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智斜了她一眼,“你当大哥是瞎子么,她那么讨厌咱们,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也就是你傻,还去同她套近乎。”

遗玉干笑两声,“她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讨厌便是讨厌。”

“说的也是,”卢智点头,便去书袋里掏书看,便补充道:“刚好,我也不喜欢她。”

听见他少有的说些孩子气的话,遗玉有些好笑地应道:

“我也是。”不喜欢她,但也不讨厌她就是了。

卢智翻着书看,实则在打量她的神情,见她这两日的气色虽不怎么样,却不像是因为李泰的事伤神的模样,总算放了些心。

半个月没去学里,遗玉的习惯没变,进门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丙辰教舍里各人脸上的神色,有冲她点头打招呼的,有偷偷瞄她的,也有视而不见的,各占三分之一,情况还好,完全在她的意料中。

上午的课书艺课,遗玉继续抄她从大书楼借来的书籍,钟鸣一响,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同等她的杜荷一道出了门,他也没提有关卢中植的事,只是讲些最近她落下的课业。

下午同程小凤一道去了文学馆听谢堰讲课,本来还担心会遇上被她爽约的李泰,不过直到下课也没见人影。值得一提的是,听说长孙夕这两天生了病,不光没去学里,就连文学馆都没来,遗玉无法不将此事同李泰订婚一事牵连,竟有几分同情起长孙夕来,她这两日也不好过,好在因为卢中植的事,她不用在脸上挂上强笑去失卢智的心。

出门上了马车,没直接回府,而是让卢耀驾车往东都会去,她打算去访几间老药铺子找些东西,便向卢智要了他随行,有他跟着,也不怕遇上危险。

新唐遗玉第382章阿生的担忧

下午从文学馆出来,遗玉按着卢智给的地址,在东都会寻访了几间老药铺。

眼下她是有三个选择,一,自己承担,二,去同知情的李泰谈谈,三,同不知情的卢智商量。这最稳妥的,莫过于去和李泰谈谈,但是她现在没有什么自信,在面对李泰的时候,心思不再摇摆。

一个人承担又太过异想天开,那便只有同卢智商量,红庄要抓她的事情,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她大哥,因为一旦同他说了,依着他的脑子,不难猜到姚不治给她的那只漆黑扁盒,而李泰曾在大理寺外告诫过她,要将那载着毒方的白绢同任何人保密。

所以,拖了几天,她还没同卢智说,而是打算先做些防身的东西出来,诸如那天迷晕红庄来人的药粉。

傍晚前她回府,虽是空手而归,却不是一无所获,有间药铺的老掌柜,答应帮她进两味药材,只是需要多等上几日。

前天晚上为了她和卢智的去留,同卢荣远卢荣和他们谈崩后,这两天府里的气氛很是僵着,赵氏和窦氏昨晚都我她过去说话,她都老老实实地坐那听了,两人无不是让她劝说卢智跟着他们过,她面上乖乖她应了,等回了向黎院,却连提都没同卢智提过这事。

“小姐,您回来了,您瞧,这都两天了,小的也该回去扬州了,您就听小的将账给您总总如何?”卢东这两天来第三次在向黎院门前拦住遗玉,又提起那边的资产问题。

可是遗玉这会儿急着回屋去将最近落下的课业补上,连晚饭都不怎么想吃,哪有心思听那些个,便笑笑,敷衍道:“东伯啊,我还有事,等我大哥回来了,你去同他说如何?”

卢东人长的精神,做事却有些一板一眼,听了她的话,眉毛一吊,不赞同道:“老爷留了嘱,这扬州的产业是留给您当嫁妆的,自然要说给您听。”

“那要不这样吧,有账薄吧,你总一份簿单的,回头拿给我看。”

卢东经过这几日,也清楚了她实在没兴趣听他对账,暗叹一声,无奈道:“那好,小的整理好了就给您送去。”

遗玉应了一声,便匆忙回屋去了,殊不知,几日后她拿到了卢东的一册账总,却只是随手翻了几页便让平彤连带扬州那方面的印信一起收起来了,而那个时候,已经动身回扬州去的卢东还不知道,自己这位新的主子小姐,就连九宫术算起来都是问题,更别提看懂什么账薄了。

话说,十一月二十那天沐休,李泰在天霭阁等了一下午,到傍晚确认自己这二十年来头一次被爽了约后,却任由遗玉道遥法外这么多天,这是为什么呢?

