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从卢智手里接过那只精致且绘有黑色流纹的红木盒,将嵌玉的扣搭抽去,打开一看双眼便是一亮,里面放着三只大小不一的指套,浅棕色中带着淡淡白色的小团,既秀气又可爱,一看便是上好的鹿皮缝制,她刚要伸手去摸,就听卢智轻“咦”了一声,将那盒子从她手上拿走。

“大哥?”

遗玉疑惑地唤道。

卢智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拿着盒子走向正在游说长孙夕的掌柜,“这好像不是我订的东西。”

掌柜的和长孙两姐妹一齐扭头,看向卢智和他手里的盒子,长孙夕抢在掌柜的说话之前,惊喜地低叫了一声,便指着那盒子对长孙娴道:“大姐、大姐,你看。”

两姐妹都是极有眼力的,一看便知道盒子里的指套是顶好的材料和手艺,长孙娴将要伸手去拿三只指套时,却被掌柜的有些慌忙地伸手挡住。

“唉、唉,错了错了——溜儿!你过来,我让你拿第三排架子上的盒子,你怎么把第三排格子里的盒子拿了来,快去换了!”

长孙夕一见掌柜将盒子从卢智手上夺走就要交给伙计收起来,忙伸手紧紧扯住长孙娴的衣袖,长孙娴会意地拍拍她的小手。

“掌柜的,东西给我看看。”

说完便伸手从对方手里抽过那只盒子,掌柜的哪里敢同她相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盒子拿去打开后递给长孙夕。

长孙夕像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高兴地取出三只指套,一一戴在纤细的手指上,竟然是无比的贴合!遗玉见卢智被他们凉在了一边,便也走过去,看着长孙夕活动着戴着新指套的右手指,轻声问卢智:“拿错东西了?”

“嗯,”

卢智看着面色苦巴巴的掌柜,拉着遗玉朝后退了两步,想着等他解决了这两姐妹,再去要自己订的东西。

“掌柜的,这东西我们要了。”

长孙娴对这套指套同长孙夕手指的贴合,也感到些许惊讶,眼见长孙夕一幅爱不释手的模样,便对掌柜道。

“这、这可使不得啊,这物件已是有主的了,小店等下就要给人送去,大小姐,您别难为小的。”

这大冷的天,掌柜的却愣是被这对姐妹给“吓”出了一头的汗。

长孙娴不以为然,“还能缺了你的银两不成,你开个价吧,到时同那人说,是我们姐妹要的。”

先用银子去砸掌柜,又拿长孙府的身份去压人,长孙娴这两句话,在长安城哪家店铺里说出来,都没有人会不给面子的。

可今儿却偏偏撞了门板,掌柜的虽畏她身份,笑容都有些僵硬,嘴上却很是坚持,“您、您还是再看看别的吧,本店好物件多得是,我刚拿与三小姐看的那套——”

长孙娴不笨,看他模样就知道,这套东西的物主,肯定是她身份也压不住的,立刻便歇去强买的心思,语气却不肯放松,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我看着羿射阁是越做越大了,如今连我的面子都可以不理。”

不给长孙家的大小姐长孙娴脸面,那就是不给长孙府脸面,这话说得过了,不过长孙娴眼下的意图并不是真要这指套,而是为了打听出这东西的物主,果然,这两句话出口,掌柜的便连忙轻声小意道:“大小姐莫动怒,小店哪敢,不瞒您说,若是您相中了别的,小的做个主就让与您了,可这东西它是、是魏王府上订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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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钱暂时够用

魏王府订下的?

在场几人都将掌柜的话听进耳中,一齐扭头去看戴在长孙夕手上无比贴合的指套,长孙娴脸色一紧,冷哼一声:

“不给我面子也罢,眼下还来糊弄我,这指套分明是小姑娘家用的.魏王府订这东西做什么!”

掌柜的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吱晤道:“这皮料子确是魏王府送来的,小店只是出了些手艺,也不清楚魏王府订这精细的小物件做什么.许是、许是赠人?”

赠人?掌柜的最后一句话落,几人面上皆闪过异色。

长孙娴待要再问,却被长孙夕一把拉住,娇声道:“大姐,别为难掌柜的,我看他说的是真话。”

“嗯?那你不要了?”长孙娴问。

“也不是不要…”长孙夕的小脸不知为何有些泛红,她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说什么?”长孙娴没有听清楚。

“我说咱们别买了,毕竟是四哥订下的。”长孙夕笑着伸手摸了摸指头上的鹿皮指套后,一根根取本来,规整地放进盒子里,递给掌拒的。

“大姐,咱们走吧。”

“东西还没买,你不要那个,就挑别的好了。”

“不用,家里那套鹿皮的,我用着就很好,想想还是不换了,咱们走吧。”

长孙夕笑着挽了长孙娴的胳膊,同卢智和遗玉道别后,一齐朝立着两名丫鬟的门外走去。

遗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长孙夕的背影,还有捧在掌拒手上的那只盒子:五院艺比将近,长孙夕早就被肯定能入选,魏王府订下了指套,和长孙夕的手指很是贴合……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弯了弯,将这些信息连在一起,很容易便得出一个结论来:魏王殿下特意让人制了射箭用的指套,赠给长孙夕。

没想到那么沉默的一个人,也会做这等体贴和讨女孩子欢心的事情。

遗玉压下心中冒出的怪异之感,遗玉伸手扯了扯卢智,他便对刚刚松了口气的掌拒说:“我订的东西呢?”

