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弟,名唤卢俊……一妹,名唤卢遗玉,武德九年,高阳公主生辰宴上,一首《春江花月夜》惊艳全席,帮魏王挡下行刺……同年七月,经两名博士举荐,入书学院,八月,魏王夜宴持白贴……”

除了这些文字外,另有一张白纸上,绘了一名栩栩如生的妇人,眉眼温柔,容貌姣好。

烛台上的蜡烛,暴了个小小的火花,房乔将手中最后一张信纸放下,皱起眉头向着桌对面躬身而立的中年男子问道:

“你查到的这些,可是有猫腻?”

中年男子道:“没有,武德六年学生的信息都在老库房里存着,小的亲自去翻找了卢智的案册,纸张和墨迹都是隔了年岁的,不会有假,缁义县那头,小的也派人快马连夜赶路去查探,确实是有这么一家子人,至于那位卢夫人的画像则是林二到龙泉镇上看过,才绘的。”

听了他的话,房乔脸上的疑惑只是消去了一半,低声道:“是巧合么……但这画像——”

他拨开覆盖在那张妇人画像上的纸张,将画纸拿在手中,凑近纱灯细细看去:眼神恍惚,嘴上呢喃道:“真像啊,可是她今年虚岁都三十有七了,怎地这妇人才三十的模样……不、不像,眉眼不像、神态不像,她的眉眼很利,就是高兴时候也……”

“老爷,”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待他抬头看向自己时候,才涩声道:“您别再自欺欺人了,夫人和少爷十二年前就没了,连尸首都……”

房乔面色一僵,双目失神,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抓着画纸的手轻轻哆索着。

见他这模样,中年男子连忙上前一手扶住他的后背,一手使劲按在他的人中上,片刻之后,他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呵呵……”他手肘靠在书桌上,五指并拢紧紧捂住眼睛,喉间发出让人难解的轻笑声。

“老爷……”

“阿虎,你说的对,我又在自欺欺人了……岚娘他们,早就死了……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啊,若是他们活着,我的智儿肯定不比这卢智差,还有我的俊儿……”

“若是、若是岚娘肚子里的孩子无事,定也是如同那个小姑娘一般,那么聪慧、狡黠……阿虎,你说岚娘若是地下有知,看到我现在这样,会不会怪我,她那么讨厌丽娘,讨厌我纳妾……呵呵,她不会怪我,她不怪我——她、她恨我,她恨我!”

房乔嘶声高吼出“她恨我”三个宇后,一手猛然向着书桌上的东西扫去,“劈啪”的落地声响起,仅是两三下,他便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正要抓住烛台朝满地杂乱的书册摔去,从旁伸出一只手,将他的手臂紧紧抓牢。

“老、老爷,您别这样,是阿虎不好,阿虎说错话,夫人和少爷们兴许还活着呢,毕竟那具尸首被浸泡的有些发皱,就算是像他们,也可能、可能是——”

中年男子本想着安慰他,可说到最后,连词儿都找不出来,当年的尸体不只是他亲眼所见,就连给两位少爷验身也是他亲力而为,他这会儿想要说服自己都不可能,又怎么去安慰房乔。

“是什么,是假的、是假的对吗!”可房乔听了他的话,却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的几乎抠进他的肉里。

中年男子垂头咬咬牙,闷声“嗯”了一下。

“……”房乔抓着他肩膀的手渐渐放松,同他一样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中烛台上流下溶化的热腊,一滴滴落在他脚边那幅妇人的画像上,从那仪态温柔的妇人眼眶中,落下点点清泪。

房乔低叹一声,一手拨开中年男子抓在他手臂上早就松力的五指。

“你出去吧,把德荣叫进来。”

“您——小的告退。”

(二更到,明天3更,开始加更这个月的粉红)

第一九一章御艺小论

因为被训了一顿耽误不少时间,遗玉做好数术课业,已经是将近亥时,阿生来唤她去给李泰上药,原本她做完功课同卢智下盘棋的计划落空。

卢智同昨晚一样,陪着她到小楼东屋,阿生在遗玉进屋后,将门关上,退开三步守在一旁,余光瞄到背着手挪到他身旁的卢智,一副打算“闲聊”的模样,顿时眼皮一跳,下意识朝旁边挪了小半步。

昨晚卢智同他不过说了一刻钟的话,就险些让他连自己八岁时候尿过床的事情都讲出来,偏卢智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不好不理,后来还是他闭紧了嘴巴,坚持只用“是”和“不是”应他,才没将更多事情说漏嘴。

“阿生,白日小玉给你那药膏可别忘了用。”

尽管阿生早做好心理防备,不管他说什么,都只应不答,但被他提到早上遗玉赠药的事情,心中忍不住一软,答道:“我用过了。”

“怎么样,涂到伤口上,可有不适的感觉?”

“挺好的,本来我脸上的疤还有些痒,用过就不觉得了。”

卢智侧头看着挂在树梢的明月,状似无意道:“那炼雪霜的确是好东西,是吧?”

