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你这样做可有觉得勉强。”

遗玉轻笑一声,“有什么好勉强的,我还怕自己去捣毁那种东西,你会不高兴呢。”

“不,说句实话,你这样大哥反倒比较放心。”

卢智扭头看着神态轻松的遗玉,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他也想让自己的弟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但那样就是对他俩好么,他们毕竟不是普通的人爱,又一步步走入漩涡中心地带,注定了不能再田园乡野,只有不断强大起来,拥有自保和对抗的能力,才能得到并且保护自己想要的!

走至朱红满树的山楂果林边时,卢智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的山峦,问道:

“小玉,大哥还不曾问过你,你现下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一个多月前,遗玉的答案肯定是:同一家人平平安安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现在,这仍然是她的目标,但却要加上前提——

“我想要让别人不敢再随意欺辱咱们,我想要拥有保护哥哥们和娘亲的能力。”

在高阳的生辰宴上,她仿若一只被狼虎随意折磨的绵羊;在初见城阳之时,她不得不跪倒在地叩拜,只为平息公主可能的怒火;在长孙娴背地设计她关入小黑屋差点因迷药丢掉半条命后,她明知罪魁祸首却有苦难言;在御马场上,一时的大意害的她险些毁去容貌……

她心中的底线已经被人一再踩踏,如何还会抱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如何还能自欺欺人地谈什么安定和幸福,在这个时代,有特殊的能力也许会避免灾祸,但只有真正的强势起来,才能保护自己珍稀的和重视的。

她不想再躲在卢智的背后,任他一人去面对,他有他的凌云志,她亦有她的不屈心!

遗玉的这一句话,说的很大,如果换了另一个满十三岁的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都会让人觉得可笑,但连番历经险境地和生死,心中不颗成熟坚韧和不屈之心的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却带着令人信服的肃穆和坚定。

卢智将目光移至眼前人儿的脸一,满林的红果映衬着少女犹带稚嫩的娇颜,沉声的话语在他的耳间回荡,远处的青山似也不如她目中的神彩坚韧。

他轻笑一声,伸手在她额发上拂过,“好,大哥知道了。”

遗玉收敛了神色,冲他一笑,两人相伴着朝远处的山边走去。

……

不得不说那三位工匠师傅没有白请,卢氏在卢智的保证下,将银钱交了大半给他们三人调节器用,之后就做了撒手掌柜,眼下遗玉两人到了新宅里,到处可见摆入规整的建材,工人们也都整齐有序地劳作着,比起几日前的杂乱,真是两派景象。

卢智找了那三句匠人去问话,遗玉自个儿跑到眼泉边上戏玩,因是个旱鸭子,她其实是有些怕水的,但不知为何,见了这冒着热气的天然汤泉,就是喜欢的紧。

另外三处泉池已经开始挖建,等完工之后就能做引水的机关,这新宅既分了三座院落,她已想好,到时在各院栽上不同的花树,稍加些“料”,让它们加速成成长些,介进虽没有那湖边竹林,但温泉花林也照样漂亮。

想着日后建成的新宅,遗玉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感慨,八年多前,他们一家还住在靠山村那一间简陋的土石茅屋里,天一黑,为了省些桐油钱,早早就要睡觉,儿时他们三个孩子同卢氏挤在一张床上时,她也曾暗自设想过日后会过上好日子。

日子开始时过的紧巴,家里只有她一人能吃上面粉烙的饼子,不时还要下地去捡起野菜回来,能吃上一次炖菜,卢俊就会高兴上好几日,肉食就更不用提了。

后来开始卖糖葫芦,加上她和卢氏一同制的刺绣,日子才好上一些,卢智也不用因为舍不得花钱买书,而跑到镇上学堂找先生借阅,遭人冷眼,记得那时她还想过,若有一日家中富裕了,买上一屋子的书给卢智看,却没想过他有朝一日能进到全国最高等的学府去念书,再不用为看不到书而发愁。

家贫时,她画绣样都是在沙土上做稿,练字时候或是拿了卢智用下的废纸,或是在地上凭空比划,现下家中有了定制的绣架不说,她在书法上还自辟一径,创了一种全新的字体出来。

这一步一个脚印走来,遇上的磨难虽多了些,可日子的确是一天天地好起来了,一年几贯铜钱还要数着花的生活她虽不会忘记,却也似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卢智同工匠师傅说完话,就到汤泉眼处寻她,见她在池边发呆,就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探了探池中冒着淡淡白烟的泉水。

“在想什么?”

遗玉回神看向他,有些好笑道,“大哥,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经常跑去镇上学堂里央那先生借书给我看?”

