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脸色可是不大好,请太医看过了吗?”

这般关心的话,他没少听过,宫中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卯足了精神想讨他欢心,但真正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感到心暖的,眼前这人却属其一。

“无妨,昨夜招了兵部几人议事,歇的晚。”

他伸手端起亲上的浓茶,饮了一口,“你接着说别的,朕还是真不常听见这长安城里的乱子。”

他并不是听不见,这高门大户的家中都有探子,作为一个凭着自己的本事击败了夺权的兄弟登上皇位的人,又怎么会少了眼线,可就算是皇帝的探子,说话也会留着三分情,加之最近北方异族又有动静,一些隋朝余孽开始冒头,他重心在政事上面,就算听到了,也鲜少去理会。

男子和女子毕竟是不同,作为皇族,平阳是亲民了一些,两人兄妹关系虽因一些事情有了隔膜,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向来亲近,她眼下既然提出,李世民也不会拒之不闻。

平阳坐正了身子,朝门外看去,表情有些犹豫,李世民朗声笑道:“哈哈,你何时变得这般谨慎,朕这宫里,没人敢听墙角,放心说吧。”

平阳面色一整,朝他略显沦桑却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了一会儿,才道:“大哥,”这称呼一变,李世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摆出聆听的模样。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若是要将位传于承乾,就不要给李恪和李泰希望,眼下那些孩子们都争成什么样子了,处处拉帮结派的,连国子监都给搞的乌烟瘴气,若是再不管,任他们将手伸到朝堂上去,日后岂不更乱?”

李世民始终面色平静地听着她有些指责的话语,待她问句出口,才轻声打道:“三妹,我自有分寸。”

得了这根本算不上回复的答案,平阳似是想起什么,脸上来回变幻之后,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双拳,垂头低声道:“大哥,你这话,真是如同当年父皇所说一般。”

李世民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道裂痕,却没有答话,平阳咬咬牙,又道:“早晚李泰和李恪,会变成下一个二哥。”

“啪!”的一声,李世民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沉声道:“不要与朕提他!”

龙颜一怒,让人心颤的威严释放,平阳脸色有些苍白,却仍是不肯退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当年就因父皇的模糊之态,害了多少人,大哥你亦是深受其害者,为何还要将之加诸在孩子们身上,难道就不怕当年之事重演吗?”

“昭华,你今日有些糊涂了,朕不与你计较,你回去吧,改日清醒了,再来找朕。”李世民浑身气势猛然一收,神色又归于平静,一手稳稳端起案上的茶盏送到唇边抿下一口后,看着身体因怒气有些发抖的平阳,扬声道:“来人,三公主累了,送她回府。”

片刻后,从门外小步躬身走进两名宫娥,平阳抬头又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人后,绷着脸,起身拎起长长的裙摆,大步在宫娥的追赶下,走出了两仪殿正厅。

偌大的宫殿中又只剩下了那道赭黄的身影,他缓缓向后靠在软背上,轻声喃语,“三妹,你不懂…不懂…”

平阳公主离开后没多久,一名总管模样的太监躬身走到殿门口处,道:“陛下,杨妃娘娘在外候着。”

李世民坐正身子,掩去脸上些许的疲态,“传她进来。”

不大一会儿,衣裙款款妆正容秀的杨妃即在两名宫娥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退开两名宫娥,盈盈一拜。

已经三十多岁的妇人,却生的二十四五的样貌,只有笑起来,眼角才带些细纹,“陛下如此脸色,臣妾不请自来,您可是不喜。”

这带了些撒娇的话语,从这年纪不算小的妃子口中吐出,却不让人觉得突兀,李世民轻轻摇头,伸手道:“来朕身边坐。”

杨妃眼角笑意更甚,虽体态丰满,步伐却带着轻巧地走到他身边,贴身坐了。

宫娥和太监见此情景都极有眼色地退下不见踪影,一帝一妃相傍着,杨妃嘴里说些讨人喜的小事,时不时窥一下李世民的脸色,见他渐渐露了笑意,才道:

“陛下,臣妾有一事想同您商量。”

李世民从面上看着,心情倒是被她哄成不错的样子,“就知道你来找朕,是打了什么主意的,说吧。”

杨妃小心措辞一番,语中带着关心,“昨日臣妾在姐姐那里说话,听得魏王殿下病了,陛下可是知道?”

见她不说正题,李世民也不恼,而是答道:“嗯,朕命太医去看过,无妨,只是沾染风寒罢了。”

杨妃嘘了口气,一手捂着胸口,“那就好。”接而话题一转,“魏王殿下身体本来不错,可这年纪长了,却好端端地生病,臣妾以为是不是府上伺候的人不够,您看恪儿同太子殿下,多少都是有妃妾在旁,可四皇子府上如今却半个人都没有。”

“爱妃的意思是?”