掌柜忙道了声歉,低声训斥了几句那个叫溜儿的伙计后,亲自上库里去东西。

卢智送遗玉的也是指套,放卜一个同刚才那个差不多颜色的盒子里.只是少了玉扣搭和细密的黑色流纹。

同样的是鹿皮的指套,却明显不如刚才那套精致,但遗玉还是欢喜的,戴上后摆弄了一阵子,笑眯眯地对卢智道过谢。

两兄妹又转到别的街上逛了小半个时辰,遗玉在秘宅住,一应事物都很妥当,可卢氏才到京中,卢智那宅子好些东西都是缺的,两人从坊里出来时,皆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坐上马车后,遗玉从袖袋中掏出将才买东西时候卢智给她的钱袋,倒在手心垫了垫,就剩下可怜的几两银子。

家里的经济大权掌握在卢氏的手里,每个月她都会提前给孩子们发下数量不等的银钱作为他们平日花销,为了不养成他们大手大脚的习惯,尽管卢家如今一年也有上千两银子的进项,但给的最高的也就是卢智的每月三十两银,遗玉有十五两,卢俊最少,只有十二两,当然不包括偶尔给加的那些。

兄妹三人的钱袋和荷囊不是遗玉那就是卢氏缝制的,遗玉知卢智的习惯,用顺手的东西很少去换,像她手上现在拿的钱袋,就是他惯常装月钱用的,买东西前还鼓囊着,这会儿就余几小块碎银。

“大哥,这该不是你这个丹的月钱吧?”

见卢智点头,遗玉便从腰带里抠出自己的小荷囊,取出里面装着的一张折叠起来的贵票,就要住他钱袋里塞。

“不用,”卢智出声制止她,“外公上次给咱们的钱,我还有余的。”

初次和卢中植见面,在呈远楼住了一夜,第二日早上走时,卢老爷子在给兄妹俩的披风里分别暗藏了一千两银子,卢俊和卢氏都有,前阵子家里修宅,便将这笔银子拿了多半出来,只有卢智的那份卢氏让他自己留着。

可依着遗玉所想,归义坊的宅子分明就不是卢老爷子赠的,虽然住的还算舒适,却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书房更是空荡荡的,除了桌椅书架再没它物。

她知道卢智现在是在帮着皇上做事,但显然补贴没有多少,她大哥许还在试用期呢,甚至可能还要他自己搭了钱进去。

卢智从没伸手向卢氏要过,更不可能再去拿卢中植的钱,那一千两银子又不是使不完的。

这么想着,遗玉还是将那张五十两的贵票塞进他的钱袋里递还给他.直接问道:“现在做的事很费银钱吧,可是够用的?”

卢智没再拒绝,将钱袋收好,笑道:“中午请你们上鸿悦楼时,也没见你替我省钱,这会儿倒操心起来,钱暂时还够用,毋须担忧。”

暂时够用——遗玉留心了他的话,取过刚才买的东西查看,暗自却在琢磨着,虽然他们家如今一年千两的进项算是不少,可她却清楚,卖山楂绝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家只是占着稀缺二字。

大兴干果行面对这高昂的利润,想必早就暗地开始种植山楂,待到他们的果树长成,就算不似自家的多季结果,也可以在植株数量上弥补不足,山楂这东西,做个零嘴点心不错,又不是粮食那种必需品,需求一旦饱和,那价格便会一落千丈。

原本她是想着不求大富大贵的,可眼下看来还是要尽早想出些别的进项才好。

遗玉在归义坊待到傍晚,早早用了饭,卢氏是知道他们这两日不用到学里去的,但卢智却打了马虎眼,说是让遗玉落下的课已经够多,还是照常上课比较好,便把她送到坊市门口,坐上等在那里的马车,回了秘宅。

遗玉在秘宅花厅中便被银霄截住,因她随身的袋子里放有中午特意留下的小点心,银霄是生冷不忌,荤素不避的,闻到气味儿便直往她腰上拱。

这些点心她原本是预备带回来给李泰尝尝鲜的,但这会儿却改了主意,见银霄嘴馋的模样,便从袋子里掏出装点心的纸包,将薯蓣糕掰成小块喂给它,嘴上道:“阿生哥昨日才交待过,要少喂你点心吃,所以你乖乖地,不要叫哦。”

