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在西屋找到遗玉时,她正和银霄呆在客厅里,喝水时又不小心将茶杯套在黄金喙上的银霄,正快速地晃动着脑袋,想要把杯子甩掉,发出“扑棱扑棱”声音。

这平日机灵成精的大鸟,偏生到了遗玉跟前,就一副家犬模样,这让吃过它不少苦头的阿生,总能在见到它这难得的蠢样子时,找到些心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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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念着你自己吧

遗玉看着银霄摇头晃脑的样子,思绪却跑远,这么一个下午,除了卢智在旁时,她都是这种状态,被阿生叫唤了几声才听见,起身跟着他去了书房。

三日未见李泰,掀起帘子进屋,借着屋里明亮的灯光,看见眼前一身绵袍正安静地独自下棋的他后,心情与几日前又不相同。

“殿下。”朝前走了几步便停下行礼。

李泰闻声转头,见她站的过远,又垂头看不见脸庞,便道:“过来坐。”

三日没听他声音,依旧是那么低低的,带着沉静的味道。

遗玉让自己放松了一些,走到那张棋案的对面坐下,看着棋盘上黑白相错的局势,想不出该与他说些什么好。

见她这模样,李泰如何会察觉不到她疏远的态度捏了捏指间的白子,道:

“今日去了房府?”

尽管知道他已经明了她的出身,且在为他解毒期间身边都有探子跟着,但被他如此突兀地提及,遗玉还是在第一时间绷紧了脸。

“是。”

“为何?”

遗玉自嘲地想着,看来他也不走本事大到能够让人潜进所有人宅院中打探消息。

“房老夫人病了。”不同以往被他问及时,尽量详细的解答,似乎连解释也懒得。

对她语中的烦躁,李泰只当是她不愿见房家人所致。

“若是不想见,大可必不去。”

“殿下,”遗玉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认真道“这是小女的家事,与您无关。”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遗玉请清楚楚地看见李泰眼中的青碧变深了一些,刚才还算柔和的俊美五官也在霎时重新变得僵硬起来。

她知道他同自己提起这些,是好意,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很是伤人,可是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对李泰,她既心生抗拒又如何能像往日那样心平气和地相处。

“可是在那里受了委屈?”一片情绪在李泰眼中酝酿了片刻,终是沉淀下来。

遗玉轻叹出一口气,撇过头不再去看他,这放在前几日,许会让她欣喜的关心话语,在这时,却是她不想听的,她到底走喜欢这个人,怎能不被他动摇。

“您若是无事,我就回屋去了。”

李泰怕是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对他充耳不闻的,他不是易怒之人,脾气虽冷,却也少的可怜,偏生因她这句话眉头皱起,当下冷声道:

“本王准你走了么,坐着。”

连日来,第一次听见他换回自称的遗玉,待起的身子顿了顿,终是规规矩矩地坐好,却在心里又一次提醒自己,两人身份的悬姝和相差。

李泰虽冷着脸,心里对她的反常却是疑惑的,在知道她的出身后,他便更加详细地让人查找了当年有关房家的事情。

妾侍得宠,正室受冷,安王宴上长子推了孕妇下水,一尸两命之后,对外宣称是到别院养病的母子,实则私自离家,那个时候,她还是腹中胎儿,再往后,就是那偏远小山村的事因被人做了手脚,眼下已经无从查证。

中书令长女,怀国公爱孙,这一等一的千金小姐出身,却在那偏僻的乡下吃苦受罪,到了长安城后更是几经磨难。

刚才问起她今日去到房府的事不过走他着见她眉间隐忧之后,下意识之举,却没想引来她这么大的反应,遗玉在他眼中,本身就是一个奇特的存在,尚未及笄的年岁,却有着过份沉稳的性子,这让他从来没有将她当成是小孩子看待,加上有几分近亲之心,她是他鲜少能直言交谈的人。

现在这仿佛回到初见时候恭谨却疏远的她,让他的心情没由来的不快。

遗玉这会儿则是半点也看不透眼前这冷脸的人脑子里是在想些什么。

于是面对而坐的两人都沉默不语,屋里静的连呼吸声所不见,站在门外,却将两人对话听了个清楚的阿生,脸上的无奈中,掺杂着一丝犹豫。

“罢,回屋去吧。”

