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湿润的眼睛中带着满满的喜悦,向着两位兄长介绍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这是我那大儿子,卢智,那是小女儿遗玉。”伴着她的话语声,遗玉和卢智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两位舅舅分别行了礼,被他们连声赞着“好孩子”叫到身边去一一看过。

卢氏问向卢老爷子:“爹,俊儿还没来吗?”

卢中植道:“已经让人去接了,约莫等下就到。”他眼里看看三个子女,再看看孙予孙女,严肃的脸上挂着平日稀缺的和蔼之色。

卢荣远抬头看着卢智,赞道:“好小子,你的名头可是连咱们府上扫地的丫鬟都晓得。”

遗玉暗自偷笑,这大舅舅身上多些武人的气质,脸型方方正正的,同外公很有几分相似之处,说话也直接的很。

卢智对这不甚恰当的夸赞,到觉得很是亲切。

卢荣和的目光要多落在遗玉身上,这位二舅舅显然五官要俊雅上许多,文质彬彬的,又显稳重的很。

“玉儿,可是俄了,再过半个时辰才开饭,我让人先拿些点心给你垫肚?”

因他这关心的一问,遗玉当下便对这府上多出一分好感来,若不是真的关心的紧,也不会上来便有此一问。

“多谢二舅舅,我还不俄,等下咱们一同吃饭。”

卢中植听到她的称呼,便道:“这称呼都改改去,在外面可不能叫乱了,岚娘,唉,终是要委屈你了。”

要认祖归宗,自然不能以认卢氏这个女儿为前提,而是要打着她那个死去的丈夫的幌子,算卢氏做卢家子侄的遗孀,三个孩子自然便是卢姓,当是要称卢中植为祖父,称卢荣远为叔父。

卢氏混不在意地逝“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女儿能继续唤您爹,唤哥哥们,那便已是福气,咱们心里明白即身,这样也好,若是那房家人找上门责问,更是没头说去。”

有得必有夫,固然认回卢家,让一家四口免去许多麻烦,可也同时让他们夫去了用原有身份立于人前的机会。

卢荣远眉头一皱,虎着脸道:“怕他们作甚,胆敢找来,乱棍子打出去即可。”

卢中植瞪他一眼,“这么大岁数了,还是莽撞。乖女儿你放心,我和智儿已对策好,只要你们不认得,谁也找不出怔据来挑刺,今晚将你们载进族谱里面,你们便是白纸黑字的卢宗人,同那房家,再无甚干系!”

“外一一祖父,您可是说错了,咱们同他们有干系,有大的干系,”卢智胆大地挑了卢老爷子的语病,脸上一本正经道:“他房家牵连的我姨娘和表弟表妹命丧他乡,我们既是卢家人,自有权替他们讨回公道!”

嗯?除了卢中植和卢智外,一屋子的人同时愣住。

遗玉心中暗道:闹了半天,他心里还打着这层主意!不过什么叫命丧他乡,不是对外宣称他们被安王掳去,生死不知么。

卢拿长一辈的三兄妹也听的迷迷糊糊的,刚想要问,就听卢中植洪声道:“好了,既然都认罢,走,玉儿,到后院去,见见你祖母。”

此祖母非彼祖母,不是那个借病称晕把他们请去的房老夫人,而是为了卢家四口,哭盲了一双眼睛的卢老夫人。

遗玉上前挽住卢中植伸出的左臂,卢荣远走到前面去打开客厅的屋门,爷孙俩率先走出去,只是刚跨进院子里,便听一声悦耳的唤声迎面传来:

“祖父、爹,今日府里好热闹,是有——”

话在嘴边却戛然而止,搀扶着卢中植的遗玉,抬眼望向从对面不远处的云雕照屏后小跑出来的雪青色人影,那十三四岁的少女脚步堪堪稳住,在学里不曾见过的笑容还挂在嘴边,只是在一瞬间微缩的瞳孔,无人窥得。

第二九七章书和玉

“书晴过来,”卢荣远笑呵呵地冲自己女儿伸手一抬,待她走近,便道:

“智儿和玉儿你在学里都见过,这是你姑、婶子,”在卢书晴疑惑的目光中,卢荣远改了口,算做刚才在屋里商量好的称呼。

遗玉善意地冲着这个“堂姐”点头一笑,唤道:“书晴姐。”

不管在哪里,嘴巴甜点总是没错的,在学里两人生疏,可如今就要变成是一家人,双方没有个主动示好的,那便只能互退。

“嗯,”卢书晴也笑着应了一声,而后转向卢氏道:“婶子?”

