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就将她发现那道黑影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赵和沉思了片刻,沉声道:“您放心,小的今晚会亲自在门外守候,只要那人敢再来,绝对让他有去无回。”

遗玉点点头,伸手指了指破损的窗子,“把屏风搬过去补上,我先将就一晚。”

虽楼上也有房间,但在出了这等事后,她认为还不如老实呆在原处好,今晚这不速之客的确来的奇怪,在她窗外不知站了多久,闯进来只为劈晕两名丫鬟?

她不懂武功,却可以从他的速度上看出,在赵和来前,这人绝对有时间将她掳走,可他却没有,那他究竟所为那般?

等人都退下后,遗玉才将纱帐放下,也不敢熄灯,躺在床上梧严了被子,正在思索时候,忽觉脚边有些异样之感,便又坐起来伸手在床尾摸了摸,还真让她找到件东西出来。

这是一张折成一指宽窄的纸条,她皱着眉头撩开纱帐,将它揭开,对着烛光一看,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宇体:

九月三十日晚,当心!

……(三更到了!威谢亲们在月初的强势投票,粉红票和打赏刷的果子眼花缭乱啊,明天看进度补更。不是明天接着三更,就是后天三更)

第一六九章三人

“九月三十日晚,当心!”

遗玉绷着小脸将手中小小的一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上面的笔迹是卢智的无疑,之前这床上分明什么都没有,而在苍衣男子闯入之后,就突兀地多了这张条子。

这么说来,今晚的不速之客是被卢智派来的?不对啊,那等能将秘宅安插的守卫都轻易制伏的高手,她大哥是从哪里寻来?

“这纸……”遗玉轻轻揉搓着手上有着数道折痕的白色纸条,不是北方惯用的纸张,质地细滑,略有些厚,“是外公……”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今天晚上的人应是她大哥借了卢中植的人手前来,能探得这秘宅所在,应该也是卢老爷子的所为。可是那苍衣青年既然能够潜到这里来,又不被人发现,完全可以采取一种更为隐秘的手段,将这纸条传给她啊。

按下这个疑问,遗玉盯着上面短短的八个字,默念了几遍,从表面上看,除了时间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提示,九月三十日、月底,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值得卢智这样瞒着魏王大费周章地让人潜入秘宅只为传这八个字给她!

……

就在遗玉苦思冥想的时候,夜深秘宅的苍衣男子却在甩开了两名暗地守在秘宅的人后,一路潜行出了这座坊市,翻墙跃巷抵达不远处另一座坊市的偏僻街道上,闪身跳入了一间民宅之中。

夜深,民宅之中仅有一间房屋着灯,苍衣男子大步走到屋门外,一手去解脸上的蒙面巾,一手直接推开屋门。

正对屋门的客厅中空荡荡地只摆着一张书桌,门口处同桌边各燃着一盏纱灯,书桌后正埋首在十几封零散的信盏中写回信的青年,抬头看到屋门口静静立着的、面容有些憨厚的男子,停笔问道:“怎么样?”

苍衣男子反手将门合上,走上前几步站在书桌前,语调平缓地道:“智少爷,那宅子防守表面稀松,我按你的吩咐在小姐屋外等候,最先发现我的不是护卫,而是小姐,她开始就如你所说的,并未呼救,只是一刻钟后却出了岔子,提前引来那些守卫,我同他们过了几招,将条子留下后,就回来了。”

果然,如遗玉所料,桌后的青年人是卢智,而这名夜探秘宅的苍衣男子则是贴身跟在卢中植身边的人,名唤卢耀,是卢智前日去见卢中植之时,“暂借”过来的。

而卢耀今晚潜入秘宅,就是在卢智的命令下所为,魏王修养的秘宅是卢中植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查找到的。

卢智听了他的讲述,脸上并无惊讶之色,问道,“你说表面稀松,是何意?”

卢耀憨直的脸上今晚头一次出现了有些慎重的表情,“我能感觉到,那件宅子潜着高手,一、不,是两名,其中一道气息有着很浓的血腥味,是你们这种寻常人发现不了的,还有一道气息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很淡、很危险。”

卢智眼中掠过一道惊奇,“危险?”他并不懂得这些习武之人三六九等的划分,但卢中植却告诉过他,卢耀的身手至少能到他全盛时期的七分。

七分是个模糊的概念,可曾经亲眼见过残去一条腿的卢中植,是如何一人身形不动地对抗百名三等护卫的卢智,却知道这七分有多重!