“是。”

遗玉起身飞快地偷看了一眼他闭上的眼睛转身退下。

阿生看着出屋便小跑回房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用完晚膳后,等到了亥时没有见着阿生来喊人去上药,遗玉便更衣躺到了床上。

对李泰她暂时不愿想再多,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她考量,那便走姚不治,还有被她藏在龙泉镇小院里的漆黑扁盒。

这些卢智并不知道的东西,对她来说,俨然已经成了烫手的烙铁一般。

那神秘势力借着姚不治以医毒制人,而那扁盒里的彩绢上,是绣着十八种世人未闻的毒药。

在睡前还眼皮跳动的她总觉得,将要有什么事发生了。

在遗玉辗转难眠时,房府却差点闹翻了天,卢老夫人在卢智走后,几声嚎啕便岔气晕了过去,连请了两位太医来看,才在傍晚时候清醒过来,便又开始

哭闹,折腾了一宿,被灌下一碗清粥才些。

清晨,房乔急急入宫朝会,临走前吩咐了下人看好老夫人,见儿子走了,房老夫人便逼着在一旁整夜侍奉的丽娘,让她答应自己到国子监去找人,才肯用了早饭和汤药。

丽娘一脸心事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回屋去妥帖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才匆匆出门。

分别乘坐马车的遗玉和卢智在小街上见面之后,还没走到国子监前门,便被人拦了下来。

“公子,小姐,可否就近一叙。”

面对这几乎同昨日中午一模一样的开场,卢智压根懒得应付,带着遗玉绕过这眼生的下人继续朝前走,却在没几步时,又听到身后一声叫唤:

“且留步!”

卢智停下脚步,遗玉回头去看,就见不远处的马车边上,正快步朝他们走来的美貌妇人,不是昨日才在房府里见过的丽娘,又是谁。

国子监正门附近,这个时辰,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几丈外的门洞下,立着一大群等着迎礼的学生,遗玉和卢智刚从对面街上走过来,便被眼尖的给看到,这会儿见两兄妹被一名妇人叫住,便扯了周围的学生移目去着。

丽娘也知道这是在外头,并没像在房府时候矫情地称呼他们为“大少爷、大小姐”,而是在走近之后,一脸恳求之色的望着他们,小声道:

“两位跟我回府可好,老夫人要见你们。”

这还没完没了了不成,卢智背对着她,遗玉顾及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收敛了语气,低声道:

“没什么好见的,你且离开吧。”

丽娘急声道:“就去见一见,耽误不了你们多少久的,她老人家还病着,你们毕竟是——就真忍心么。”

说实在的,若是别家的老妇,就算没有丁点儿关系的,这么着遗玉也会同情,对这房老夫人,她却奇怪的没有半点的可怜,只觉得她太能折腾,既然病了,不好好吃药调理,那就算是出了什么岔子,又与旁人何干,自己都不爱惜身体,又让谁去惦着。

见到遗玉不为所动,只是想着撵她走,丽娘便退而求其次,“我就同你们说上几句话,咱们先到马车里去,行吗?这里不方便。”

既然知道不方便,还找到这里做什么,遗玉实在怕这女人一时想不通在这里闹开,扭头对卢智道:

“我同她去去,你在这里等我。”

卢智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被她安抚地轻拍了一下,然后拨开,她知道,他对这女人出奇的过敏,还不如叫她去打发了,这大庭广众的,就算走在马车里,她还能被吃了不成。

卢智也清楚这点,他压抑太久的恨意经过昨日的一次发泄,愈发有控制不住的趋势,便转过身,目送着她上了马车。

车内,丽娘一脸赔着小心,“大小姐可知,昨日你们走了,老夫人便哭晕了过去。”

遗玉嘴角一撇,并未吱声,哭的那么大声,他们走到院乎里还能听见,那么一大把年纪又没吃没喝地病着,不晕才怪,纯粹是自找的。

“晚上好不容易醒来,张口便是念着你们……”

是念着孙子才对吧,她可记得昨日那老妇看她的眼神,活像她是地窖里的老鼠一般。

“……老夫人让我一定转告你们,她知道大少爷埋怨她,可当年若不是夫人偷偷摸摸地带着你们走,她第二天便会去把他从祠堂里放出来,老夫人说,夫人许是对她有很深的误解,这么些年与你们讲多了不该讲的……这才让你们成见愈深。”

遗玉安静地看着她自说自话,算着学里响钟的时间,在她话音落下后,开口道:“说完了?”