卢智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事,微愣之后,看着池中的目光有些飘远,“嗯,自然记得,那时一本好的书都要百十钱,抵得上娘辛苦几日的绣活,我便舍不得买。”

遗玉“咯咯”一笑,“我那时候还想着,若是以后我有了钱,定要买上一屋子的书给大哥看。”

卢智脸上半点感动的表情也没有,瞥她一眼,“这话卢俊儿时倒是常说,没想到你也有同他一样犯傻的时候。”

遗玉也不生气,反被他又勾起一起回忆来,两人就这么坐在泉池边上,各自扭头换上笑容,暖暖地如同身边源源流出的汤泉。

两人回到家中已是傍晚,天色暗下,卢氏站在院子门口提了只灯笼探出半边身子照着小巷子,见到远元走来的两兄妹,还没等他们靠近,就张口扬声道:

“这么晚才回来,饭都要凉了!娘做了你们爱吃的白崧,还不跑快点!”

卢智同遗玉相视一笑,齐齐迈腿朝着笼光映照下,散发着淡淡暖光的卢氏跑去。

第一四三章梦魇

因要上王府去,不可穿着过于随意,遗玉早起就让小满帮着梳了个规矩的发式,带上几只简单别致的簪花,秋季天干,虽然脸上的伤痕已经消尽,但她还是涂了一层薄薄的炼雪霜在面上,换上一身浅绿色边角点缀牵牛花的绸缎襦裙,既清爽又不失礼节。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本就一天一个模样,遗玉照照镜子,觉得很是满意,只盼着自己白嫩的小脸上两腮有些嘟嘟的婴儿肥能够尽快消去。

卢智早就收拾好在客厅等她,兄妹俩只对卢氏说是要上长安去拜访朋友,卢氏以为他们是要去看望上次来家的程小凤姐弟,早起特蒸了一笼薯蓣糕让他们带走,兄妹俩出门时便将之拎上了。

坐上马车后,遗玉才指着食盒对卢智说:“这总不能给魏王带去吧,不如咱们晌午将就着当午饭吃掉如何。”

卢智看了一眼食盒道:“先放着吧。”

车行了至少半个时辰才进入长安城,又过两刻钟方抵达魏王府对面街上,遗玉被卢智扶下马车后,整理下衣裙,抬头看着对面王府正门的高额宽匾,比起中秋那日夜里来时,多出三分肃然之气。

他们刚朝前走了几步,就见一辆雕花香车横过眼前,正停靠在王府门外,卢智拉着遗玉一顿之后,两人绕过马车刚走上门前台阶。

那车上先下来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掀开帘子,搀扶下一名粉衣红裙的美貌小姐,抬眼看见两丈外的卢家兄妹侧影,眉头轻皱后,张口唤道:

“卢公子。”

卢智正待叫那门房,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同遗玉一齐扭头看去,一眼见着立在马车边上的长孙娴,他轻轻点头应道:

“长孙小姐。”

长孙娴轻扶了下臂弯上的披帛,走上前来,在两人身前三步处停下,柔美的脸上带着些许笑容对卢智道:“没想着在这里遇见你。”

卢智只是一笑并没应话,转身就上门房去递名帖,遗玉则是从她走进就侧过头去,长孙娴一时被凉在原地,气氛略显尴尬,她脸上倒没有什么不悦,伸手示意丫鬟过去递名帖,自己则对着遗玉淡淡问道:

“你们到王府有何事?”

面对这略带些凌人的问话,遗玉连头都没回,只当是没有听见,长孙娴双眼微眯,道:“你可是耳朵不好使,我问你话没有听见么?”

听见她话里的嘲讽,遗玉这才侧过头去看她,白净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疑惑:“长孙小姐是在对我说话?我记得上次旬考论的就是礼仪,你似是还得了甲评,怎么连同人交谈最基本的礼貌都忘记,你又没指名道姓,我怎知道你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长孙娴被她几句话又呛了回来,脸色一僵,待看清她光洁的小脸后,眼中飞快地闪过惊讶之色,被遗玉看在眼里,冷笑在心。

长孙娴沉默片刻之后,待要开口,就见卢智两步走过来,对遗玉道:“咱们进去。”

“嗯。”

两人刚刚转身,长孙娴的丫鬟就快步走到她身边,“小姐,王府现下不见客。”

“不见客?”长孙娴盯着走进门内的卢家兄妹,还有迎上他们的管事,脸色瞬间变冷,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走向马车。

管事将卢家兄妹带到昨日卢智去过的那个小院门外就退下了,遗玉因在王府门口见着长孙娴变脸,心情舒畅之下,将见魏王的那份紧张之感也淡去。

两人进到幽静的院中,遗玉看见守在一处房门外穿着劲装的青年,认出那是许久未见的阿生之后,略感惊讶。

阿生对他们礼貌地一笑:“卢公子,主子让卢小姐一人进去,你现在外面等候片刻吧。”

卢智犹豫地看向遗玉,见她轻轻点头之后,才后退一步,让阿生打开门,看着她一人走了进去。

屋内很是昏暗,遗玉进去之后双眼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事物,心中对李泰症状的猜测更确定了一些。

她一步步走向门厅尽头,在看见一层纱帘之后停下站定,她只是瞄了一眼帘那头隐约的人影,压抑之感顿时迎面扑来。

她垂下头去,躬身道:“殿下。”

“姚不治都教了你些什么?”

