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帘后之人发出一个略带疑问的音节,“抬起头来。”

遗玉咬了一下嘴唇,将脸抬起,隔着纱帘望向那隐约的人影,摇曳的烛光照应在她白皙的小脸上。

静默了片刻,帘后之人再次问道:“把你所知有关姚晃的事情详细说一遍。”

遗玉神经紧绷着,快速组织了语言,并没有刻意装作害怕的样子,反是有些镇定地张口道,“姚晃自称是个四处行医的大夫,帮我娘看病没有收钱,我娘帮着他说下了隔壁家的院落租住,除了艺术,他似是还懂看风水,我娘对他很是信服,他便偶尔上我家中用饭,没曾想今晚竟是借着吃饭把我家人迷倒,事后我就被带到这里了。”

“迷倒?那你为何无事?”

遗玉呼吸一窒,摇头道:“我不知,许是因为我没有吃那几口含有迷药的饭菜,不过当时他在我身上按了几处,令我不能言语,行动也无自制。”

说完之后她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缓,等着帘后之人决断,暗自祈求这人信了她的话,让人把她送回去,若是卢氏他们醒来见不到她,一定会着急。

“你出去吧,自有人送你回去。”

遗玉心头一松,微微躬身道:“多谢。”而后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让她倍感压抑的屋子。

在她离开后不久,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人影,立在帘外,对着罗汉床上斜躺的人恭声道:

“主子,她在说谎,为何要放她离开?”

半晌之后,屋里才又响起那略显沙哑的声音:“换你手下的人去找,再见到姚不治时,把他的两条腿打断带回来。”

***

遗玉被平安送回龙泉镇中,一路跑回了家,推门就听见屋内传来隐隐哭声,高喊了一声“娘”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屋前,掀起帘子就见一室明亮之中,卢氏面脸泪痕地坐在椅上愣愣对上她的视线。

“玉儿!”卢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扑向她,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你,你没事吧?”

说完就扯开她,上下在她身上摸索一遍,确认她完好无损之后,又将她重新搂紧怀中,遗玉趴在她肩头,喘着气垫脚看着走上前来的卢智和卢俊。

三人在遗玉被黑衣剑客带走足有一个时辰后,才清醒过来,发现被迷倒,且遗玉和姚家父女不见,卢智当下就跑到隔壁,见到没有来得及收拾的行李和略显杂乱的屋子,只道遗玉的失踪必和姚家父女有关。

卢氏不见了女儿,屋里又一副被人翻乱的迹象,卢智从姚家回来,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遗玉竟然就回来了。

“小玉,怎么回事,姚晃他们呢!”见遗玉没事,卢智才皱眉问道。并没再称呼姚晃为姚叔,而是直呼其名。

“急什么,让她先歇歇再说,”卢氏瞪了他一眼,拉着尚在喘气的遗玉在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已经凉掉的茶给她,“玉儿,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遗玉喝了口水,缓下气息,掏出袖里干净的帕子递给卢氏,“娘先擦擦眼泪。”

扭头迎向卢智紧皱的眉头,道:“是姚晃把你们迷倒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没事,他只说是有人在外面要抓他,借咱们家逃跑,又点了我的穴道将我制住,后带着姚子期从后院跑了,之后就有一群黑衣人进来翻找,没见着他们人,就把唯一清醒的我带走了,黑灯瞎火的我也不认得路,似是到了长安城一座宅子,被询问了几句,他们就放了我回来。”

卢氏合掌道了句“谢天谢地”,然后怒骂道,“那姚晃也忒不是东西!真没想到我竟是引了只狼住在隔壁。”

卢俊也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一拳用力砸在掌心,似是恨不得找人狠揍一顿才算解气。

卢智同遗玉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并没把有关不治神医的事情说出口,一同将卢氏安抚一番,好半天她才消气,对遗玉道:

“你去洗洗歇着,娘把这烂摊子收拾了,给你下碗面吃。”

遗玉想要帮忙,被她推了,只能去后院洗漱,走到狼籍的餐桌前面,余光瞄到椅上一只扁平的盒子,不动声色地伸手捡起,别在腰间去了后院。

她洗漱之后,又换了身干净的中衣,一人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碗碟相碰的动静,看着手中这只半尺长四指宽的漆黑扁平木盒,沿着缝隙一划,将盒子打开,借着床边案几上的烛台,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盒子打开之后,一侧紧贴盒璧压着一层折叠的绢帛,一侧盖着一张薄板,掀开就见大小七个小格子里放着不同的种子,她将那一叠绢帛揭了下来,轻轻抖开,大致看了一遍,心中震惊。

这一块绢帛展开之后足有两尺见方,上面用绣图一针一线记录了多种毒药的制作和解除方法,又有一些珍稀药材的图样和注解,简单看了其中三四样,其毒性或是狠辣或是古怪,尽是她闻所未闻的。

忍住心中惊异,她双手略微颤抖地将这绢帛叠合又贴进扁盒中,将那七样种子看了一遍,没有一样是同她已知的毒药种子相同的。

把盒子扣上,小心放在床下,往里面塞了塞才算微微心安,平躺在床上,遗玉双眼有些发直,之前姚晃与她讲述了不少毒药的知识,但比起刚才所见,不过是些整人的小玩意儿罢了。

姚晃为什么要留下这个给她,他到底是有何居心?遗玉不解,也不敢再去看那盒子里的东西,当下只想着等明日私下再把这盒子好好藏了,免得被有心人得去,这世上岂不又多了一个祸害!