“呃、嗯。”没从她脸上看出半点怒气,丽娘有些意外,却不想遗玉下一句话,险些让她变脸。

“你也不用挑拨了,你放心,我们没有回那家去的打算。”

遗玉深感可笑可叹,这当年能将卢氏逼走的妇人,果真是个机灵又聪明的,在外表现出一副想要劝他们回去的模样,可着似无害的言行却让他们对那房家更生不满,让他们不想回去。

丽娘被她说破心思,却没露出半点尴尬,“小姐说笑了,我是心心念念盼着你们答应回府的。”

遗玉嗤笑一声:“别念着我们,多念着你自己,有空就多烧烧香,报应会来得快些,来得快去也得也快,免得你多吃苦头。”

话一说完,再不想听她废话,遗玉拨开车帘跳下去,大步走向卢智。

马车上,丽娘的脸上渐渐露出狠色,半天之后,又浮起诡异的笑容,出声让车夫回府。

第二九四章卢智的决定

丽娘没有带回卢智,回到府中,难免挨了老夫人一顿骂,可待她骂累了,呼呼喘着气说不上话时,她却挥退了下人,在房母跟前低言细语了一番。

“娘,您好好听我说几句,大少爷那日的样子您也看见了,他是对我们心有成见啊,说句不当讲的,您眼下若是继续这般缠弄下去,更易惹他们怨恨。”

“胡、胡说,我是他亲祖母。”房母有气无力地反驳。

丽娘一反之前小意之态,竟是同这几年未曾深谈的老妇,说起知心话来,“再亲能亲过将他们养在身边十几年的亲娘?他们流落他乡,定是受了苦楚的,心中有怨也是应该。”

一提起卢氏,房母病容上便染上一层恨,咬牙切齿道:“都是那个女人,她肯定在、在我孙儿们面前编排了我,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让我儿与我离心,如今又、又不让孙儿认我。”

“娘莫气,咱们暂且不提这个,您若听我的劝,就先别急着找他们回来,这中间毕竟缺夫了十几年,他们走时还是孩童,怎记得您的好,我倒是有些主意在,您可愿听。”

房母虽病着,脑子却没迷糊,一脸怀疑和防备地扭头看她,“别同我使心眼,你的心思我可明白着。”

丽娘叹了口气,有些委屈道:“娘又冤枉我,我还能同您使什么心眼,房家如今尚无半子,这在外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老爷这两日愁得头发都白了一片,我实是不忍心见得,想要替他分忧。”

房母疑心消去一半,“把……把你那主意说与我听听。”

“娘,我刚才说了,少爷们是心里没念着您的好,这才怨恨,与其现在去硬招他们不如先一心待他们,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您对他们好,他们自然慢慢就明白您的一片苦心了。”

“你说?”

“我看他们穿戴,就像是苦日子过过来的,您这些时日,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过去,先哄着他们高兴,再……”

丽娘看着房母因为自己的话陷入沉思,想着昨晚从线道上接到的吩咐,正是让她先安抚住这爱捣乱的老夫人,能迟些认回卢氏母子,亦是她所愿。

房乔朝会归家,进门便问下人老母状况如何,被告知在丽娘的劝服下喝了汤药用罢早饭,才稍稍松气。

昨晚皇上的诏见,因房老夫人重病,未能成行,虽暂时免去一场问询,可他深知,该来的迟早会来,再怎样也拖延不过去。

进到老夫人屋中,清醒的老妇见着儿子归来,难得没像并两日那样,张口便哭闹着要孙子,反而冷静许多,将他叫到床边坐下,仔细打量他。

在祠堂被房母责问,卢智当面的讨债之言,让他这两日之间,本就清瘦的脸颊明显凹了下去,被丽娘提醒过的房母,这才迟迟心疼起来,伸手抓住他的手,有气无力道:

“儿啊,这几日是为娘太过心急让你担忧了。”

房乔扭头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丽娘,便知老母态度突然转变的原由,握了握房母的手,轻声道:

“您严重了,是儿子不孝,千错万错都是儿子一人,您莫要再同自己身体过不去。”

房母满口答应,闭口不提“孙儿”的事,又拉着他说了一阵子的话,自卢氏离家后,这十几年来,竟是头一次这般亲近过。

哄着老夫人喝药用饭睡下后,房乔独自回了书房,传来阿虎,命他盯着府中下人的动向,便处理起拖延了两日的公文。

中午,用完午饭的卢智,坐在书房中,拆看着刚刚被人送来的密信,见到信上内容,便用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自语道:

“穆长风不愿帮我带话……韩厉,你既还没死,那知道我们母子的消息,应是会现身的……”

傍晚,将遗玉送上马车后,卢智便去了呈远楼,在后院厢房里见着了早上提前接到卢耀的口信,等候在此的卢中植。

卢智进屋后,让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将披风解下,坐在卢老爷子对面的椅子上,望着眼带问询的老者,一脸认真道:

“外公,前几日与您商量之事,可着手准备了。”

卢老爷子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声道:“好、好,早该如此,先下手为强才是真,照着咱们的法子,他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卢智眼神变软,若非是这老爷子敢在圣前瞒哄,他也不会临时改了计划,下定决心认他,也许是有更好的法子能够让他讨债,可眼下这样,不是更有意思么。

“这日子怎么定,是要等到你们兄妹沐休?可外公已经等不及了,就连物件都准备妥当,你看是不是三日之后便发下帖子?”

无需等那么久,明天朝会之后,将帖子送至需要请到的大人手中,当晚咱们便开堂祭租,宴会宾容。

卢中植虽想着进快越好,可也没得这么心急,“可这认祖归宗的大事,这样是否过显仓促了。”

惊!这爷孙俩,竟是在这节骨眼上,瞒着众人,盘算着认祖归宗之事!

本因为当年之事没有查清,一直不肯松口的卢智,在皇上将卢中植留朝之后,当夜便和卢中植商定了母子四人回卢家的具体事宜,只是此归宗非彼归宗,不是用着房家妻小的名义,而是换成流落在外,方才寻到的旁支!

卢智果断道:“不怕快,只嫌慢,迟则生变,我将姚不治出逃的消息告诉了穆长风,他正急着找人去给韩厉治病,没有功夫来捣乱,房乔因为房老夫人之事,亦是被圣上吩咐在家中侍疾,几日不会出门。说来都是孙子不对,坚将要将当年之事查清,才肯与您相认,误了最好的时机。”

卢中植思量一番,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卢智能点头认祖归宗,到底是天大的好事,当下他点头落定此事,“好,我这就吩咐人下去准备明晚宴客,你回去好好同你娘说道说道,别让她到时讲漏了嘴。”

“孙儿省得,”卢智突然笑起来“若是娘知道我肯点头,定是会高兴的,小玉还在秘宅那里,等明日早晨我再与她说,给她一个惊喜。”

另一头,尚在床上借着卢智还给她的炼雪霜入睡的遗玉,还不知明日是会有怎样的“惊喜”在等着她。

清晨,卢智比以往早出门了一刻钟,在归义坊门附近等着,胡三见到秘宅的马车远远驶过来,便上前拦下,请了遗玉换车,那车夫认得人.便没阻拦。

遗玉在车内坐稳,一脸狐疑地看着卢智,“怎么在这里等我?”

“哦,有件事要与你说。”卢智今日的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他将卢氏早起所做的点心拿给她。

“说说看。”遗玉一边拆着油纸包,一边做出倾听之态。

“我已同娘商量过了,咱们认回卢家去。”

“啊?”如同卢智所料,遗玉的脸上露出既惊又怪的表情,“大哥,你还没睡醒呢吧。”

认回卢家?且不说当年之事尚未查请,单是对认祖归宗一事向来闭口不提的卢智,如今一反常态下了这个决定,就让她不得不怀疑,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卢智解释道:“也不是用咱们原有的身份去认祖归宗,算是流落在外的旁支,得了怀国公的眼缘,这才招回族里.认在他这一脉。”

遗玉盯着他的眼睛,道:“这法子咱们以前也提过,你当时不是不答应吗,怎么这个把月就改了主意。”

卢智语带概叹道:“你也清楚,起初我对外公心存芥蒂,实是不愿真的认他,怕是才脱狼穴又入虎口,可知道那日他在皇上面前替咱们打了掩护后,经这几日,我已想通了,他是真有改过之心,不再拿咱们当成是棋子看待,既然如此,在这关头,认了他又有何妨.既不用让他担着欺君之罪,又能借此甩掉房家这个麻烦。”

“真的?”