一间小屋,一张香案,一碟花生米,一盘凉菜,一壶小酒,一人端杯.一人夹菜。

“……主子那天在天露阁没等到人,之后每天到了下午,便会上文学馆去,谢学士他们讲课,他便在窗子外面站着,等到下学前再回风伫阁去,这都一连五天了,我看在眼里,既想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又不敢多嘴,这才来找你商量,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啊。”阿生憨眉不展地说完,一口饮尽了杯里的酒。

“嘶一一”沈剑堂嚼完了嘴里的菜,吸溜了一小口酒,眯缝着眼睛,道:“我说,阿生啊,你说的这人是咱们魏王么,我好歹认识他这么多年,据我了解吧,虽然前面没有例子可寻,但照他那不讲道理的劲儿,不像是在男女之事上面会墨迹的人那。”

许是喝了几杯酒,阿生说起话都带上了他的腔调:

“所以啊,我说,你上次走前,是不是和主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他一脸怀疑地看着沈剑堂,李泰的性子他也清楚,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有时候亲近的人说上一句话,当面看着他是没什么反应,可实际上他却会较真儿。

“说、说什么呀我,”沈剑堂晃了晃脑袋,还算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很是肯定道:“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他这是压根忘了自己半个多月前喝高了,半夜爬窗子去找李泰,同他说的那对付女人的“三不能”一一不能吝、不能急、不能说。

“唉,我现在觉得吧,主子对卢小姐那么上心,兴许不是件好事,”阿生突然叹了一口气,“你别看主子对咱们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可若是你我出了事,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他是七情淡薄,可一旦认真起来,却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主子离京那年,才八岁吧,当时皇上还是太子,娘娘她也只是东宫的一名侧妃一一若不是当年她为了皇上,对主子…”

沈剑堂听他提起了这段,连忙竖起了耳朵,他比李泰要大,认识的时候正是少年,当初就对那个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孩子很是好奇,在知道他皇子的身份后,这种好奇更是上升到了极点,这么多年过去,他没少旁敲侧击阿生,却始终打听不出来,身为一名皇子,该是打马逗鸟长大的,却跟着他们过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阿生话刚起了个头,便又落了下去,沈剑堂提着一口气,没听到重点,赶紧给他添酒,一脸的百爪挠心模样,道:“你是说,那位锦妃娘娘她,啊,怎么了?”

正在回忆中的阿生,将杯中酒饮尽,闭了闭眼睛.挤去回忆的色彩,道:“不说这个,眼下主子对那卢小姐还不好说,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致,什么时候没了兴趣便会冷淡下来,总之,若是她不懂事,妨碍到了主子,不管是谁,”他目中寒芒一闪,淡淡地接道:“我都会毁了她。”

沈剑堂摸了摸下巴,脸上的心痒难耐,转变成了思索。

“阿嚏!”遗玉从马车上下来,揉了揉鼻子,平卉赶紧将披风给她罩上,嘴里念叨着:“小姐,都这么晚了,你又出来干嘛,有什么要的,让奴婢去取了回来便是。”

遗玉摆摆手,道:“我要自己去拿。”晚上吃了饭,便有人传了信到国公府给她,正是都些日子她托着找药材的那位老大夫,说是药材进来了。

平卉说的是没错,她大可以让人去取药,但是这么一来,便有违了她的初衷,她是有心借这找药的难得机会,和那经验丰富的老药师套套近乎,取取经,长点有关药理的知识,若不是这样,她大可以把单子开了,让卢智去帮她找药,连大门前不必出。

