遍,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娘的意思是,您打算回去?”

卢氏抬头看了一眼她爹,卢中植一时没控制住,眼睛一瞪,大有她敢不承认就发脾气的模样,却不想被他这么一瞪,卢氏顿时就来了气,她本不是什么藏得住话的人,因为太在意孩子,这会儿又陷入父亲和儿子两头为难的境地,正感头疼,她爹又用眼神威胁她,当下一抬头,对着卢智道:“娘听你的。”

卢中植差点没被她气得背过气儿去,中午那会儿他已经先见了卢俊,那孩子听完他的解释,也只说了一句话——“我听我大哥的。”

卢智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扭头看着卢老爷子。

可就是这丝笑容落在卢中植眼里却不那么是滋味了,大有中挑衅的意思在,顿时他一张脸拉黑下去,沉声道:“你们这个家还有规矩没有,做娘的还要听小子的话!”

平日里卢老爷子要是在家里这么发脾气,儿女和下人们那可是要跪倒一地的,可偏偏这车厢里的三个人都不怕他,一个一脸淡笑的看着他,一个撇开脸去,一个低着头一语不发。

正文第一一六章你是忠臣

车内再次静了下来,卢中植再来前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这两个孩子不打算认他,就算逼也要把人给逼回去,说什么也不能让卢家的骨血继续在外流落了,虽然摆长辈的架子这招可能会适得其反,但在他看来正是最有效地。

可是他万没有想到,卢智竟然就保持着那隐隐含笑的表情同他对望着,毫不畏惧他那对鹰眼中散发出的凄厉寒光,半点汋色未露。

两双眼睛交接时间越长,卢中植心中越是惊异,他对自己的气势自然是清楚得很,多年的武修、三十年的官场历程和十几年的江湖奔波,一双眼睛虽不说让人不敢直视,可在刻意施压的情况下,却是鲜少有人能经受得住的。

他经过调查原以为这大孙子就是个长歌善舞的,心机再深沉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半点也没有露出惧色,反倒是那抹淡笑落在他眼里,愈加显得“讥讽”起来。

“哼!”眼看气氛竟然僵持不下,卢中植忍不住冷哼一声,别看只是一个音节,可是掺杂了内力的哼声却似一道闷雷打入车厢另外三人的心头。

卢智终于破了功,眉头顿时一颤,卢氏起初也被吓到,可她毕竟是熟悉她爹的脾性,这会儿见了遗玉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搂过自家闺女,扭头对着仍在释放寒气的卢老爹张嘴吼道:“您就不能好好说话,吓唬孩子做什么!”

若是放在平时,哪个敢这么对陆老爷子说话,那绝对是嫌命长了,可偏偏这人是卢氏,卢中植被她这么一吼,把眼神从卢智身上移到勒卢氏怀里,从进车起遗玉就耸拉着个脑袋,老爷子并没怎么看清楚这个孙女,可刚才那一吓却把遗玉给惊得回了神,又见她娘发飙,忙仰着小脸轻扯着卢氏的衣襟。

车里挂了两盏吊灯,虽不如白日里明亮,可也能清清楚楚的把人脸看清楚,遗玉这一抬头,卢老爷子怒气还未散尽的双目猛然瞪大,死死盯着她的小脸。

“玉儿,吓到没?”卢氏伸手在遗玉后背轻轻拍着,语气很是柔和,生怕刚才老爷子那一下把自个闺女骇出什么毛病来。

“没事,娘。”遗玉注意到那盯在身上有些让人发毛的眼神,视线一转落在那白发苍苍的老爷子身上。

卢中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小脸,两双眼睛对在一起,遗玉并没有被那双眼皮松弛但目光犀利的眼睛吓到,只是目光中露出一些好奇来。

这就是她娘的爹,她的外公,在她已知的历史里是没有这个人的,可是这个世上却又活生生的这么一号人物,入国子监上学之后她又翻找过一些书籍,虽然信息闭塞,可有些大事还是很好找到得。