“真的。”

遗玉见他眼神之中一片坦荡,当下便信了七分,剩下那三分,是太过了解他这个喜欢处处下套的大哥,才有所保留。不过能解决一桩心事,到底是让纠结了几日的她,心情舒畅不少。

她朝他身边坐了坐握住他的手臂,仰头道:“你能想通是最好,咱们先认了外公,别的事情慢慢来,不急。”

别的事,当然是指的卢智那日所言的讨债之事,遗玉不会天真到去劝卢智放下仇恨,化干戈为玉帛,可也不想他因为仇恨,将自己逼得太紧。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接着,卢智才将傍晚祭祖之事告诉了她,引来她一阵不满的责怪,却被他三言两语晃荡过去:“咱们又不是真的攀高枝,计较早晚做什么,不过是走个过场给外人看的。”

遗玉压下心中因着过显仓促的决定,而升起的古怪,无奈道:“你这事到临头才开口的毛病,什么时候也该改改。”

于是,就在房母还在梦见得儿孙绕膝之时,从怀国公府上,则是发出去了一连串的请帖,除了房府外,当早长安城中的大户人家,皆是收到了一份请帖。

(这章是加更,今晚该有的更新还会有,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没有存稿,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第三卷还有五章就要结束了,本卷最高潮即将来临。将要开始的第四卷会是全文的重点,敬请期待。)

第二九五章热闹的国公府

尚书府

高阳公主这两日忙着乱跑,知道长孙娴在礼艺比试上吃亏的事,已经是几日后,早晨直接带人上了长孙府,瞅着时间,同前去朝会的长孙无忌打了错身。

府里的下人是经常见着高阳来玩的,并没有因公主的突然到访便惊慌失措,恭迎了她进门,引着她到长孙娴的院子。

长孙娴自前日起,便半步没有出过院子,谁也有肯见,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长孙夕,也都是吃了闭门羹。

高阳却不管这些,来到院外,看着紧闭的院门、挥手便让随行的侍卫从院椅翻入,从里面把门打开,闯了进去。

一脚踹开屋门,便见正懒洋地靠着软背在厅里看书的长孙娴,若是忽略她因足不出户而苍白的脸色,倒没有高阳意料之中的落魄。

“听说你几日没去学里了,哼,真是没出息,不就是输了一场比试、连人都不敢见了?”

长孙娴头也没抬道:“身体不适,在家中修养几日、并非你所想。”

“哈哈,你骗谁呢,要我说,你定是怕到了学里,见着那卢遗玉.抬不起头。”

一听到遗玉的名字,长孙娴握着书卷的手便狠狠攥起,声音也不客气了起来:“公主若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可以请回了。”

“长孙,别扯本宫瞧不起你,你多躲上一日,岂不让人更得意上一日!那卢遗玉是个什么东西,平时耍着她玩玩还可以,你太将她放在眼里了,堂堂尚书府嫡长小姐,是那贱民能比的吗!她就是捅破了天,也是个平民出身的臭丫头罢了!”

一番话宛若当头棒喝,敲醒了心生倦怠的长孙,让她脸上表情一阵复杂,一连串苦笑后,将书放下,再看向高阳时,眼中的那份冷傲已重新拾起。

长孙无忌朝会回府,进门便得管事递上了一封精致的漆金红皮请帖。

“老爷,这是早上怀国公府上的管家亲自送来的。”

“嗯。”长孙无忌一边朝正房走,一边撕开帖子、但见这帖子上面用描金小字气派地印着几句话:

卢某承天恩厚,觅得族叔一脉子孙,认做名下嫡亲,吉日吉时祭祖归宗,望请与宴。

十月二十三日戌时怀国公府

怀国公要认孙子?长孙无忌因这帖子上的消息,意外地停下脚步,问那接帖的管事:“之前京城可是有风声?”