说来说去,当时卢智在告诉她姚晃可能是不治神医之后,她就应该听话地同他保持距离,也免得受今日这场惊吓,因当时她对姚晃很有些好感,所以并没想到一些可能发生的危险……

帘声响起,卢氏端着托盘走到床边,看着直直躺在床上发呆的遗玉,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伸手去探她额头,疑惑道:

“不烫啊,身体不舒服?”

遗玉这才回过神来,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收敛目中忧色,对卢氏笑着道:“没事,就是有些吓着了。”

卢氏伸手取了托盘中的碗筷递给她,“娘煮的汤面,晚上你都没有吃饭,这会儿饿了吧?”

遗玉刚才看了那些扁盒里的东西,胃里只觉得发寒,接过她手中的热碗,心中一暖,轻轻点头,“是有些饿了,娘吃了么?”

“你先吃,娘再去煮。”卢氏说完就又走了出去,换了卢智掀帘进屋,在她床边站着。

问道:“把你抓去那些人,都有何特征?”

遗玉想了想,“都是穿着黑色衣裤,腰间挂剑,口音像是京城的,又略带些方言……”

听她说完,卢智“嗯”了一声,借着烛光看了她的脸色,“我们晕倒后,姚晃还与你说了什么?”

遗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说他不能被那些人抓住,然后还让我代他向你们道歉,大哥,他就是那个姚不治。”

“我知道了,”卢智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要多想,把面吃了早些休息吧。”

第一三九章探

经历了昨夜的一场虚惊,遗玉第二日起的很早,倒是往日早起的卢氏和卢智卢俊都赖了床。

等她将早点都做好,三人才陆续整理着衣裳从屋子里走出来,遗玉本来还担心昨夜的迷药对他们的身体会有些副作用,但见三人一副神清气爽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吃过早饭,卢俊到山脚去监工,卢智则同卢氏打过招呼后乘车去了长安,两兄弟走后,卢智本想带着遗玉上刘香香家串门,被她以看书为由推掉,就自个儿一人去了。

等家中只剩遗玉一人时,她才将大门从里面关好,回到自己屋中把床底下塞着的那只扁盒掏了出来。

因摸不透姚晃到底为何要留下这东西给她,她昨夜就想好今天找个地方,把这不知是福是祸的盒子给藏严实了,可是这会儿拿到手上,她却又平白生出一股想要细看的冲动来。

不得不说姚晃对她近二十天来生动有趣的教导,着实让她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会儿拿着盒子,明明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又偏要忍住不去看,她的心里就像是猫爪一般难忍。

她白嫩的手指来回在盒缝上拨拉了几次,最后似是想要说服自己一般,轻声嘀咕道:“我就再看看那绢帛上的刺绣,反正又不准备学,看一看,再收起来也不迟。”

这么想着她已经走到了书桌前坐下,略长的指甲划开盒缝,轻轻一挑,这制作特殊的漆黑扁盒就被打开,她没有去看那盖了木片的种子,直接剥下那层绢帛来,放缓呼吸将它展开铺在书桌上。

白日里再看这张两尺见方的白色绢帛更是让人惊艳,从没见过的绣法,精致又整洁,五彩的线条似是人一笔一划地写上去一般,细数一下,共计十八篇毒药和解药的制法,条理清晰层次分明,又在每篇配上生动逼真的图样,就算不论这些药物的价值,单是这一幅精致的刺绣就可堪称为一宝。

遗玉将这绢帛上记载的文图都浏览了一遍,饶是她心理素质比常人强上数倍,这会儿也忍不住情绪有些波动起来。

忍住再次细看的欲望,她手指略有些颤抖地将这绢帛重新合上贴在盒中,又揭开另一侧的木片,看了看那些成色上乘的药种,闭眼调整好呼吸之后,才将盒子紧紧扣上,从衣柜里找了块半旧的布出来将扁盒包裹住,又拿发绳缠绕起来。

她本想将这东西埋在后院的花圃里,但又怕卢氏在翻薯蓣时无意将盒子找出来,就先将它夹在了妆台的铜镜后面,打算等新宅建成,再找块偏僻的地方,把这盒子秘密埋下。

姚家父女走后,隔壁院落自然空了下来,早上吃饭时候一家子说到了这件事,最后商量的结果是,不去管它,反正那院子也交了半年的房租,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隔壁房主婶子家现今住在城北,鲜少回来,因此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房客已经走人的,遗玉心里念着姚晃在那药圃里种的几样有用的东西,放置好了扁盒,就把自家门掩好,逛到隔壁去。