这沙哑低沉的嗓音一响,她就记起那夜重重帘后询问的人声,想必李泰那时就认出了她,所以才没有多做为难。

“回殿下,姚晃起初只是讲些有关毒药的故事给小女听,时间长了又教小女如何辨认药草和毒症……”

将同姚晃相处时候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他最后赠给她那只漆黑扁盒的事情。

李泰听完之后,沉声道:“如此说来,你只同他学了二十日左右。”

“嗯。”遗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毒术本就是一门异学,李泰所中极可能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毒,怎么会轻易信得她这个只学了二十日的小姑娘。

沉默片刻后,李泰才又低声道:“你可知一种名为梦魇的毒。”

饶是遗玉心有准备,听他提到那两个字,心中还是“咯噔”了一声,想到此行目的,情绪才又稳定下来,轻声答道:“小女知道,这是一种极厉害的毒,中毒者头一个月会有失眠之症,之后毒性便会潜伏三至七年,毒发之日不定,一旦毒发,双目若见阳光,则每当入睡之后必定会做噩梦。”

这种毒姚晃并没有对她讲过,而是那盒中的绢帛上所绣,因为牵扯到日后解毒事宜,她便将最后一句话刻意地修改了一下,梦魇之毒毒发之后,眼见阳光不只是会做噩梦,而是会梦见中毒之人心中一段最为痛苦的往事。

这是绢帛之上十八种剧毒之中,唯一既同阳光又同眼睛有关的毒药,比起那些折磨人身体的毒药来说,这种折磨人精神的才是最可怕的。

想想看,人怎么可能不睡觉,一日至少也有三个时辰左右在睡眠,这四分之一的时间全是在一遍遍地经历最可怕的往事,心智不坚之人,梦魇毒发之后必当生不如死,总有一日会在噩梦之中精神崩溃,除了解毒之外,唯一可避免的方法便是不见阳光,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梦魇,药如其名,一旦中毒,必当是梦魇缠身,直至死亡才能解脱。

屋里寂静下来,遗玉静静地站在那里候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微似是幻觉的叹息声传入她的耳中:

“你可是会解。”

“小女需查看过中毒之人的症状,才能定论。”解毒之法,绢帛上记载有,可梦魇毒发后分为三个阶段,头三日较为轻缓,之后十日药物可医,过了这十三日,那便有些棘手了。

“你进来,帮本王看看,这毒是否可解。”话到这里,李泰才算明摆着讲出自己中毒之事。

遗玉迟疑了一下,垂头上前一步掀开纱帘,盯着地面走至一张软塌前,这里间燃着薰香,在外面闻着就是淡淡的,进到里头却觉得浓了些。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李泰身上那份气势缓和了下来,让她略感自在了一些,屋里昏暗,看不清事物,自然没办法帮他检查。

遗玉隐约看见榻边一立烛台,轻声道:“殿下,可否点上蜡,烛光对眼睛影响甚小。”按说梦魇毒发之后,见了阳光才会噩梦连连,那绢帛上记载说明,诸如烛光之类,也是有细微的影响的,轻者可致睡眠不稳。

“嗯。”

烛台边上一般都放有火折,她摸索了两下便找到,将蜡烛点燃,屋中顿时亮了几分,她也看清楚了身侧榻上斜卧的男子,饶是她见过李泰多次,现下眼中还是闪过惊艳之色。

双眼轻阖的俊颜在微光之下散发着静谧的色彩,白色的中衣外搭着一件外袍,衣带松解,一头黑发散落在软塌之上,下身仅铺着一条浅黄色的丝绸薄被,难掩修长的身形。

她见过少年时,容色初显一身冷漠的李泰,见过阳光之下,银冠玉衣俊美无俦的李泰,见过夜宴之中,身穿明蓝贵气逼人的李泰。

见过这人的很多面,却一点也看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原本他在她心中的印象是有些自闭的,后来又是有些无情的,再后来就是让人琢磨不透。

他只是躺在这里,半点也不似是被梦魇折磨过的病人,按照时间来算,他至少也该是梦魇毒发三日之后了,但却这般安静地躺着,脸上没有半点痛苦之色,眉头松散,气息匀缓。

“怎么?”