杨妃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可被他那双笑中带着淡淡冷漠的眼神一看,还是有些心虚,可到底是跟了他近二十年,也不会因此不敢张口。

“依臣妾看,陛下是该指几位小姐与魏王殿下,一面能够近身服侍,一面也让魏王府上不那么冷清了不是,臣妾听说,殿下可是有些欣赏的小姐的。”

李世民侧身朝靠背上倚了倚,看着杨妃那张描的精致的白面上的表情,脸上带了些兴味,“你说他相中哪家小姐了?”

耳闻他顺着自己的话问出口,杨妃眼中划过喜色,并没注意到那张威严的脸上,笑面背后的冰冷。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两三户人家说了出来,仰头笑道:“这门户虽不配做正室,做个侧室却使得。”

“这几个都是他相中的?朕怎么没有听说过。”

“许是殿下脸皮薄不愿主动向您请旨吧。”杨妃仍是笑意莹然。

李世民却突然脸色一拉,语气变重,“他脸皮薄!他若脸皮薄,那日家宴上,怎会驳了朕指给他的婚事!”

杨妃终究是这深宫中的女子,见他一怒,也没了刚才的娇态,朝边上移了移,小声道:“陛下息怒,臣妾语拙。”

李世民脸色依然难看,却伸手在她臂上一扶,“爱妃,朕不是在气你,只是一想到那不识好歹的,就火大。”

听他口气,似是对李泰那次的行为多有不满,垂头的杨妃脸上神色一松,抬头却是柔声劝慰:“陛下,魏王殿下只是一时糊涂,那两位小姐是陛下亲选,自然才色兼备,他也是心中有人,才会驳了您的美意——”

“行了,”李世民出声打断她的话,“不说他的事,想起来就让朕心烦,本就是个古怪的,越大越不省心,你也不要苦恼,等他真看上哪个,让他亲自来提。”

杨妃脸上尽是顺从,心中就算再不甘,却也没敢提这事,而是柔顺地绕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松肩。

长安城昭华府

平阳一路绷着脸乘坐马车回到自己府上,昭华府外守着四名手持长矛的侍卫,见她下车,目中皆露出崇敬之色,躬身行礼。

她挥手示意他们起来,迈着略重的步伐走进前院,两侧立马有侍女迎了上来,将近花厅时,平阳才一件一件有些泄愤地从头顶摘下各种首饰丢给身后的侍女,等进到内宅时,浑身上下除了衣裙外再无其他,精简的发饰有些松散,半点不见金银。

“烧水,本宫要沐浴。”

她在小厅中的梨花木躺椅上靠下,一丅手按在眉心,随侍的侍女看出她心情不好,都静静地立在一旁。

就在这时,府上的女管家走到门口处,轻声道:“公主,驸马爷求见。”

平阳公主同驸马柴绍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京中两人也不住在一处,公主府是公主府,柴府是他柴府,起先还有不少御史参奏柴驸马,可到了后来两人依然你住你的、我住我的,大家都知这是平阳的意思,这才渐渐没了声息。

本就心情不好的平阳,冷声道:“让他等着,本宫等下要沐浴,睡醒再见他。”

女管家脸上虽有些为难,可还是听命准备去回报,她刚转身,就见一道身影与她错身走进屋中,未不及阻拦,就听来人道:

“等你睡醒都明日了,怎么回事儿,谁又惹到你?”

第一七四章将变

平阳听到这背对自己的熟悉声音,皱着眉头对下人道:“你们都出去。”

待到只剩他们两人时,才扯了扯衣裙,扭过头看向立在门内的那个身型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

“姓柴的,下次你再私闯昭华府,本宫就不给你留脸面了。”

一句话道破来人身份,正是平阳公主的驸马,右骁卫大将军柴绍,已进中年的柴驸马如今虽不复当年英姿,身形略有富态,但相貌却比实际年龄显得小些。

柴绍听到平阳毫不客气地威胁,呵呵一笑之后,自己找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摇头道:“一看你火气就大的很,让本驸马猜猜,一般人不敢给你气受,你也不会去受一般人的气——你刚从宫里回来的?”

平阳瞪他一眼后,两人相视片刻,她神色终于缓下,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有些倦倦的,“有何事就赶紧说,我等下还要沐浴。”

听这称呼、见这人前人后截然相反的态度,平阳公主同柴驸马竟不如外界所传那般不和,甚至有些亲近之态在其中!见她疲态,柴绍脸上笑容一收,温声道:“昭华,我知你此次回京用意,可陛下有陛下的扛算,不是你能干涉和阻止的。”

平阳虽不时常回京,但每次回来必是有目的所在,柴绍同她少年即相识,怎么不了解她心中所想。

两人有夫妻之名亦有夫妻之实,十几年前,一个年少风流不羁,一个无心儿女情长,被一旨圣意撮合在一起,平静过、争吵过,最后演变回当年的友情,虽是夫妻,却无男女之情,如同朋友一般的关,系如果说穿,是不为世人理解的,因此外人鲜少知道这对夫妻不和的实情,包括柴绍的妾室和子女。

听到他的劝说,平阳叹了口气,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大哥了,只觉得他同父皇很像,让我害怕……二哥、岚娘、还有律哥,我无法忘记这些人是如何从我身边消失的,如今眼看着这些年轻人……我实在无法釉手旁观。”