说来这龙泉镇上的治安还真是不错,昨夜卢智在药效失后醒来去姚家寻人大门就没关,今日遗玉只是一推,就将院门打开。

屋里明显是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东侧里卧的地上丢着两三件衣物,遗玉认出这些正是姚家父女在镇上住的第二天,姚子期在镇上成衣铺子给姚晃买的新衣。

衣柜大开着,一眼看去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遗玉没在屋里多转,直接绕到后院,一看之下,顿时有些心疼,这药圃里的药种九成是她亲眼看着姚晃种下的,可现下这里面的土壤却被人乱七八糟地翻了一遍,已经发有些浅芽的药草也都被挖出来丢弃在一旁的地上,一副被脚碾过的模样。

遗玉捡了挂在一旁墙上的小铲在土壤里拨了拨,好运地找见了前两日刚种下的几样种子,其中有种花生大小的种子,是一种叫做苣怵的草药,若是其汁液同鸡蛋清掺在一起晾干之后,刮下的药粉可致人奇痒,但若是单独煮服,就有御寒防冻之效。

这些都是姚晃曾经亲口对她讲过的,她之所以对毒药药草这种带着阴暗色调的知识感兴趣,正是因为它们的两面性,既有对人有害的一面,又有对人有利的一面。

她从袖里掏出来帕子,小心地捏起那几颗沾染了泥土的药种包裹起来收好,没再逗留,将姚家院门从外关好后,就回了自家去。

卢智到达长安城后,给了车夫二两银子吩咐他申时之后在城门口等候,自己步行走至朱雀大街西三街一间里坊内,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巷子,在一处院墙后门处敲了几声门,片刻之后只比他略高一些的小门被人从里打开,他快速闪身进去,门又被人轻轻阖上。

卢智独身一人在狭长又曲折的青石小路上行走,两边栽着密密的小树遮挡了视线,大约行了半刻钟,才见路尽头处一道长廊。

穿过长廊走进一间院落,空荡荡的院子不见半个人影,他直接推门进了最靠里的一间屋子,屋中窗棂紧闭,暗淡的光线中可见三道人影,三人坐在一张圆桌边上,没有一张多余的椅子,见他进来,他们快速起身行礼让座。

卢智也没客气,挑了一处靠窗的椅子坐下,伸手取过圆桌上的茶壶自斟了一杯热茶,轻吹品罢后,才开口道:“这几日,京城里可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动静?”

那三人起身之后都没再坐下,而是在他对面立好,听他张口后,一人低声答道:“大的动静没有,到是有件怪事。”

“过几日是魏王生辰,可他却提前向陛下讨了旨意,上宝华寺斋戒十日,这往日最是招人的生辰宴却不打算办了。”

卢智眉心微跳,手指在圆桌上轻扣两下,又问道:“魏王府上近日可是闭门谢客?”

“那倒没有,晚宴也曾办了两次,前天晚上属下还亲见了魏王。”

将手中茶水饮进一半,卢智低声对三人交待了一阵,起身待要离开时,有个人略带些犹豫地张口道:

“对了,还有一事有些奇怪。”

卢智“哦”了一声,那人继续道:“中书令房大人,正在派人调查您,按说那日宴后也有不少人查探您的消息,只房府和长孙府没什么动静,为何近日——”

卢智伸手一摆,轻笑道:“让他查好了,照着往常那样放些消息出来即可。”

语毕就转身走出略显阴暗的屋子,屋里三人躬身待他出去后,才有在圆桌边上坐下,低声商讨起事情来。

卢智照着原路穿廊走径出了这间宅子,拐到大路上在一间车马行租了辆马车,吩咐车夫到延康坊去。

独自坐在车厢里的卢智,靠在车壁上闭眼思索,清俊的面容上时而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又或眉间轻轻皱起。

到了延康坊魏王府外,卢智向门房递了名帖,片刻之后就有王府一名副管家亲自出来应话。

“卢公子,真是不巧,殿下正在厅中接待一位客人,现下不甚方便,殿下说您若有急事,傍晚再来也可。”

卢智对他抬手虚礼一下,和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我就改日再来拜访。”

“好,您慢走。”

卢智回到马车上时,脸上方才露出半是犹疑半是担忧的表情。

***

遗玉得了那几颗种子,回家后拿帕子擦净泥土,找了盒子小心装着,因卢氏是知道姚晃摆弄那些药草的,她也没敢在刚刚事发后卢氏怒意未消之时,就往菜圃边上添新物种,生怕卢氏一气之下给她铲了。

说来也可笑,她因记忆力好,虽只是二十日左右的功夫,却没少跟着姚晃学些药物上的本事,但现下却可怜巴巴地只得了这三两样有用的药种,端的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半下午的时候,卢氏同遗玉坐在院子里绣花,正商量着明日订的绣架到后,制个大件的东西出来,卢智就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见着两人后笑道:

“娘,我请了工匠师傅来,现下准备带人到南边看看地势,您和小玉到镇上的迎然客栈去要三间上房,先交上三日房钱。”

卢氏惊讶道:“这就把人请来了,怎么一下请了三个?”