她是无意听到过卢家四口的存在的,但昨晚宿在坤院,一家人忙的团团转,赵氏派去寻她的人也因她中午改走后门错过去,便不知今晚祭祖之事。

卢氏在五院艺比时候见过卢书睛=晴,对这不逊于自家闺女的少女很有几分喜欢,拉过她上下打量一番,赞了又赞。

“荣远,你同书晴把事情说一说,我们先到后院去。”卢老爷子交待了一声后,便带着人到后院去寻卢老夫人。

卢荣远便将自己闺女叫到歌厅一角,低语了一番,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最后面带严色地叮嘱道:

“这事你自己清楚就好,可不许同你娘和二婶讲,妇人家的就是好多嘴,爹知你是个嘴巴严实的,从此以后你姑妈就是你婶子,智儿和玉儿侠是你嫡亲的堂兄堂妹,他们幼时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回家,当是不要让他们觉得见外才好。”

遗玉一家改头换面认进卢家,如今是不能节外生枝之事,恰卢书晴事先已知三人身份,不然恐也会像两位夫人一样,暂被瞒着。

卢书晴乍听这认祖归宗一事,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免不了心下愕然,呆呆地点头后,下意识地道:“爹放心,女儿省的。”

卢荣远对这个自小懂事听括的女儿还是很放心的,当下领着她到后院去找人。

怀国公府的宅子,被皇上亲口叮咛精修过,比起长孙府上的,也是不遑多让,从前院走到后院,虽是冬日,但一路上的游廊花园、亭台楼榭还是让遗玉几近看花眼。

府里的下人也很多,今日正是忙活,走到哪里都能见得他们手里捧着东西来回穿梭,遗玉暗自算了一下,这一盏茶功夫的路,竟是见了不下五六十号人。

想起当日在呈远楼住那一日,整柜的精丝细绵、成盒装的金钗银珠、蓝瓷盅里的冰糖燕窝……她暗自咂舌,不亏是曾经一等一的士族大家,虽府里没有半个实权人物,却是这般富贵景象。

这么想,又对卢氏敬上一层,曾经过看这般生活的娘亲,竟然会能踏踏实实地带着他们在乡下务农维生,吃野菜、啃烙,真是难以想象。

一行人走到了相较清静十分的正房院中,在卢老夫人屋前见到刚刚将门掩上的卢景珊,卢氏姐妹这也是十几年来头一次相见,卢家的这位大姑奶奶可是要热情的多,一把便上前将卢氏搂住,而后轻推开她的肩膀,湿着眼睛细看一阵后,对旁小声道:

“爹,娘昨夜没休息好,这会儿吃了些东西,刚睡下,咱们到厅里去说。”

于是一大家子又转移到东头的正房客厅,卢景姗拉着卢氏不松手,两人挤在一张长椅上,事先得了卢老爷子的警告,卢景姗便没多问她之前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两人没说几句,便将话题转到了正在睡着的卢老妇人身上。

卢景姗有些无奈道:“娘这一睡怕是要到晚上才能起,也不知赶不赶得上祭祖。”

见到不知情的卢家母子目露讶异,她方才将卢老夫人自眼盲之后,每次睡后若是被人叫醒,当晚都再难入眠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卢氏在得知卢母眼盲后,曾整整偷哭了一夜,如今又闻这桩,难免心中绞痛,但见父亲和兄姐一副习以为常之态,只能忍住伤心。

卢中植半是埋怨道:“昨夜便让她好好休息,偏生拉着你大姐说了半夜的话,这可好——罢了,若是赶不上也不打紧,只是你们要晚些才能见着了。”

卢中植当下是卢姓一族的族长,认祖归宗、开堂祭祖,有他在便可。

片刻后,卢荣远便领着卢书晴找了过来,正经见过了卢氏,双方换了称呼,坐下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等到丫鬟来传饭,已没了在前厅时候的那点生疏。

“走,不等俊儿了,咱们先去用饭。”卢老爷子从椅子上起身,卢书晴习惯地离座上前扶着,对他令一旁的遗玉淡淡一笑,有那么一瞬间让遗玉生出些眼熟之感。

等走到饭厅前,才面有古怪地去瞄卢智,这才发觉,两人微笑的样子.竟有些相似。

魏王府从文学馆接见过几名学者回来的李泰,用过午膳后,便到书房去,阿生回来时,他正摊开着两本书不知在比较着什么。

“主子,国公府今晚开堂祭租,卢公子一家看样子是真打定主意不回房家了,京中许多大人都收到邀请,今晚与宴,嘶——属下有些不明。”

李泰将左手边那本书合上,道:“你以为卢智此举,意在如何?”

阿生想了想,道:“按说他应是为了让房家死心,一旦认祖归宗,是断没有再改过来的道理,可在房大人已知的情况下,闹得这么大,实在让人费解,若是中途有人跑去捣乱——”

“本王帮他引穆长风离开京城,又请父皇让房乔在家中侍疾,且派人堵了房府的消息,还有谁回去添乱?”

李泰一口否认掉他的话,却是为了引他继续说下去。

“这……”

阿生犹豫道:“明着是没什么问题,可他若是怕人去捣乱,为何又要闹得众人皆知,这——啊,”

他语气一顿,细品了自己前一句话,“未有子息的国公府,突然多出来卢公子卢小姐这样的后人,必是会引起长安城中一阵骚动。”

李泰一脸平静的答道:“不只是长安城,周边一些地界也会有所耳闻,介时只要传到他目标之人的耳中,必定会引了什么人前来。”

叹!卢智这仓促的认祖归宗之举,被并不知个中关节的魏王,一语中的!阿生先是恍然,而后疑道:“那他这是想引得谁来?”