管事同样纳闷:“回老爷,事先并没听到什么消息、也不知怀国公是从哪里寻到了这么一脉旁支,因名下无孙,便要认做嫡亲,其他的,小的也不知道,问那送贴的管家,只道是寻到有一阵时日了。”

“怪、怪。”长孙无忌将帖子收好,转而又问:“大小姐还闷在房里?”

管事脸上顿时露出笑,“今儿早上高阳公主来访后,小姐肯出屋了。”

“这个高阳,又没去学里,罢,她肯出来就好,你去告诉她,晚上同我一起到怀国公府去参宴,虽这帖子下的仓促,可这帖文是正式的紧。”

“是。”

在长孙府里的一幕,凡乎同时在长安城各大府中出现,怀国公归京之后,虽是一副不与世争之态,但其余威犹存,还没有人会不给这份面子。

遗玉坐在教舍这一上午,都在开小差,早上在马车里,卢智的话就在耳边,从八月她初闻一家人的身世,到今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

卢中植的到来,让十三年前的旧事被一点点揭开,也让她知道了卢智一直在查证着当年母子三人被迫出逃的幕后推手。

面对认不认卢中植一事,卢智一直哪是坚持着,待到查清当年之事,再谈认祖归宗,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事情被查证,认祖归宗四个,离他们愈发遥远。

房乔是在半个月前寻到他们一家四口的,在这之后,事态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先是怕他揭了他们的身份,让卢智名声受损,而这件事在卢智的仇恨面前,却突然变得微不足道,他们是在查找韩厉的下落、更是在查找当年真正陷害他们的人。

与其说卢智是在寻找证明自已幼时清白的证据,倒不如说,他是想要把那些人一个个地揪出来,好向他们讨债。

而现在,在韩厉下落不明,又没有证据证明丽娘和房乔有问题的情况下,卢智却风头一转,做出了曾经被他反对过的决定:认祖归宗,认的是卢家的祖,归的是怀国公一门的宗。

她承认,卢老爷子的所作所为,是能挽回人心,可却不中心作为左右卢智这个决定的根本原因。

今晚这场专门做给外人看的祭祖,一定会有事发生。

中午下学后,兄妹俩便在学宿馆后门,坐上了早早等在那里的马车,事先向博士要了假,下午便不用过去了。

驾车之人,是曾经和遗玉共同经历过那个难忘雪夜的苍衣青年,卢耀。

对这名为卢中植手下,实则被他当成半子看待的青年,遗玉很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卢耀大哥

而后钻进马车,并没看见他听见那声大哥后,憨直的脸上有些怔仲。

一身齐整的卢氏已经坐在车里,她是被先从归义坊接出来的,见两兄妹上车,有些恍惚地扯出一抹笑,被遗玉亲昵地揽着手臂说话,都是三句两不应的,这反常的表现,让人摸不着头脑。

“娘,您是不开心吗,咱们要回外公家,能见到姨妈和舅舅们,您不是总和我念叨着他们吗

卢氏回过神来,看着她眼里的担忧,顿时失笑,“娘哪里是不开心,就是太开心了,才觉得有些不真切,你大哥昨晚突然说了这件事与我,连让我有个准备的功夫都没,娘虽知道事有缓急,可这、这到底是太仓促了

说到底,不过是从没想着能这么快就见着亲人的面,有些患得患失罢了。

清楚这点,遗玉便岔开话题,提到卢俊,今晚他当然也会到场。

对这被亲爹拐走一个月的二儿子,卢氏颇有微辞。

“那么久没见着俊儿,我这当娘的就差没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你们外公这么把人给藏了,到这时才肯放出来,真是的

卢智倒是替卢老爷子说了句公道话:“卢俊是去学艺,又不是去玩耍,三天两头跑出来像什么样子,他本来玩心就重,今日事了,他还是要回去练武的。”