“是、”阿生舌头险些打结,“小、小姐给我的药膏是炼雪霜?”

“正是,你跟在王爷身边,应该没少见这稀罕东西吧?”

阿生干笑两声,道:“就是听说过,毕竟这是宫里秘制的东西,一年只有六盒的例子。”

“哦,”卢智突然扭头对他笑笑,话锋一转,“对了,我己与小玉说好,明日下学回来就让她教你上药按摩手法,你是习武之人,对人体穴道应不陌生,多学几遍就会了。”

阿生苦脸,“卢少爷……上次不是咱们不是才说过吗,王爷不喜让人过于亲近,我就是个下人。”

卢智伸出手在他肩膀拍柏拍,“我又没让你顶替小玉,以防万一罢了。”

房门在遗玉背后关上,淡淡的熏香之气在她呼吸的瞬间便环绕上来,屏风两边各有一盏纱灯,她看着屏风后面隐约的影子,伸手摸了摸耳垂,连日来的独处早该让她习惯,可一想到晚饭之后被李泰拿走了那两张小纸条,就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

卢智为了那字条的事情训她还说的过去,但李泰的举动就有些莫名其妙了,遗玉不敢多想,便将他拿走纸条的行为理解为“顺手”。

屏风那头,李泰半靠在床头翻书看,听到在屋门响动后,又等了片刻没有其他动静,便将书一合,沉声道:“还不过来。”

“是。”正立在门口发呆的遗玉连忙把跑掉的魂儿找回来,抬脚朝前走。

绕过屏风,便见披着一件深蓝色长袍靠在床头的李泰,浅青色的云团花丝被只盖到腰下位置,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白日束了发簪,这会儿松散开来垂在床头,多少带着些迷人的弧度,就像是滚边的黑云一般。

遗玉的目光在他半是光影的侧脸上一扫而过,没敢细看,但就是这样,也害地她莫名其妙有些脸热,心中默念了几句“色即是空”之后,她抬腿走到床头后的椅子上坐下。

李泰在她往铜盆里滴药计的时候,将身上披着的长袍丢到罗汉床的靠背上,由靠坐换成睡觉的姿势。

遗玉调匀了药汁,脸上的热度恢复正常,她将浸泡过药汁的手指穿梭入他的发丝间,一边有些惯性地揉动,一边想着晚饭前同卢智下的那盘棋,借以分心。

李泰在她柔软的指腹接触到头皮的瞬间,僵硬了一晚的面部线条放松下来,眼睛闭上的同时,张口问道:“你害怕骑马?”

被他这么一问,压根不记得杜荷早上传给她第二张字条上写了什么的遗玉还当他是因为看了第一张字条上,杜荷询问她坠马的事情,知道她曾坠马,才会有此一问。

两人独处时候,偶尔也会说些闲话,遗玉向来觉得李泰行事有几分诡异,便没有怀疑他的动机,老实地答道:

“不知道。”

在国子监的那次坠马的事件多少让她有些阴影,自那以后她连马毛都没模过,上次同程小凤他们到东郊马场也是看着他们玩,不亲自尝试,她说不上到底怕不怕。

李泰没有继续追问她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缓缓道:“嗯,那日后的御艺课就不要上了。”

遗玉手上的动作一顿,既纳闷又好笑地答道:“殿下,御艺课是要算在岁考和毕业考学的,若是不算,我自然不想上。”

她还记得那晚他与她下棋时候,还提醒过她,棋艺是毕业考时的科目,这会儿却来怂恿她不要上御艺课。

李泰听到她后半句话,唇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难得好心情地同她解释,“国子监的御艺师傅本领皆是稀松,就算你与他们学,学评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是简单一句话,便将国子监的御艺先生贬的一文不值,遗玉从入学到现在,御艺一课上,就被那位刘助教指点过,最后还落得个坠马的下场。

虽说不怎么关那位助教的事情,但她那日马惊吓狂奔后,整个马场少说也有三位御艺先生在,却只有程小虎一个人追了出去,因此,御艺先生们在她心里的印象本来就差,经李泰这么一说,便让她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这不大会儿的功夫,在遗玉眼中,国子监的御艺先生已经连程小虎都赶不上了,程小胖子在她心中的形象一下子从爱吃的小胖墩,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李泰自然不知道自己一番话,会让遗玉高看了程小虎好几分,见她不答话,便继续道:“下次再上御艺课时,你就远远看着。”

此言正合遗玉的意,她没有犹豫便点头,“好。”

目的达成的李泰睁眼瞥了一下正扭头重新在手指上浸泡药汁的遗玉,眼中青碧流光闪动之后,重新阖上。

遗玉望着自己浸泡在透明的药汁中的十根葱白手指,暗道:御艺不能不学,大哥太忙,等闲下来,就让小虎教我骑马好了。

第二日一早,梳洗好的遗玉,坐在客厅同卢智吃早点,时不时伸手去拨触到睫毛的额发,本来昨天地还说晚上让平彤帮着修剪,但从小楼西屋回房后,她一时兴起,便将修剪额发的事情挪后,拉着卢智下了两盘棋,直到被他撵去睡觉,最后也没能剪成头发。