卢智答道:“不多,一个是擅做庭院的,一个擅修些机道,如那汤泉的饮水,一个擅做房屋的,等下顺道把小满也喊回来,晚上在咱们家吃顿便饭,你们想怎么修那宅子,同工匠们商量即可。”

遗玉听见他请了能修那汤泉饮水装置的工匠,笑着应道:“那大哥快些去吧,我这就同娘一起上客栈去订房间。”

说完就跑进屋子里翻了只钱袋出来挽着仍在同卢智唠叨的卢氏胳膊,扯着她出了门去。

第一百零四章解

山脚下的那块地做林子虽不算大,可建成宅子却是不小的,今晚卢智就带着三名工匠师傅从南山回家,卢氏亲自下厨添上两道菜肴。

酒足饭饱后,三名匠人就要了纸笔,一边听卢氏和遗玉提些要求,一边询问和记录,他们也不知卢智是从哪里找来的人,衣着谈吐皆是不凡,遗玉在说了几个点子,发现对方都能应上后,就觉得他们有些本事的。

按说若是寻常匠人,也没的主人家这种规格的款待,可卢智却事先知会了卢氏和遗玉准备饭菜,显然三人来历非比寻常。

谈了半个时辰,才算大概说出个样子来,那块地势最后被分成了三座大小不一的院落,相同的却是都要再建个汤泉池子,平日用时需引了那眼泉的热水即可。

最后遗玉同卢智一起把匠人们送到客栈去,在回来的路上,她不由好奇地问道:“大哥,他们是你从哪寻的,要花不少银子吧?”

卢智答道,“找人借的,不需花钱。”

遗玉有些惊讶,道:“是谁啊,这么大方。”普通的匠人帮人策建稍大些的宅子,少说也一人也要给包上十几两银子,那三个匠人少说也百来两了。

卢乔只道了一句“你也认识”后,就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听那姚晃讲了不少药理,可是听说过有什么药,能让人白日不能出门的么?”

“白日不能出门?”遗玉垂眼想了片刻,轻轻摇头,“没有吧,大哥为何这么问?”

卢智并没有瞒她,脚步放缓,看了周围并无行人后,才低声道:“昨晚来抓姚晃的那些黑衣剑客,许是魏王的人。”

遗玉心中一跳,恍然又想起昨夜听见的那个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还有重重纱帘之后隐约的人影,当下定住脚步站在路边思索起来。

卢智也没打断她,静静呆在一旁,夜幕笼罩了小镇,但街边的店铺多已打烊,挂出只只红提灯笼,来往行人甚是稀少,两人就在路边吹了一会儿子的冷风。

遗玉伸手将耳边碎发拨好,扭头看着卢智,轻声道:“大哥是怀疑,魏王中了毒,需要姚、姚不治去解,所以才去抓人,而这种毒的症状,就是白日不能出门?”

卢智点头应道:“对。”

遗玉伸手蹭了蹭下巴,继续道:“若是姚不治那不治神医之名真的,魏王也的确中了毒,那毒很可能就是姚不治本人下的,他如何能在堂堂一国皇子身上下毒,只有一个可能——魏王曾经找姚不治医过病,大哥可是这样想的。”

经卢智一说,她已经辩别出昨夜那个略带些沙哑的声音,的确同魏王李泰的声音很是相像,只因那宅子的确不似王府的宅院,她才没有往他身上想,但狡兔尚且三窟,那般的人物怎么可能没座隐秘之所,加上那让她略感压抑的气势,十有八有昨夜之人就是李泰了。

将自己的想法同卢智说后,卢智他目露精光,赞道,“不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遗玉盯着卢智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叹气道:“大哥,你告诉我这些,又想干嘛,你直说了可好。”

卢智轻笑一声,“是你自己猜到的,可不是我告诉你的,”见到遗玉轻瞪了他一眼后,才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我本想着,若你知道那毒如何解得,就帮魏王解去好了。”

“啊?”遗玉惊讶地叫了一声,忍不住伸手在他臂上捶了两下,“你这是想害我呢啊,且不说我是否知道那毒如何解得,那人被下了毒肯定对姚不治心存不满,若知道我从他那里学了些东西,还不连带我一起给记恨上了。”

卢智叹了一口气,“他可没你想的那般小心眼,好了,我只是一提,也有可能咱们的猜测出了误差,就算蒙着了,你不愿意,大哥又怎么会勉强你。”

遗玉收敛了那些许的怒气,咬唇道:“我若解了他的一毒,对你有帮助吗?”