说完了卢俊,遗玉又询问起他国公府现在的人口问题,虽说是实打实的亲人,可到现在除了卢老爷子外,她也仅是见过一位姨妈而已。

除了卢中植两口外,国公府上,有两位老爷,卢氏的大哥名叫卢荣远,有勋轻车都尉,正室姓赵。

卢氏的二哥名听卢荣和,现有四品闲职在身,正室姓窦,卢氏的大姐名叫卢景珊,婆家是扬州人士,近日才独自回了京中省亲。

此外,便是卢智和遗玉都认得的,卢荣远的长女,也是国公府唯一的孙子辈,卢书晴。

国公府平日有些冷请的街道,从早上起便有专人将面从街东扫到街西,几近一尘不染才算作罢。

大门紧闭的府内,到处是手里捧着东西,来回走动的下人。

库房外,一名掐腰的妇人,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家丁从库里一件件取出前几日便准备妥当的香烛纸灯、桌椅板凳等物,卢家在扬州住了许多年,喜用桌椅胜过席案,这些专门用来待客的物件,也都是上等的楠木所制。

“快、快、这些弄完,就去将前院厅堂里的瓷器都给我换了,那些个不精细的,全收起来,刘妈,你去厨房问问,可还有什么缺样儿的!”

“是,大姑奶奶。”

国公府里的厨房是独占一隅的,比起库房来,这里也清闲不了多少,在后院的劈柴声,和前院鸡鸭叫唤声,相互应和,喧闹无比。

二房窦氏拿帕子掩着口鼻,远远看着大厨娘在院中清点食材,边上的粉衣盘头丫鬟亦是一脸嫌弃地小声抱怨道:“夫人您说有这理么,不知从哪寻来的一家子,还——”

“闭嘴!”

窦氏扭头飞了一个眼刀子给她,低声道:“这话是你能说的?不管是从哪里寻来的,过了今晚,就是这府里的主子!”

这么说着,她眼里却也露出一丝不满来,却掩饰的极好。

大房赵氏领着几名侍女端着从库房取出的碗碟走过来,吩咐她们进去将这些招待客人用的稀罕餐具送进厨房里去。

而后扭头对着窦氏一脸不认同道:“弟妹不进去看着,在这里作甚,爹亲自交待下来的,让你负责宴食这头,若出了什么岔子,你要谁去交待?”

窦氏轻咳了两声,一旁的丫鬟抢过话,“大夫人,我们夫人刚才在里面闻了油腥,有些头晕才出来透气的

赵氏瞥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又叮嘱了窦氏几句,才转身带着从碗碟回来的侍女离开。

那多嘴的丫鬟再次小声嘀咕:“大夫人这是心里有气没处撒呢。”

窦氏这回没有瞪她,依旧是拿帕子掩着鼻子,目露沉思。

就在国公府上下忙碌之时,卢耀驾着马车,载着前来认亲的卢家三口,缓缓驶入了那条一尘不染的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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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相见时难

后院的女人在府中上下忙活着,几个男人则坐在前厅里,半是心急半是心喜地等待着,卢中植一手紧抓着拐杜,一手轻轻拍着扶手,大儿子卢荣远和二儿乎卢荣和在他眼前来回走动着,时不时张望一下大门方向,看是否有下人来报。

“不行,大哥,我还是到门外面去迎着好了,你在这里陪爹。”卢荣和冲着正在探着头搓手的卢荣远道。

“这样,咱们两个一起去,爹,您老人家在这里等等,我们接着人,就回来。”

说罢这年过四旬的两兄妹使齐齐朝着大门快步走去,半点没顾得上身后正在吹胡子瞪眼睛的卢老爷子,几个眨眼便跑远了.没能听到他的闷闷地低斥声:

“……跑得倒是快。”

卢家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走到门口,从开了一道小缝的大门外钻进末一道人影,嘴里喊着“来了、来了”就往里冲,差点没撞在他们身上,被力气大的卢荣远一手拎住,喜道:

“可是来了?”

“嗯!小的看见马车从街头驶过来了!”