卢智见到她拨头发的难受样子,便皱眉道:“不行就去抹点头油,梳上去。”

遗玉一手撩着额发,一手夹着菜吃,含糊不清地答道:“不要,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个。”

头油的重要性对姑娘家来说,就如同胭脂水粉一般,不少小姑娘尚未及笄便会在脸上涂脂抹粉,头油更是能让发髻变得光滑。

遗玉还是搬到龙泉镇,家里有闲钱后,才接触到头油这种东西,本来是说不上反感的,甚至头一年卢氏给她梳头时候偶尔还会用上一次。

之所以变得敬而远之,还要提到去年夏天,在一家胭脂铺子里,见到胭脂娘子在教一位女客用头油的时候,吐了一口唾沫掺在头油里,还告诉那女客,这样能让头油固定发髻的时间更长一些,自那以后,任凭卢氏再讲,她也不用那黏糊糊的,会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玩意儿了。

好在她因为头发越来进长,且碎发较少,盘髻后本就不易散乱,用不用也无大碍。

卢智让平卉又给她盛了小半碗粥,有些道:“今晚别再光顾着玩,吃完晚饭就修剪。”

“嗯、嗯。”

吃完饭,兄妹俩没再专门去向李泰问安,直接出门坐上秘宅的马车,往国子监去。马车在行驶了两刻钟后,停靠在国子监散的一条窄街上,遗玉扶着卢智的手跳下马车。

冬天的早上总是有些微寒,两兄妹都换了各院的冬装常服,尽管比昨日要暖和许多,但断断续续的小风刮来,还是能感觉到寒意,遗玉便将露在外面的小手缩进衣袖,朝卢智身侧靠了靠。

今日他们出门比昨日晚了一些,两人走到国子监门口,就见到大门两边来往着十几辆马车,穿着各色常服的学生从车上下来。

鲜少到前门来的遗玉,是初次见到这种门庭若市的景象,难免朝两边多看几眼,但就是这几眼,却让她发现,不少人的目光都不加掩饰地投放在卢智和她的身上。

这种待遇,遗玉原本只在书学院内部受过,被这么几十个穿着各色常服的学生盯着倒是头一回,多少有些不自在的她,伸手扯了扯卢智的衣袖,在他扭头后,轻声问道:

“大哥,怎么都盯着你看?”

卢智并没有答话,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后就扭头看着路,目不斜视地带着她进到国子监门内。

遗玉被他这一笑弄得心头发毛,没有再问,但警觉性却陡然提高。

(一更到)

第一九二章所谓名声

遗玉同卢智一起走在国子学里,被人一路盯着,从志铭路换到宏文路上时候,她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问卢智:

“大哥,你老实与我说,他们会这祥是不是因为昨日小虎说的那事?”

昨日在鸿悦楼吃饭时候,程小虎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太学院查济文博士在长孙夕作首诗之后,对她大加赞扬,甚至说出长孙夕资质不如她那样的括,程小凤当场就拍桌子大笑她要出名了。

“嗯。”卢智冷眼扫向斜对面正伸手指点遗玉的一个太学院的男学生,那人被吓的连忙将手伸了回去,遗玉被人盯着看,他还可以忍受,若是被人指点,就不再他的承受范围内了。

遗玉猜的不错,经过昨日程小虎所在教舍学生的传播,她的大名已经被闹得人尽皆知。

昨天上午下学后,程小虎所在教舍的学生便将查济文博士的话传了出去,当然,传的不是那首《春江花月夜》,也不是查博士从晋启德博士那里“顺”来的、遗玉入学前写的一张颖体,只是单纯地将查博士说她是他见过的女学生中,资质最好的话,传了出去。

按说被一位教授点名表扬,算是好事,被太学院的查教授表扬,更是一种殊荣,听说这事情的人,正常反应应该是对遗玉表示出友好,而不是眼下这样,虽不带恶意,却也绝对和好感扯不上关系。

坏就坏在查济文博士不是单独赞杨遗玉,而是将她同长孙夕相比较,还将遗玉的资质捧到了女学生中无人可及的高度。

在外院学生的眼中,查济文博士赞扬遗玉之前,众人对她的印象不过是停留在“卢智的妹妹”这一点上。

一个名声、样貌、家世都不显的小姑娘,突然就这么冒了出来,把最近风头正盛的长孙三小姐给压了过去,甚至在查博士口中,资质上,将所有太学院的女学生压了过去,爱慕长孙夕的男学生不满她,自恃才学的女学生不服她,谁心里会爽快!大到长安城,小到国子监中都有一种“潜规则”,尊卑程度固然重要,但最能提高一个人地位的,却是名声!