“平卉,你在这里等着,我同卢耀过去取药。”

晚上卢智没有回来,却没带上卢耀,要不是这位在家,她也不敢贸然出门去。说起卢耀,不得不提及卢老爷子去世后那几日.这位几乎是被卢中植养在身边长大的青年,那张憨厚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哀伤的反应,也许是他总是在暗处,她没见着他伤心的时侯。

遗玉在药铺里待足了半个时辰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不光买到了药,还讨教到了不少在书上压根找不到的知识。离开后,她并没急着到街头去坐马车离开,而是朝街尾走去,刚才那老药师告诉她,这条街上有间书局里头,是有卖几本难见的药理书的,她有心买回去看看。

在街尾找到那家书局,遗玉前脚走进去,后脚没跟上便又退出来,快速地转过身,正好捕捉到从旁一闪而过,没入街对每巷中的马车,她的视力很好,绝对不会看错,刚才那个驾车的,是胡三?

虽然许久没见,她却没忘了这个壮汉,在归义坊住的那阵子,出入可都是这人驾车的,只是似乎从他们进国公府起,这胡三便没了踪影,她不喜欢干涉卢智的事,便没问过胡三去向,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又在这里见着人,那马车上坐的,会是谁?

“卢耀,你知道我大哥今晚上去哪了吗?”

卢耀并没看见胡三,听遗玉这么问,没答话,一阵为难之后,想起卢智也没特别交代过不许透漏他的行踪,便在遗玉正要放弃打听时,开口道:“少爷是到魁星楼去了。”

“魁星楼?”遗玉一脸迷茫,这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啊。

正在铺子里整理书册的掌柜,听见她这么一声疑,扭头打量了他们两个,撇嘴道:“小姑娘,那魁星楼可不是你能去的。”

这么一说,遗玉就更好奇了,“掌柜的,那是什么地方啊?”

“哈,什么地方?”这掌柜搬着一摆书朝里走,嘴里嘟囔道:“是男人和女人都爱去的地方,是这长安城里最顶尖儿的寻欢作乐之处,和我这书局就隔着一条街。”

遗玉没错过他的低语,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就算知道这长安城里的男人,除了没权没钱的,到了一定年纪,少有没上过青楼的,可这事换到卢智身上,却让她别扭的慌。

当下,她便没了买书的心情,搔搔耳垂,对卢耀道:“咱们回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没离了胡三驾车消失的巷子,却正看见一人骑马钻进了巷子,她就是认错了人脸,也认不错那双长腿一一程小凤!

“卢耀啊,这魁星楼,你去过吧?”

“去过。”

“那好,你带我过去看看。”

新唐遗玉第383章魁星楼

魁星楼是什么地方,但凡是住在这长安城里头的人,正常情况下,只有两类人不知道,一是尚未开窍的少年少女,再者,就是傻子和聋子了。

若说这风月场所也分个三六九等,熟悉行道的都清楚,那在平康坊里头的,便是这三等和六等,而唯一坐落在东都会里头的魁星楼,则当属这头九等的了。

不同寻常风月场所,只供女色,魁星楼里头,可是男客女客老客少客的银子都能赚的,买身的、卖艺的,女色男风,无一不全。

不单如此,若只是提供些风月酒色,那还当不得这顶尖儿,在魁星楼里,玩的就是稀罕,斗犬斗鸡,买卖珍杂,不论你是常客还是生客,只要你来了,提了要求,拿出银子来,还真没什么他们弄不到的玩意儿!

总之一句话,只有您没钱,没有他们赚不了的。

遗玉站在巷子口,看着街对面早早罩上华灯,包围在高高院墙内,一栋五光十色的四层琉璃瓦楼阁,在一片隐约可闻的琴乐声和人语声中,侧头问道:“就是这里?”