银霄吃的乐呵,哪里记得住她的叮嘱,便“哟、哟”地叫着往她身上蹭,遗玉连忙将递到它嘴边的点心收了起来,一指比在唇边发出“嘘、嘘”的声音。

奈何银霄今日出奇地不配合,扑腾着翅膀就要去够她手里的点心,遗玉起初只是躲它,后来一人一鸟便玩闹了起来。

这边弄出来的动静的确不小,李泰正在书房拆着信看,头也不抬地对阿生道:“带银霄去进食。”

阿生听命地走到院中的花厅门前,一掀帘子便见到遗玉正举着手里一块金黄色的点心,咯咯笑着来回转着身子,逗弄因不敢扑她而急的直在她脚边打转的银霄。

真是个吃货…阿生心中暗骂,脸上挂着笑唤道:“卢小姐回来啦,怎么不进去。”

遗玉正得玩的高兴,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声,赶紧放下胳膊往背后一藏,转向阿生,干笑答道:“我这就进去。”

刚刚说完银霄便趁这机会,很是轻巧地绕到她背后,拿脑袋一拱她手心,便将那诀点心蹭落,在空中一嘴叼住,遗玉察觉到回头去看,就见它横跨了两步离她远了些,才仰了几下脑袋将那一大块薯蓣糕咽下去。

“…”遗玉尴尬地瞄了一眼看到这一幕的阿生,偷偷瞪了一眼得意洋详的银霄,便抱着装有剩下点心的袋子回房去,银霄还没来得及追上,便被阿生拦下。

银霄对他可不像对遗玉那么客气,直接挥了边膀就要打过去,阿生毫不示弱地一臂挥去,一人一鸟在花厅中过起招来。

照旧在李泰晚膳后,遗玉挂上弓箭,被他指点着练了片刻,经过这几日的训练,她的进步不可谓不大,状态最好时,十箭可以中上个五六支.当然只是勉强扎边而已。

李泰回房后,遗玉自己又练了一小会儿便觉得准头有些不对,她停下来盯着拿箭的那只手看起来,准确来说,是盯着那三只指套看,同样是鹿皮的,适合姑娘家用的,这又是谁曾经用过的?

“平彤!”闭了闭眼晴,遗玉高喊一声,西屋便钻出两道人影,小跑到她身边。

“去将我书袋里那只红色的盒子拿来。”遗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用了多日的指套取下来,递给平卉,“拿去收好。”

“小姐您不练了?”平彤见到她的动作,便问。

“练。”

两个丫鬟心有疑惑,却机灵地没有多问,一个去屋里拿盒子,一个去弓架下放东西。

遗玉将平彤手里的红色木盒打开,取出崭新的指套戴上,活动了一阵后,重新举弓搭箭,刚才那股子不适顿时消失不见,她眼中闪过一抹虑色,扣弦的三指飞快地松开,羽箭笔直地插在了靶垛的边缘。

第二三零章十月十一日

夜晚,小楼的书房中灯火依旧,每过一阵子便能听到两下清脆的落子声。

遗玉闻着谈淡的薰香,记忆着李泰手指划过的落子处,眼神却有些飘忽。

傍晚她回来后,李泰独自用过饭,指点了她的射艺,中间没给她什么说话的机会,这会儿安静地坐下,才想起自己从回来到现在,压狠没有提过五院艺比的事情。

虽说她会被选上,这种早就料到的事情没什么可喜可贺的,李泰想必从她的反应就能猜出,可她觉得,如今被他这样帮忙,还是正式说一下比较好。

“殿下。”遗玉记好之后,落下一子。

“嗯?”李泰的声音一到晚上,便会轻上几分,蒙上一层慵懒的语调。

“早上晋博士到教舍去亲点了书学院参比的人选,我在其中。”己经很明摆的事情说出来,多少有些怪怪的。

李泰的食指在棋盘上空停顿了一下,突然抬头去看遗玉,青碧色的眼眸闪动后,缓缓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继续指上动作,遗玉脸上刚刚露出一丝笑意,脑中却忽然闪过一只戴着棕底白点指套的小手,唇线重新变得平整。

她暗暗告诉自己先不要想些乱起八糟的事,很快将精神重新集中起来,认真地盯着棋盘。

第二天,虽无需上课,遗玉却没有睡懒觉,被平彤和平卉两人服侍着,用热水了洗净手脸,喝了小半碗粥。

尽管天冷,可早上的空气极好,遗玉前日便吸取了教训,在屋里做好热身运动才出来,被两个丫鬟看总比被那对主仆看,要自在上一些。

她挂上箭袋拿着弓在红色脚印上站好后,李泰才从书房里走出来,遗玉问过好,便自觉地举弓搭箭。

李泰一眼便看到了她手指上带着的新指套,按向她肩窝的手指收了回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去换回来。”

“啊?”遗玉一愣之后,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让她去换了那副旧指套。

“殿下,这个我戴着很合适。”遗玉难得地在练箭时候坚持己见,只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不想戴那套明显是别人用过的东西。

李泰瞥了她一眼,身体待要有动作时,走廊边上站着的阿生连忙大声道:

“卢小姐,主子教您练箭这法子,期间是不能换弓具的,不然准头就会差下去,等您练成了,艺比时候再用您那新的,也不迟!”