看看卢智就知道,因为他出名,多少大臣家的公子少爷,以至皇家公主,都不会在面子上同他过不去。

名声的获得,有很多种途径,其中一种便是被出名的文人雅士公开赞扬,或是在文采上,或是在品行上,或是在智谋上,等等,根据名人的认可程度,决定此人的名声。然而,想要被名人夸赞,是极其不易的,名人文士多爱惜羽毛,棒得另一人出名,难免在那人出了岔子后.累及自己的声名。

其实遗玉在高阳生辰宴上,在魏王的中秋夜宴上,都曾经大放异彩过,但前者让魏王被刺重件夺去众人注意,只有一名姓方的典学将其重视起来并告知了自己的恩师,虽然让她进到国子监念书,却没有在名声上显露出来。

中秋夜宴上她讲的那个寓意甚多的官兵和强盗的故事,让李世民都为之拍手叫好,加上她年纪小的噱头,若是放在平时,绝对一夜成名。

但是,她为了给卢智拖延时间,将已经被皇上亲自挂在头上的光环,一层层又加到了卢智的身上,最后卢智一将那警圣十谏言说出口,在震惊满席之余,她的存在感便被弱化,事后人们谈论的也都是卢智被皇上独自带里宴席,再没回来的事情,而不是有个小姑娘,讲了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的事情。

说来可笑,遗玉曾经拥有过两次一夜成名的机会,且一次比一次机遇更大,只要她抓住任何一次,在这长安城、在这国子监都有了绝对的立足资本,但她偏偏错了过去,乃至现在查博士的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的苗头便对准了她。

为什么?不服气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名声获得的另一个途径,同名人比试,若夸赞的是文采,那就比诗词歌赋,若夸赞的是品行,那便比琴棋仪态,若夺赞的是谋略,那就比议策论,等等。

遗玉算不得名人,但她是被查博士亲口夸赞的人,查搏士官衔不高,却绝对长安城中排的上号的德高望重的文士。

眼下的情况是,谁若能在文采上压的遗玉一头,那便相当于直接摘了查搏士戴在她头上的名声,戴到自己头上。

因此,尽管很多人都清楚,查博士不会无缘无故赞扬一个毫无本事的人,但因他一开始就将遗玉抬的过高,这种高度,难免让人心生怀疑,在名声的诱惑下,这种怀疑不断放大,变成了不信。

卢智将一路思索的遗玉送到书学院教舍,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柔声道:“别乱想了,这事对你来说.好多过坏。”

遗玉从他手中接过书袋,撇撇嘴,满脸怀疑地看着他,“大哥,你还有什么要交待我的没?”

卢智耸耸肩膀,俯身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后,含笑转身离开,遗玉满脸古怪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方才挎上书袋朝教舍走去。

她刚进教舍,就发现气氛不对,屋里一半的学生已经坐在各自座位上,第一排矮案前的空地上,立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少年,穿着四门学院的白色常服,在她进来后,众人目光一齐扫向她,而那个正在低头同前排坐着的学生说话的少年,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她。

这名身形有些瘦弱的少年,先是礼貌地对她行了个点头礼,而后问道:“在下于丹呈,小姐可是姓卢?”

这般正式的开场白,多少让遗玉心中好笑,虽不明他来意,还是礼貌地回礼,道:“正是,于公子找我有何事?”

于丹呈看着眼前个头略显娇小,穿着灰不溜秋的冬装,额发有些“杂乱”的少女,脸上带着容气的笑容,眼中却带着淡淡的不屑。

“听闻查博士对卢小姐的评价颇高,便特来一见,设想到——”他话到一半突然停下,似是再等她接话,问他设想到什么。

遗玉一直同他平耙,将他眼底的不屑之色看的清楚.便没了应付的心思,“那现在已经见过,公子可以回去上课了,还请借过,你有挡住我的路。”

于丹呈根本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就见她一手伸出来虚隔开他,错身朝靠窗那一列矮案走去。

脸色一僵,于丹呈反应还算快,他转过身来,略带些嘲讽地,对着已经走到靠窗过道口的遗玉说道:“小民之女,缺礼乏仪。”

遗玉出身是平民农户,这是书学院不少人都知道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便可得知,但眼下被于丹呈当众拿来说事,甚至借以耻笑她的礼节,与身在国子监念书的女学生而言,实在是一种羞辱。

教舍里的八九个人“唰”地一下将目光转向遗玉,有一半是等着看她笑话的。

于丹呈在出口嗤笑遗玉的礼节时候,杜荷刚刚走到教舍门口,把他这句括听了个正着,目光在教舍里一扫,知道他这话,冲的是刚走到靠窗那排的娇小背影后,眉头顿时一皱。

平常时候,遗玉是懒得搭理这种人,但在他话落之后,却想到了卢智先前在书学院门口对她说的话,嘴角一抽,脚步停在第一排的座位处,转身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张嘴同样回了八个宇:

“君子戒言,小人乱语。”

这明摆着是在辱骂于丹呈说话嘴上不把门,不是君子,是小人!