李泰将右手边的那本书也合上,抬头在阿生的一脸期待中,淡淡地回答道:“本王不知。”

而后把右手边的书拿起放在桌角的一小摞书册上,取了一张纸来铺开,左手执起架上毛笔,匀了墨后,飒飒几行楷书留与纸上,又将这写有字的边角撕下,折叠好后放于那摞书上,吩咐道:“明日让人将这些送去。”

既没说送到哪,也没说送给谁,阿生却会意地点点头。

李泰起身走到对面山水屏风一侧的罗汉榻上,阿生为他退了鞋子,他便和衣躺下,闭上眼睛,似是准备午休。

阿生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在边上立了片刻,而后轻声唤道:“主子。”

呼吸平缓,只是眼皮轻抖,却无人应答。

阿生并不觉意外,只因李泰在三日前,便无需用药,即可安眠。

再说国公府上,一大家子借着用饭前后互相认识过,接着卢中植的吩咐,卢家三口便跟着大房赵氏回屋去,交将一些当晚祭祖时的具体事宜。

大房的院子是在国公府的东北向,一旁便是大花园,遗玉被卢氏拉着,心里惦念着这会儿还没到的卢俊,等一行人在厅里坐下后,赵氏开口讲起祭祖之事,才认真去听:“景岚,这认祖归宗,是件大事,照理说,是当请了族中老人前来辨识之后,过上七日,才好行事,可爹既肯定你们是叔祖一脉后人,那便是做不了假,对了,那块玉璞,可与我看看。”

玉璞?

是什么东西?

遗玉心中疑惑,面色却没外露。

“哦、对。”

卢氏也是迷瞪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看了一眼卢智,而后从衣襟口中摸出一只遗玉未曾见过的小巧金丝荷裴,两指伸进其中,夹出一块物事来。

屋里几人,在见得那东西的头一眼,便是眼前一亮,这是一抉未经雕琢过的玉滦,椭圆的玉石,通体苗红,只有被夹着的地方投下一层薄薄的阴影,鹌鹑蛋大小,无棱五角,煞是喜人。

赵氏手指动弹,终是没开口去要来看,而是点头道:“果真如爹所讲,快好生收起来吧,这等东西日后还是莫要随便放在身上为好

卢氏称是之后,便将这块玉璞收起,遗色看着卢智平静的脸色,大致猜到这宝贝的东西估计就是卢老爷子对外宣称认出他们的信物了。

赵氏辨过玉,知那是件珍惜之物,心里的怀疑消去大半,便开始同他们认真讲起有关祭祖时的事宜。

只是话没说过三句,便听院中传来一阵骚动,伴着一阵嘹亮的叫唤声,门帘被人“啪”的一声拨开“娘、娘!小玉!哈哈!”

(一更到,该交待的事情必须交待,亲们不要心急.马上进入正题)

第二九八章摇身一变

听到这声音,见到那正跨入门内的人影,遗玉和卢氏在瞬间的恍惚后,同时站了起来,欢喜地叫道:“俊儿!”

“二哥!”

除了卢智外,遗玉和卢氏都有月余没见得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那高大的人影便像阵风似的两步窜上来,停在她们面前,冲着卢氏笑嘻嘻地喊了声“娘”,而后在遗玉的惊叫声中,伸出双手探过身来,一把将她托了起来。

“小玉,这么久没见,想二哥不?”

像掐小鸡子似的轻轻松松被架起来的遗玉,两条腿悬在半空中,止住惊叫,大方地承认道:“想了。”

这个答案让卢俊笑眯了眼睛,就势架着她在原地转了半圈,吓得本就有些恐高的遗玉,慌忙之中伸手快、准、狠地捏住卢俊那张似乎成熟了一些的俊脸。

“快放我下来,头晕。”

“哈哈——唔,痛、痛,快松手!”

卢氏慈爱地看着这一对儿女一见面便玩闹起来,赵氏因他们有些放肆的举动而皱眉,倒是卢书睛看着两兄妹亲昵地打闹,眼中流露出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来,卢智瞥了她一眼,出声制止了正掐地不亦乐乎的两人。

这么一闹,等赵氏正式开始讲那些条条道道的规矩,已是一盏茶后的事。

讲完了祭祖事宜,一家四口又被忙完之后过来寻人的卢景姗拉走,到她院中试衣,自得了卢氏母子的消息,又探到几人身量,闲来无事,她便会给他们准备一些衣物出来,今晚这种正式的场合,刚好派上用场。

在这大宅中,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另一处宅子里,正有一封精致的漆金红皮请帖,被一名下人偷偷摸摸地捎带了进去。

天色渐渐暗下,国公府外的整条长街上,都高高挂上了两排灯笼,华灯下,大门前不时有马车停靠,车中或有一人,或携眷带子,下车之后,每有熟人相见,打过招呼后,递上帖子走进门中,待见着门内一片通明之中,笑脸相迎的怀国公本人,皆是心感意外和惊讶。

“怀国公,恭喜、恭喜!”