一句低语把遗玉唤回了神,她收起怔仲的神色,在榻前躬身弯下腰,“殿下,小女需先看看您的眼睛。”

烛光毕竟有些昏黄,她为了看清楚,两人间距离不过一尺,李泰听了她话,缓缓睁开双眼,青碧的瞳色让她觉得有些刺目,双目对视,却看不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任谁都会有些不自在,遗玉也不例外,微愣之后,才道:“殿下,恕小女冒犯。”

第一四四章会解

“殿下,恕小女冒犯。

“无妨。”

遗玉双拳一紧之后松开,伸出一手轻轻覆在他眼上,肌肤相触,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眼周略微发烫的温度后,被他长长的睫毛刷在指尖,手指微顿之后才又移至他的耳后。

李泰的眼睛在她的指尖离开后,并没有闭上,只是淡淡地望着她,异色的双瞳没有任何表情外泄,既清澈地仿若一池清泉,却又深邃的望不见底。

遗玉只是瞄了一眼,就低声道:“殿下,您可以闭上眼睛了。”

李泰没有应声,目光仍然停留在她的脸上,遗玉一边给他检查,一边在心中暗自叫苦,除了那次意外替他挡了一剑,从没想过两人能这般靠近,近的能听见对方的呼吸,近的能感觉到他的温度,虽是因为特殊情况才有此逾越,但也让她很是不适。

快速在他身上几处试了温度之后,遗玉心中惊异更浓,她原以为李泰这般轻松之态,不过是毒发三日到十三日之间,却没想已经过了那十三日了,这十三日是梦魇的一道分水岭,一旦过去,中毒之人噩梦时就算被旁人呼唤,也很难清醒。

若不是那绢帛的制作太过瑰丽和精美,完全不似伪造,见着李泰这样子,她还会当那上面对梦魇的描述出了错误。

“殿下,小女有几个问题,请您如实相告。”

“说。”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

李泰着着她的脸庞,低声道:“中秋宴后第三日。”

现下是九月二十日,也就是说,他这样足有一个月了,遗玉脸上的惊讶再难掩住,魏王白日不出门,也是近日才传出的,也就说他之前还见过阳光。

“是八月十八日,您当时知道自己梦魇毒发了么?”

“嗯。”

想到他明知自己身上有梦魇,白天还敢见阳光,遗玉多少带了点气闷,口气也不如刚才那般小心翼翼,“那日之后,您并没有避讳么,白日出去过几次?”

“很多次,前几日,本王才搬到这院子里,改为晚上见客。”说是前几日才搬进这院子,那之前就还在一直见光。

遗玉眉头皱起,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在对李泰的诸多印象中又加上了疯子一词,作为一个早年丧母的皇子,身在皇家虽享尽荣华富贵,但怎么可能没有担心害怕或是痛苦的经历,梦魇之毒就是针对这些东西,他这样毫不避讳,就不怕精神崩溃,变成傻子么!

李泰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从她脸上看出了明显的不赞同之色,青碧的眼眸微微闪动,低声道:“如何,你可是检查好了,本王是否还有治。”

遗玉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不快,起身退后一步,道:“小女从姚不治那里听的过这种毒症的医法,只是您毒发已久,治疗过于不易,殿下若是信得过,小女愿意一试。”

根据那绢帛上的详解,和她本身特有的能力,治疗李泰至少有八成的把握,但话也不能说的太满,谁知道中间是否会发生些什么意外。

听到她可以医治,李泰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喜色,就像是被梦魇折磨的人不是他一般,盯着她的小脸直到把她看的侧过头去,才开口道:

“你说说看,这梦魇怎样解得?”

遗玉组织了一下语言,缓声道:“梦魇之毒有三个阶段,您已经毒发过了十三日,所以单纯的服药无法清去余毒,在汤药的同时,需每日用特殊的手法用药汁梳洗头发,按摩眼部。”

梦魇下毒容易,治毒却难,下毒之时,只需用针沾毒,分别刺入睛明穴、太阳穴和合谷穴中,初中毒后只是睡眠不稳一个月,之后便无异状,因人而异,潜伏三至七年毒发。

“殿下,这些手法小女都知道,只是相关药物都不大好找。”

何止是不好找,多是些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尤其是其中两味主药,好在那漆黑扁盒中放有,她自然是不能把这告诉李泰的,只能先把方子大致写出来,让他去寻找,到时自己偷偷将那两味药加进去即可。

“你只需写了方子,本王自会派人去寻。”

遗玉应了一声后,就听他又道:“这梦魇之毒,你会解,可是会制。”

她早料到对方有此一问,沉着答道:“小女不会,姚晃未曾说过。”她说这话出来,并没有抱着让对方相信的想法,只是求一个半信半疑即可。

“嗯,”李泰没有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若是医好,本王允你一个要求。”