卢智神色一松,伸手在她头上一抚,“眼下能助魏王,对咱们两个都有好处。”

遗玉“哦”了一声就没再答话,伸手扯了卢智的袖子,“咱们先回家去吧。”

夜色中,这对兄妹并肩而行的背影落在地上,被街边高挂的灯笼不断拉长,似是隐隐约约地在预示着什么。

……

两人回到家中,卢氏已经先行睡下,遗玉和卢智洗漱罢也都各自回屋,小满端了盛着热水的森盆进来给她泡脚,遗玉将脚探入盆中,略烫的水温让她的精神舒缓了下来。

今夜同卢智的交谈让她将很多事情联系在了一起,但也只对他讲明了一半,关于那种让人白日出不了门的药物,她当时并没有想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不明卢智的话外之音,另一方面却是这症状她的确未曾听说过。

可将事情与魏王李泰联系在一起后,却让她想到了四年前的一些事情,还记得,当时初见李泰,对方坐在阴暗的车厢里,给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十四五岁少年俊美又略带些偏执的容貌,而是他那一双紧闭的眼眸。

神医姚不治,不治上门者,姚子期曾说过她家是在蜀中,四年前,作为一国皇子的李泰仅带着阿生一人在蜀中出现,她是否可以理解为,当时李泰正是去找姚不治医病去了,归途时才偶救了她们母女。

若真是这样,那现下李泰抓捕姚不治的举动就有了两种可能性最大的解释,第一种,当年他寻得姚不治之后,顺利医好了病,但是依照那不治之言同样被下了毒,事过几年,姚不治才要让他做那一件事,但他因做不到所以毒发,这才急着抓捕姚不治回去解毒。

第二种,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找到姚不治,病症拖延了下来,回京之后也从没放弃过寻找姚不治,但不知为何姚不治不愿意见他,这才每每逃跑。

除了这两种解释之外,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比如说,当年他寻得了姚不治,但没有答应让对方在自己身上下毒,可遗玉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魏王李泰是什么样的人她是看不透,但既然需要要找治神医,肯定就做好了应对对方“上门不治”的对策。

分析到这里,遗玉心下又了然几分,再想着那“白天不能出门”的症状,首先怀疑的就是——李泰的眼睛。

卢智不知是从哪里探得的消息,但显然容易让人产生误区,李泰白日许是可以出门的,关键是他的眼睛——见不了阳光。

遗玉心跳陡然加速了一阵,木盆中的水温已经冷却,她将双足收了回来,拿来起一旁小凳上的布擦拭着白嫩的小脚,喊来小满将木盆端走后,掀开薄被躺在床上。

虽然只是猜测,可最终的结论,却让她有种触碰到了对方秘密的感觉,心中奇异地有了淡淡的兴奋之感,这种感觉有一半就像是两年前,她初次写出了颖体最早的原型一般,兴奋之外又有些期待日后的颖体会磨合成什么样子,现下却是在兴奋之外,隐隐对魏王的秘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期待。

她知道自己这种心理是极其危险的,魏王那样的人,同卢智一样都是智多近妖之辈,卢智是她大哥,她足够了解他,他也不会伤害她,但李泰不一样,那个总是让她隐隐感到压抑的妖治男子,她现下只是摸到冰山一角,便有了探究的欲望,若是深入下去……

遗玉紧紧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心跳渐渐恢复到正常,才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不远处妆台上的铜镜,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轻笑一声,伸手遮住了双眼。

……

卢智第二日早上又不见了踪影,中午吃饭时才回来,还带了一口精致的小箱子给遗玉,卢俊很是好奇,怂恿着遗玉在饭桌上打开来。

一尺来长的箱子没有锁绊,一掀就开,里面整齐地摞着一层层略微发黄的纸册,遗玉只看了最上面那本小册上的名字,有些惊讶地对卢智问道:“这是、外公赠的?”

见他点头之后,遗玉饭也没再吃,跑去后院净了手就抱着这只小箱子回了屋里,若是卢俊吃了一半跑掉,卢氏绝对会训斥,可遗玉在家里还是有这种特权的。

当下卢氏招呼了两兄弟继续吃饭,又让小满将桌上的菜肴分别夹了一些添在遗玉的饭碗中,放在厨房灶台上热着,等她饿了再吃。

遗玉回到屋里,将那箱子放置在书桌上,用帕子将手指上的水痕擦净,小心伸手取了一册出来,轻轻翻看之后,双目越来越亮,之后她又将箱中其他手稿纸册一一查看过,脸上露出浓浓的喜色。

手稿十一份,拓本六件,信函三封,这些孤本若是论价,怕是千金难得其一,没想到卢老爷子竟然舍得赠了一箱子给她,让她在兴奋之余又难免有些唏嘘。

她和卢智,恐怕都只是把卢中植当成简单的长辈来看待,并没什么旁的感情,这老爷子说来也有几分可怜,早年稀里糊涂地害的女儿和孙子流落十几年,现下好不容易寻的人,无法享受半点天伦之乐不说,又要躲躲藏藏且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们。