遗玉狐疑地看着阿生,考虑到射艺进步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她稍稍思量后便妥协了,李泰指点她射艺的方法本就奇怪的很,阿生的说法虽然不大靠谱,但很可能是真的。

她乖乖地去换了旧指套,连握了几下拳后,指关节淡淡的僵硬威才消下去,李泰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眉头紧了紧。

遗玉早起练箭的时候,卢智却在归义坊宅中的书房里,沉着脸一张张地翻看小木筒的字条。

卢耀就立在书桌前面,见他脸色不甚好看,道:“如果是遇上了麻烦.还是同主子商量下好。”

这些装着字条的小木筒虽是他从长安城各个隐秘的地方取来的,却不知道卢智看的字条有什么意思。

卢智平复了一下紧绷的脸庞,抬头看着眼前总是一身苍衣的青年。

关于他们一家四口的事情,几乎卢中植知道的,卢耀都知道,卢智有些能够理解,为何卢中植会这般信任这个名义上是他仆人的青年,话不多,但只要开口,分寸便拿捏的很淮,武功高,交给他做的事从来都不拖泥带水。

但是,卢智不会傻的让他知道太过自己的事情,这个人,到底还是卢中植的人,不是他卢智的。

“不是麻烦,只是寻了几日,都没有听得京中有穆长风这号人物在。”卢智并没有说谎,他手下的人的确没有查探到穆长风的存在。

可就是没有查探到,才让他更肯定,那日传密信给他,邀他在品红楼一见,自称姓穆的神秘中年人,定是那穆长风!

两人做了个简单的交易后,便再没有过联络,得知韩厉和穆长风的关系后,卢智当夜就让人去品红楼附近查找穆姓男子。

今日回笼的消息,却让他心中一沉,不但没有探得穆姓男子的存在,就连那日接引他进到品红楼中的老鸨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按着同穆长风所做交易的得益者,隐约猜到他可能是三方皇位继承势力中的人,而李泰同品红楼几乎是没有关联的,可以直接排除在外,剩下的便是李恪和李承乾,两人都是品红楼常客,且李恪还同楼中一名叫做沈曼云的花魁有着特殊的关系。

若穆长风是李承乾的人也罢,可若他是李恪的人,那就耐人寻味了,当年的韩厉是隐藏在安王背后的人,而现如今的穆长风却匿在吴王的背后,他们支将的皆不是最有可能继位的太子,他们两人有着密切的关联,若不是卢中植画了韩厉的画像且描述了他的身形外貌给他,卢智定会怀疑当日所见的穆长风便是韩厉。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找韩厉拿到证据对卢智来说,已经变成了次要的,不必要的,反倒是他们身上笼罩着的神秘面纱,更让他感兴趣。

卢智思索片刻后,写了封信装好递给卢耀,交待了他几句,这苍衣的青年便从大开的窗子离开了。

一晃便是两日过去,到了十月十一日,五院艺比的头一天,按照惯例是琴艺一项,遗玉已经决定弃掉,只需到场时候在祭酒那里划个名宇便是。

许是天公不作美,大早上练箭时候,便见到朵朵乌云悬在灰白的天空中,等她用罢早饭,将出门时也没见天色有什么好转,反而更阴冷了一些。

遗玉特意到东屋去同李泰道别,却被阿生告知他正在沐浴,回到自己房里,平彤和平卉已经给她收给好了东西。

遗玉指着平彤手里那只鼓囊的小布袋,道:“这里面装的什么,是要给我带的?”

平彤道:“奴婢们知道小姐要参加五院艺比,特意询问过李管事,这袋子里都是些吃食,您今日不是不用参比么,到时候干坐着,也有些零嘴能打发下时间。”

遗玉哭笑不得,这是当她小孩子去郊游还是去看戏呢,带着零食?