遗玉眉心微跳,感觉到他身上那无形的气势散出,淡淡的压抑之感再次袭来,她却并没有拒绝,而是躬身道:“小女定当尽力所为。”

李泰垂在身侧的手臂轻轻一抬,烛台上的光亮瞬间熄灭,屋里又重新回到了早先那种阴暗的状态,但遗玉仍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明日让卢智把你送到王府来,暂住一阵子。”李泰的要求合情合理,遗玉眼下算是唯一知道如何解得梦魇的人,在府上住下就近照顾也是使得的。

遗玉一愣,犹豫后还是张口说道:“殿下,这解毒至少需得一个月汤药,小女自当亲为,那梳洗和按摩的手法可教给府上的侍人——”

李泰淡淡张开打断她的话,“本王中毒之事,有几个活人知道已经够了。”

遗玉心中一寒,没有再多言语,李泰中毒的事情一直都是在刻意隐瞒着,她不是没想过要保密,却也没将之看的太重,现下听了他的话,才知道他是绝对不想让过多人知道他中毒的事情。

也罢,毕竟到时她还要在药材里面掺杂,就近也算方便。

“你出去吧,将卢智叫进来。”

遗玉躬身一礼之后,一步步退出门去,院外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卢智在一旁轻声问道:

“如何?”

她扭头迎上他略带担忧的眼神,一笑之后,道:“嗯,王爷叫你进去。”

卢智没有多问就进了屋子,阿生在他身后将门重新掩上,没让阳光过多晒入屋中。

院中只剩遗玉和阿生两人,他们只是相互礼貌的笑过,没有交谈,也听不到屋里半点动静,大约过了一刻钟,卢智才从屋里走出来,同阿生道别后,他们在院外被候在那里的管事带出了王府。

龙泉镇租来的马车停靠在王府对面街上,兄妹两人先后乘上马车,车轮滚动之后,遗玉才对卢智道“

“大哥,魏王要我明日上王府暂住。”

卢智大概是因为已经听魏王提过,所以并没有惊讶,而是提了一个问题:“对解毒,你有几分把握?”

遗玉因先前不确定李泰是中了梦魇之毒,也就没有对卢智讲过,这会儿见他问到,没急着回答,而是低声把梦魇详细给他讲了一遍,又将在屋中同李泰的对话,大约叙述了一遍。

卢智在听她解释了梦魇之后,脸上露出了些许地震色,得知李泰已经毒发了一个月后,目光中带出一丝敬佩来。

在已知梦魇之毒的情况下,能够视之无物,我行我素,的确当称是一种气魄,能够忍受这毒症月余,也充分说明了李泰心智的坚韧。

“这般厉害的毒药,姚晃怎么也与你讲了?”卢智的问话并不是对她怀疑,而是有些不解。

遗玉早下定决心,将那扁盒中绢帛刺绣的事情隐瞒下来,毕竟根据上面的药物加上七种药种,她至少可以制作出一半的剧毒出来,那些杀伤性强大又骇人听闻的东西,很容易让人心智失守,虽然她信得过卢智,却也不想冒任何风险。

因此被卢智问到,她就将早先有关姚晃的猜测讲了出来,“大哥,姚不治那晚不愿同魏王的人走,显然是知道谁要抓他的,但他又留下了解毒的方法给我,你说他是否是因为一些原因所以不能见魂王,也不能帮他解毒,这才借了我的手?”

卢智思索之后答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你说魏王毒发是在中秋宴后,咱们之前又见过姚子期,不论从哪方面看,姚不治出现在京城附近都同魏王的毒症有关系。”

卢智和遗玉知道忌讳,所以都没有询问李泰当年是如何中毒,尽管他们心有疑问,但眼下考虑那些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替魏王解毒。

兄妹俩又商量了一会儿,马车就停下,遗玉只当是卢智要带她上酒楼吃饭,却不想下车之后,却是到了一处宅门之前,她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头的匾额,见到上书“程府”两个大字之后,扭头对卢智道:

“怎么上这来了?”