谁人能长前后眼,卢老爷子当年一心尽忠之时,怕也容不得他多替女儿着想,现在再是尽心,却也物是人非。

遗玉暗叹一口气,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摊开在桌上的“宝贝”上面,选了一份最喜的,将其它重新收进了箱中,当下就研磨铺纸准备摹上篇。

“小玉,”吃完饭后,卢智走进屋里在她桌边站定,伸手敲了敲桌面,遗玉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刚刚提起的毛笔,扭头看他。

“刚才同娘说过了,我打算让你二哥离家一阵。”

遗玉不解道:“去干嘛?”

“那些匠人我准备租了院子让他们暂且住下,日后新宅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卢俊既不用到南边去监工,让他去学些东西也好。”

卢智说话向来喜欢拐弯抹角,遗玉这会儿正待摹那些贴子,只想着赶紧把他应付了,便顺势问道:“学什么?”

卢智露齿一笑,“学些武艺好防身。”

遗玉心道:学武?卢俊打小就开始练习拳,又跟着卢智在国子监“鬼混”了几年,打起架来五六个壮汉都近不了身,还有什么好学的。

卢智看出她眼中的意思,解释道:“他现下只是打架厉害点,武艺只是些基础的拳脚,你也知道他不喜读书,但日后总要有个事做,娘要给他开武馆,他不是总吆喝着自己本事不够么,那就找个人好好教教他。”

遗玉这会儿已经把注意力从那些孤本上转移到卢智的话中,稍作考虑后,恍然大悟道:“你是打算、打算让他跟着外公——可是咱们同外公的关系不是要保密么?”

就她所知,卢中植的确在武艺一途上很是厉害,她虽不多见什么武艺高强之人,没有比较,但想来当日在马车上一声冷哼就能让她浑身发颤的,绝对夹杂了气势之外的东西。

“这你不用担心,自是不会让人发现。”

“哦。”遗玉想了想这样也好,卢俊就是生活没有目标,孩子气才会大,眼下他已年满十六岁,若不是没有喜欢的,早就该找媳妇了,还是为日后早做打算为好。

应下之后,她又伸手去取笔,却发现卢智仍在一旁站着,疑惑道:“可是还有事?”

卢智轻叹一口气,“当然有事,”这才把同她讲了半天话的目的说了出来,“你二哥不肯去,你去劝劝他吧。”

遗玉嘴角一撇,暗道讲了半天这才是重点,挣扎了一下还是把伸到笔架边上的小手收了回来,拖拖拉拉从椅子上站起。

卢俊有时就是爱犯死脑筋,平日一根筋的他,倔起来连卢氏的话都听不进去,偏偏只有她能用些对付小孩子的手段哄过他,因此每次遇到卢俊别脑筋时候,都是她去劝说。

第一四一章决定

卢骏不愿去跟着卢中植习武,卢氏和卢智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有时候脑子越是简单的人,想法反而越是让人看不透。

遗玉走进厅子时,卢氏还在劝说他,“俊儿,你不是很喜欢功夫么,你听娘说,你外公一身武艺高强,虽然他现在腿脚不便,但教你还是不成问题的,等日后你学了本事,娘再给你开家武馆——”

“娘,您不用说了,我不去。”卢俊闷闷打断卢氏的话,起身就回了自己屋里。

见到卢氏无奈地叹气,卢智对遗玉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抢在卢俊关上房门前闪进了他的屋子。

进屋他就躺倒在床上,遗玉将门轻掩上后,在墙边搬只小凳到他床边坐下,他转了个身,她就托着腮靠在床边上盯着他的背影看,也不说话。

没过多大会儿,卢俊就从床上一咕噜坐了起来,两腮微鼓地瞪着她,“你也不用劝我,我眼下是不会去长安同外公学武的。”

遗玉抓住了他话里几个字眼,他还称呼‘外公’,那就不是因为对卢中植心有不满,又说‘眼下’不会去长安,遗玉眼珠略转,试探道:“那就过一阵子再去。”

果然卢俊犹豫了一会儿,道:“那、那就等宅子建好了。”

“怎么,你怕你走了,工人们不好好干活啊?你放心,大哥已经安排好了,那些匠人们会帮忙照看的。”

卢俊摇头,神情有些懊恼,“我不是担心那个,我是怕、我是……”

遗玉看他吱吱唔唔了半天,猜测道:“你是怕那徐府再上门闹事?”

不得不说他们八年的兄妹没有白当,卢俊被她说中心思,脸色微红,点头道:“上次我一时冲动不是打了人吗,我怕他们日后再找来,若同外公学武肯定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你们过阵子要回学里,娘她就一个人在家,哎!都是我不好,当时应该好好与他们讲道理才对,就不该动手!”