卢耀说他感觉到了危险,也就是说那人至少同卢中植旗鼓相当!魏王自身功夫就不弱,可根据之前卢老爷子对其的评价,只是普通的高手罢了,哪里又跑出一个能让卢耀都觉得危险的人!

王爵重臣家中皆有各自圈养的死士,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在这京中就连普通些的官员家中也养着武人,有些甚至是花了大价钱从江湖上雇来的,这些武人虽不可当街行凶,也不能以一敌千,却能暗地取人性命,但真正的高手又岂是好找的?

卢中植在寻迹卢氏他们的这十几年间,游遍大江南北,见过多少能人异士,可真正有大本事的人,却都不屑于为官员府下走狗,甚至以此为辱,像卢耀一般从小养在身边被培养起来,既有武学天分又忠心之人的确少有。

“卢耀,你说的这两人,可是发现了你?”这才是卢智最关心的问题。

卢耀脸上的迷茫之色迅速盖过慎重,“其中一人许是发现了我,却并没有什么动静,而那个让我觉得危险的人却……”

他说到这里有些不知如何形容下去,卢智双目微寒,“你是说,有一人发现了你,可却没有出面?”

他在答应魏王让遗玉帮他解毒之前,已经说好了遗玉的安全问题,可眼下卢耀的警告,却让他忍不住对李泰产生怀疑。

“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卢耀快速摇头,“今晚我在那宅中只是试探,不是真的要见血光,便是没有杀意,习武之人,尤其是武功高强、感官敏锐者才能觉察这点,那人许是感觉到我并无恶意,才没动手。”

得他解释,卢智的情绪才缓和下来,今日他安排卢耀的行动,一是为了给遗玉送信,一则是为了试探那处密宅的防护能力如何,不管那宅子里暗处生藏不露的人是谁,他都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主子恕罪,昨夜有人闯入卢小姐房间,侍六和侍七在卢小姐呼救后进屋,被闯入者劈晕,后来属下赶到时候,他已经逃脱,侍三和侍五去追人,结果被他甩掉。”

跪在地上的赵和脸色有些难看,他才换了阿生暂时在秘宅管事,就出这等篓子,人跑了不说,还劈晕两个下人。虽无颜以对,却还是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自家主子听。

李泰在他话音落后,一直望着屏风的双眼方移到他身上,“卢小姐可是有恙?”

他尚在解毒期间,每次睡下已经不会噩梦,可不足三个时辰是不会醒来,因此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

赵和暗松一口气,他也知道遗玉现在的重要性,好在她无事,不然他是万死难辞其咎,“主子放心,卢小姐无事,只是屋里的窗户破损,等她醒了,属下就让人去修补。”

“依你看,来人所为何事?”李泰从由坐改立,让一旁侍候的下人将他的长发束起,神情淡淡的,可跪在地上的赵和却是脸色一白。

“属下、属下不知。”他的确想不出,能在几招之内制伏侍六和侍七之人,却没有伤害近在咫尺的遗玉,究竟到秘宅中“闲逛”一圈所为何事。

李泰挥手避退一旁的下人,俯视着地上的赵和,双目微闪,向来平淡的语调中带着一丝让人心颤的冷意,“自己先记着,等事了后,再去领罚。”

赵和身形微颤后,快要贴在地上的脸却似松了口气,几乎是半蹲着退出了房间。

待屋中公剩李泰一人时,才从一旁的小室中闪出一人,站在窗子里侧的四角处,面上尽是阴影。

李泰伸手自行整理着衣衫,反问道:“昨夜回来的?”

“是,那只小耗子进来前,属下就在了。”

“可是追上了他?”

“属下没有去追,您传信让属下回来,只说是护卫这宅中安危,而那人的目标并不是您。”

他扣革带的双手一顿,缓缓转身对着立在阴影中的人,曦光透过窗栏点亮了他眼中青碧色的火焰,俊美的面孔上头一次露出笑意,却让人浑身毛孔竖起,“子然,你是何时学会在本王面前耍小聪明的?”