卢智从车上拎下早上卢氏塞给他们的食盒,对她笑道:“我找程大人有事,正好把这点心捎带给小虎他们,咱们在他们家混顿饭吃。”

第一四五章岁数刚好

程咬金是卢中植的义子,这事情是众所周知的,虽然卢家##同卢中植的关系需要隐瞒,但卢智却不避讳同程家的交往。

卢中植在寻得卢家四口后,就将他们的关系同程咬金说了,这点遗玉他们后来都知道了,那程咬金的嘴巴也算是严实,将此事对自己的一子一女都隐瞒了下来。

卢智领着遗玉顺当地进去程府,连递帖都省了下来,门房的见到他人,都笑着唤了声“卢公子”,然后一个引路,两个跑去禀告自家老爷小姐。

比起长孙府上的精修别致和王府的肃穆严整,程府若是非要找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很大。

卢智和遗玉被引着至少走了一刻钟的路,方才进到里院的一处客厅中,下人端茶奉水之后,就规矩地守在了厅外。

遗玉小声道:“小凤姐家好大。”

卢智看着她笑道:“卢俊第一次到他们家来,也是这般说的。”

遗玉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扭头就见一道红色的身影闪了进来,冲到她跟前一把将她从椅上拉了起来。

“小玉,你来找我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正准备出门,险些错过去!”

被程小凤的抓着手来回摆了摆,遗玉面对她这份热情并不觉得不自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换上了丹红男装的她,笑着道:

“你要出门啊,那我们可来得不是时候。”

程小凤摇头,又把她按在椅子上,“没事没事,本来我就不大想出去。”

卢智在一旁问道:“准备上哪去?”

没待她回答,因比她跑得慢一些,落在后面走进厅中的程小虎接话道:“去明惠乐坊。”

卢智眉头微扬,“尔容诗社?”

程小凤撇撇嘴,“可不是,要不是我娘威胁不让我吃午饭,我才不去呢。”

程小凤也是尔容诗社的成员,尔容诗社每过一阵子就会组织成员一聚,形式和地点各不相同,邀请的成员也不一样,所以上次遗玉第一次参加茶会时候没有遇见程小凤,而这次他们聚会在乐坊,也没有邀请遗玉。

听她这么说,两兄妹都没接话,他们拎来的食盒就放在遗玉边上的檀木高几上,程小凤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揭盒盖,“你们不知道,我都快要饿死了——呀,薯蓣糕。”

程小凤一叫,程小虎也凑了上来,抢在她前面伸手捏过一块塞进嘴里,被程小凤踩了一下脚面,又捏了一块躲在卢智的椅子后面。

程小虎嚼着嘴里的糕点,嘟嚷道:“你不去就好好同娘说,害的我连早饭都没有吃上,小玉,你们这糕点京城都没有卖的,上次从你家回来后,我找了好几日呢。”

程小凤不待见长孙娴,连带着对尔容诗社也没什么热情,说起来她同长孙娴不合就是从尔容诗社的某次聚会开始的,一个嫌弃对方假仙,一个厌恶对方粗鲁,反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因此这聚会也都是能不去就不去,能拖就拖,不过被程夫人抓包了几次之后,都是亲自押解到现场的,今日卢智和遗玉来也算是赶了巧。

程家姐弟两人早起就因程小凤不愿出门,被程夫人禁了早点,这会儿将近当午,早饿的胃里直叫唤,两人在客厅坐下,三两下就着茶水将七八块薯蓣糕吃了个干净。

程夫人进门时候,正听见程小虎打了个饱嗝,她也是追着程小凤过来的,不过听下人们说来客是卢家兄妹,她也就放缓了脚步。

程小凤一口水刚咽下,抬眼见她娘走进来,忙站起来,笑道:“娘,阿智和小玉来找我们,我就不出门了啊,对了,您还没见过小玉吧。”

卢智和遗玉已经起身对程夫人行礼,程小凤上前拉过小玉对她娘又介绍了一遍。

程夫人相貌寻常,但浑身都透着干练之气,衣着虽不甚精贵,但却简洁大方,伸手拉过遗玉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真是个好模样的,卢俊那小子到是半点没说假话。”

遗玉对卢俊的嘴快程度,已经有些麻木,听了她的话,脸色不变地笑着,程夫人也算是她的舅妈,两人对彼此的关系心知肚明。

倒是程小凤和程小虎看着他们娘亲切的笑脸却有些意外,程夫人又拉着遗玉问了些话,打门外又走进来一道人影。

遗玉侧目一看,顿时有些想笑,比卢智还要高上半头的中年男子,脸阔鼻方,一对浓眉过于直愣,脸上的虬髯让他整个人多了两分匪气出来,但在视线接触到她后,眉毛微微翘成八字形,一对虎目圆瞪,非常像是只人形化了的大老虎似的。

若是换了胆子小的,被他这样盯着,肯定会心虚,但遗玉听卢中植和卢氏讲过,自己的面貌极像当年外婆年轻时候,而程咬金少年时又在卢家待过,定是见过卢老夫人的,这会儿见着她,他有些惊讶也属自然。

“像、真像……”程咬金小声嘀咕了两句,才又摆正脸色,程夫人拉着遗玉给他介绍了,他哈哈一笑,伸手正要在她头上摸摸,但手伸到一半似有想起什么来,脸色一怪,轻咳一声将手又收了回来。

程小凤担心她娘仍要让她去尔容诗社的聚会,见了她爹来,忙凑上前,道:“爹,阿智和小玉来了,我在家里陪他们可好?”