讲道理?从卢俊嘴里听见这样的话,的确很是怪异,不过他会有此一虑,倒让她有些惊讶,比起以往行事时的不管不顾,他现下能想到这点,已经算是进步了。

难怪刚才在外面他不愿意说出理由,兄妹三人为了不让卢氏担心,几日前并没将徐府派人上新宅去要地契的事情告诉她。

“放心,这事我已同大哥商量过了,他会处理好的。”

她话一出口,卢骏“啊”了一声后,干干地道:“原来你们都打算好了,”他脸色渐渐黯淡下来,“小玉,我是不是很没用,脑子笨还老是给你们添麻烦,我要是聪明些就好了。”

遗玉知他是钻了牛角尖,也没有去刻意安慰他,只是嬉笑一声道:“原来二哥也知道自己笨啊,”见他神色沮丧才又继续说,“要那么聪明又有何用,遇上不讲理的不还是看谁拳头大。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在聚德楼外面遇见长孙止他们么,若不是你懂些武艺,那咱们不就要吃亏了,二哥,你同大哥两人一文一武,不是刚好么。”

卢俊皱眉思索了一阵,方才一拳压在掌上,脸上愁色尽散,哈哈笑道:“对啊!好,那我就跟外公好好习武去!告诉你啊,我第一次见到外公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高手,啧啧……”

遗玉含笑听着想通之后的卢俊唠叨,暗叹一声脑子直也是有好处的,刚才还在纠结,这会儿就又无忧无虑了。”

又听他啰嗦了一会儿,她才将人扯出屋去,卢俊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卢氏和卢智道:“娘,大哥,我决定了,上长安同外公习武去!”

卢氏伸手招他到身边问话,遗玉对卢智眨眨眼睛,又伸手指了指厅中后门,两人遂一前一后走到后院去。

他们在菜圃边上面对面站着,卢智问道:“何事?”

遗玉轻呼一口气,轻声道:“大哥,你说的那种白天让人不能出门的症状,我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

卢智瞳孔微缩:“你是打算——”

“对,若魏王真是因需解毒才要抓姚不治,那我许能一试。”遗玉的语气很轻,却透着坚定,这个决定她并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做下的。

昨夜她得出两种最可能的猜测,若李泰真是应了第一种——四年前让姚不治给治病的时候下了毒,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不光是因为同李泰之间算不清的恩情,更多的是为了自助。

昨夜她甚至想过,姚不治教给她那么多毒药的知识,又将那只从某方面来说可谓是价值连诚的漆黑扁盒赠与她,是否就是存了让她帮人解毒的心思。

当然这种想法怎么看都是很矛盾的,从传闻来说,姚不治就是靠着一手毒术和医术同时去控制病人,如今却把看家的毒术本领那般认真地授与她,这其中的古怪,她还真是半点也猜不透。

眼下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帮助李泰的确对他们兄妹有好处,卢智那头进展如何她不清楚,但随着“毫无背景”的他日益崭露头角,身在长安城的她首当其冲,若是继续坐以待毙下去,像上次惊马那样的事情还会不断发生。

虽然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她退学回到家中呆着,但她又怎么会安心让卢智在处处暗藏危机的长安城独身一人!

“你有把握医治那种症状?”

“不,只有五成,具体要我看过才能知道。”遗玉虽学了不少毒术上的东西,记性又好,但到底没什么实践经验,眼下只是听闻了一些表面症状,并无法确诊。

卢智看着她无比认真的表情,稍作思考后,道:“明日我会先到魏王府去,把个中虚实弄个清楚,然后咱们再决定下一步如何。”

遗玉应了一声后,才又想起问他别的:“对了,二哥跟着外公习武,是你提出来的?”

卢智一笑,“是外公提出的,你也知道这些有一技傍身之人,一旦年纪大了,就总想着找个传人,这世上只咱们三个是他的亲孙,除了你二哥,你我都不适合,他捎信给我后,我便应下了。”

“哦。”听他这样解释,遗玉没再多问,卢智对卢中植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也清楚一些,既然他不愿与自己明讲,那便罢了。

***

第二日,卢智领着两手空空的卢俊一同乘上前往长安城的马车,到达长安南启夏门后,两人就按事先说好的分开。

卢俊在长安城也待过不少时日,自是认得路的,被丢下马车后,他就按着卢智给他写的条子,一个人寻地方去了。

卢俊走后,卢智让车夫直接将他送往延康坊,在坊外下车,自己一路走至魏王府门外,向门房递过名帖之后,在他意料中,不同于两日前的推辞,李泰接见了他。

王府的副总管亲自将他引到了一处小院外,对他道:“王爷就在里面休息着,卢公子自个儿进去吧。”

卢智谢过之后就抬脚走了进去,院子清幽的很,一排屋门都虚掩着,只有一间屋外立着一个穿着劲装的灰衣男子。

见他走了过来,灰衣男子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低声道:“卢公子进去吧,主子刚睡醒。”说完将门打开,待卢智进去后,才又从外把门紧紧阖上。