不过人家辛辛苦苦准备了一早上,她也不会拒绝,两个丫鬟将她送到门口马车边,平彤将桂在臂弯的披风抖开披在遗玉的背上,将带子系好后,扶着她上车,一手打着帘子将那布袋递给她,又接过平卉手里的雨伞塞进车内。

“小姐,这天色看着是肯定要落雨的,您可千万别淋着,下车时候记得带上伞。”

与她说了一遍还嫌不够,又叮嘱了车夫记得提醒才罢,遗玉心中又是一乐,愈发觉得自己哪里像是去参加艺比,简直就是小孩子去游玩。

昨天已同卢智说好,早上她比他们提前一刻钟出门,在学宿馆后门见面,毕竟她可是打着在学里住的招牌,晚上才能回秘宅去的,卢氏也要来观比,她总不能大摇大摆地在正门出现在他们面前吧.这不明摆着夜不归宿吗。

马车在学帘馆后门隔街停下,遗玉将布袋斜跨在肩上,拿好伞才蹦下车,一到车外,便觉得冷了,幸好她披了件里绒的披风,挡去不少寒意。

这会儿是辰时,五院艺比是辰时三刻开始的。

往日就很是安静的学宿馆后门,在这五院艺比的头一天,更显冷清,昨日沐休,留宿在宿馆的学生极少,今日更是都从前面走。遗玉站在宿馆后门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只见到后院里走过两名学生。

又等了片刻,就见到熟悉的马车驶入眼帘,驾车的是那个方头大耳的壮汉,边勒马边冲她礼貌地一笑。

卢氏和卢智下车后,看见立在宿馆门外吹冷风的遗玉,卢氏连忙上前一把将她身前的披风合的紧紧的,伸手去摸她的小脸。

“这都冰成什么样子了,不会在屋里等着!”卢氏比遗玉高上半头还多,揽着她就朝门内走。

“起的早了”遗玉被她裹的严实,吃力地扭头问卢智.“大哥,这要下雨怎么办啊,还比不比。”

琴艺一项是在国子监后花园中一座围楼里比试的,三层四面的围楼,能坐下几百人,这些看客是淋不着雨了,可是要在底楼中央露天的场地里比试的学生怎么办?

卢智同车夫交将了几句,才大步赶上她们,道:“比是肯定要比的,往年艺比时也有遇上雨雪的,哪次都没停过,反正你要弃掉,就是下雨也讲不到你。”

母于三人穿过宿馆静门长长的花廊,到了后花园中,耳中的人语声渐渐变响,一眼望去,三五成群穿着各色常服的学生,纷纷从前方另一条路上走出来,朝着西北方的围楼走去。

隔得远远的,遗玉便能听到他们的高声议论,争执着今日的琴艺一比.谁能拔得头筹。

“走那边。”卢智伸手一指另一条通往围楼的路,路上正缓步走着几名弯穿冬装常服伴着父母的学生,显然那条路是专供参比学生通行的。

第二三一章君子楼

座落在国子监后花园西北角的围楼,其实是各自独立的四座阁楼环抱而成,因四楼以花中四君子命名,又被合称为君子楼。

青砖邸尾,绯栏银柱,四色琉璃瓦的君子楼,偏处于清阳湖畔,是五院艺比中除射、御外其他七项比试的论判地点。

四座阁楼两两对立的一侧,一楼皆以数十立柱撑耸,每逢五院艺比,便设软毯席案,满座共可容五百余人,二楼香廊席位,北面梅楼是艺比论判们席位,东西两楼是参比学生父母席位,南面兰楼是受邀朝中大人们的席位。

君子楼环围的中央空场是比试场地,地底四散埋有十余只特制的巨型水缸,人语乐音在此异常响亮。

遗玉挽着卢氏的手臂,卢智走在她们的右侧,三人沿着湖畔,朝君子楼走去。

左边不远处另有一条大路,比起这边的冷清,显然要热闹的多了,不少学生都还挎着书袋,不过里面显然装的不是书本之类,遗玉眼尖的看到一些学生从袋子里掏出小包的吃食,边说边笑,边走还边往嘴里丢,看来将五院艺比当成是娱乐看戏的还真不在少数。

卢氏自十几年后再回长安城,只进过国子监两次,一次是给卢氏兄弟送东西,一次是在遗玉入学前陪她一起去见晋启德博士。

她这会儿走在全唐最高等的学府中,却没有因为新奇而做出东张西望之态,一左一右被子女傍着走到君子楼外时候,卢智脚步一停。

“娘,咱们等等,程夫人他们一会儿就到。”

四十五名参比学生并不是都会带了父母来场的,比方说长孙无忌大人,杜如晦大人,还有程小凤的爹爹程知节大人,程夫人今日会来,小半是为了女儿,大半却是为了见一见耳闻己久的卢氏。

三人站在君子楼的竹楼外不大会儿功夫,便有五六名学生跟着父母从旁经过,卢智身上的雪青色常服太过扎眼,卢氏又一副雍容之态,这些人见到母子三人,皆是侧目打量,有些还和气地冲卢氏点头微笑,路过后便低声询问子女他们的来历。

卢氏察觉到旁人异样的目光,带些担忧地偏头询问遗玉:

“小玉,娘这样打扮,是不是有些过了。”

卯时她就再睡不着,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卢氏不是过分偏好素净,可也不喜欢太过华美的衣着,只今日为了不落孩子们的脸面,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特换上一套新冬装,三层叠合的里衣束裙外,套着一件秋香色底色的广袖锦织长衫,发式是利落的坠马髻,半边珠翠满盈,半边素洁云鬓,加上她端庄静雅的面容,任谁一看都会误认为是这京城之中哪家贵妇。

遗玉松开卢氏的手,打量她一番,笑声低语道:“过是不过的,就是女儿立在您身边,倒像是伺候瑶池圣母的小侍女一样了。”

卢氏忍不住笑,身上的拘谨消去,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轻点,“在家说笑就罢,到了外头还有这般没正形的时候。”

卢智站在她俩东侧,挡去湖面吹来的谅风,心情闲适地看着遗玉逗笑卢氏,侧目瞄见走近的几道人影,出声对卢氏道:

“娘,程夫人来了。”

卢氏顿时敛容转身去看她们来时的那条路,便见一身型高挑匀称的少女随着一名三十来岁的贵妇朝他们走来。

程咬金的夫人裴翠云隔着几丈远,就被女儿伸手轻扯了一下,“娘,那位就是卢夫人。”

裴翠云在程小凤出声前,便看到那名三十余岁端庄雅致的妇人,顿感讶异,按着她原先所想,年近四十的卢氏,尽管曾做过长安城的千金贵妇,可带着三个孩子沦落他乡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头,就算是风韵犹存,也不会是这副贵气又不显老态的模样!

心中吃惊,她脸上却带着亲切的笑容,快步上前,不等小辈的介绍,就热情地拉连卢氏合在身前的手。

“早就听孩子们说起过,因怕叨扰没有上门去拜访,妹子莫怪。”

“嫂子说的哪里话,是该我上门拜访才对,咱们就无需客套了……”

卢氏和裴翠云对双方的关系心知肚明,因而虽是第一次见面,却不显有什么生疏,两人都不是扭捏的妇人,几句话后就说到了一块儿,反把三个孩子晾在一边。

程小凤起先还怕她娘冷落对平民身份的卢氏,见了这模样,面色古怪地凑到遗玉跟前,伸手捅了捅她,小声道:

“你娘该不会是我娘失散多年的姐妹吧,我还没见过她对初次见面的人这般亲近呢。”

“咳!”遗玉干笑,嘴上说:“兴许这就叫做投缘吧。”

心中却在想着:还真让她说中一半,卢氏算是程咬金的妹妹,可不就是程夫人的妹妹么。

两名妇人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卢智逮着机会插话,“程伯母,娘,你们先上楼去坐,我带小玉去见祭酒。”

君子楼四座面朝外的一侧皆有直通二层的楼梯,于是裴翠云便拉着卢氏进到竹楼中,卢智他们三人则从君子楼中兰楼的正门走进,程小风也是不参加琴艺的。

一进到君子楼内,四周顿时热闹起来,已经有大半的学生都到场,因时辰还没到,他们不甚拘束地散乱坐开闲肺,十几名书童捧着茶壶来回穿梭,几张柞木小案上还摆着学生自带的吃食。

比试的场地上摆放着香案熏炉,还有一张柔软的素色绒毯,四十余名参比学生,等下便要坐在这里一展琴艺。

穿过比试场地,三人进到梅楼中,上了二层,祭酒和五院博士已经并排在座,三两学生跪坐在自院博士跟前低语。

遗玉和程小凤还算顺利地在祭酒处弃掉了琴艺一项,东方佑身前的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两本小册子,他在其中一本白皮的上面寻到遗玉和程小凤的名字,在下面批注了几句,就算妥当。

三人欲要下楼时,卢智被查继文博士叫住,程小凤生怕自己也被留下训话,低声对他道:

“我与小玉先去兰楼。”

说完就拉着遗玉快步下楼,因二楼到一楼的楼梯是设在楼外,一楼内并无楼梯,她们便又绕了半圈才进到对面的兰楼一层,找了个靠边但视野还好的位置坐下,君子楼一层都是学生,坐在哪里是没有具体规定的。

她早见到遗玉挎在肩上的小包,伸手要过来,打开就往外面掏,这些都是平彤准备的吃食,遗玉早上走前并无细看,这会见她一样样地摆在案上,不由半张了小嘴。

三只精致的圆盒里面放着散发清香的小点心:金银春卷、红豆沙眉毛酵、荷纪饼,又有两只一扎长的竹筒,打开塞子,里面放着拨挑干净的炒货,另外还有满满一小袋子的干果。

“小玉,你娘真好,”程小凤捏起一只春卷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娘都不允我带吃食,看五院艺比时候,本来就是要有些下嘴的才好。”

遗玉心道,这哪里是她娘给准备的,不过平彤和平卉那两个丫鬟也真够贴心的。

“别人弹琴时候,旁人却在吃东西,不太好吧?”