程咬金大手一挥就准了,程小凤有些得意地冲着她娘笑笑,程夫人自然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笑着瞥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

程小凤得了特赦心情大好,却不知道若是换了别的客人上门,她娘定是还要赶了她出门去,只因来的是卢家兄妹,她才好运地可以晃过这次。

程咬金正要招过卢智说话,程夫人赶紧插话道:“老爷,这都晌午了,孩子们想必都饿了,有什么事等吃了饭再说。”

“好,夫人去吩咐下,做桌好菜,把我那好酒也拿两坛出来。”程咬金摸着胡须瓮声道。

***

午饭很是丰盛,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肴,程府的厨子做菜味道很好,尤其是那免肉烤的香嫩,程夫人见遗玉多了夹了几箸,就让下人把整盘都挪到了她踉前,害的程小虎有些怨念地盯了她半顿饭的功夫。

饭后喝了一坛酒略有些脸红的程咬金就带着卢智上书房去了,程夫人提前让下人将花园布置一番后,领着一双儿女和遗玉逛了过去。

遗玉坐在长毛绒毯上,手里捧着花茶,时不时应上坐在对面的程夫人几句问话。

“小玉,你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

“看书、写字,闲时也会做做女红。”听她这么说,程夫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今年也有十二了吧。”

“嗯。”

程夫人一笑,瞥了程小虎一眼,“那倒是比我家小虎小上一些,岁数刚好。”

遗玉眼皮微跳,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侧目对上程小虎有些迷茫的表情,心中顿觉好笑,又听她问:

“你家现下是住在龙泉镇?”

“是,三年前迁过去的。”

程小虎尚不知她娘正在打探什么,插话道:“小玉,上次在你家摘的赤爪,回家我让厨娘做成的点心很好吃,你家中可是收过果子了,若是没有就留些给我吧,对了,还有上次卢大哥带去学里那种红色里馅的点心,你下次再做给我吃好不好?”

“好。”大兴干果行这几日就会上门收果,这季收成好,给他摘个十几斤也没什么,菜圃里的草莓也还余些。

程夫人轻瞪他一眼,“瞧你个嘴馋的。”

程小胖子顿时鼓起了笑脸,程小凤难得帮她小弟说句话,“也怪不得小虎嘴馋,小玉家的吃食的确稀罕,就上次我们带回来的那些赤爪,这京城也只一家点心铺子有卖那现成的糕点。”

听了她的话,程夫人一笑之后并没再说程小虎什么,唯一的宝贝儿子是个爱吃嘴的,程夫人疼爱有加,自然是对这京城的零嘴知道的详细,前几日姐弟俩回来带了些红果,知道这就制是那二两银子一小串的冰糖葫芦的果子后,她才对卢家的经济情况有了改观。

在知道两家关系之前,卢俊和卢智也上她家来过几次,那时只当是儿女的普通朋友也就没多打听。

后来她听程咬金讲了同卢家四口的关系后,就刻意留意起这家子的事情,越了解就越是惊讶,她对卢氏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过活到现在很是叹服,尤其是一子一女都极争气地靠着自己的本事进了国子学去,这的确让她敬佩。

程小凤也没注意到她娘正望着遗玉出神,她往遗玉身边坐了坐,低声道:“小玉,等下我带你骑马去,好么?”

遗玉小嘴微张,摇头道:“我不去。”

“怕什么,有我在,保证你不会从马上跌下来,我家中的马儿很是温和,帮你挑只好脾气的。”

遗玉还是摇头,“小凤姐,我娘和大哥都说了,不让我骑马。”

第一四六章东郊偶遇

程夫人听到遗玉的话,疑惑地出声问:"为何他们不让你骑马?“

当日遗玉在园子监御马场惊马之后,程小凤存了教训那几个害的遗玉所骑马匹受惊的太学院学生的打算,回家就没对她娘提这回事儿,因此这会儿程夫人听见遗玉的话就有些奇怪,要知道国子监的学生,六艺是毕业考时要算学评的。

程小虎忘了当日程小凤的叮嘱,张嘴就道:“小玉初次骑马,就被人使坏从马背上跌了下来,修养了好一阵呢。”

程夫人眉头一皱,“被人使坏?什么人,院里的学生吗?”