空气一阵凝滞之后,阴影中的人缓缓躬下腰,掩去之前语气中那点淡淡的不羁,恭声道:“主子恕罪,属下并非有意违命,是那人并无杀意,不会伤害到那位小姐,属下才没有出手,又怕他是先行探路的,若是后面再有人来,银霄抵挡不住,这才没有追去。”

在他最后一个字落时,李泰脸上那丝异样的笑容已经收起,又淡淡瞥了他一眼后,才在床上躺下,“再有下一次,本王不介意将你送回红庄去。”

“属下知罪。”

阴影中的人虽未动,可声音却有些微颤。

看到他的反应,李泰轻轻合上眼睛,一手覆在眼上,遮去淡淡的晨光,轻声道:“如此说来,你只猜对了一半,昨晚的人是来试探,却不是为替人开路——长孙府,杜府,昭华府,这几日你就不用回来了,亲自去查下,他们都有何动静。”

“是”随着这个字消散的,还有阴影中的人影。

带他走后,李泰的低声自语才响起,“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卢智。”

第一七零章自省

遗玉坐在餐桌边上,用勺子搅著碗中的热粥,另一只手掩唇打了今早第六个哈欠,屋里叮咣的修窗声,让她不至于怀疑自己昨夜是做了一场梦。

因为卢智所写的那张莫名其妙的宇条,她到半夜才睡着,虽仍有疑惑,但好歹是心中有底。

昨夜被劈晕的两名丫鬟安然无恙地在门口站着,她一边喝着由热变温的粥,一边打量她们,昨夜她们拿着锋利的匕丅首挥舞的模样还留在她脑中,很难想象,看起来很是寻常的下人,都是习武之人。

她大哥也真是的,嫌她日子过的太安静不成?都藏到这里了,他还能找人来“惊吓”她,想到昨夜自己起初认为卢智派来的那人心怀不轨,还小心防备着,她就有些哭笑不得。

遗玉将粥喝完,又夹了两口菜吃就没再动筷,丫鬟们上前收拾喜碗,她则在漱口净手后,就出屋去找李泰。

同站在书房外一侧的赵和点头示意后,望向敞开的门中,李泰靠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棒着一本书在翻阅,单看那放松的姿势,倒是闲适的很。

“进来。”没容她多打量,李泰就侧头对她道。

遗玉走到他跟前五步处停下一礼,“殿下。”

看着她眼底浅浅的乌色,李泰将手中的书合上,丢在一旁的香案上,“没睡好?”

“有点儿。”当然没睡好,昨晚那么一番折腾下来还能睡好,她就是卢俊了。

想着李泰肯定会问昨晚之事的遗玉,一门心思琢磨着昨晚想好的应对方法,并没察觉到,李泰这句问话,多少带了那么点关心的意思在里面,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了,门外站着的赵和听见,脸上瞬间挂上些恍惚的表情,却不敢扭头朝里面着。

“你倒是镇定,看样子是没被吓着,”李泰在她垂下的下脑袋上和了一眼,不等她答话,就又道:“为本王梳洗。”

待他起身从身旁走过,遗玉愣神之后才赶紧跟上。

直到两人回到东屋,她的手浸泡在透明的药汁里,顺理着李秦的长发时,她还在想着:怎么他都不提昨晚的事情?

不问也好,卢智所传的那张字条她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与其编谎话,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遗玉虽然在跑神,可手上的动作却熟练地在李泰的长发中穿梭,因为药汁的作用,她的面部线条很是放松。

“你觉得国子学如何?”李泰的瞳中倒影着遗玉白皙的小脸,有些突兀她问了这么一句。

“还好。”遗玉随口答道。

“怎么说?”

“有些地方好,有些地方——”遗玉话讲到一半突然顿住,有些失焦的双目重新聚集,其中闪过一丝懊恼,这短暂的变化清楚地落在李泰的眼中。

“有些地方如何?”

遗玉正感懊恼,这汤药能让人不知不觉地放松精神,她已经着过一次道,自然就有了警惕之心,却没想到还是一时不查失言。

又听见李泰的追问,她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不爽来,打死她也不信,他会没有发现这药中的古怪作用,竟是借了这机会探她的话。

想到这层,遗玉抿紧了唇不再答话,小脸也紧绷起来。

李泰却没有因她这少见的倔劲儿而生气,双目仍然望着她,声音比起刚才却有些低沉,“你在生气?”

遗玉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低头去看李泰,待望进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清澈的颜色后,心中的不爽瞬间逝去,毕竟他没有提什么过分的问题,只是问自己对国子监的看法不是?