“你、你、你…”

于丹呈当场青了面色,余光扫到在座学生憋笑的表情,刚要开口回嘴,迎上遗玉似笑非笑的目光,一个“你”字卡在唇边,愣是说不下去。

遗玉刚才已经指责了他乱说话,这会儿若是再开口,不正应了她那句“小人乱语”,一时间,这名身份不明的四门学院少年脸上,被憋的隐隐泛起青色。

“呵呵…”靠在门口的杜荷将右拳抵在唇边,发出清朗的笑声,弯起的双眼中,映着遗玉转身回话后,尚未收起带着三分嘲讽的可爱小脸。

有一个人带头笑,剩下憋笑的学生自然忍不住,皆是侧头笑出声来,实在是于丹呈被憋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可笑的紧。

遗玉侧头看向立在门口发笑的清秀少年,两人目光一碰之后,她点头一礼,便转身走到自己座位上。

杜荷却因她看向自已时客套且生疏的眼神,霎时收了笑容,在她转身后,将目光移到于丹成身上,出声道:“这位同学,若是我没有看错,你身上穿的衣裳是白色的吧,莫不是迷路了,才会跑到我们书学院。”

他语气冷淡,话里带着嘲讽,于丹呈刚才被遗玉气的不轻,此时听到背后的嘲讽,双拳一握,回头待要驳斥,但见到立在门口的清秀少年后,生生将括咽了回去,换了另外一句:“杜、杜公子。”

杜荷没有应声,举步朝着自已的座位走去,在错过他身边时候,微微侧头低语一句,让这四门学院的少年脸色白发地快步离开了丙辰教舍。

第一九三章又见嫩草

于丹呈是走了,但他的举动,让早上在国子监门外就生了警惕之心的遗玉明白,像他这样上门“找茬”的人,这几日怕是不会少了。

要按照她的性格,自然是獭得搭理,只有被惹毛了才会一棒子打回去,但卢智跟她说……遗玉正大光明地望着前方正在讲课的先生跑神,脸上闪过些许犹豫和挣扎,卢智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三日,若是三日之内前来找事的人,都被你挡回去,大哥就给你弄一块藏书阁三楼特许的通行牌子。”

当时听他说这话,她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但被于丹呈挑衅过后,她自然就明白过来。

藏书阁向来只允许太学院和四门学院的学生持学生牌子入内,当然也有不嫌麻烦换了两院常服混进去的,但只有三楼是需要特许的牌子。

遗玉在学里这段时日,也听说不少藏书阁的事情,三楼是鲜少有人能上去的,学生们私下都在传说,三楼藏的都是一些禁书。

禁书,所指甚多,但在这里,说的却是那些极有价值,但是却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过多装印的书籍。国子监的特权甚多,这些书籍没有被销毁,全都藏了起来,仅供个别学生查看,眼下国子监里有那特许牌子的学生,十指一晃,不过五六人。

这两字对遗玉的吸引不可谓不大,早在听说了这小道消息后,她便想卢智求证过,在得到他含糊的肯定后,只要一想到那些禁书,她心里就似是猫爪一般。

想到这,遗玉便定了主意,一旦碰上我茬的,她就大棒子挡回去,当然,“遇不到”那就另当别论了。

下课钟鸣一响,遗玉立刻将书袋拎在手上,看着先生从席案上起身,他刚一转身,遗玉就也站了起来,先生走到门口时候.她已经走到讲台都面。

“卢小姐。”杜荷刚正在整理书本,余光瞄到从身侧走过去的娇小人影,想也不想便在她快步蹿出教室前把人喊住。

遗玉咬了咬牙,万般不情愿地停下脚步,扭头对上正从座位上起身的杜荷。

“何事?”就说这两个字的功夫,已经有其他学生走到门口,她不得不往旁边站了站给人让路。

杜荷见到她面露些许的不愉,眼神略微一黯,低头快速拿起书袋和课本,走上前去,“咱们一同走吧。”

遗玉奇怪地看了一眼她,因急着离开,就没多想,转身率先走出教舍,杜荷两步便追了上去,保持与她并肩同行的步子。

遗玉的注意力正放在四周打量她的学生身上,感觉到其中一道异常的目光,扭头正对上壮荷认真地看着她的表情。

“怎么了?”昨夜因为他那两张小字条,她被卢智训了小半个时辰,当时是挺埋怨他的,但一觉睡醒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被她仰着脑袋,一对黑的发亮的眼晴盯着,杜荷有些不自然的撇开脸,轻咳了一声后,道:“昨天我与你说过,要教你骑马的事情…”

骑马?被他这么一提,遗玉脑子里才冒出那么点回忆来,想也没想便柜绝了,“不用麻烦你了。”

杜荷沉欺片刻,快要走到书学院门口的时候,才小声冒出来一句话,“…我骑术很好的,不会让你摔下来…”

遗玉却没有将他这句话听到耳朵里,因为她看见不远处的门外,卢智正立在道路一侧,低头同一个侧对着她、身穿雪青色常服的少女交谈,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立着三五个同样穿着雪青色常服的少男少女。

杜荷将话说完,却没得到遗玉相应,又走几步,就听到她出声唤道:“大哥。”