卢中植,当朝开国三大元勋之一,怀国公,太子太保,一时风头无二的当朝一品大员,只因向先皇陈列安王八大罪状,被先皇一怒连削三级,后辞官离京,而后不知去向。

这个人是她在发现了房玄龄就是她爹之前便知道的,当时她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个原本不在历史上的人物,毕竟很多信息都不完整,也没有任务记载说过房家和卢中植是姻亲的事情,因此四天前她知道了那死鬼亲爹的身份后,并没有把两者连在一起想过。

她随音乐察觉到十三年前的事情有些不对之处,可却没有深想过,刚才听了卢中植把个中原委介绍清楚,一时间她的脑子就混乱了起来,当年那场夺嫡风暴,原来和他们一家子有这么多的牵扯,卢氏更是倒霉的成为了男人权力争夺下的牺牲品。

对卢家,她在那个自称是她“姨”的女人找上门口,就已经有些心软了,说起来,当年房玄龄在内宅之中宠妾灭妻的行为,卢中植是毫不知情,而卢氏后来悲惨的下场并不是卢家直接造成,因此她现下对卢氏的娘家只有抱怨并没有什么恨意。

再说卢中植盯着遗玉看了一会儿,眼神愈发柔和,对着她轻声问道:“孩子,你就是玉儿?”

他这一张口就连卢智都有些微讶,老爷子从他们进到车里,脸色就一直是七分严肃三分正经的,说话的语气也很是凝重,可这会儿却让人明显感觉到了他态度的亲切。

“嗯。:”已于很是大方的对他点点头,这老爷子岁模样凶了点,可她却没多大恶感。

“像,真是太像了。”卢中植这会儿脸上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怒色,伸出一手来,就要去摸她的脑袋。

一声轻咳让他的手伸到一半顿在半空,发觉自己失态的卢老爷子连忙将手收了回来,有深深看了遗玉一眼,才恢复到严肃的神色,扭头冲着卢智道:“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卢家的骨血,外公既然寻着你们了,认祖归宗那是肯定的,断没有让你们继续流落在外的可能,外公知道你是对当年之事心有不满,该解释的也都与你解释过了,孩子,你不是蠢人,好好想想怎么样的选择才是对你娘和弟妹们最好的。”

卢老爷子说话的功夫,卢智的眼睛却没离开卢氏和遗玉,待他话音一落,才回头看向他,直至回道:“不用想了,我们暂时没打算回去。”

卢中植眼睛一眯,声音冷了下去,“给老夫一个理由。”

卢智轻哼了一声,“理由?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一家子,你可想过,若是咱们相认,那我们的身份必然曝光在众人眼前,你是不是老胡涂了,忘了我们当年可是从那人家里逃出来,我娘在名义上还是那人的妻室,我和陆军的原名大概也尚在他们家谱之中。”

这话一出口,遗玉明显感到搂着她的卢氏身体遗颤,她心中亦是一震,对啊,这可不是愿不愿认得事了,而是能不能认。卢氏当年也没收休书,算是逃跑,不光肚里怀着个,干脆还把人家两儿子也拐跑了,这夫家要是追究起来,罪名可是大了。

卢中植目中露出一丝赞赏,沉声道,“这你不用担心,老夫前日面过圣,不久之后陛下便会昭告天下卢某已经云游回朝,有老夫在,谁敢动你们母子!”

他这话说得极有底气,卢氏和遗玉看着老爷子顿时高涨的气势,眼神都有变化,可录制仍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你既然已经调查了当年京中之事,可是知道我娘为何要带着我们逃走。”

见卢中植表情一僵,卢智才又继续道,“你可别忘了,我身上尚且背着一条人命,你以为过去的十三年,就没有人会记得这件事了么,认祖归宗?话说得轻巧,咋们相认以后,我娘就成了逃妇,而我,就是杀人犯。”

他最后三个字要的极重,卢氏脸色刷白,遗玉呼吸一滞,她们这才想起来,卢智当年可是害死了那房玄龄的妾室,还是各怀着身孕的妾室,虽然真凶不明,可这事情当日众多游园之人亲眼目睹,今后真被有心人翻了出来,卢智的名声就全毁了!

卢中植目光一闪,声音仍然坚定,“孩子,外公会保护你们的。”

听了他的话,卢智竟是轻笑了两声,一双清眸直视卢中植,缓缓吐出四个字,“我不信你。”

这件简单的那的四个字,卢中植身形微晃,强忍着镇定,问道:“为何不信外公?”