将这下人丢到一边,两旁有眼色的守门人已经将大两扇沉重的暗红色大门缓缓拉开,直至大敞。

卢荣远卢荣和走到门外,左右一探,看见打西边远远驶来的马车后,皆定晴看去。

他们四兄妹皆是房老夫人所出,父母伉俪情深,这几个从小一起养大的孩子,自然感情也非比寻带,当年父亲暴怒之下下了断绝书给小妹,兄妹三人都拦着过,奈何卢老爷子在家就是一言堂。

直至远在扬州的他们接到京里的消息,得知卢氏母子被害离家之后,便开始跟着卢老爷子大江南北寻找的日子,这一寻便是十几个年头,待到终于得了消息,他们欣喜若狂地赶回来时,却被老爷子一句暂不相认打消了满身的热情。

几日前卢老爷子让他们准备祭祖的东西时,他们只当是为了年关前准备,但昨晚半夜回来的老爷子将睡的迷迷糊糊的他们从被窝里叫起,丢下两句话却让他们当场被惊醒了过来——

“明日岚娘要同孩子们过来,当晚准备开堂祭祖,让他们认祖归宗。”

在仔细询问后,得知只是以旁支的身份收做嫡亲,两兄弟虽不满意,却也元可奈何,扶着老爷子的嘱咐,并未告诉自家房里女人实情,只当是重新认了一个弟妹和三个侄子回来。

可就是这样,也难掩卢荣远卢荣和、卢景珊的欣喜之情,失散多年的亲人就要归家,亲情这种东西,恐怕是唯一不会随着岁月流夫的感情。

马车在门前缓缓停下,苍衣车夫挽了缰绳后,下车将帘子掀开,在卢家两位老爷的目不转晴中,首先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名身穿雪青常服的清秀青年,面上带着浅笑,冲着他们点头之后,伸手扶着一道墨灰色的娇小人影跳下了马车,在看清楚那小姑娘的容貌后,事先被卢景珊知会过的哥俩还是怔仲了一瞬。

那张同少女时的母亲太过相似的脸,冲着他们弯起眼睛,没等他们细细打量,使和先前那清秀青年一同伸出手,从中里扶出了最后一个。

那妇人一身浅青色的襦裙,头上钗环简单.可正面向他们之后,那三十出头,宛若昨日才见的秀丽容貌,却让两兄弟顿时红了眼睛。

遗玉和卢智正把打量着门口呆立着的两名中年男子时,卢氏抓着人的手猛地握紧,嘴里细细碎碎地发出一些声音,三双眼睛相望,一时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们一同骑马抓雀儿时。

眼见那两个舅舅就要不顾这是大门口,激动的迎上来,卢智和遗玉连忙出声制止:

“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他们眼下在外人面前,可不是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兄妹,而是半道上认回来的。

“对、对,先进去。”二老爷卢荣和连声道,忍住多看卢氏一眼的冲动,和卢荣远在前带着路,让遗玉和卢智扶着卢氏进了国公府。

一行进到前厅,挥退了后面跟着几名下人,让卢耀亲自在外面守着,将门关上后,在正座的卢中植注视下,三兄妹再次相视,终是在两人犹豫着喊出一声“二妹”之后,卢氏松开子女的手,大步迎了上去,哽咽着叫唤道:

“大哥、二哥!”

三双手相握在一处,三人加起来足以过百的年纪,却在相隔十余年重见后,像是孩子一般,只顾着流泪,说不出话来。

观此情景,遗玉心中定下不少,看来这两个舅舅对他们的到来都真心期盼的。

这种认亲的感人场面没有维持多久,便被卢中植的咳嗽声伴着拐杖的敲地声打断。

“行了,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也不怕两个孩子笑话,玉儿,到外公这里来坐。”

遗玉乖巧地一应后,走过去被卢老爷子拉着坐在一旁,她滴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却没在这偌大的客厅里,发现有外婆和那个姨妈的身影,除此之外,卢书晴听说昨日是宿在学帘馆坤院里,这会儿没有早到的他们先回来。

得了卢中植的斥责,一把年纪的三兄妹才止住了眼泪,两名兄长转身去用衣袖拭泪,卢氏则接过卢智递来的布巾抹着眼角。

遗玉小声闻卢中植道:“外公,外婆和姨妈呢?”

卢中植道:“你姨妈在后院忙活,你外婆在房里等着见你们。”

一番折腾之后,等他们安静地在客厅坐下说话时,已经是半盏茶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