站在朋友的立场,柴绍话已点到,见她态度坚决,只能扯了别的话题来讲,两人浅聊一阵后,他将要走时,被平阳唤住:

“嗣昌,不要搅合进去。”

柴绍哈哈一笑,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了昭华府,坐上守在门外的马车时,脸上方才露出一丝苦涩。长安城平康坊中不乏花街柳巷集聚之地,又以歌舞妓馆分之,品味较高好喜风雅之人,多至坊南一隅楼馆,坊南有间名唤品红楼的,水酒佳,女色好,为达官贵人斩喜。

白日下过一场雨,品红楼今日客人不多,可舞池中依然有女歌舞,楼阁之上有三三两两凭栏而坐、饮酒嬉笑的男子,因此倒是不显冷清。在几乎没有客人的三楼、一处观景最好的地方,分席座着两名男子,皆是玉冠锦衣、不同凡响,其中一名容貌俊逸,神色有些张狂的红衣男子正靠在身后一名衣衫半解的女子怀中,一手从身后探入女子衣中揉捏,眼神却是望着对面所坐的另一名青衣的年轻公子。

“老三,你约我来这里,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这等货色吧?”

他在女子身上揉捏的手猛然一阵用力,惹来她一声闷哼。

“自然不是,”青衣公子扬眉一笑,挥手让四周的侍人都退下,红衣男子翻身像侧边一躺,他身后靠着的女子连忙躲身离开。等到三楼这一角只刹下对坐的两人,青衣公乎起身坐到红衣男子蔡旁,将两人跟都的酒杯都斟满,低声道:“大哥,你可知道李泰如今身在何处。”

这身穿青衣的男子,乃是杨妃所出的三皇子李恪,而那红衣神态张狂者,则是当今太子李承乾,同是热门继位人选的两人,关系并非外界所知的那般不和。

李承乾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鼻间发出一声轻哼,“不是在他府中么,本宫听说他病了,也不知死了没有。”

李恬微微皱眉,劝道:“别怪我多嘴,你就是再不喜他,也不该说这种话,若是传到父皇耳中,免不了又要训斥。”

李承乾将酒杯重重放在蔡上,玲声道:“李恪,本宫想说什么、想做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指点,怎么,你是看着父皇近年来越发喜欢那小子了,想着投了他去不成?”

“这话说的冤枉,”李恪苦笑,“我也是为了你好.错处少些,便不会被李泰的人总寻了毛病告到父皇那里,总是有碍你声望的。”

许是被他戮到了不爽之处,李承乾恨恨地说:“他就会戮着点子,让那些狗东西在父皇面前编排我不是,老三,舅舅帮本宫牵了几条御史的线,你那里的人也借我用用,本宫要狠狠参他一次。”

李恪道,“我的人自然就是大哥的人。可是,这种容易被揪住尾巴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被人抖了出来,于名声有碍。”

“嘁,”李承乾嗤笑一声,转身趴在栏杆上,“别提什么名声,名声再好,父皇不喜欢又有何用,就像你,咱们三人中属你名声最好,可父皇不喜,终究和大位无缘,不照样要依着本宫。老老实实做好你该做的,等本宫坐上那个位置,绝不会亏待你。”

“大哥说的是。”李恪点头之间掩去目中淡淡的不屑,“大哥想要出气,我另有一法子。”

李承乾眼晴一亮,“说,你有何法子?”

李恪又为他斟满酒杯,伸手对着三楼两侧隐在暗处守卫的人比了下手势,然后在他不以为然的目光中,低声道:“我在魏王府的暗桩传来消息,李泰眼下并不在府上,是到京中秘宅养病去了,似是病的不轻,不知为何要瞒着外人。”

李承乾差点被还未咽下的酒水呛到,一把扯住李恪的衣袖,急声道:“可是真的?他从王府那龟壳里爬出来,瞒着人去秘宅养病?”

“这消息有九成真,就是不知他病的如何。”李恪脸上带着慎重,李承乾拧眉思索了一阵,随即脸上露出狞笑,凑到李恪耳边,低声道:“不如咱们做次大的,把他……”

“不行,”李恪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不悦的脸色,小声解释道:“他一出事,我俩的嫌疑是最大的,他若没了,凭着父皇对他的喜爱,就算没有证据,也肯定会迁怒咱们,但若是让他吃些亏……”

“那你的意思是?”