卢智侧头看见她,先是一笑,待瞄到她身侧立着的少年时候,眉头轻皱了一下。

同时扭头的还有刚才正同卢智说话的少女,一张娇媚初现的脸蛋儿映入遗玉的眼帘。

“啊!是你!”长孙夕的脸上带着惊讶,白嫩的手指顺势指向离他们五步之远的遗玉,这有些不礼貌的举动被她做出来,生生变成了可爱。

遗玉含笑对着她点头一礼,走到卢智身边停下,杜荷在见到长孙夕后,只是疑惑了一下,便站在遗玉一边,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

那天从程府回家后,遗玉便将见过长孙夕同李恪的事情告诉了卢智,他到不奇怪长孙夕这会儿能认得人。

长孙夕的目光在卢智和遗玉身上来回交替后,轻掩了下小嘴,又松开,一脸意想不到的表情,道:“你就是卢小姐,智哥的妹妹?”

两个小姑娘个头差不多,遗玉平直着她,应声之后,心中暗自接了句:你就是传说中李泰暗恋的那棵嫩草。

这么一想,她便突然觉得堵些好笑,在心中将秘宅那位深沉俊美的青年,同眼放这美人胚子放在一处一比——俊男是配美女了,但同时也老牛吃嫩草了…

不,这么说对李泰有些不公平,从两人的年纪来看,长孙夕算是嫩草一棵,但人魏王爷还远没落到老牛的地步,且还镶着一圈皇室的金边,那、那就算是“皇牛吃嫩草”好了。

长孙夕完全没有发现遗玉的跑神,同一旁的杜荷打过招呼后,便自顾甜笑着对遗玉说:“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恰,我昨日还一直在想卢小姐会是什么样子…上次在马场遇见你…”

卢智侧头看着遗玉露出一副含笑倾听的表情,却从那有些飘忽的眼神中看出来,她绝对又在一心两用,想着别的事情。

长孙夕就像只可爱的小麻雀一样,巴拉巴拉地在遗玉面前“叙旧”,一会儿讲着那天在东郊马场没多大会儿功夫的会面.一会儿讲着查先生那天对遗玉的夸赞,丝毫没有因为被他说自己资质不如遗玉,而流露出不满的表情。

正在严重跑神中的遗玉没看感觉,但长孙夕背后站着的几个人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其中一个模样周正的,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低声提醒她道:“小夕,说正事。”

“啊——哦!对、对,”小美儿脸上露出些许懊恼,也发觉自己离题太远,“卢小姐,我来找你,一是因为好奇让查博士夸赞的女学生,还有就是,这个月十日沐休,我要在芙蓉园仕女馆宴客,望你介时能够赏光。”

遗玉看着她递过来的烫金帖子,扭头看了一眼卢智.见到他不置可否,让自己看着办的表情,便没有去接。

“长孙小姐,实在抱歉,那日我已经同人约好了。”不管是夜宴还是宴会,芳林苑还是仕女馆,她直觉感到,自己还是不要去的好,没有一次是会遇上好事的。

没有料到她会推辞,长孙夕脸上带着不解和无措,扭头去向身后站着的几人求助。

刚才开口提醒长孙夕的那个少年,轻皱眉头对遗玉道:“卢小姐,若是你那约会不甚重要,就推掉好了,这次宴会请的都是国子监今年入学学生中的佼佼者,本来是没有你的名额,小夕邀请你,是你的——

“哼,”站在遗玉身边的卢智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哼,打断了少年尚未说出口的话,也让他刚渐渐露出头的倔傲和不耐之色,顿时收敛起来。

卢智个子比那少年高上半头,垂眼看着他,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他的语调很是平和,却带着些许的警告,“高公子,舍妹己经说过.她那日有事。”

少年脸色一僵,在长孙夕失望的眼神中,勉强对卢智笑道:“卢公子,这次宴会卢小姐若是参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卢智收了刚才那带着些许严厉的表情,笑着看了他几眼后,便不再格理他,转而对长孙夕告辞:

“长孙小姐,咱们改日再叙。”说完便从遗玉肩上取下书袋拎在自己手里,对她使了个眼神,在她向长孙夕道别的当,侧头递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给站在遗玉那边的杜荷。

而后便领着遗玉,绕过这群太学院的学生们,朝着甘味居的方向走两人身影渐远,长孙夕小叹一口气,对那位面色僵硬的高公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对方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

长孙夕回头看见正望着卢家兄妹全去背影思索的杜荷,出声问道:“杜二哥,你与卢小姐在同一间教舍念书?”

杜荷将目光收回,落在眼前美丽的小脸上,轻应了一声。

长孙夕轻柏了一下巴掌,道:“正好,中午咱们一起吃饭,你与我讲讲卢小姐的事情,好不好?”