卢耀瞟了一眼那精雕细刻的云纹墨匾上“魁星”两个大字,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遗玉却没答话,一脸愣然地看着街对面,在车水马龙的门前,其中一辆下来两名穿着华美的贵妇,相携在守门的三男三女躬身相迎下,袅袅走了精修的院门。

“这里还待女客?”

“是,”卢耀见她脸色,解释道:“现在是月末,每月十五之后都会招待女客,十五之前只接待男客。”

这哪里是青楼啊,遗玉咋舌,在记忆力搜索能够概括这魁星楼的词汇,似是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高级俱乐部吧?

“走开!凭什么不让本公子进去!”

正当遗玉长够了见识,又没在外头找到程小凤那匹枣红马的影子,打算打道回府时,却听见这么熟悉的一嗓子,踮脚一望,便见着在人来人往的魁星楼门口,正有一名身量高挑的公子哥儿同门卫起了争执。

遗玉歪了歪脑袋,那不是程小凤么,就这么大会儿功夫,她在哪换的男装?

“这位公子,您是头一次到咱们魁星楼来吧,咱们今晚有易卖会,不请生客来。”门口的争执,引得楼内走出来一名棕袍璞头的中年人,说话态度很是客气。

“什么生客熟客的,是要银子吧,喏,这是一百两,拿去!叫我进去!”

一边路过的客人,有停下来看热闹的,见程小凤甩了一百两银子出来,几乎是人人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随即便没了兴趣再着,径直走进院子里。

那中年人没接银票,刚才还带笑的脸瞬间冷下来,道:“公子,您还是回去打听打听再上咱们魁星楼来吧,咱们这里说来也只有规矩不能用钱买,别说是一百两,就是您拾了一万两的现银来,都进不去这道门,您且请回吧。”

“你!”程小凤脸上一红,眼见守门的三名男子已是面露不善,犹豫之后,瞪了一眼那中年人,掉头就走。

那棕袍中年人见她远去,方才笑着对一旁的客人道了声“怠慢”,又嘱咐了守门的从几句,便转身进了院子。

程小凤走了吗?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便不是程小凤了,一盏茶后,魁星楼偏僻的西墙下头,一道人影仰着脑袋着了看那围墙高度,将衣摆在腰上一扎,朝着掌心“呸”了两口唾沫,一曲膝一蹬腿,人还没蹦上一尺高,后腰上便猛地传来一股力,将她又给捞了回来。

“哪个——”混蛋两字没有骂完,借着街道的笼光,看清楚身后站着的人,一双凤眼瞪地溜圆,“小、小玉!”

“小凤姐,你在这里干嘛呢?”遗玉示意卢耀松开程小凤,仰着脑袋着着她。

“我、我——”程小凤支吾了两声,一咬牙,道:“我是跟着阿智来的,哎呀小玉,你不知道,你大哥他迷上了这楼里的一个女子,不光误了学业,戴着孝还三天两头住这里跑,他、他简直就是神魂颠倒了。”

“……这件事你是打哪听来的?”遗玉很想相信她的话,但是她刚才口里说的那个人,当真是卢智?还神魂颠倒呢,真要有一个女人能把她大哥那成精的狐狸给迷成那样,她倒是想见见。

“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雅婷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同你大哥艳交的!你要是不信,就同我一起进去找找,阿智今晚就是去见那个女人了,我就是想要瞧一瞧,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程小凤语气坚决,带点愤愤和不服。

“呃…”遗玉有点挣扎,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家,不知道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可就是因为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才明白若是任由程小凤自个儿进去,不管找不找得到卢智和“那个女人”,都会招乱子出来。

“小玉,你就陪我进去找找吧?”

“小姐,咱们回去吧?”听见程小凤的教唆,卢耀这会儿才有点后悔,就是他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若是今天遗玉进去了,回头被卢智知道,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殊不知,他这么一开口,却让刚才没注意到他人的程小凤,两只眼睛一亮。

“是卢耀啊!太好了,你功夫好,这堵墙肯定拦不住你,你等下把我和小玉带进去,好不好?”