卢智目光移向车厢悬挂的那盏散发着昏黄有光的吊灯,轻声道:“因为你是一个忠臣,忠臣的心里最重的,是你们忠心的那个人,当年你虽无意害我娘沦落,但你无法否认,你们的确把我娘当做了谋算中的一件工具,在忠心和亲情之间选择抛弃了我们,对于你们这种人,我是没办法相信的.”

听着他的话,卢中植目中数道情绪闪过,后悔、懊恼、无奈还有痛惜,卢氏则是低头垂泪,遗玉轻轻搂着她娘,心中也是酸涩。

卢智口中的“你们”,指的不光是卢中植一人,还有三兄妹的亲爹,一个为了保当今皇上继位,变卖家产舍弃了高官厚禄离京远走,一个为了探察敌情,甘愿身日敌营做那变节小人,他们的确是大大的忠臣,可就是这种忠心狠狠的伤害了卢氏母子。、

“唉,”卢中植轻叹一声,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当年带给孩子们多大的伤害,只是因为卢氏顺利的认下他,便有些自欺欺人起来,现在已是多说无益,“孩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总得让外公在断气之前看着你们回家才行。”

“爹!”卢氏刚才还气着老爷子,有被卢智的话所触动,正暗自垂泪,忽听他这么说,一时神色慌站起来,到底是八年的妇女情谊还在。

卢中植伸出一手打断她的话,看着卢智的表情完全是一副慈祥老人的模样。

卢智将目光从吊灯上回转,脸色也少有缓和,“你在京中可有居所,咱们换个地方说。”

正文第一一七章卢智的坚持

卢中植报了这个地名出来,卢智眉头为皱,问道:“你在长安没有宅子?”呈远楼是平康坊中一家特立独行的酒楼,虽是个好地方,可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卢老爷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放心,那是咋们家的产业。”

卢智眸光一闪不再言语,遗玉则趴在卢氏怀里偷偷打量着卢中植,就见他突然扭头看向自己,神态很是和蔼,“玉儿,过来外公身边坐。”

遗玉抬头看了卢智一眼,感觉到卢氏环着她的手松开,便起身挪到了他的身边,鲁中只见她举止并无变电扭捏之态,嘴角边带了一丝笑容。

“听说你字写得极好,是你娘教的?”

“嗯,娘和大哥都有教我。”

“外公收藏有不少名家的孤本,等你大舅从扬州迁了那些个物件过来,寻给你摩着用,可好?”卢老爷子先前也算做过功课,知道自己个儿这个小孙女喜欢什么。

果然遗玉眼睛一亮,好的字帖的确难得,她犹豫的看了一眼卢智,对着卢老爷子点头道,“嗯,谢谢您。”

见到她并没排斥自己,陆终之脸上笑意更显,急需“诱哄”道,“你娘应是传了你绣艺吧,介时外公的宅子修好,你也搬过来住,你外婆早年绣的那些个大件的东西比起你娘的手艺可是精湛许多。”

“呃……”遗玉虽也有心见识见识,却又没应下,“那样不方便吧。”

见她变相拒绝,卢老爷子和蔼依旧,“有什么不方便的,外公与你说,家里好玩的东西多的是,你姨妈最喜欢摆弄个那些个衣裳首饰的,存了不少稀罕物件,到时候外公让她给你整上几箱子。”

卢中植眼睛也不眨的就把自己的二闺女的家当给兜了出来,却不想遗玉轻轻摇头道:“我不要。”

遗玉自然不好说她确实不大感兴趣,只能求助的看向她大哥。

卢智轻哼了一声,替她答道:“你还是省省心吧,拿了字帖什么的去哄她上钩还算适宜,拿了衣裳首饰去哄她,她可是连饵都懒得看的。”

卢老爷子间被拆穿也不觉得尴尬,又继续询问已与一些事情,等到马车停在呈远楼后门处,他已经把她有关衣食住行的喜好问了个遍,遗玉也不好不回答,只能一半一半的讲给他听。

“卢耀,把暗处那几个人打发了。”