“小女没有。”嘴上轻声答话,她心中却不平静,住进小楼后,头一次自省其身:

她这是怎么了,同一位王爷怄气是梦魔的解药在作祟,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并不是那种别人给上三分颜色就想着开染坊的人啊。

手上的顺滑感让她找到了事情的由头——李泰。这个人对她的态度虽冷淡,却不失尊重,从没有为难过她,又少了那份压迫感…所以她才渐渐有些我不难自己的位置。

遗玉想通这点后,脑中却更乱。李泰对她是有些不同,从杏园开始她就有所察觉,在闲容别院特意安排的见面,夜闯如国子监救下被关入小黑屋的她,中秋夜宴上最后一张珍贵的白贴邀请,还有赏月之时的点名,宴后半是强迫她讲故事给他听…

好像自从两人在高阳生辰宴会上在那种血腥的情况下相遇后,总是有些突发事件离不开他的身影,救与被救的关系按二连三的转换,见与被无仿佛就在他的控制之中…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繁华的长安城,她起初不过是一个过客,就算两人有“过命”的交情,那也只是一场意外而巳,虽没市说清楚,但他们心里都明白,高阳生辰宴会上,她救了他,不过是因为将他错认为卢智罢了。

为了卢智么,那就更不可能了,不管她大哥是多么有潜力的一个人,可至少依现在的情况看,是不值得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亲自屈就,何况李泰对她大哥的态度也算不上多好,毕竟是一个属于他所辖文学馆却不属于他魏王府的人,每必要吗?

为了她本人,遗函心中自嘲一笑,这般冷情的一个人,连笑都没见他笑过,还曾径被她误认为是自闭症,会对她这么大个小姑娘威兴趣才怪。京城潜藏的纸醉金迷,已径年近十九的李泰,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才女秀色少听说过。

不是她妄自菲薄,她初到长安不过几个月,虽作得佳诗绝句,写的一丅手好宇,可最重要的声名却不及长孙娴;她自认是长的漂亮的,可那日见过李泰传闻中所中意的“小姑娘”之后,却是自叹弗如。

而在李泰对她有所不同之前,她完全表现的乏味可陈,除了几次乌龙和意外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让人圈点的地方…

究竟是为了什么?

遗玉越是深入将在两人之间发生的事特联系起来,她心中就越是惊奇,越是感到李泰待自己的不同,她的疑惑就越大。

李泰看着她眼中难以掩饰的复杂,出声唤回她已径跑远的思绪,“既然没有生气,那为何不回答本王的问题。”

遗玉缓缓收回毫无头绪的疑惑,不再去着李泰那让人失神的双瞳,侧目看着躺椅边上的扶手,想着刚才李泰问她的秸,出声道:“之所以说国子学还好,是因为有些地方好,有些地方不大好。”

这答案模凌两可,她也不怕犯了李泰的忌讳,毕竟文学馆才是他该管的,国子监是不干他什么事的。

她伸手取过一旁木桶中的水瓢,添了些热水进到木盆中去。

感觉到水温的变化,李泰的目光也从她有些逃避的小脸上移开,“好的地方本王知道,你就拣些不好的地方,说来听。”

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势,遗玉犹豫了一下,方老实道:“小女不敢说,怕您责怪。”

“无妨,你说。”

自打进了国子监后,大事小事就没断过的遗玉,自然对它有些不满,李泰说括还是算数的,既然他说了无妨,那就是不会同自己计较。

“不好的地方还捉多的,您要听哪件。”在请楚了李泰对她的不同之后,遗玉同他说话时候多少有些不自在,可也没有让这种别扭的情绪左右自己,眼下并不是跑神想那些事的时候。

“哦?”李泰的语调有些微微上扬,“你就说最不好的。”

“有权有势的太多。”这话在一位皇室面前说,难免有些不着调,可遗玉却是个中深受其害之人。

“国子学本就是为了朝中官员同皇室所设。”李泰的反应很平静,甚至还拾了她一个算得上是解释的答案。

遗玉持手指从的他额头上缓缓按压下移,一边答道:“但它也收平民百姓,像我们兄妹那般,都不是士族出身。”

若不算同卢中植和那人的关系,他们一家的确是从偏选的山村一路进到这繁华的长安城的,这话也不算是假话。

“哟!”

“澎!”

遗玉话音刚落,一声短促的呜叫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屋门被碰捶的声音,她按摩的动作为之一顿,扭头就看见从门外跌进来的白色大鸟。

“哟!”

银霄在屋里快速地瞄了一圈,直按半张开翅膀冲到了遗玉的身边,差点将地上放着的木桶撞倒。

“银霄!”