杜荷张口待要回答,却被州刚走到书学院门口的长孙娴抢了个先,“小夕,你耍想知道她的事情,问大姐就好,何必劳烦荷弟。”

“大姐。”长孙夕见到长孙娴,亲热地迎上去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一旁的几个太学院学生,见了长孙娴,纷纷行礼。

长孙娴点头回礼后,在长孙夕挽着自己胳膊的小手上轻拍了两下,“在教舍多看了会儿书,这才出来晚了,你跑到这儿来,该不是为了见卢小姐吧,昨日问你还不讲。”

长孙夕小脸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瞒你的,就想先亲眼见见,能让查先生那样夸赞的人是什么样子,大姐,咱们去吃饭吧,你与我讲讲卢小姐的事情。”

“好。”长孙娴微笑着应下,看着长孙夕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些许不明的色彩。

第一九四章周蕊

下午,皇城朱雀门外,整齐列地着两排士兵,紧握手中的长腔,目不斜视,肃身而立。

李泰迈着沉稳的步伐,身后跟着阿生,从皇城内主道走到城门处,八名士兵在他们路过身边时,齐齐躬身行了一礼,目送着李泰登上从清晨便停靠在城门外的马车。

今日阿生没有赶车,车夫是个一脸大众相的高壮男子,在李泰和阿生一静一后上了马车后,动作轻巧地勾了一下僵绳,拉扯的两匹马便踏踏地朝远处跑了起来。

马车内,阿生看着一脸沉默的李泰,心中有数的他,小心措辞道:“主子,宫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出来,剑堂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住,才没及时回来,他躲藏的本领连我都自愧不如.肯定不会出事的。”

前日晚上,李泰支使沈剑堂到皇宫去取东西,并限期他今早必须回秘宅,但早上却没有见到人回来,李泰一刻都没多等,按照原先的安排进宫去面圣,中午还被皇土留下用膳。

李泰从私宅出门后,就没有再提沈剑堂的事情,但阿生却知道,他心里是有些在意的,对于几乎从小看着李泰长大的他来说,总是能从李泰几近相同的脸色中看出些许不同来。

擅自揣摩李泰的心思的人,多数是没有有什么好下场的,但对阿生,李泰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多嘴。”

其实阿生想的没错,若不是沈剑堂没有按时回来,李泰原本的心情是不错的,尤其是刚刚从皇上那里求得了旨意。

阿生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中,直到主仆二人在秘宅门外下车,他都没再说多说半句话,只是心里却在不住地念叼着:姓沈的你最好这会儿已经在秘宅里候着了。

许是阿生的祈求起了作用,刚穿过萧院,远远就听见了被他念了一路的那人,有些无赖的声音,夹杂着偶尔响起的碰撞声传来:

“姐姐,你那包子做的真香,比你人都香,你就赏小弟一笼包子吃.好不好?”

“流氓!谁是你姐姐!看你模样都快三十了,本姑娘今年还不满十七呢!”

“三十?小弟哪里有那么老,今年也才十六而巳,叫你一声姐姐刚好,姐姐,赏我一笼吧,啊!别打别打,我不下手拿,一笼不成,那两个、两个总该可以了吧,什么!就连两个肉包子,你都舍不得?”

“给我滚出厨房去!再敢进来,本姑娘就拿热屉笼子烫的你满脸开花!”

“嘿嘿,好啊,你给我两个肉包子,我这张俊脸就mài给你了。”

“别碰!哼,找死!”

秘宅的厨房位于前院同小楼交界处,李泰自进门听见沈剑堂说话.就立在花厅门口,不再朝前走。

走在他身后的阿生听着不远处厨房的动静,就知道沈剑堂那个不要脸的又再调戏人家小姑娘,见自家主子身形不动,便清了清嗓子,道:“主子.我过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便又听到沈剑堂的鬼叫声,还有那姑娘的娇斥和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李泰没应话,在阿生去了一会儿后,也背着手.缓缓朝厨房那边走去。

秘宅本来很是整洁的厨房中,眼下却是一片狼籍,灶台和橱柜上到处可见白色的面粉,锅碗瓢盆摔了一地,原本梁上挂着的鱼肉也不少被来回丢掷的杂物击落在地。

一名身穿石榴色短糯下配印花束裙的姑娘,正不停地拿着手边的杂物丢向不断靠近自己的人影,沈剑堂动作灵话地躲避着她丢来的东西,没脸没皮的笑声不断,这模样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用白纱缠的厚厚的右臂。

“剑堂,别闹了!”阿生一走到厨房门口,将屋里的大概看了个清楚,苦笑不得地冲着那个刚刚提身跃到了灶台上的灰色人影喊道。

沈剑堂闻声扭头,对着阿生咧嘴一笑,弯腰躲过一根差点丢到他脑袋上的胡萝卜,这根萝卜顺着他的头顶飞过,直朝着阿生扑去。

“啊!”厨房里的那个姑娘失声一叫,就在萝卜将要打到阿生面门的时候,被他随手一抬抓了下来。

“周姑娘,这是怎么了?”阿生侧身看向那个脸色微红,发髻稍乱的姑娘。

“李管事,我正在给王爷做点心,”周蕊脸上犹带着怒气,伸出食指指仍立在灶台上的沈剑堂,“这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嘴里面不干不净的,还对我动手动脚。”

沈剑堂接到阿生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后,嬉笑一声,解释道:“我早饭和午饭都没吃,正饿着呢,回来当然先到厨房找吃的,正巧她在蒸点心,我吃几个肉包子,她都不愿意,还说我动手动脚——”

说到这儿,他笑容一手,摆出委屈的表情,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尖,“小李子,你觉得我像是她说的那种流氓吗?”