听到陆种植的吩咐,卢智眼中闪过一抹赞同,不大一会儿功夫,车帘便从外面被掀开,卢老爷子率先下了马车,最后才是遗玉,她被卢智扶着跳下车来,呼吸到外面略到清凉的空气,一丝淡淡的腥味窜入她的鼻尖。

她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车边的青年,眉头轻皱,而后被卢氏拉住,一左一右扶着卢中植,走进前面一道大开的院门。

……

穿过后院进了二道门,就见一座宽敞的院落,此时已是喜时前后,院中极静,卢中植的拐杖磕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明显,四面屋檐下个悬挂了四五只圆柱形的灯笼,映着漆红的门窗,驱散了深浓的夜色。

院子前后门出各两名衣着打扮相同的男子,显示护院一类的吓人,见到他们进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四人在一间屋中刚坐下一会儿,便有下人上来断水送茶,卢中植先询问了遗玉他们是否用过饭,而后又吩咐了一旁伺候得下人几句就让人都退下了。

卢中植对卢智道:“好了,这会儿你有什么话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说。”

“嗯。”卢智对他一点头,而后看向遗玉,表情很是严肃,“小玉,你跟大哥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遗玉正捧着手中的香茗轻轻嗅着,被他这么突然一问,知道他问的是他们那个爹,略一犹豫便答道:“沐沐那次我去茶会,见着那人的女儿,先前同娘在长安见过,认得人,因此便猜到了。”

她之前没同卢智说清楚,也不过是想少让他心烦,这会儿虽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解释了一遍。

坐在她身边的卢氏听了,扭头用着略带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嗯,”

“你、你可是——”不论卢氏打算说些什么,遗玉都出声打断了她。

“娘,”她将茶杯放下,伸过手去扶上卢氏放在扶手上的手背,“我是您的女儿,我只晓得我娘,有哥哥们,,别的都不在我心上。”

卢氏眼眶一红,反拉过她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两人正是温情时候,卢中植却不满了,什么叫只知道有娘和哥哥们,这不是明摆着没把他放在眼里么,一时间,卢老爷子有些眼红的看着母女紧握的双手。

“既然已经知道,那等下大哥要的说话,你也可以听了,”卢智目光一向卢中植,“当年之事,不论你是否有苦衷,我现下都不会将我们一家子的安全交付给你,我身上尚且背负人命这是不争的事实,若是此事不查清楚,在我没能力保护家人之前,我决不会让人知道我们母子原本的身份。”

卢中植皱眉道:“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三年,根本就无从查起。”

卢智淡淡一笑,陈述道:“和尚和庙都没跑,虽难查却也不是毫无头绪。当年那人与我娘成亲六年,起初也算举案齐眉,颇为敬重,却在你们离京之后被我娘发现私养妾室之事,之后将人接入府中,不顾我娘怀有身孕,大表宠妾灭妻之态,你不觉得奇怪吗?”

卢中植冷哼一声,“就算有什么隐情,他那般对待我女儿,我早晚会要他好看!”

卢智似是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微讶之后,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十三年前安王归京,房府设宴,后花园中我被冤害人性命,虽那时我尚且年幼,却也清楚的记得那小妾并不是我推下水,可偏偏那时除了与她临近的我,其他人并没有作案的可能。”

听他这么说,卢氏神色还算正常,遗玉则是完全被她的话引了神去。

卢中植沉吟了片刻,抬眼定定望着卢智,“孩子,那女人真不是你害死的?”

卢智定神与他对视,“不是我。”

卢老爷子表情一松,“外公信你。”

“当日宾客众多,可真正看清楚我把人推下水的经过的,正是受那人宠爱的小妾,重点就在这个小妾身上,我明明没有推人下水,她却一口咬定是我,显然另一个小妾的死与其脱不了干系,但是她当时离我很那死去的小妾相距甚远,亦没有行凶的机会。”

已于听着卢智的陈述,轻轻蹙眉,在心中分析这种种可能,她是头一次听卢智将当年只是如此细讲,以往他对此都是讳莫如深。

“我虽不待那人,却也知道他是极聪明的,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猫腻来,可是,就算当年安王在场,他也完全用不着把剑刺我,这是我最难理解,也最无法原谅的一件事。”卢智语调不变,双目却是一寒。

“之后他又下了关押我入祠堂三日的令,显然一副任我生死由命之态,可是——那时正值多事之秋,房府不说连只老鼠都爬不出去,也是戒备甚严的,我娘竟能在这种情况下,把我从祠堂里面救出来,又带着细软领着我和卢俊逃跑,呵呵,外公,您说他会不知情吗?”