“哈哈,卫大人、赵大人,快请进!”

在仆人的引路下,相携入内,笑谈着今日之事,嘴里皆是说些喜庆话,赞着还没见到面的卢家三兄妹。

等到了屋里宴席之中,在一张可供六人在座的红木圆桌上落座,却交头低语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地将那旁支认作嫡亲。”

“这有何好奇怪的,毕竟这么大的府上,后辈里连个男丁都没的,听那管家说,这次是要认下两个孙子,怀国公年纪也大了,再不操心这香火,指不定就断在这了,总归是一门子的血脉,人家都不在意,咱们又担忧个什么。”

“说的也是,呵呵,若看的不重,怎会亲自出门迎人,想是怕咱们小看了这府上日后的少爷们,倒是做足了脸面,就是不知,这交了好运的到底是良是莠了。”

如两人这般的交谈,在这宴中的各个桌上发生。

此时离戌时尚有一刻钟时间,等宾容齐至后,便可准备开堂祭祖,需引众人前去观礼,礼成再宴客。

在一室红色纱灯高悬起的大厅中,宴桌共有十八,几近满座,在正北一处明位上,长孙无忌和杜如晦正论着今日朝会之时的一件小事,在他们对面,长孙娴和杜若瑾相邻而坐,同样在交谈。

按着长孙娴的脾气,像这样的宴会,大多是不会来的,可却在管家的劝说下,当成是出来散心,没曾想杜若瑾也会来。

礼艺比试上发生的事,杜荷回去向他大哥全程禀报了一番,在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杜若瑾自然知道长孙娴这几日都没去学里的原因,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多问,只是和她聊了几句课业上的问题,而后便转到今日这场“认亲宴”上。

长孙娴道:“事先也没怎么听说过怀国公寻亲之事,这么突然便要认了两个孙子回来,不知是多大的孩子。”

宴帖上的请词多有模糊,送贴的管家也没多讲,在人心中,大多是以为这“两个孙子”都是年纪较小的孩子罢了。

“呵呵,”杜若瑾突然笑了两声,而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神色不变地答道:“太学院的卢小姐应是知道的,你不妨让人寻她来问问。”

“还是算了,等下就知道了,何必多问。”

虽他说的是太学院的卢小姐,但那三个字,还是让长孙娴稍稍皱眉。

“嗯,你明日总该会去学里了吧?”

杜若瑾关心地问道。

“前几日只是身体不适,今日已经大好,明日肯定是会去的。”

早上被高阳一顿怒骂,让她醒了神,也定了心,不管遗玉在五院艺比上是杏压了她一头,这艺比之后,她仍然是堂堂的尚书府大小姐,而遗玉也改不了平民的出身。

杜若瑾见到她眼中厉色流过,心下了然,有些感叹道:“有些事,还是不要太钻牛角尖为好,身在士族,却不一定就要同那些寒门子弟对立,有些人,你倒着看,自然是厌恶,可正着看,许是会变成喜欢了?”

依着长孙娴的聪明,怎会听不出他是在暗指自己和遗玉的关系,但心思已定的她,怎会听进去他半个字,低头轻声道:“可偏偏就有些人,我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礼艺比试上输给了遗玉,还在事后被她摆了一道,导致名声受损,说来是她被压一头——可名声有损,能再赚得,但出身这种东西,却是根本不可改的。

高阳说的没错,除了些小聪明外,她卢遗玉,拿什么同她长孙娴比!“诸位!”

一道浑厚的声音,引去众人的注意力,长孙娴心道是时辰到了,眼中傲然之色未退,抬起头侧身看向大厅门外,一眼便见一身暗红色喜庆深衣的怀国公走了进来,挽着他左臂的是卢书晴无疑,挽着他右臂的,是一名身着茜色襦裙、肩环雪白裘绒的纤细少女,因她低着头看路,让人辨不清面容。

而在看到紧随其后入内、一清秀一俊朗的两名锦衣青年后,她神色当下一滞、目光恍恍再次移向那正低头看路的少女,刚巧见她抬起头来,那张带着三分娇俏的白皙小脸上,冲着众人露出笑容——双目猛然睁大,长孙娴恍然的脸色,在片刻后变青了三分。

“诸位久等了!”