已经几日没见它的遗玉这会突然见着她,刚才还淡淡的小脸上顿时带上喜色,扭头者着靠在她腿旁轻轻磨蹭的白色大鸟。

“哼,”一声不轻不重的轻哼响起,遗玉明显感到腿边的银霄动作一滞。

“主子,”在门外守候,却被银霄撞倒闯入的赵和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一七一章雨天

书房的软塌边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遗玉坐在上面一手捧着书,一手抚摸着侧卧于她身侧似在睡觉的银霄颈部,时不时收回手在翻上页书,耳中是窗外沙沙的细雨声,空气中带着湿润的味道。

她身后的软塌上,李泰惬意地侧躺着,修长的手指在手中的书页上滑过,余光中是少女有些过瘦的纤影,半截白皙的脖颈上依稀可辨浅浅的绒发。

他视线侧移,纯白如雪的羽毛落入盐中,让他又想到早上它违背了自己之前的命令,突然跑了出来,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因它这少见的违抗而生出惩罚的念头。

遗玉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偶尔停留在自己背上的目光,不是因为被书中的故事吸引,而是正在理顺着济晨那时纷乱的思绪。

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地方,能让李泰产生了“兴趣”,可这对她来说总归不是件好事。

因为种种原因,她日后的生话注定是会少不了波折的,在这本就不平静的生话中继续添乱,不是她所愿。

虽然这几日同他相处的还算“愉快”,打破了之前她对他的一些误解,但她并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梦魇的解压的确有扰乱人心的作用,早上尽管她有了警惕之心,但一开口,还是会不自觉地放松,看来日后再遇到今早这样的事情,她只能用沉默来应对了。

说来还要感谢早上银霄的突然闯入,不然再被那人继续问下去,她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出来。

雨已经下了半个时辰,却没有丝毫减小的势头,她屋里的窗子尚没有装好,下人们又在加固别的地方,于是在为他梳洗后,只能留在书房与他共处一室,刚才她心中有事,眼下回过神来,那股若有若无的不自在感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殿下,小女去看看窗子修好了没有。”遗玉用手撑起身子,转身对着刚刚收回自己目光的李泰说道。

“赵和。”他唤了一声,没有多说,一直守在门口的赵和就心领神会地朝着小楼西屋去了。

本想着借此离开的遗玉,心中一阵郁闷,还没重新坐好,只觉鼻子一痒,就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李泰瞥了一眼她微皱的小鼻子,一只手伸到软榻里侧,抓过他昨天落在扶手上的绸缎袍子,撂到她面前的毯子上。

遗玉的撑在地上的手被光滑的绸缎覆盖,又听到李泰一手在旁边的香案上轻轻拍了两下后,便有下人走到门边。

“煮碗热汤送来。”

遗玉下意识地伸手拿起浅蓝色的袍子,心中一阵异样之感流过,抬头去看那人,却见他竟似从没张口一般,仍是专注于书中,俊美的侧脸神情淡淡,她心中暗笑自己敏感过了头,但还是轻声道:

“多谢殿下。”

扭头之后,她先是往银霄身边凑了凑,这大鸟羽毛虽坚硬,可身上的暖气儿却不少。那件袍子她并没有披在身上,而是有些拘谨地摊在膝盖旁边,但就是这样,那股熟悉的熏香味道还是窜入她鼻间,本就是沾染了身后香炉的味道,却让她轻易地嗅出了一些不同,更淡一些,带着静谧的味道。

就在她转身之后,李泰青碧色的眼眸在她身后短暂地驻留了片刻,

见到她的举动后,细致的眉头,轻褶了一下。

赵和很快就回来,立在门口,恭谨地回报,“主子,卢小姐,那窗子已经装好,但还需再检查下别处是否牢固。”

赵和也算是李泰跟前排的上号的人,虽聪明余有智慧不足,却擅长的是察言观色和侍候人,就这两天的功夫也从李泰的态度里看出些不同来。

眼下小聪明一起,只当自家主子是难得的对个小姑娘有些别的意思,虽然心中纳闷,却也知道怎么样说、怎么样做,会更贴主子的心。

听了他的话,李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遗玉的小脸上却带着一丝郁闷,言下之意,就是她必须得在这里呆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就有下人送来一盅热汤,精致的瓷盅,掀开盖后就闻一股陈木的香气,橙黄的汤水上浮着一圈圈的油点,这是半上午厨房做给李泰的参汤,虽他大多时候是不用的,但出自还是会照着时间和规矩做出来,正好便宜了遗玉。

她早上吃的少,这会儿正觉得饿了,因是背对着李泰,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就将那参汤连着里面的两块鸡脯肉都下了肚。

一碗热汤入腹后,她果然好受许多,带着凉意的身子也暖和过来,她是不多怕炒洲,但下雨天的时候却是例外,四肢习惯性地泛起些许凉气,并不受。

银霄也不知是怎么了,从早上到了书房后,一直是懒洋详的趴在她身边的绒毯上,头埋在翅膀里,时不时发出隐约的“咕哝”声,遗玉启先当它是在睡觉,也就没有多管,可这会儿喝了鸡汤,身子暖和后,就低头去看它,却对上一双渗着骇人血光的眼晴!