卢中植正认真听他说话,突然被他一声“外公”喊的愣了半响急声道:“智儿,你刚才唤我什么?”

“外公,我正在问您话。”

卢老爷子一张布满皱褶的脸上顿时露出明显的笑意,“嗯,外公正听着,你问那混蛋是否知情——智儿,你是没见过他,连老头子我都偶尔会被他晃点过去,那人,可是精得很呢。”

已于已经看出来,因为卢老爷子的立场够坚定,卢智虽坚持暂不认祖归宗,可嘴上却也没在想着气这老头子。

她又侧目打量了卢氏的表情,见她虽皱着眉,神色却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算放下心来。

“对,就是因为他的精明,我越发才想不透,在那小妾之死的事件中,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立场,为何要设计让我们母子离家,难道他就不怕您知情之后,找他算账吗?”

卢中植双目一眯,有几分得意道:“孩子,你是不知,当年老夫的确没让他好过,饶是他比猴子还精,终是被我摆了一道。”

遗玉忍不住插嘴道:“外公,您怎么摆了他一道啊?”

见她也出声喊了“外公”,卢中植顿时哈哈一笑,“玉儿,你来京也有近一个月的功夫,可是听说外人怎么传那姓房的?”

遗玉想了一想,才接口道:“都说他是当年安王余党。”话一说完,她脑中便闪过一道念头,随即脸色古怪的看着卢中植。

卢老爷子听了她的话,笑容更大,“什么余党不余党的,不用说这么好听,那小子现下在多数人心里,就是一个变节小人罢了。”

“哼,在知道你们的事情后,老夫为了大事足足忍了他四年,陛下即位后,本打算替他正名,可老夫抢在前头面了圣,再辞官远走之前,又给陛下出个不大不小的主意。”

话到这里顿住,卢中植伸手取了茶杯准备润喉,卢智十指轻叩案面,在卢老爷子解释之前先开了口,“若是一个安王余党,皇上也能不计前嫌的任用,并许他高官厚禄,如后谁能不赞皇上仁慈爱才之名,民心如何不拢。:”

卢老爷子刚咽下一口茶,听了他的话,顿时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扭头看向卢氏道:“岚娘啊,爹真没想到,你这直脑袋瓜子,也能养出这么个精明的儿子。”

卢氏正认真听着两人讲话,被她爹这么一打趣,又气又笑道:“是,他是不像我这般直筋,这孩子的脑袋瓜子似了您的,尽是些弯弯道道,您是老狐狸,我这儿子就是个小狐狸。”:

遗玉轻笑出声,卢中植的神色却颇带些得意。这两句说笑下来,屋里已经没了刚才那种沉闷的气氛。

“智儿,你猜得对,外公当时急着继续寻你们去,离京之前,便跑到陛下跟前如此这般出了这主意,陛下虽面上为难,可你外公到底是做过五年的太子太保,怎么会不明圣意,哈,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同那姓房的说的,果然日后都没有再提正名之事,那姓房的,恐怕只能一辈子当个变节的小人。”

抑郁眼神微动,又想起刚才马车上,卢智的“忠臣”一说,那房玄龄,不敢对妻子对儿子是怎么狠心绝情,但的确是个大大的忠臣。

“难怪……外公,娘,小玉,不瞒你们说,我入京头一年便已经探查到了那人当年恐是假投安王,却不知协助皇上在境外围剿叛军的,其实是外公您。刚才在车上孙儿也不知您现今态度,因此多有得罪,望您勿怪。”说到最后一句,卢智神色已是带上了对长辈的恭敬之意。

卢老爷子在当年知情之后,因一颗忠心,虽没有立刻为他们母子讨回公道,却也在之后舍弃了功名利禄,苦寻了他们十几年,他的所作所为按说是足以让卢智打消对他的大部分怨恨。

卢中植道,“智儿,的确是外公当年对不起你们,您心中有怨也是应该,可是当年之事的确不好调查,你若是花了过多时间在这事上面,怕谁影响前程啊,还是把事情交给外公,你专心念书做你的大事。”