琴乃雅事,很难想来场土的佳人才子在奏琴时候,下面的观众却在咔嚓咔嚓地吃零嘴,他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奏下去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程小凤冲着前面的书童一招手示意他来倒茶,然后对遗玉继续道,“弹得好的,咱们自然就认真听,规规矩矩的,弹的不好嘛,那就——哈哈。”

遗玉了然,顿时对等下将要参加琴艺一项的学生们生出同情之心来,原来不光是有梅楼的九名论判,这在座的学生们虽无决定之权,却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表现出对参比学生的态度!

“咚——咚——咚——”,楼内突然响起嗡耳的钟呜之声,本来还散座的学生们连忙各归各位。

“快看、快看,那楼上的是哪几位大人?”遗玉身边响起数到如此的低叫声,众人抬头去看对面梅楼二层的论判席,有的学生连忙从书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卷成筒状站起身比在眼晴上,就见香廊上除了祭酒和博士之外,又有三道人影出现。

遗玉待要定晴去看,就听见有人高声道:“啊!是杜大人!那个是…申大人!还有——”

“还有房大人!”

遗玉心中咯噔一下,眯了眼晴去看离的有些远的梅楼,果然见到其中一道有些眼熟的消瘦人影,突然想到卢智还在那楼上的她,连忙握拳成筒状比在眼晴上,一下子画面又清晰不少,让她私了一口气的是,那香廊上没有卢智的身影,想必是已经下来了。

“啊!”

遗玉暗松一口气,待要坐下时,却听对面的梅楼学生席上猛然发出一声低呼,这声音就仿佛是带着传染性一样,旁边的菊楼和竹楼紧接着发出此起彼伏的似惊又喜的低语声,只除了她所在的兰搂。

“怎么了、怎么了?”兰楼坐着的学生皆是不明所以地扭头相互询问发生何事。

第二三二章酸甜

三座楼中学生皆有异动,兰楼的学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大部分是糊里糊涂的,很快便有人顺着梅、竹、菊三楼学生的目光,发现他们皆是在盯着兰楼的二楼处看。

程小凤显然老道,不慌不忙地喝着茶,对遗玉道:“定是有什么大人物到了,在咱们头顶上坐着呢。”

头顶上坐着…遗玉嘴角轻抖了两下,兰楼二层是受邀观比的大人们所座席位,因楼梯在外间,他们这楼的学生不出去根本看不到什么情况。

她刚刚被拉走的思绪又回到对面论判席上那道消瘦的人影上——

他竟是这次五院艺比的论判之一,她不信对方会不知他们兄妹都会参加艺比的事,那他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论判席上的目的,可真是耐人寻味了。

兰搂的学生见到对面梅楼论判席上的先生大人对着这边楼上行礼,还有一刻钟才到时辰,终于有几个坐不住的,猫着腰离了座位,贴着墙侧欲要出去看一看。

“卢小姐。”

遗玉正在望着对面的梅楼思索,一名端茶送水的书童弓着腰走到她旁边,放了一物在她的小案上。

“这是?”遗玉没有磋那被灰色绸布裹着的东西,疑问道。

书童低声道:“刚才在探外,一名太学院的公子让我转交给您。

太学院的公子?这套说辞遗玉可不耳生,她在学宿馆坤院住的时候,不就有一名神秘的太学院公子,托仆妇给她送过几次东西么。

一次送的是能消除疤痕又有肋睡眠的炼雪霜,一决送的是一箱子新印的闲闻异志类杂书,都是难寻难得的东西,那炼雪霜可是在坠马后帮了她大忙,那箱子书若是换她去收集,寻上几年也不知是否能找齐那么一两套。

对这神秘的太学院公子三番两次的殷勤之举,遗玉出奇的没有半点反感,反例因为他那几张夹在物品中的字条,觉得此人甚是可交,无奈对方却没有向她显露身份的意思,她只能从对方赠送炼雪霜之举推断.那个人曾经参加过高阳的生辰宴会。

想到夹在炼雪霜里的两张字条,遗玉嘴角轻轻勾起。

“这是什么?”旁边座位上,正在剥花生的程小凤,探身过来,伸手就取走她案上灰色布包的东西。

遗玉回过神,扭头正好看到程小风三两下便将布包拆开,露出一只半尺多长的红木盒子!

那有些眼熟的黑色的流纹,玉质的扣搭——遗玉瞳孔轻缩,脑中飞快划过一道念头,心跳便开始变快,身体却只能僵坐着,任程小凤抽开盒子的扣搭,露出里面放在柔软的牙色丝绸上,浅棕色中带着淡淡白色小团点的三只指套!