“……小姐。”

“晤一一”遗玉摸摸下巴,目光来回在两人的脸上游移,最后一定,笑道:“小凤姐,你得先告诉我,你在哪换的衣裳?”

明明在书店前面,她还她是穿着女装的。

“你答应了,太好了,随我来!”

“…小姐。

一刻钟后,还是那面墙,不过不是在笼光摇曳的巷子那头,而是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那头。

“卢耀,谢谢啊。”程小凤轻捶了一下卢耀的肩膀,从腰间掏出一把折扇来,“唰”地一下抖开,朝前走了两步,发现没人跟上,便回头望着正在拉扯衣摆的青葱少年,凤眼一弯,笑道:“行了,不用整了,你这模样保准没人认得出来!”

少年抬头,梳理的光洁的额头下面,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许是因为年纪小,脸蛋还未长成,搭上那纤细的身板,若不仔细去辨,谁能想到这眼梢有些勾人的少年,其实是个女儿家,只当是娇生惯养大的小公子呢。

遗玉尚在回味刚才被轻功夹带的滋味儿,摸着光光的额头,梳起了额发,叫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这身衣裳是程小凤带着她在成衣铺子换上的,谁能想到,程家名下会刚好有间铺子开在这魁星楼的边上。

“你在暗处跟着我们。”遗玉扭头吩咐了卢耀,便大步走向程小凤,同她一起穿出这后花园,朝着那五光十色的楼阁走去,身上这套男装,合身是合身,可就是太薄了,不赶紧到屋里去,她真怕着凉。

将近申时,魁星楼底层的大厅内,不管是香廊下的雅座,还是厅堂里的席案,都已客满,数十条轻缕烟纱从梁栋上环绕直垂地板,悬空的灯笼虽明,却将大厅各个角落隔出了一片片朦胧感,只有正中央搭建的三丈见方红绸台子上,是一目了然。

即是风月场所,自然少不了靡靡之音,西北角的垂帘后头,伴着琴声隐隐传来的呢哝软语音色,虽厅内碎碎人语不断,却难掩其音。

遗玉跟着程小凤,在卢耀的暗中帮忙下,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后院的守备,安全地从偏门找到大厅,在角落一处无人的空席上坐下,她打量着四周,这一看便是心惊,虽有层层烟纱拦着视线,她还是认出些人来——

见过两次面的临川公主正在侧耳听着两名清秀的侍从逗趣,一张艳丽的面容笑得花枝乱颤;长孙无忌的族叔、也是曾经到国公府来抓人的长孙顺德,年纪一大把,怀里还楼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吃豆腐;学士宴上见过的颜学士,正低着头把玩着案上的几只玉杯。

好么,单是这几个她看见的,就是这等身份,那些隔着垂帘的,还不知是哪路神仙,难怪刚才在门外,那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会对程小凤不屑一顾,能拢来这些身份地位的常客,这魁星楼的后台,该是有多硬!

公主都来了,不该差皇子吧,想到有可能李泰也在这厅里坐着,遗玉不由就有些心虚,上次爽了他的约,过了三四天便有人将梦魇解药的药材借着卢智的名义送到了向黎院,只字片语都没有传来,她天天到文学馆去,一连七八日,都没见着那人一次,反倒让她有种冒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就在程小凤左顾右盼在这借大的楼里寻找卢智人影时,楼内的曲调突然一歇,厅中众人很有默契地停下了交谈,朝着摆在正中央的台子望去。

新唐遗玉第384章小玉快跑

那铺着红绸、半人高的台子上,不如何时站上了一名姿容艳佳的女子,巧笑倩兮地环顾了四周,脆生生地道:

“多谢诸位贵客今晚捧场,这个月的易卖会,由幽鹿当事,上个耳,幽狐姐姐最高是卖了件九千六百两的琉璃玉枕,那是前朝贵妃的心爱之物,这次的好东西也不少,幽鹿还同姐姐打了赌,只要能卖出一件高她一两银子的东西来,今晚就让她陪那位出价最高的贵主出楼,诸位可是要帮帮奴呀!”