卢氏亦出声劝道:“智儿,听你外公的,你到底是势单力薄,让你外公帮你去查清楚。”:

卢智却不顾他们劝导,摇头道:“你们无需担忧,孩儿自有打算,先下咱们关系对外还需隐蔽,是过十三年,咱们不认便可,外公,您安排和小玉去休息吧,孙儿还有事同你商量。”

正文第一一八章住了一晚

见卢智出声让卢氏母女去休息,卢中植知他是有些话不想让母女两听,就点点头,提升喊了外面的守着的下人进来带她们去厢房,卢氏也没在劝说卢智,轻叹一口气只嘱咐了他们早点休息,遗玉不动声看了一眼她大哥,而后就垂下头跟着她娘出去了。

这个管家模样的吓人把她们带到了东侧一间厢房,进门的小厅里只有四座纱灯,屋里摆设很是雅致,燃油熏香,接着有两名丫鬟入内,在桌上摆了六样精致的小点心,两种汤水,然后退下。

“夫人,小姐,您二位先用些宵夜,热水等下稍好便可沐浴,小的卢永,就在院子里候着,有事您直接换了小的就是。”这叫做卢永得下人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母女两一躬身后退了出去。

遗玉捧过桌上一只盅腕打开,借着灯光看了里面的东西,除了糯米,大约辨出有银耳枸杞之类,还有些半透明的丝状物,温热的香气冒了出来,带着淡淡的甜润味道。

见卢氏有些心不在焉,他便将那只盅递过去,“娘,您看这是什么粥,闻起来挺香的。”

卢氏接过一看,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这是燕窝粥,是滋补品,你趁热喝了吧。”

遗玉点点头,取了另一之盅,上辈子她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因此对燕窝这种东西只闻其名未见其物,这辈子虽然现下吃穿不愁了,可这二十两银子一两货的物件也不是能够奢侈的起的。

她舀了一勺放进尝了尝,味道很是清甜,燕窝入口很是爽滑,本来就有些口渴的她不大一会儿便将盅里的汤水喝光了。

“好喝么?”卢氏见她将空盅放下,温声问道。

“嗯,味道很好。”

卢氏将自己跟前那盅也推了过去,“娘不喜欢这个味儿,你将这碗也吃了吧。:”

“不要,您吃。”

卢氏笑着打趣,“娘不饿,你觉得好喝酒多喝些,日后娘可是没钱给你买这些个。她虽是笑着,可眼里却露出淡淡的苦涩,从小锦衣玉食的她自然是没少吃过这些东西,可她的三个孩子却是连这些稀罕物件的名字都没听过。

“娘,再好的东西,尝过了也就是那个味道,咱们没钱买不吃不就行了,您女儿是那么馋嘴的人么?”遗玉看出卢氏的些许不自在,洋装不满道。

见她坚持不再吃了,卢氏便将那碗中盖上放在一旁,她不打算用这些个东西,由俭入奢易,当年初到乡下,第一次吃窝头和野菜,她连呕了两日才算能强咽下去,好在她善烹饪,渐渐也能将那些个杂粮做的有滋有味。

两人又吃了几块点心,下人就来敲门,厅侧有间小隔间,外面置着六扇的花鸟围屏,两名下人提着冒烟的热水来回几趟才出去,悠悠先前送宵夜的丫鬟进来把门阖上,恭请卢氏母女沐浴。

遗玉倒没什么不自在,在杏园的时候她行动不便,就是丫鬟们伺候着洗浴的,可卢氏却出声将人打发了,拉着她绕到围屏后面,就见两只冒着热气的浴桶并排摆着、

遗玉泡在热说里面,颈后枕着浴桶边缘,只觉得舒服无比,在坤院虽然也有仆妇可以使唤烧水洗浴,却只能用小盆淋浴,哪比得上这么一大浴桶热水泡着舒坦。

一旁的高几上放有银盘,盘中两三块大小不同的椅子,比起她们日常用的形状要规整也细滑很多,卢氏一一指给她说明,洗头的,擦身的,还有洁面的,功夫各不相同,遗玉心中暗叹,琢磨着日后是不是也要将洗浴用品整治得这么齐全才好。

沐浴罢,母女换上一旁先前备好的崭新的白绫中衣,大小几乎合身的,遗玉心道这卢老爷子准备的还真够齐全的。

“玉儿,不要怨你外公,他当年也是逼不得已,娘尚未出阁之前,在你外公和外婆的四个孩子里,最是活的无忧无虑的那个,后来嫁了人,在两家没有闹翻前,他们亦是对我关照有佳……..”