李恪目光微讨轻笑道:“大哥不是想解气么,不一定要了他的命.咱们……”他附耳过去低语一阵,李承乾摸着下巴思索后,似是已经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阴声道:“好,这事就由你去做。”

李恪点点头,遂即为难地说:“可是我这边的高手没几个,唯恐生了变故,大哥,你持你身边那五名血卫借我如何。”

“这……”李承乾脸上一阵犹豫,咬咬牙,点头道:“好,借你。”李恪神色一松,又与他低语几句,喝下两杯酒水,才叫来两名衣着裸露的女子继续陪着李承乾喝酒,他自己却整理着衣衫走下楼去。出了品红楼,才有两名下人打扮的男子跟在李恪身后,遥遥朝着坊口走,耳边是连绵不绝的歌声乐声,他脸上桂着无害的笑容,让人忽略了他眼中隐藏的算计。

入夜,遗玉从李秦的房中退了出来,照旧向赵和吩咐了几句之后,

回到自己屋里,既没有翻书看,也没有早早睡去,而是关紧了门一人卧室里鼓捣了半夜,到三更才躺到床上休息。

第二天差点睡过头,还是丫鬟们在屋外将她唤醒.忙仓促用了早饭,去为李泰栋洗,原以为他仍会借了洗发的机会,询问她事情,却不想李泰今日沉默的很,压根没同她有几句话。

她倒是见着银霄了,只是这大鸟不知是把了什么错,一副鹌鹑模样,自始至终老老实实地蹲在李泰脚边,见到她也不过是可怜兮兮地“哟”了一声,出奇地没有凑过来。

本来昨日李泰突然将她撵出房屋,还让她误认为银霄出了什么状况,这会儿见它安然无恙,她也就没有再问。梳洗完,李泰照样领着她上书房去当陪读.两人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坐在软榻上,银霄很是乖巧地立在李泰身边,只拿眼晴望着她。

遗玉垂头翻着书,心中却在想着是否要提醒一下李泰,九月三十日晚上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可转念一想,卢智都知道的世情,李泰应该也早早就得了信吧“

“两刻钟,你那一页还没有看完?”李泰将毛笔置在笔架上,起身走到软榻边的窗下,侧头去看捧着书本在发呆的小姑娘。遗玉被有些尴尬地捏了捏手上的书本,抬头对上那双晃眼的验老实地答道:“想到些事情,走神了。”

(一更到)

本章完

第一七五章九月三十

李泰并没有顺势问她在想什么,而是望着她半带稚色的小脸,问道:“你今年虚岁十三?”

“嗯。”遗玉点点头,心中却在疑感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他转回头去看着窗外嗜些杂乱的花草,“本王初见你时,你才八岁吧。”

李泰的语气表明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带着肯定还请一些遗会听的出却听不懂的东西。

与人交谈,回话是基本的礼貌,遗玉原谁备夸他一句记性好,想想还是作罢,于是接话道:“那时真是多亏了殿下,我母姐三人才能逃脱。”

“不用,”李泰双手背在身后,在遗玉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半边侧脸,清晰的面部线条从额头延伸至下巴,“会救你是意外。”

遗玉早知道他当初会救她们不过是顺手为之,这会儿听他亲口说出.便不觉得难堪,而是认真地说:

“不管如何,都要多谢殿下。”

当初若不是他出手相助,卢氏险些给那混蛋镇长当了填房,可刘香香被抓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他们一家人肯定要久经波折才能相遇,这份人情她虽不会肝脑涂地以身相报,却是会永远记在心中。

李泰在沉欺片刻之后,继续道:“你那时救我,也是意外。”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遗玉不知如何应对,知道他所说是在高阳生辰宴上,替他挡下行刺的事情,可这会儿他提出来是为何?

侧头看着她脸上些许的迷茫之色,李泰碧眼轻闪,“还记得本王在杏园同你说过什么?”

遗会迎上他的双眼,心头猛然一跳,她在杏园养伤时候,两人有过几次交谈,说过一些话,按说他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但她就是知道他所说是哪句!

“记得,”她垂下头来,心绪请些发乱,“您说——互不相欠。”

许是她的“好记性”让李泰满意,他没有再说什么去挑拨她已经变乱的思锗,低语了一声后,又转身回到书桌后坐下,继续忙着先前的事情。

遗玉刚才还在纠结是否要提醒他明晚将有事发生,这会儿却定下心来。

可随之而来的是心惊,李泰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引了这句话出来,她怎么觉得他竟像是看透她在犹豫着什么一般,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卢智派人来送信的事情!

她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大,那晚的苍家人莫名其妙地闯入,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他却没问这个中嫌疑最大的她,可不就是已经知道?

再观李泰现在的态度,虽没有追究的打算,也透露着无需她多言的意思,想明白这些,她顿时松了口气。

可是——互不相欠……遗云反复默念这四个宇,嘴角渐渐泛起一丝苦笑,在你来我往的相互救助中,不就是互不相欠么,但她心中那些许的不适,又是因何而生?

九月三十日,睡前用了炼雪霜的遗玉,神请气爽地早起,整个白天精神都不错,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吃完晚饭后。

她立在书房中间,看着正坐在软褐边绒毯上独自摆弄着一盘棋子的李泰,态度尽量自然地问道:“殿下,您今晚还是亥时休息吗?”