卢中植朗声笑道,遗玉搀着他大步走进厅里,却要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只因下午试了半天才换上的衣裳,是她从没穿过的样式,衣摆有些拖沓,一不留神便会踩个狗啃屎。

这厅里的众人,有不少是去看过这次的五院艺比的,见到卢中植身边此刻出现的遗玉和卢智这对兄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知情者一片呆愣过去,看着怀国公被两个孙女挽着,身后跟着儿女和孙子,走到厅里正前方的主桌前,才堪堪回神,脸上多少都露出既惊又怪的表情。

“多谢诸位今夜前来,我卢某承天恩厚,寻到族叔一脉子孙三人,这三个孩子早早便逝了爹,全赖其母一人养育成人,今晚被我认做名下嫡亲,望诸位做个见证,日后这几个孩子若是有了出息,也是仰仗诸位了!”

一番嘹亮的宣布后,认得卢家兄妹的和不认得卢家兄妹的,皆是起身应和。

“怀国公真是瞒得我们好苦,原来这国子监的卢公子,竟然是您府上的!”

“您可是有福气的啊,两位公子皆是年轻才俊,这两位小姐又同是在这次国子监的五院艺比上拔得头筹者…”

在这些认得卢家兄妹的客人夸赞下,那些不认得、却听过这次五院艺比之事的,很快便也加入道贺中,卢老爷子打心眼里高高兴兴地受了,前几日还倍显憔悴的他,今夜似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红光满面.一副容颜焕发之态。

因卢智和遗玉眼下风头正劲,一个在魏王夜宴中独见圣颜,一个是五院艺比时精彩地赢下两场,在这些喜欢望风和闲事八卦的官吏眼中,今日这场“认亲宴”一下子便从不得不来,变成了来的值得!遗玉耳中听着这恭贺起来没完没了的声音,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高官厚爵亲切的笑脸,目光移动间,见着席中一座一立的两道人影,颇感意外。

同一脸温和的杜若瑾点头行礼后,又瞥了一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长孙娴,心中暗笑,几乎能猜到这大小姐此刻的心理活动,就是不知在他们兄妹摇身一变从平民出身到怀国公家的子孙之后,是否还会执着于寻他们的麻烦。

吉时将至,在卢荣远的提醒下,卢老爷子大大享受了一把众人艳羡的目光后,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半,出声领着众人朝祠堂所在的院落走去。

遗玉知道,在这个唐朝里,普通人家里是不允许有祠堂的存在,只有身担爵位者,才能自建私祠,供奉租先。

卢中植和工部尚书是有旧交,卢家的祠堂是工部亲自来人来盯修的,从挂着灯笼的高高门楣下入内,两进的小院里面很是庄严,道路两边种着常青树木,在夜色里,显得清冷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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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九章谁敢拜!

众人在第二道门楣下停住脚步,同时也安静下来,国公府的人和几名宗亲朝前走到七八丈外。

敞开的厅堂门内亮着两抹烛光,而门口的台阶上,则摆放着一张古朴的老红木供案,长长的供案上陈列着香炉火烛、果物等贡品,案下设有一前三后,四只棕褐色的蒲团。

几名族内宗亲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和国公府关系并不亲近,但为了让这场祭祖更加名正言顺,今日一大早,卢中植还是派人到各处去请了他们过来。

这些宗亲在靠近供案前丈远处便停下了脚步,在右侧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好,除了卢中植和遗玉一家外的卢家人,则是在左侧站好观礼。

这个时候的认祖归宗仪式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像卢家这样的门第才会如此隆重,不但请了在长安城中有身份地位的人前来观礼,还做出了大开私祠之举。

卢中植带着卢氏母子走到供案前七八步时停下,遗玉挽着卢氏手臂,能感到她的身体因激动轻颤。

一步步走近的卢氏,目光扫过两旁的宗亲和家人,从前方供案投向昏黄中透着庄严色彩的祠堂里,此刻,觉得真切起来。

只是这几步的距离,便让她脑中蹿过一幕幕往昔,年龄相近的四兄妹从小一同长大,又相继成家,因婆婆不喜,便慢慢减少了同娘家的往来,两家闹翻之后,一封断绝书让他们彻底断了联系,在被迫离开房家后,无家可归。

如今一家人再次团聚,却是物是人非。两个哥哥因常年暗地里四处奔波寻她,犹能将她辨出,两个本就不亲的嫂嫂却是相见不相识,在父兄的刻意误导下,并未认出她就是十几年前,那个被下了断绝书的小姑子。

失落是有的,在这一场祭祖之后,载入卢家族谱的既不是她原有的身份,也不是她十三年前的本名,但更多的却是知足,对她来说,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回了家,当年那一封断绝书后带来的遗憾,终于要被抹平了。

宗亲中有两名年长者上前主事,一人事先从卢中植处取了家谱捧在怀中,一人取了香点燃,卢中植拄着拐杖独自走到正中摆放的蒲团边,接过那长者手里的三抹香,又听他低念了几句,在两人退开后,便缓缓在蒲团上跪下,将拐杖置于一旁,两手持香,满目肃然地望入供着卢家列祖列宗灵位的祠堂里。

“皇天后土在上,卢家诸代先祖……”