卢氏絮絮的对她说这些往事,都是些当年她娘家如何对她好的话,遗玉知道她是怕自己心存芥蒂,只能出声安慰她:“娘,只要您好好的,玉儿谁都不怨。”

卢氏伸手把她搂到怀里,轻轻“嗯”了一声,遗玉把小脸在卢氏怀里蹭了蹭,心中却在叹息,她和卢氏一样,在个别情况ixa,是很容易心软的人,可是就算她不怨恨那卢老爷子,可也没办法把他当成亲人看待,就像卢智说的那样,她也不信任他们。

想起刚才在厅中最后看的卢智那眼,她心下一片恍然,这世上如果有人称得上了解卢智,那她一定是个中之最,连卢氏都不大清楚她这个儿子隐藏的一面。

毫无疑问卢智深聪明的,面上看起来是一个略显谦和的人,但是他骨子里却自有一份傲气和冷清,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今日能这么轻松就地卢老爷子松口,在卢氏看来也许是被老人感动,可是她却隐约察觉到,卢智认下卢中植,目的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

但不管他认下卢中植是有什么原因,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她都不打算过问,因为她相信,卢智就算心思在深沉也不会同当年的房玄龄和卢中植一般伤害卢氏,伤害他们。

……

天刚蒙亮,卢氏就醒了过来,穿好衣裳才把遗玉也喊起,刚给她套上素裙,就听门外传来低声的问寻。

“夫人,可是醒了?”

卢氏走进厅里把屋门打开,四名丫鬟捧各种物事鱼贯而入,对着卢氏一躬身,“奴婢们伺候夫人小姐梳洗。”

卢氏犹豫之后就应下了,丫鬟们利索的给她们母女断水送帕,因遗玉等下还要到学里去,卢氏却不一样了,这屋里搁有一件雕花木柜,丫鬟们问了卢氏喜欢的色调后,就从里面选取了整套褥裙披帛出来打算为她更衣

卢氏直接拒绝了,“不用,我就穿身上这件。”

其中一个捧了束裙的粉衣丫鬟垂头劝道:“夫人,这柜里的衣裳都是新的,老太爷先前吩咐了,让奴婢们好生伺候您。”

“您听我的就算了。”卢氏看也没再看那些精致的衣裳一眼,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让刚才给遗玉梳头的那个给她梳发。那个粉衣的丫鬟只能轻咬了下唇,眼神示意了另两位把衣裳重新放在柜里收好。妆台上放置了大小不一共四只首饰盒子,就见金银首饰满目琳琅,遗玉站在边上,被这一片金光晃闪了眼睛,与之前她们花了上千两银子精心置办的首饰相比,件件都不遑多让,这四支盒子加起来,怕是少不得要千余两银。

粉衣丫鬟捡了一只纯金的纽丝牡丹就要往卢氏头上比,却被她伸手拦下,“不用这些个。”说完又伸手指着桌上昨日她取下的钗环,“用我带来的。”

“夫人可是不喜欢金银,要不奴婢换了玉饰给您戴?”她伸手又在另一只盒子里翻找。

卢氏沉声道:“我说不用我带来的,你没听见吗?”