从没见过它这种眼神的遗玉,心惊之后,也没有惧怕,当它是身体不舒服,正要伸手去摸它,将近它脑袋上时,那对血色的眼珠更是腥红了一些,浑身雪白的羽毛也有炸起的预兆。

“啊?”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大手。在她将要触到银宵头顶白色的羽毛前,扣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干燥又带着温热感的手指让她顿时有些失神,错过了银霄血红色瞳孔的诡异变化。

遗玉并不知道自己刚才躲过了怎样的危险,楞楞地扭头去看正冷眼盯着银霄的李泰,张口疑惑道:“殿下?”

“你出去。”

李泰在她问话的同时,松开她的手腕,翻身下了软塌,一手遮住了它的眼晴,一手挨在了银霄了头顶,者似轻缓地抚摸着。

没等遗玉多想,就又听李泰道:“赵和,带卢小姐到本王的屋里。”

赵和应声框门而入,一眼将室内的特况看了个清楚,待瞄到到“抚摸”着银霄的主子后,眉心一跳,连忙伸手引了遗玉出去。

屋外的雨下的愈发大了,屋檐下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走廊半边已径湿透,遗玉轻皱着眉头,跟着赵和去了李泰的房间。

“卢小姐,您先在这里待会儿吧。”看起来似是知道什么的赵和并没有为她解释,而是将门从外面掩上,脚步有些匆忙地朝着书房走回。

想着赵和在离去肃脸上的些许惊慌,遗玉绕过屏风走到北窗下,伸手框开遮得严实的窗子,寒冷的气息铺面而来,雨声更响。

她一手和在另一只手的腕处,似是那冰凉的肌肤上还带着温热的触威,勾玉般晶亮的双目露出淡淡的复杂之色,轻叹一声后,又换上疑感一一银霄是出什么问题了?

雨声遮挡住了隔壁屋中隐约的声响,雨水溅起的泥土气息掩盖住了空气中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

赵和几乎是半贴在书房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绕是心里焦急,恨不得进去顶替,可没得到主子的许可,不敢踏进去半步,只能对小搂西侧刚刚走出来的两个丫丫鬟打着一些简单的手势,本来正朝这边走的两人,遂有些迷茫池淋着雨朝前院去了。

大概过了两刻钟,赵和才听到屋中传来的低沉声音:“进来。”

他接过一旁丫鬟手上冒着热气的铜盆和布巾,对她们使了个眼色,在两人走远后,方才推门进屋,又将门手肘重新合严,在开门一瞬间淡淡的血腥味从门缝中逃窜了些许出来。

李泰背靠着软塌坐在米黄色的绒毯上,面无表特地侧目望着窗子,他搁在软塌边侧的左臂上覆盖着一件淡蓝色的袍子,虽遮挡了腥味,淡淡的血色缓缓漂浮在上面,仿佛盛开在蓝色湖面上的血色莲花一般,洁白的羽毛沾染了些许腥红的银霄,缩成了一团,窝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

赵和快步走上前去,将盛着热水的铜盆放在地上,到书架后侧一萍摸索出一只布袋和两只蓝瓷药瓶,拔开闻闻味道后,才到李泰身边跪下,揭开那层淡蓝色的衣袍,面色慎重地在他挽起露出的半截染血白手臂上,洁洁、擦拭、上药、包扎。

等赵和将那处有些狰拧的伤口处理完,李泰才伸手方手在臂膀上点了两下,解开止血的穴道。

“主子,银霄它怎么这时…不如属下将它送回去?”

“将屋里收拾下。”李泰没有回应他的建议,伸手解开了拈染上红色的外衣脱下丢在地毯上,将左臂上的白色的中衣袖口放下,掩盖一层层缠挠在手臂上,已径浸出了些许暗红的白砂。

赵和看看地上似是睡过去的银霄,没有再劝说,收拾了一下房间,.凡是沾了血的东西都归到一处,又上东屋去取了件外袍过来,不顾遗玉疑惑的眼神,将衣裳送到书房,然后抱着那堆衣物,到前院亲自去洗尽。

第一七二章沈剑堂

遗玉站在窗边出神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一阵风吹来,将些许雨水吹在她的脸上,才打了个寒噤,将窗子重新合上,双手抱臂后退了几步,在躺椅上坐下。

“卢小姐。”

门外传来赵和的唤声,在她应声后,他才将门推开,“主子请您过去用饭。”