开始是一篇长长的祭文,因卢中植在祷祝时掺加了内力,说话声音远远荡开,在这寂静的夜里份外浑厚清晰,显于人耳,远处宾客的交谈声都变得窃窃而不可闻。

杜若谨侧头看了一眼从在大厅时,便异常沉默的长孙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那片烛火下,茜色的人影。

刚在宴会上因卢中植将要认下这三个孙子而惊讶的宾客,此时又转着脑子开始想起旁的干系,不管卢家兄妹三人是旁支还是别系,今日之后即是怀国公府的嫡亲,卢智在皇上跟前留了眼,这渐走下坡的国公府,日后怕是会重新兴起也说不定。

今日的确是个好日头,夜间无风,半盏茶后,卢中植恭恭敬敬地叩拜向将堂,在卢荣远的上前搀扶下站起身,轻推开他,拐着腿上前将香插入炉中。

而后,他便走到左侧一干宗亲的前头,侧身看着供案前的卢家母子,杖头上的手握的紧紧的,高声道:“感于天恩,寻得我卢家血脉,念我之一支子息单薄,早亡叔父托梦以告,今,录此母子四人于族中谱内,改我卢中植一脉名下,定以嫡代之——”

一番正式的宣告,而后便是母子四人一一上前听族长训话,训后当着所有与宴宾客和参祭宗亲的面前对着卢家的宗祠三跪九叩之后,即是正式归宗!

“妇,无名氏平岚!”卢中植念道,这‘平岚’二字是卢氏当今的名字,遗玉轻捏了一下她的手臂,卢氏便收了心定了神,躬身向前三步走到蒲团前面听训。

卢中植忍住心中的怜惜和歉意,先是照例不轻不重地训诫了两句,而后在夸表了她养育子女之功后,竟是在一众宾客的惊讶中,道:

“你既入我卢家,日后,便正式冠了夫姓,称我为父吧。”

在这今时代,大户人家是不允同姓通婚的,但卢老爷子又怎会让自家的闺女改了旁姓。

事先前不知他会来上这么一句的卢家两房正室,一愣之后,大房赵氏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却被自家老爷卢荣远在身后扯了下手臂,念起卢老爷子向来是一言堂,便闭了嘴巴。

卢家这两房儿媳,娘家都是京中官爵,这十几年间离京在外,自新皇登基之后,便又有了联系,书信之间互通有无是常有的事,有关当年同房府假意断绝关系之事,自然是瞒着这些妇人的,而事后房乔顶着个变节之名,当年之事更不可能公开,父子三人在外多年寻找卢氏,都是借了旁的名头,如今一家子归京,她们同娘家之间更是经常走动,若是卢氏母子之事不暂时瞒着她们,恐怕在这祭祖之前,便会节外生枝,不能成事。

说起来,卢家子息单薄,也是有源可寻的,卢荣远和卢荣和这对兄弟,常年在外奔波,忙于寻妹和家业经营,鲜少归家,虽有妻妾,却多是独守空房,若子息能旺,才叫奇怪。

在一众宾客的注目下,卢氏忍住哽咽,扬声应了卢中植,卢老爷子又同样叫了遗玉他们上前训话之后,亲手点燃香支递一一给他们,伸手一引向祠堂处,两眼有些通红地对着卢家四口,动情道:

“给咱们卢家的先祖跪下叩头,三拜之后——你们便回家了。”

你们便回家了…

这最后一句话,终是让卢氏忍不住留下眼泪,也轻轻击在遗玉、卢智和卢俊的心头,他们三人对这府上前无多少归属,可此刻身处这份夜色烛火中的庄重肃穆下,却也生出一种踏实之感,尤其是遗玉,前世便是孤伶伶的一人,一直以来都将卢氏的归处当成是家的她,对亲情,其实仍是十分渴望的。

他们皆知自家娘亲盼了这一日久已,这会儿站在卢氏身后,皆目不转晴地,看着她接过香,转向那古朴的祠堂,却没有立刻跪下,而是压低声音默念了一阵:

“祖先在上,我卢景岚今日此般携两子一女归宗,实事形势所迫,望先祖不咎,佑我父母身体安康,家宅顺和。”

听力过人的卢老爷子闻此,一脸欣慰地催促道:“快拜吧。”

卢氏单手持香,轻提衣摆,遗玉、卢智和卢俊亦是作势屈膝,眼见这琉落在外的母子四人,将要跪认卢家先祖,却听这寂静的夜里,后方断断续续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怒喝——

“谁都不准拜!你们敢!”

母子四人堪堪稳住身形,转过身去,便见不远处的祥云门楣下,有人正从中拨开观礼的宾客们,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待看清那正被一名妇人搀着向前的老妇后,遗玉顿时一惊,那两人,不是应该卧病在床的房老夫人和侍疾在侧的丽娘,又是谁!

她们怎么会来,不是都安排好了吗?遗玉飞快地扭头去看卢智,见他皱眉,没容得她多想,耳中便又传来卢母更为清晰的怒声:

“好哇,你们竟敢做出这等事来,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欺我房家无人不成!”