粉衣丫鬟挑选首饰的手抖了一下,连忙退身跪倒在地,声音略带惶恐的道:“奴婢知错,望夫人恕罪。”

“好了,你去来。”卢氏皱着眉出声让她起来,可这丫鬟却仍一动不动的跪着。

卢氏便不再言语,任着她在地上跪着,遗玉淡淡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粉衣丫鬟后,才将妆台上卢氏昨晚戴的首饰一件件给她别在了发上。

母女两收拾好就去厅里,厅中的一张楠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两屉笼精致的小包子散着热气,小菜六碟各不相同,又有粥品两样各盛在一只青瓷海碗里。

此时已是卯时过半,刚吃完早点,就见昨晚见过的那个卢永站在门外,恭声道:“夫人,老太爷让小的来换你们。”

“嗯,”卢氏拉着遗玉起身跟着他离开了这住了一晚的厢房。

她们走后,跪在里屋地上那个粉衣丫鬟才扶着妆台缓缓站了起,屋里另外几个丫鬟赶忙迎了上去,“宜佳姐姐,你没事吧?”

这叫宜佳的丫鬟绷着脸,狠狠瞪了她们,道:“哼!刚才也不见你们替我说话,这会儿到来假好心,我看你们是巴不得见我在外人面前出丑。”

说完又跺了一下脚自行出了厢房,等她走远,屋里剩下的丫鬟才窃窃私语道:“切,不过是二老爷的通房,还是个没开脸的,若不是二夫人在扬州照顾老妇人,哪轮的到她嚣张。”

“就是,说破天不也和咋们一样,还是个丫鬟,老太爷亲口让好生服侍的客人,她也敢使脸子。”

“快别说了,赶紧把屋里收拾收拾,等二姑奶奶回来了,见她屋里乱成这样,还不知怎么发脾气。”

第一一九章小凤姐

清晨,呈远楼后门处停靠了两辆外观普通的马车,院门被打开,三道穿着连帽披风的人影走了出来,分头上了马车。

遗玉坐进车中将帽兜放下,掀开窗帘一角,同对面另一辆车上的同样在窗帘处露出小半边脸的卢氏相望一阵,随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离,她们才将帘子放下。

遗玉将披风解下来丢在一旁,边整理头发边对卢智抱怨道:“这简直就和做贼一样。”

卢智伸手扯着颈下的带子,笑道:“没办法,这会儿不比晚上,被人看见难免猜到些什么。”

遗玉看着他的笑容,琢磨着早饭之后他们的谈话,这祖孙两人不知昨晚商量了什么,原本还迫不及待让他们认祖归宗的卢中植竟然改了口,提出要对外严守他们之间的关系,日后也不能轻易想见,她看得出来再他们临走前卢老爷子眼中有着淡淡的不舍。

卢氏看着她爹的眼里虽也有不舍,却没什么留恋,在这呈远楼住了一晚,遗玉是看得出来,卢家娘家并没有落魄,相反日子过的极好,可卢氏早上的态度已经说明,她不打算重新过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或者说,她是不想靠着娘家过这种生活。

一夕之间多了门富贵亲戚,遗玉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在她心中,卢氏娘家再好也是别人家的,这些都不属于他们,更何况他们间的关系要对外严守,有了这门亲戚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离那呈远楼越远,她越觉得昨夜的事情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当朝功勋一品的怀国公是她亲外公,皇上的肱骨之臣是她亲爹,这些事情就如同一场虚幻的梦一般,最真切的,还是只有他们一家四口。

“咦?”卢智正待把披风放在一旁,突然触到里侧一处凸起,翻过来一看竟见披风里侧秘缝着一个口袋,他从中掏出一只荷囊来,解开看,里面整齐叠放着数张贵票,展开数了,一共十张皆是百两的面额,印的是通天柜坊的章号。

遗玉在一旁看了,取过刚才被她丢在一旁的披风,也在上面找到了只装着贵票的荷囊,面额同样是一千两。

兄妹俩互看一眼,遗玉把贵票重新塞荷囊里,递给卢智,“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卢智没有接,淡淡答道:“收着吧,你全把这当成是补偿好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靠着车壁假寐起来。

补偿?遗玉盯着手里的荷囊看了半天,心道还是回去交给卢氏保管,日后银子够了也好换宅子住。

上午下了学,遗玉并没急着出教舍,先前卢智同她打过招呼,中午不与她一道,她就打算在教舍里多坐一会儿,等甘味居人少了再过去。

同样在教舍里面留着的还有长孙娴和另外两三个学生,他们坐在后面闲聊,遗玉翻着书,时不时能听见他们高声的话语。

“长孙小姐,你下午是否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