“知道了。”遗玉低头抽出帕子擦试干净沾着雨水的小脸,才跟上他到书房去。

午饭摆放在屋子正中间,遗玉刻意在屋中扫了一圈又落回到矮案后端坐的李泰身上,他换了件深色的衣裳,而且没有见到银霄的身影。

李泰将手中的汤碗放下,对她道:“坐。”

桌上的碗筷已经摆好,遗玉在背对着书桌的软垫上坐下,问道:“殿下,银霄呢?”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之前他突然让赵和带她离开,所谓何故。

“去进食了。”李泰简单地回答,说明他并不想就刚才那些让她有些莫明其妙的事情多说。于是,遗玉虽心里揣摩着最后看银霄时它状态不妥,还有赵和脸上奇怪的神色,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顿饭吃下来,比起那次的自在,遗玉表面平静,心中却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多说话,一个是不知不觉地吃多了,一个则是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就去洗簌,躺回软榻。

遗玉坐在案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着嘴,边上下人们手脚麻利地将席案撤下,不大一会儿,书房里就又剩下两人独处。

遗玉侧眼打量了一会儿闭目养神的李泰,一边想要问他是否打算午休,一边又想离他远些,回自己屋里一个人呆着。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却听到他的声音,“你回房去吧。”

她没多想就回问道:“您要午休吗?”

不等她后悔自己多嘴,就见李泰扭头看向半开的窗子,望着窗外屋檐上断断续续滴落的水珠,“本王想静一静。”

遗玉在两次呼吸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撵了?

尽管心中突然升起的一丝不适之感,她还是恭敬地拿起脚边的书册,退了出去,开门先是被冷风吹地缩了下脖子。

耳边是已经变小的沙沙雨声,她轻移步子走到已经蔓延到走廊边的积水旁,低头望着水中有些扭曲的倒影,好半天方才闭上眼睛,轻轻拍了拍面颊,再睁开时,已经不见了那丝迷茫之色。

大步朝着小楼西边走去的遗玉,并不知道,在房门合上后,躺在软榻上的李泰,盯着那半开的窗子,张口道:

“你何时能不这般偷偷摸摸。”

一声轻笑从仍落着雨的窗外床来,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半开的窗边,躬身踩着窗栏,轻巧地跳了进来。

这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雨水顺着发顶滚落在脸上,样貌普通,唇边带笑,一身白衣早已经湿透,腰间别着一把短剑,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衣摆上却沾染了些许乌黑的泥点。

他伸手抹了把脸,而后在半敞的怀中摸了半点,掏出一只折扇,手腕一抖将其打开,对着自己湿漉漉的面孔扇着风,半点也不嫌这会儿正是入冬时节。

“我说,你这地方还真是不好找,昨个儿我就回来了,愣是摸了一天才寻到地方,还被你放在外面的小东西拦着,害的我淋了雨。”

李泰看着他手中忽闪忽闪反着淡淡光线的铁扇,道:“你来做什么?”

那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的男子脸上瞬间挂上惊讶的表情,有些装模作样地瞪眼反问,“我说,不带这样儿的啊,明明就是你让人将我引来京城的,我可是抛了姚不治跑着过来的,冒了多大的风险才甩掉红姑的人啊,万一我毒发了,那以后谁帮你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不行,你得赔偿我。昨儿早上我到了京城,在一间包子铺摸了笼包子吃,啧啧,那个味道美啊,就是那厨娘性子辣了些,险些没拿热屉笼子将我这张俊脸烫花。”

他说完从又在怀里一阵摸索,掏出只巴掌大的牌子,吊在手上晃荡,上面精雕细刻着一个“魏”字,“嘿嘿,最后摸了这东西留念,你把那厨娘送与我如何,我在江南的宅中正缺个会做包子的。”

许是已经见惯了这人没脸没皮的样子,李泰依旧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左腿缓缓曲起,“帮我做件事,就送你。”

男子脸色一苦,沮丧道:“我猜你引我来京城就没好事,但谁让我这人就是犯贱呢,赶巴巴地来寻你,你说吧,是何事。”

李泰对他一脸的可怜相无动于衷,双唇一张一阖,没有发出声音,但却让立在窗下的人顿时变了脸色。

“不成不成!那哪行啊,你这不是嫌我死得不够快么,大内的高手可是比洞庭湖集会时都多,我不去!”