李泰自开始解毒后,睡眠都算是有规律的,大概就在亥时之前,可今日毕竟不同,药疗是一日不能停的,李泰又必须睡够三个时辰。

遗玉揣摩过卢智拾她的字条,无非是今晚会有人会来捣乱,要她注意安全,可那个“晚”宇也太过模糊,具体的时间又没标出,从天黑到凌晨都有可能出事。

那按照李泰的睡眠时间,或早或晚,都有问题。李泰的消息不可能还没有卢智灵通,那他应该知道更详细的时间才对,从他的作息时间,便可一见。

将手中的黑子落下,李泰听出她话语的含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因被试探而不悦,看了她一眼后,道:“同本王下盘棋。”

他不愿回答,遗玉就没有追问,心中念着天塌下有高个子顶着,然后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眼下她虽有不安,却无那日初接到宇条之后的担惊受怕,许是因为天色刚刚黑下,也许是因为对面所坐之人身上散发出的让人安定的气息。

只是落了七八颗子,遗玉就有了吃力之感,之后小半个时辰的三次对弈中,往往是她花上半天时间落下一子,李泰却依然如同第一颗子一般,在呼吸间找到位置。

“国子监的棋艺先生很差么?”

在李泰喝了一杯茶又闭目养神了片刻。

遗玉一颗子仍未落下后,他终于张口说了这么一句括。

他语气半点不带鄙视或是耻笑,只是简单地说出了一项推论,却让遗玉双颊顿时隐隐发热。

倒不是国子监的先生差,而是遗玉对下棋这门课艺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且从入学后才开始涉及,到现在不过是个初学者罢了,比起李泰这种足以同太学院棋艺廖博士对弈的人来说,确实差到极点,因此推来,那教授她的先生也不是多好了。

“先生教的很好,是我没有用心听。”九宫、棋艺、御艺,这都是遗玉的弱点,好在她入学才几个月,日后也有时间补足。

“嗯。”李泰没再对她的棋艺发表任何意见,在她落子之后,仍是放上一粒黑子。

呆呆望着局势早就明显的棋盘,遗玉微窘道:“殿下,小女棋艺甚拙,还是不下好了。”

“棋艺是毕业考时的科目。”李泰一手把玩着黑色的棋子,望着棋盘上黑多白少的局面,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几处空位上一一点过姿态很是优雅,“选一处,记住。”

既然人家都不嫌弃她,她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专心在他所指地方来回看连,心中惊讶,这一共六处,竟是每处都有反转局势的机会!

她落下一子后,李泰亦落子,然后再指给她位置让她选择并记忆,如此一盘下来,她虽仍是落败,可看着满是黑子的棋盘,心中对棋艺模糊地概念,却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那些被记住的步数,就仿佛一套完整地路径一般,有章法又灵活,印在她的脑海中,竟让她有了亲自试验一番的冲动!

“还下吗?”李泰伸手随意地拨弄着棋盘上的黑子,问道。

已经多少品出些味道的遗玉,很是自然地应下,整理了棋盘后,两人重新开局,这一次她明显地比先前那毫无章法的部署进步了许多,等到落棋无路的时候,李泰如同刚才一般指出位置让她记忆,直到一局下完。

这一局后,遗玉主动收棋落子,如此两次三番竟似上了瘾一般。

“困了。”李泰将下到一半的棋丢下,起身拨了下衣摆,俯视着仍盯着棋盘皱眉思索的遗玉,双目中掠过一道丝似笑非笑的眼神。

一直守在门外的赵和听到他的声音,忙去将刚煎好的汤药端米捧拾李泰,在他主子喝药的功夫,小小声地提醒毫无反应的遗玉:“卢小姐.主子该休息了。”

“啊?”遗玉迷茫池抬起头,小脸上的困惑之色未散,李泰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弹,转身朝着自已的卧房走去。

他出门后,赵和连忙跟上,还不忘再唤遗玉一声:“卢小姐,这都子时了,主子困了。”

“啊!”总算回神的遗玉慌张地站了起来,发麻地双腿提醒她,刚才同李泰竟是对奕了两个时辰之久。

再看院中点着灯笼仍显漆黑的天色,她这才迟钝发现自己一时兴起竟忘了今夜的暗藏凶险,这都子时了,再给李泰用药,绝对一觉就睡到清晨……

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连忙跑到小搂东屋去,见着已经身穿中衣半盖着丝被躺在床上的李泰,忽然觉得有些牙痒。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这抱怨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她清楚地发现自己早先不安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下来,伸手在药汁狠泡后,抚上了他的太阳穴。

睡就睡吧,看他这般镇定也不像是有大事要发生的样子,许是她大哥太过紧张了吧?

按压过后,她拿出帕子将手指擦净,低头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男子一眼,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来,将塞子拔开,倒出一粒土黄色米粒大小的滴丸,两指捏着放在李泰的唇边,快速地拨开他温热的嘴唇塞了进去,收回有些异样之感的双手。

又倒了一粒丢进自己嘴里,入口即化,她转身朝外走去,嘴里极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回到自己房间后,遗玉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然后从被褥下面翻出两只瓶子,原本是赵和送来供她装那洗发药汁的,被她临时调制了别的东西进去。

她端着烛台走到各个窗下和门边,将两只瓶子里的药粉分别撒了一些在地上,又去净手之后,才和衣躺到床上,吹灭了蜡烛,睁开双眼望着紧闭的屋门,念着黎明的来临。(二更到,明晚三更)