程小虎没见着他大小姐对他使眼色,点头应道:“嗯,是我们太学院的,不过大小姐早就教训过他们了,”

别看程家姐弟都是喜欢找事和凑热闹的猪,程夫人对他们的家教却极严,每日清晨两人上学前,最常叮嘱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在学里惹事,以往两兄妹不管因为什么理由,在学里“欺负”同窗的事情传到程夫人的耳里,那惩罚可是极严的。

程小凤听了她小弟的话,心头就暗道一声不妙,小心翼翼去看他娘脸色,正瞧见眉头紧皱的程夫人,忙道:“娘您别生气,是那些人忒可恶了,那马受惊之后,若不是小弟追了过去,还不知小玉会摔成什么样子呢,所以我才去教训那群坏小子的。”说着还伸手在案下扯了扯遗玉的袖子,遗玉虽不清楚她在紧张什么,但还是顺势接话道:“伯母,那次还要多亏小虎就我,小风姐也是因为帮我出气。”

“对、对。”程小凤在一旁使劲的点头,程夫人见她那紧张的摸样,自然知道她是在怕个什么,顿时松了眉头,对遗玉关怀道:

“那你可有伤着?”

“原来有些擦伤,现下已经好了。”

又问了几句,程夫人才瞥了一眼程小虎,“你这孩子,平日有些呆,关键时候总算是没有给娘丢人,”又看着遗玉,“我这傻儿子,也就是嘴馋些,其实很是靠的住。”

遗玉干笑两声,程小凤见他娘只字不提她教训人的事情,生怕待会儿她想起来又没完,于是就打岔道:“小玉,你这样是不行的,御马早晚都要学,这会儿天气正好,咱们到马厩挑两匹好马,上东郊马场去。”

遗玉待要再次拒绝,程夫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也帮着程小凤劝她道:“去吧,去玩玩也好,那东郊马场前个月才整修罢,到了地方你若是真不想骑马看看风景也不错,若是想学了,就让小虎教教你,我这儿子御术在京城这些少年郎里也是排上号的,不会让你摔着的,阿智那里你不用担心,伯母帮你说。”

她都这么说了,遗玉尽管心里的确不想骑马,但也没有再推辞,冲他们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程小凤笑着拍了拍巴掌,立马从毯子上站起,一手把遗玉拉起来,在边上套着鞋子,对程夫人说:“娘您真好,那我们就出去玩了啊,小虎,你回去换骑装,赶紧的啊。”

遗玉站在厅里环顾了一下她的房间,女儿家的闺房她也没见过几处,程小凤的屋子显然别具一格,绣品挂件或是字画都不大见,墙上挂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还有一张同她都差不多高的巨弓,还有几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从摆设上就能看出屋子爽朗好动的性格。

“小玉,快进来。”

听见她的叫声,遗玉朝里面走进卧房,就见一张雕花架子床上,摆了四五件颜色各异的束身骑装。

程小凤手里拿着一件外裳朝她身上比,臀弯中还挂着一条长裤,“这都是我前些年穿的,跟你身材也差不多,你试试。”

如果不是关系亲近的人,穿了对方的旧衣,对两人都是一种不尊重,程小凤大大咧咧地自然没有想那么多,遗玉心里明白,却也没有说明,只是接过了她递来的衣裳,在身上比来比之后,从床上挑了一件月白色的利索地换上。

骑装其实同一般男装差不多,只是上衣束身些,下摆宽松又稍短,只及膝盖下面的一点位置,程小凤个子高挑,就算是前些年也比她稍高了一些,好在遗玉虽个头不足,但胜在腿长,那裤子穿上正好,上衣宽了一些,拿革带扎起来便看不出来说明不妥。

程小凤看着她皱眉道:“就是上衣差点,”而后一握拳,挥手招来守在门外的等着遗玉换衣服…………遗玉将头上的女子发髻散了,扎成束发,又取了只玉和箍在她发顶。

遗玉起身后,程小凤瞪着一双凤眼,上下将她打量一遍,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真是俊俏!”

遗玉心中好笑,秀眉一扬,向后靠在妆台上。下巴微微抬起,双目微眯,道:“这是哪家的小姐,盯着本公子直瞧,难道是相中了我不成?”

她本就生的白嫩,因未及四十,做女装时要覆额发,眉眼间的娇俏被遮去大半,这会儿束发之后,光洁的额头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加上比以往少了三分拘谨,多了三分散漫的神态,生生将程小凤同刚走到屋门口的程小虎给看愣了去。

遗玉发现两人神色不对,轻咳一声,方让姐弟俩面色有些微红地回过神来,程小凤摇着头,看着她,嘴里叹道:“可惜,可惜,你们兄妹,卢俊相貌是够俊了,可少了三分气势,阿智气度是足的,偏就长相过于清秀,独你一个有气势脸盘也俊俏的,偏生就是个姑娘家的,唉!”

遗玉眨眨眼,没打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被她挽过手臂,“走,上马厩挑了马,咱们到东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