这干脆的拒绝并没让李泰生气,他眉头微挑,伸出右手一指书桌,“桌底有只盒子,你去拿了。”

男子有些狐疑地走到书桌边上,手探到桌底一抹,再伸出时,已经多了件巴掌大的小盒在手上。

“打开。”

他皱眉看了一眼李泰,将手中盒子打开,待见到绸底上静静摆放的一只鲜翠欲滴的酒杯形挂配后,懂得这只玉饰代表什么含义的男子,眼中流出难掩的喜色,咽了咽口水,扭头对着李泰道:

“这、这送我的?”

李泰瞥他一眼,吐出俩字来:“报酬。”

言下之意是,帮他做了事情才有的拿,男子当然听的明白,心中一阵摇摆后,咬咬牙,硬声道:

“算你狠。”

李泰没再搭理他,扭头看着窗外淅沥的小雨,可这人却没走的意思,将那盒子往怀里一踹,走到软榻边上的绒毯坐下,任由身上的水渍浸湿昂贵的地毯。

“跟我说说,你身上的血味是怎么回事儿,见你受伤可真是难得啊,哈哈!”

“……”

“刚才那小姑娘,就是能给你解毒的那个,”摸摸下巴,他咂吧咂吧嘴,继续道:“我说,要是让红姑知道有个能解姚不治毒术的人,那可是不得了,说不定哪天我就被派来抓她回去了,哈哈!”

“滚。”

“好好,我不说了还不成么,你让我在这儿避会儿雨吧,成不?”

“……”

因为这冒雨进入的男子,书房中的空气中多了些泥土混杂着青草的气息,他一臂搭在软榻边上,下巴垫在上面,另一手轻巧地转着指间那柄铁扇,侧目如同软榻上的人一般,望着窗外渐渐停下的雨。

室内静谧了不多大会儿,就又听那道稍显聒噪的男声道:“雨停了…那我就走了啊,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妥,对了,那三个被敲晕的小东西,你可别罚人家,毕竟都淋了这么半天的雨,还有,我走了你可别太想我。”

“……”

男子起身将手上的铁扇重新塞进怀里捂好,两步走到窗口,回头又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的俊美青年,喉间冒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后,踩着窗栏,动作轻盈地翻身出屋,消失在雨中。

待他走后足有一刻钟,浑身湿透的赵和才敲门走了进来,苦着脸单膝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让沈剑堂闯了进来。”

李泰一手放在软榻边潮湿的部分,“你不是他的对手,下去吧。”

赵和是在李泰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多少都见过一两次这男子,可职责所在,他们只能阻止他进入,李泰又只安排了王府次一流的人手在密宅看护,于是,不但被他闯了进去,还丢人的被敲晕丢到雨地里。

赵和对江湖上的事迹有所耳闻,自然知道自己不是那人对手:沈剑堂,从一一敌六杀了烟南六匪后出名,因自称是云州人,又擅使一把短剑,有剑式十三招最犀利,人送别号云州十三剑,轻功最是了得。

这十三剑的名号听着侠气,起初这人也仗义的很,可近两年来,却尽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名声渐渐败坏,是为人所不齿。

……

皇城两仪殿

宽敞的宫殿正厅中,仅坐着两人,正北处,一身赭黄的中年男子,平日严肃的面容上很是放松,正同下坐的宫装妇人交谈。

“昭华,你的架子可是大得很,这都回京都几日才来看朕。”

平阳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而是轻皱了眉头,对李世民道:“不是臣妹不想来,是这京中太乱。光看那些让人头痛的消息都看了几日,陛下,您为何也不管管,这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她言语恭敬,语气却不怎么客气,怕是这世上唯一敢如此同九五之尊的皇上如此说话之人。

龙颜未怒,反带了笑意:“哦,你同朕说,哪里乱了。”

平阳不满地伸手在桌上轻扣着,缓缓道“先不说旁的,这京城中无法无天的王孙贵胄是越来越多了,咱们这大唐的公主小姐们,一个比一个刁蛮任性,陛下,臣妹是在是看不过眼,听说前阵子,高阳她还动手打了国子监的先生?”

第一七三章他脸皮薄

听到平阳提起高阳的事情世民脸上多少带了那么亲无奈,叹气道:

“昭华,高阳那性子你也知道,为这事,魏卿没少在朕耳边唠叨,朕已经重罚过她,你就别再提这事了。”

他对高阳颇为娇纵,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掌掴先生,却是他难容忍的,不少谏官和御史都参本上来,一怒之下,将她关到尼摩塔三个月,虽对外的旨意下的好看些,但对一位身份高贵的公主来说,已经是重罚了。

平阳见他眉间淡淡的倦意,便歇了高阳的话题。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