第一七六章血夜

夜深人静,在长安城一条偏僻的后巷,外墙之下晃动着数条黑影,月亮躲入黑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遮盖了一切阴暗。

小楼外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忽明忽灭地泛着幽光,躺在西屋床上的遗玉,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噗、噗”两声,灯笼似是被风吹息,院中唯一的光亮也消失,床上的人儿依旧睡的安静,直到一阵隐晦的“叮咣”之声响起——

遗玉猛然睁开双眼,叠放在脸侧的小手慌忙探入枕下,抓住一只瓷瓶后,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窝在床头,竖起耳朵听着屋外一阵短促却清晰的金属碰撞声、衣料摩擦声。

她来不及懊恼自己竟然睡了过去,在屋外第三声闷哼传来时,皱着眉头翻身下床套上鞋子,一手紧了紧衣襟,垫着脚尖朝窗边走去。

遗玉一边小心不在这黑咕隆咚的屋里碰到东西,一边摸索着挪动脚步,果然卢智不会无的放矢,今晚真的有事发生。

许是因为晚上李泰的态度,让她并没有预料中的紧张,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弯着腰贴近窗口后,从腰间摸出一把平日切割药材的小刀出来,轻轻在窗纸上划了一道。

夜空中的大朵乌云飘去,月亮露出半边银角,只是这些许的光亮也足以让人看清楚院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嘲笑她之前那些许的不以为然,在她借着窗纸划开的缝隙看向屋外后,本来因睡醒带着余红的小脸,霎时血色尽失!

院中那些身穿黑衣身形飘忽的,显然就是今夜的不速之客,白日在小楼内外侍候的丫鬟和下人,正手持利刃同他们招招相碰,双方都没有发出声响,只在一刀一剑划破衣衫,烹出鲜血时才会闷哼一声,这些黑衣人大概有七八名,而守护小搂的一方却比他们多些,有几道是遗玉从没见过的身型。

可就是这多出近乎一倍的数量,却正处于下风,遗玉眼睁睁地看着服侍过她的一个丫鬟,被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刀砍在肩上,沉声一哼之后,那条血淋淋地手臂应声摔落在地上,她灰白的布衣瞬间烹射出大量的刺目的血液,将她月色中朦胧的面孔染得鲜红!却在黑衣人转向下一个同伴时,只刺单臂的她又扑了上去,再次被一刀劈在背上!

黑衣人几乎是七八招就能砍翻一条人影,遗玉紧紧地咬着有些发颤的牙齿,强迫自己不闭上眼晴,一手紧紧攥着药瓶抵在胸口处,另一手按压在颈部,试图让那种被人紧紧扼住喉咙的窒息感消失。

恐惧和愤怒充斥着她的脑海,卢智字条上那“当心”二宇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却被院中的情景淋上了一层血红!

院中的杀戮在继续着,似乎没有人发现一墙之隔的窗下,正躲着一条纤细的身影,白皙的五指扣在窗拦上,随着血色的深浓,关节处露出青白之色。

与此同时,从屋后亦传来了隐晦的打斗声,遗玉心跳再次加剧,院中的黑衣人已经逐渐接近小楼,那些奋身阻拦的下人已经有一半都倒在了血泊中,浓浓的腥气充斥着她的鼻间。在嗅到了血味中夹杂的一股淡淡酸气之后,遗玉脸色再白,转身着向后窗,她之前在所有的窗下和门边都撒上了一些特质的药粉,一旦有除了她之外的气息靠近屋子,那些药粉就会敏锐地散发出这种味道,看来小楼已经被人前后包围了!

这些手段残酷的黑衣人,目的肯定是在李泰身上,小楼前后都被包夹,明显是要断了他们的后路,她继续躲在屋中,就是在等死!

死?遗玉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李泰、还有李泰,晚上那会儿他那般镇定,绝对是有后招,绝对……可是,他还在昏睡中,不到天明是不会醒来,自顾尚且不暇——

靠人不如靠自己!她紧紧一握拳头,转身mō索着回到床边,又从被褥下翻了些东西出来装在袖中,抓起床边案几上的火折,急匆匆地借着微弱的光点,推开卧室房门,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她将一直抓在手中的瓷瓶塞口拔去——

“嘭!”的一声响动,一道人影被踹飞砸在了她的门上,惊得她一连后退了四五步,紧接着又一道人影出现在这扇门后,在第二声“嘭”后,紧闭的大门被踹了开来。

遗玉瞳孔猛然收缩,死死地盯着距她几步之遥的黑衣人,他蒙面巾上滴落的血红是那么地刺眼,他高高举起的弯刀泛着冷冽的寒光!

“噗!”

“呃!”

光影闪烁在那对黑亮的瞳孔中,黑衣人举刀的动作停在那一瞬,遗玉摆在胸前的瓷瓶尚没来得及挥出,就见他痛呼一声,软软地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他背后烹出的鲜血沾染了她半边的裙角。

“卢小姐!”赵和的低喝声让遗玉又重新找回了呼吸,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哑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她没有惊慌失猎地尖叫,没有魂不守舍地失神,这种反应让腰上破损的衣衫中正不断渗出鲜血的赵和压下惊讶,顾不上礼节,上前一手扯过她的手臂,朝门外跑去。

遗玉没有挣扎,她知道眼下做什么都是多余的,起初她还以为凭着那些药,自己多少能够做到自保,但就在刚才那黑衣人挥刀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可笑!