阿生没好气地看着他,“不像。”也不用像,因为你本身就是个闲着没事喜欢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

“周姑娘,”阿生扭头对周蕊道,“这位沈公子不是外人,他是有些爱玩闹,但他本身没有è意,我代他向你道歉,你也别生气了,我叫人来把厨房打扫一下,你先回房去休息吧。”

周蕊当然知道沈剑堂不是外人,不然也不能顺顺当当地摸到这秘宅来,但此刻正在恼羞成怒中的她,一时就没管住自己的嘴巴:

“李管事,他要向我个道歉,自掌嘴三下,那我就不追究了。”

阿生听了她的括,眉头顿时一皱,这周蕊是魏王在洛阳别院的家生子,父亲周蕊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但三年前就因病去世,小姑娘独身一人,懂些武艺,又做的一手好面点。于是,去年李泰让阿生挑选些人安差在长安城街头的时候,便顺手选上,在囯子监附近开了一间包子铺,打听些消息,算得上是半个魏王府内部的人。

可是,这周姑娘昨天晚上却包袱款款地被长安别院的人送来秘宅,李泰没同阿生讲原因,他自然就没多问。

阿生同她是没有什么接触的,这些王府安置在街头巷尾的三流探子,在他眼中不过是王府的奴婢,凭着他在李泰跟前的地位,一年也难得见上一回,便不怎么了解她的性子。

沈剑堂奋身同李泰便是亦友非友的关系,而阿生更是同他一起“患难”过的,人都有个远近亲疏,沈剑堂这人他清楚的很,见了小姑娘就开始口花花,但再怎么说也不会è劣到需要自掌嘴巴的程度。

因此,阿生对于周蕊这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态度,心中多少有些不悦。他本身并不是个好说括的人,面上看着人畜无害,但却半点挨不上善人的边,刚才能做和事佬,也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却不想她会这般看不清楚自己身份。

想到这儿,阿生皱起的眉头散开,脸上早没了笑容,冷声对周蕊道:“周姑娘,你若累了就先回房去休息吧。”

周蕊多少知道一些阿生在魏王跟前的地位,眼下见他变脸,刚才的那些恼怒顿时消了大半,神色有些黯然地对阿生道:“我知道了,是我把厨房弄成这样的,我自己来收给吧。”

“不用。”阿生见她软下来,脸色稍霁,扭头瞪了一眼蹲在灶台上偷笑的沈剑堂。

沈剑堂对他耸了下肩膀,轻轻跳回地面,一步两晃走到周蕊身边,在她满脸的戒备中,伸手从灶台大开的屉笼上抓了一只仍在冒着热气包子,拍拍上面沾茶的少许面粉,啊呜一声一口吞下。

阿生正要再说他,忽觉身后有人靠近,便往门边上挪了挪,以免挡住李泰的视线。

“殿下。”周蕊见到阿生错身,露出门口站着的李泰,慌忙躬身行礼。

沈剑堂见周蕊不再拦他吃包子,干脆抱了两笼在怀里.扭头正对上立在门外的李泰那张冰块脸,快速嚼了几下包子咽下,冲他干笑两声。

李泰的目光从他有些狼狈的头脸,转移到他那只拖着屉笼的手臂上,停留片刻,上面hú乱裹着的纱布很是厚实,没见有皿浸出来,沈剑堂是个惜命的人,有时手指头破个口子都能缠上二两纱布,眼下他这模样,也不像是有大碍。

“东西呢?”

“放你床底下了,”沈剑堂见他张口就问自己要东西,面露委屈道,“我说,我这拼了大半条命给你做事,回来你连个问候都没,也太让人心寒了吧……”

李泰没理会他的抱怨,朝阿生伸出一只手,阿生会意地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笺来放在他手心。

李泰手腕一抖,这封薄薄的信封便如同铁片一般扫向沈剑堂,被他慌忙丢开手中的包子接了下来。

沈剑堂将屉笼放在一旁,油乎乎的双手随便在衣裳上抹了抹,惹来周蕊一个嫌弃的眼神。

他将信笺打开,将上面短短几行宇和落款的红印仔细看了一遍,顿时笑眯了眼,小心将这张能让他拿下醉jiāng南的手令收进怀中。

“醉江南今后就是你的,”李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周蕊,“这个人你也带走吧。”

第一九五章五院艺比

十月初三下午是射艺课,遗玉到靶场后还没摸到弓,便被同样在上射艺课的程小凤拉到一边聊天。

两人坐在靶场不远处僻静的花廊尾,既避风又能晒到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