他走进小厅,在转角处略一停顿,待看着眼前一层纱帘后,垂头遮去眼中精光,恭声对着帘后之人道:“殿下。”

“嗯。”帘后人影未动,低应一声后,嗓音略带沙哑道:“卢智,本王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卢智静默了片刻,答道:“殿下,学生的确不笨,所以今日才会前来。”

“哦?说吧,你有何事。”

“前阵子,学生家隔壁住下一名游方大夫,帮家母医好了杂症,原当他是个好人,却不知他在外面惹了什么厉害人物,三日前夜里他那仇家找上门来,倒害的学生一家做了被城门大火殃及的池鱼,不过好在舍妹之前跟着他学了些本事,不然岂不亏本,殿下您说是么?”

卢智最后一问出口,呼吸便有些刻意放缓,微微抬眼看着帘后仍是一动不动的人影,等了好久,在他将要皱眉之际,就听李泰低哑的嗓音再次响起:

“明日一早,带你妹妹到本王府上来。”

面对卢智另有所指之言,他没有质问也没有表现出疑惑,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略有些不搭调的话。

卢智唇角略微勾起,应道:“学生明日定当携舍妹一同上门拜访。”

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李泰又询问了他一些旁的事情,卢智都一一恭敬地答了,若是不考虑两人之间的那层纱帘和屋里的阴暗,气氛还算是融洽。

“本王稍后还有事务在身,你回去吧。”

“是,那学生告退了。”

卢智躬身一礼之后,转身朝外走去,双手触及门扉的一瞬间,方才听见身后一句低沉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卢智,没有下次。”

他没有应话,身形微震之后,将门拉开,出了这间有些阴暗的屋子,走进洒满阳光的院落。

第一四二章不屈之心

遗玉既然已经决定要借助姚晃所授的药理知识去帮魏王的忙,也就抛开了诸多顾忌,在卢智带着卢俊去长安城后,就把卢氏说去刘香香家串门,自己关了里外房门,独自在屋里。

她走到妆台边上伸手勾了半天才将搁置还不到三日的那只漆黑扁盒又摸了出来,她在书桌前坐下,揭开绳条,拆开布套取出盒子,脸上带了些释然的笑容。

她将扁盒打开,取出那块绢帛,此刻她的心情与前两次见这幅刺绣时候截然不同,在被黑衣剑客送回来的那晚,初见这幅刺绣,匆匆浏览之后对上面的毒药所震慑,只巴不得将这害人的东西毁去才好。

隔日早上再想起来这扁盒时,心下的惊恐早就去了一大半,因对毒术的兴趣,忍不住将这绢帛又浏览了一遍,虽她当时说服自己只是好奇一阅而已,之后又忍住诱惑将其束之高阁,但到底是好记性让她记信了上面的一些东西,其中就有一种针对人双目的毒术。

经过昨晚的一番猜测,她将魏王身上的谜团联系同那种毒联系到了一起后,她原以为自己会纠结很久,但却意外顺利地做出了决定。

再失去了对这扁盒中几样物品强烈的惧心之后,她才记起自己对毒术感兴趣的初衷,不正是它们的双面性么,一把利剑能够伤人也能护人,毒术能害人,亦能治人。只要择对了使用它的方法,姚晃所授的知识和这盒子的东西,完全可以作为她自保的利器!

遗玉的手指在绢帛面上精致的绣线间滑过,目光中的紧定渐渐清晰起来,他们已经深陷囹圄之中,任何一样能够保护家的,帮助卢智的东西,她都应该合理运用才对,一旦找到了目标,所有的纠结和困惑,自然迎刃而解。

她坐在书桌前,花了小半个时辰,将那绢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全数记下贯通之后,又比照了盒中的七样种子,看准了其中两样,心下顿时有了底。

李泰若真是这绢帛上所说的那种毒症,那还真是非她不能治了!

直到院中传来阵阵卢氏的叫门声,遗玉将盒子利索地收拾好,重新塞在铜镜后面,前去应门。

……

半下午的时候卢智就回家了,遗玉正坐在屋里写字,听见他同卢氏在院里说话,勾了最后几划,将笔放下。

卢氏问过他吃饭没有,卢智笑着应道:“吃过了,娘,我同小玉上南边新宅看看去。”

遗玉出来正好听见这句,对他道:“那我去收拾下,大哥等我片刻。”

她回屋去简单绑了头发,换了身衣裳,同卢氏打过招呼之后,便与卢智一同出门。

两人在行人来往的镇上走着,嘴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出了镇,行人稀少,遗玉才张口问道:

“怎么样,可是弄清楚了。”

卢智背手走在她身侧,轻声道:“一半吧,明日你同我一起上王府去,见一见魏王,看看他是否得了如你所想的那种毒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