哪有时间让她用药,正面对上这些习武之人,她的所有举动慢的都如同蜗牛一般,不待她将药洒出,恐怕那刀刃就已经落在她的身上。

院中的打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见到赵和领着她从屋里走出,两名黑衣人一同扑了上来,比在屋中浓重数倍的血腥味让遗玉胃中翻滚,被赵和用力抓着手臂跌跌撞撞前行,余光中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让她双目刺痛,近在脚边的尸体让她只能咬紧牙关制止发抖的身体。

赵和将她挡在走廊里侧,单手迎上两人,震退了其中一人,而另一人则是在刀即将削到赵和时,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下人拦腰抱住。

趁着空档,赵和扯着她奔向小楼东屋,一脚踢开房门后,侧身将她挤了进去,遗玉措不及防跌倒在门内的地上,抬头只来得及听见他低声的交待:

“不要出来。”

屋门在她眼前阖上,连带院中的打斗声也瞬时变小。

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中响起,遗玉一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另一手在沾染到衣摆上粘稠的鲜血后,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呕!”一连吐出两口酸水,眼泪这才迟缓地流了出来。

“哟!”一声低而短促的鸣叫,让她扭过狼狈的小脸.看清从屏风后面冒出来的雪白身影后,终于从混乱的心情中找回一丝理智。

“哟,”银霄一动不动地立在屏风边上,这么一叫,却像在招呼她过去一般。

遗玉用衣袖抹了抹脸,从地上爬起来将门紧紧从里面锁好,转身快步到它身边,喉中似被堵上,发不出任何声音。

银霄探过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转身朝屏风后面晃去,遗玉吸着鼻子子,紧紧跟在它后面——

李泰静静地躺在床上,如玉的面容半边带着阴影,他身上月白的丝被一尘不染,屋外的血腥气息逐渐飘散进来,却半点也影响不了这一片洁净之色。

遗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静下来,银霄挪到床边直直立着,扭头看着她,她走到它身边,拎起染红的裙角,背靠着床侧,紧贴着它坐在地上。

遗玉低垂着头,听着屋前屋后的打斗声,抓着裙角的小手时紧时松。

为什么事情到这种地步,卢智和李泰早就料到会这样了么?那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准备,一个莫名其妙地半夜传了张字条给她,一个眼下正踏踏实实地睡觉!

外面那些拼死护卫的下人,浑身染血的下人,有那么不值钱么?

她鼻子一酸,伸手捂着双眼,却止不住眼泪的再次滑落,滚烫的wēn度划过脸颊,她自认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对赵和沙死的那个黑衣人她就没有,但那些下人她不少是见过的,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算是熟悉地人遭此惨遇,她忍不住难受。

“哟,”似是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银霄偏过脑袋在她肩膀上顶了顶,遗玉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润,扭头看它,待见那一双血红的双瞳时候,恍惚了片刻。

银霄的“咕哝”声一响,她方才轻叹一声,收起那些无用的难过,快速整理着思绪。

眼下李泰是指望不上了,这人不到时间是醒不过来,看外面天色,大概是在寅时,这还一个时辰,等他醒了,估计这屋里屋外的人都已经死透了。

她伸手在银霄脑后柔软的羽毛上轻轻抚摸,这大鸟看起来是专门在这里保护李泰的,虽没见过它本事,但赵和既然让她待在这屋里,明显如今小楼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屋里了。

(一更到,这章有些残酷,本来想侧面描写,可一旦修改就少了情景的真实感,抱歉)

第一七七章等着黎明

夜色中的长安城,鲜少有地方是灯火依旧的,平康坊的却很安静没有前半夜的歌舞升平,各色的灯笼挂在每层楼间,偶尔从一间房门路过,尚能听到屋内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

就在这隐隐泛滥靡靡之气的楼内,李恪独自一人坐在三楼的栏杆边,饮着水酒,望着楼下大厅中身边环绕着数名妖娆女子的男人,嘴角着冷笑。

“殿下。”一名体态丰满的轻纱女子迈差摇曳的步子,从楼梯口款款走来,在李恪身边跪坐下,为他斟满案上的空杯,低声道:“曼云提前恭祝殿下。”

李恪扭头者着这容貌艳美的女子,一手勾过她水蛇一般的腰肢,搂在怀中,将酒杯接过,喂到她唇边。

“云儿宝贝,我说过多少回了,怎么你还这般拘泥。”

女子轻笑一声,本就美艳的面容顿时更让人目眩,她轻启红唇咽下一口酒后,就将那酒杯推开,腰肢一摆挣脱开李恪的臂弯,朝边上的地毯侧身一躺,一手撑在头侧,含笑轻声道:

“您是曼云的主子,怎能不敬。”