“咦,小玉,是好东西啊!”程小凤是识货的,眼前一亮,就伸手拿起那副指套,来回翻看起来。

耳边是兰楼学生们的窃窃私语声,程小凤的嘀咕声,还有她“砰砰”的心跳声。

三只装在精致银盒中的炼雪霜…一藤箱新印的杂谈异志…参加过高阳的生辰宴奈…羿射阁红木盒中的鹿皮指套…秘宅中的射箭练习…魏王府…李泰。

当这个呼之欲出的名字终于在她脑中蹦出来时,脸颊一烫,遗玉再难忍住,伸手捂在嘴上,心中冒出点点的酸酸甜甜之感,这对她来说,实在是陌生的紧。

“…小玉、小玉你怎么了?”程小凤见到遗玉的异状,将指套放进盒子里,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嘶——有些发烫,该不是着凉了吧,不行,发热可不是小事,咱们上医馆看看去。”

说完她便抓起毯子上的披风往遗玉身上裹,要拉她起来。

“不、不用。”遗玉慌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坐下,“小凤姐.我无碍,没有不舒服。”

在遗玉再三保证她没有事后,程小凤才歇了拉着她离席去就医的心思,却挥手招来下人,填了只小火盆在她身边放着,遗玉为了让她安心。老老实实地将披风裹在身上。

遗玉压下那奇异的酸甜感觉,伸手取回那只红木盒子,特留意了一下缝隙处,果见一张字条夹带在其中,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字条藏进袖中后,将盒子用布套垂新好,装进原先放零嘴的袋子里。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叮嘱了程小凤不要将这指套的事情告诉卢智,程小凤有时候脑部线条的确很粗,没多想便应了她,继续去剥她的花生。

刚才兰楼溜出去的学生都巳回了座位,同邻座交头接耳了一阵,在座不过两百人,口口相传,很快兰楼亦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低呼声。

遗玉刚刚捧起茶杯,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正待去看袖子里的字条时,就听前座传来低语声。

“你们猜是谁来了…是吴王殿下和魏王殿下!嘿嘿…”

“咳咳咳、咳咳…”遗玉顿时被咽到喉咙处,还未来得及滑下的茶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中的杯子随着她的动作洒出不少茶水在她裙面上。

程小凤连忙将手里的花生往案上一丢,挪过来帮她拍背,小训道,“真是的,你喝个茶水都能被呛到。”

“咳咳、我走神儿了,咳…”

“怎么了?”卢智带着程小虎,从侧门走进兰楼.一眼便望见正在咳嗽的遗玉,忙走过去,发现她只是被呛到后。同样小训了她两句,和程小胖子在旁边的空位,一前一后坐下。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待遗玉不再咳嗽,第二遍代表着五院艺比将要开始的钟鸣声响起。

“咚——咚——咚”

君子楼瞬间安静下来,坐在对面梅楼上的国子监祭酒不知何时在太学院和四门学院院长博士的陪同下,走到了梅楼一层正中站定。

东方佑先是对着兰楼上点头一礼,才开口讲话,特殊的场地布置,让他缓缓却肃穆的话语声,很是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五院艺比自始至今,从四艺拓为现今之九艺,九艺之比,不单是各院学子相较长短,自省共身之良机,亦是我国子监学生们愈发博学之象征,入选参比者,或于国子监有名有才者,或于长安城中有名有才者,亦有他乡之才子佳人,皆是才隽人杰,老夫与诸位博士和大人们,此次有幸观尔长才,将谨行论判之责,定夺九艺之魁,五院之昔。

最后一个字落,在座学生皆“噌、蹭”起身,齐齐向国子监祭酒一礼,礼的是他们公正严明的论判之责。

遗玉因发现了几次匿名送东西给她的十有八九是魏王李泰,脑中便一团杂乱,这会儿听着东方先生的讲括,心已平静许多,只留余悸。

赠炼雪霜时,盒子中夹放着写有使用方法的条子,她怀疑对方目的准备将其束之高阁时,却见另一张字条上让她去寻医辨别的提议,她对那人疑心未消却因此无反感之意,赠书时,那人更是有趣,一张条子上,仅写了一句“药膏可还好用”,道明其身份。

这第三次相赠,亦有张字条,她未看,也只三次皆是一人所为,目标直指李泰,眼下她唯一迷感的便是字条上的宇迹,她在秘宅中居住时日不短,更是常到书房去,李泰的宇她认得,若是相同她早就会想出是李泰,可两看宇迹并不一样,难道是李泰找人代笔?

这人有意隐瞒身份,却不想她会误打误撞在羿射楼见过这副指套,更是知道这是魏王府上订下的东西!

遗玉咬唇思索之时,祭酒和博士已经重新归座,东方佑同其他八名论判点头示意后,举起左手笔了一个简单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