勉强认出正怒叫着快步走来的卢母和她身旁的丽娘后,卢氏浑身一震,手中的香支抖落下一段灰,刚要坠入那段痛心的回忆,手臂便被人紧紧一抓,扭头看见遗玉仰起的小脸后,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他们如今不是房家妻小,是卢家的人。

宾客们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个个摸不着头脑,这认祖归宗的大事,还有人来闹场子的。

眨眼的功夫,怒气冲冲的房母使走到遗玉他们对面,有些浮肿的眼晴刀子一样来回在他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卢氏的身上,边微微喘气,边伸出手来狠粮地一指向她,咬身切齿道:

“你这黑心的妇人!”

卢氏被骂到,倒是面无表情,只是卢俊却先于众人,一个闪身挡在卢氏身并,遮住了那根食指,不悦道:“你是哪里来的,凭什么骂我娘。”

卢母想也不想便喝道:“我是你亲祖母!”

不远处的宾客,起先前未认出这房家婆媳,除了个别一二以外,脑子再快的,也跟不上趟儿,这卢家孤儿寡母四人认祖归宗,怎么好好的冒了个“祖母”出来。

看到这当年并未善待自已女儿的“亲家母”,卢中植一脸阴沉地拄着拐杖走上前,在卢俊又要开口前,冷声道:

“房老夫人,你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成,这是我卢某人的孙儿,他们的祖母自然是我卢某人之妻,又与你这房家的妇人有何干系!”

第三零零章闹剧

一声“房老夫人”,道出了这老妇身份,可却让人宾客更感疑惑,房卢两家不相来往已经多年,这位老夫人此时前来,又口称是那卢家才认下的子孙之祖母,是个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听着身旁人声议论,望向站在子女身后的卢氏,目露思索。

卢母被卢中植一句话呛的气血上涌,耳闻自己的孙子就要成了别家的,端的是刺耳无比。

一时愤怒于眼前这些人的自作主张,又万幸她及时赶了过来,真要让他们认了卢家的租先,那便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丽娘见房母接不上话,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帮腔。

她们如今站在这里,原因说来很是古怪,下午有人探病送来了些玩意儿,为了哄房母开心,她便让人下人抬到厅里哄她开心,却在一件精致的瓷器底座发现了粘着的金红请帖,见着上面的请词,这疑心重的老妇,便让人去请房乔过来,可却被下人告知房乔在小半个时辰前便离府了,左等右等等不来人,房母才忧心忡忡地更衣带着她到国公府。

进到有些空荡的府里,从下人那里打听到这要认的少爷是国子监的卢智之后,惊怒中的房母,便一路疾走赶到了祠堂外。

单看对面卢家人的表情,是不知他们会来的样子,那张帖子就不是他们送来,这送贴之人意欲为何,丽娘暂不考虑,可真让卢家母子认了卢家的门,却是她乐见其成的。

因此,双方对峙,她选择了静观其变。

卢智轻拍了一下卢俊的肩膀,给他使了个眼神,卢俊这才想起先前他的交待,转身扶住卢氏,几个小动作之后,在外人眼里,便像是在安抚受了惊吓的娘亲一般,只有靠近他们的遗玉,能够看清卢氏欲显难看的面色。

不等房母喘匀了气,卢中植便一脸烦色,道:“罢了,今日是我卢家认亲的大喜之日,卢某不愿与你计较,你就此离去吧

两人是平辈,说话自然用不上客气,只房母怎会听了他的话乖乖离开。

“离去?好,我走!”房母压住怒气,上前一把就扯向卢智,“走,跟祖母回家。”

卢智不躲不闪地被她抓住胳膊,身子晃了晃,一脸疑惑和不解,扭头看着卢中植:“祖父,这……”

卢中植见房母明目张胆地抢起人来,且一个不够,又要去拉扯护在卢氏身前的卢俊,想起以往种种,气的一吹胡子,又自持身份,不好上前拉扯,当即拐杖狠狠敲在地上,对着一旁傻站着的两个儿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她拉开!”

卢母扯不动人,也不肯放手,大叫着:“谁敢碰我!”

在场女眷只有赵氏她们,下人们远远站着,见着自家夫人和小姐急忙围上去,却手忙脚乱地不敢对这老妇下手,丽娘生怕卢母在这里出了事回去不好交待,便也上前阻拦,一时间,乱成一片。

这边房母拉扯着卢智和卢俊,卢中植则大喊着帮手,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当着众人的面,抢起孙子来。

宾容们有些傻眼,刚刚还严肃无比的认亲场面,这会儿却被房母搅合成这样,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同情起没有到场的房大人。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是在场最有份量的两位,被宾客们请着上前劝说,两人相视无奈一笑,而后几步走过去劝解,奈何双方正是火气上头,哪里听的进去。

遗玉被卢氏拉着,卢氏又被卢俊环着,任房母拉扯却纹丝不动,遗玉侧眼看着近处咬身使劲儿的老妇,心下感叹,这老太太前日还卧病在床,这会儿这般生龙活虎,还真是应了好人不长命的后半句。

她又看向卢智,见他一脸似模似样的为难和疑惑,便偷偷瞪了他一眼,但没等他有所动作,只听“撕拉”一声响,卢俊肩背上面上等的丝绸面料就这么在房母的拉拽中被扯了下来。

“够了!”