李恪眯眼者着她妖婉的体态,平复下眼中淡淡的欲火,将杯中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后,侧头对她道:“多亏你的一石二鸟之计,等事成之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你,风头一过去,我就帮你换了户藉,以侧妃之位迎你。”

女子轻轻颔首,并未露出什么欣喜若枉的姿态.这模样反倒让李恪目中露出一丝欣赏,他又着了一眼正在楼下大厅中享受暖玉温香的男子,将酒杯放在一旁,顺着女子身侧一同躺下,低声道:

“云儿,若是本王早些遇到你,想必现下已经……能遇红颜如伊,本王足以。”

那被唤作曼云的女子伸出一手梧住他的嘴唇,柔声道:“殿下,若不是您,怕曼云顶着这幅皮相,早就被人糟蹦了去,能为您出谋划策,是曼云之幸,您莫要再多说折煞了我。”

“好,”李恪扬唇一笑,抓住她的手轻吻了一下,放在前胸.“同我一起等好消息。”

……

在品红楼中一对男女亲密相依的同时.刚刚躲进小楼东屋的遗玉,却在银霄歪头的凝视中,掏出一只瓷瓶例出里面最后一粒米黄色的药丸.递到它面前:

“银霄,张嘴。”

在大鸟听话地张嘴之后,那粒药丸被她丢了进去,许是有些甜甜的味道合了它的意,它咂了咂嘴之后,又将脑袋凑过去,重新对着她张开,似是还想再讨上几粒。

正竖起耳朵倾听外面动静的遗玉、皱眉地格它的脑袋推开.取出先前在西屋一直握在手中的瓶子,她扭脸看了一眼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李泰,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后,心跳虽仍有些快,却没了那份扰人的惊惧。

她不相信李泰会在毫无谁备的情况下.安安稳稳地躺在这里唾觉,他一定留有后手!就算他没有留,她也应该相信卢智.她大哥明明找到了秘宅的位置,又提前知道今夜会有危险.却没有来接她走,只提醒她当心,这说明他至少有把握她是安全的!

屋前屋后兵器相交声进来越大,室内的血腥味已经浓的她呼吸都有些困难,遗玉的神经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闻此动静,就知道外面的人扛不了多久了。

前院的动静她亲眼见过,可小楼后面却不知如何,她仰头看着罗汉床后那两肩双臂宽窄的窗子,若是有人从这里闯进来,一刀砍下去……

视线又移到那张沉静的面庞上,短暂的犹豫之后.遗玉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在银霄的头上轻抚两下,绕到罗汉床的另一侧站定,正对着北面一排紧闭的窗子。

“互不相欠……”遗玉默念了一句,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她还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什么互不相欠,她做不到。

“澎、澎!”

随着屋门猛地发出两声巨响,银霄血色的障孔微微变化:浑身羽毛陡然炸起,一对锐利的眼晴透过屏风死死盯着小步走进屋中的黑衣人,遗玉屏住呼吸,心头枉跳,却没敢回头,因为——窗前同样出现了隐约的漆黑人影!

“哟!”一声尖利的啸声,银霄双爪暴力一蹬:巨翅展开扑向屏风,“咚”的一声巨响,沉重的玉石屏风应声倒塌.正压倒了首当其冲的一名黑衣人,它一翅猛挥向躲到一边的另一名黑衣人,将他重重地拍在旁边的墙上,在他下落地瞬间一跃迎上,脖颈后张,狠狠啄在他的颈部,那人来不及发出一声痛苦,鲜血就染红了它白色的羽毛。

占了趁其不备的优势一连解决两人后,银霄又退回到床榻边,面目凶狠地盯着被撞坏地门口,在下一名黑衣人闯入后.再次蹬地扑上。

就在小楼的打斗即将接近尾声时,一直静静趴在隐秘的一角地数道人影,正在伺机而动。

……

遗玉绷着小脸,盯着窗外正在打斗的几道黑影.不时有血色溅在灰白的窗纸上,她一手紧紧地扣在罗汉床的侧头上,一手半倾着药瓶身后弓起,做出随时挥出的姿势。

“澎!”

在银霄再次迎上一名黑衣人时,遗玉眼前染上血色的窗户终于应被劈开!她想也没想就大力甩手将瓶中药粉挥洒过去。

“啊!”

立在残破的窗后、身穿暗红色衣衫的蒙面人双手捂着眼晴倒退了步,药粉顺着面巾被他吸入鼻中,他捂着眼睛的双手飞快地移到了脖颈上,可惜终究是晚了,仅在一次呼吸间,他便停止了挣扎.睁大突出红肿双眼,鲜血瞬间从他的七窍之中流出.他心有不甘地向窗内伸出之手,却最终朝后倒去,消失在遗玉的视线中。

“呼…呼…”遗玉喘着粗气,脑中冒出一道血红念头——她杀人了!

遗玉连打了两个寒噤,丢掉手中烫手的空药瓶.面色苍白的吓人,却仍是抖着手从袖中掏出另一只瓶子.咬着已经尝到腥甜的嘴唇,拔开塞子,想要摆出刚才那种姿势,却发现手怎么也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