卢俊暴喝一声,震得就近的遗玉和卢氏包括那房老夫人都是一阵耳鸣。

他依然维持着环住卢氏的动作,扭头冲着手持布块愣住的房母,道:“你这疯婆子!是眼花了不成,哪个是你孙子!我见都没见过你,休要乱认亲,你再敢招我一下试试!”

众人因他这一嗓子都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被他直面吼过去的老妇,卢智借机拨开了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枯皮老手,片刻之后,房母呼哧着气,再次伸出手来,却是没敢上前拉扯,而是指着卢俊怀中:“你这恶妇莫要躲着,出来说话,是谁给了你胆子让你拐了我们房家的骨血到你们卢家去的!”

卢中植捏着拐杖道:“这本就是我卢家的人!”

“这恶妇自然是你家的闺女,可这孙子,是我家的!”

闻此言,就近劝架的长孙无忌和杜如晦面面相觑,疑心顿生。

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猜疑一般,终于有些摸到点子上的房老夫人,见卢氏不动,又被卢俊大眼瞪着,便转身冲着不远处的宾客,哭声道:

“诸位,莫要给这一家子诓了,他们便是当年我儿房乔的妻小,是、是被安王掳去的那几个,你们可还记得?”

房家妻小、被安王掳去的?

众人面上一愕,前阵子的流言有不少人的听得,这会儿在房老夫人的哭诉声中,听到这么一件火爆的消息,怎能不感愕然,虽不全信是真,但再看向卢家四口的眼神,已变得怀疑起来。

长孙无忌盯了一眼被卢俊遮的严实的卢氏,向着卢中植道:“怀国公,这、房老夫人此言当真?”

卢中植一脸的莫名其妙,有些委屈地暴了句粗口:“真!真个狗屁!”

长孙无忌嘴角轻抽,换杜如晦去问眼中挤出两滴泪来的房母:“老夫人先莫急,这事情,是不是您弄错了?”

房母使劲儿摇了摇头,一手扶着发闷的胸口,肯定道:“没错,就是他们!”

卢智道:“这位老夫人,您真是认错人了,家父仙逝巳有经年,我父母皆是蜀中缁义县人士,怎会同房大人扯上关系。”

“你——”房母急着出声,又被卢中植一脸狐疑地瞥着,对一旁的长孙无忌和杜若谨,道:“朝会时就听闻这老妇病了,你们看她这样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失心疯…遗玉一抿嘴唇,忍住不适时的笑意,心中却定下许多。

再看房母,已经被气的头上快要冒烟,只是“你、你”的,却半句话都讲不上来。

一个一口咬定卢氏母子是当年被安王掳去的房家妻小,一个则指认对方是得了夫心疯,这曾经的亲家,今日的反目,让观礼宾客们在一时不知是该信谁的才好。

僵持之中,丽娘正帮房母顺着气,却被她一把攒住手腕,指着卢智和卢俊,道:“你来同他们说,这妇人是不是当年离、被安王掳走的那个?”

丽娘看了一眼卢俊怀中只见侧脸的秀丽妇人,道:“是、她是大夫人。”

两问两答,不等众人心思再变,卢中植便冷声道:“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房母还指望着靠着丽娘的话让众人信服,便硬生生地道:“她是我房家妇,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这是我们卢家!”卢中植又拿拐杖使劲敲了一下地面.扭头对着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一脸疲态,道:“两位也知道,我当年那嫁做房家的女儿,是个可怜的,被我一时气急给了断绝书,后又被他们房家连累,母子三人不知所踪,我今实感后悔,可这么些年了,他们许是、许是早就…”

讲到这里他鼻音便重了起来,两人见这当年威风八面的男人如今一脸老态龙钟,眼眶虽只是泛红,却也比房母那几滴泪水来的震撼,连忙劝慰出声。

“好了,你们无需多劝我,她也是个可怜的,家中尚无半个孙子,听到我这里的风声,因旧时积怨,这才上门来闹,可这般胡搅蛮缠,实在让人头疼,你们也帮我劝劝,赶紧让她走吧,这大喜的日子,卢某不愿与她房家扯破脸。”

杜如晦两人不管心想如何,都转而劝起明摆着不在理的房母,这老妇闹了这么半天,眼瞅着没人信她,可若是走了让他们礼成,日后再要回来岂不要大费周折,当下大急,死命地扣着丽娘的手,道:“我家中有这妇人旧时画像,一辨便知!”

卢中植终是拉下脸来,“那还等你回家去拿不成?你是存心想要耽搁了我这认亲的吉时,来人,把这两人送回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