话音一落,台下便响起一片笑声和应和声,长孙顺德拍了一下案头,大声道:“鹿儿,老夫不要心狐姑娘,就想带你出楼去吃顿宵夜,可是行得通啊?”

那名唤幽鹿的少女,脸蛋霎时变红,有些羞涩地娇嗔道:“那得等下回了。”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遗玉盘腿坐在毯子上,一边剥着紫红的果子皮,一边望着那台上的女子同宾客互动,不由暗赞一声好手段。

这以“价高者得”为标准的易卖会,遗玉不是头一次听说,但这么大的场合,却是头一次见得。开场第一件东西,便是六件一套,外头罕有卖的珍珠首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套东西就被一名贵夫人以九百两的价格拿下,东西当场便被送到她那桌去,换了几张银票,正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小玉,”程小凤找不见卢智人影,很是着急,便凑到遗玉耳边,小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上楼去瞧瞧。”

遗玉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要真让她在这里头瞎闯,那她还跟着进来做什么,虽然她也是存着看热闹和抓她大哥小辫子的心思,但看顾好程小凤这一点,可是前提。

“咱们进来前,可是说好了的,你要是乱跑,我就让卢耀把你敲晕再送回程府去。”

程小凤听了她这话,立刻安生下来,赔了个笑脸,便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了。

接下来,台上又接连卖出了几件东西,除了首饰外,还有古玩字画,其中一幅美人图,被长孙顺德以了三千两的价格买下,算是这次易卖的一个小高潮。

就在那色老头付了银子收下画,顺手摸了两把那名幽鹿姑娘的小手后,随着楼内四角的大灯笼被熄灭,大厅瞬间暗下,众人来不及疑惑,便惊叹出声,那红绸台子上,多了一名高挑的女子,让人惊叹的不是这女子本人,而是她身上那件裙裳,不知是何料子所做,竟然在昏暗的灯光中,散发着闪闪的荧光,生生将那只有五分紫色的少女,映成了月宫下凡的仙子模样。

这件货物一出来,在座的男客多半是色迷了眼,而女客多半是兴红了眼。

“诸位客人,这件衣裳……”

听那曲鹿姑娘介绍着那套家裙的材质和手工,遗玉将果核吐在碟子里,侧头道:“有钱人还是多了,这么一件衣裳待会儿许能卖上个——”

半句话卡在嗓子里,她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眨巴下眼睛,暗叹了口气,又抓起一颗果子,便趁着这大厅昏暗时候,朝近处的楼梯走去,嘴里轻声试探地叫着卢耀的名字,却没听见回音,她摸了摸腰上装了三只毒药瓶子的荷囊,安心不少。

没有任何阻拦地爬上了二楼,隔绝了楼下的声音,眼前又重新亮堂起来,东西两边长廊上,十数间屋门紧闭,安安静静的,不见半道人影,遗玉站在楼梯口,迟疑了一下,便向右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楼下就是灭了灯也热闹,可楼上明明挂着灯笼,却让她有些阴森之感,且越住里走,这种感觉越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伸出一双手来,搭在她肩膀上一样——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毫无预兆地从她喉咙里跑出来,余光中,肩膀上的那只大手,让她差点吓跑了魂儿。

“这位小兄弟?”

听见这耳熟的声音,遗玉呼出一口气,拨掉肩上那只大手,转过身,拍着胸口,有些郁闷和不满地抬头瞅了一眼来人,低声道:

“杜大哥,是我。”

杜若瑾上下扫了她三遍,方才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还想问他呢,今儿晚上是怎么了,卢智上青楼就罢了,就连看起来清心寡欲的杜先生也跑这里来了,看来这人那,还真是不能貌相。

“呃、这原因么,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杜大哥,小凤姐是和我一起来的,可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们两个是偷溜进来的,要是被逮住就坏了,你和我一同找找她吧,我是第一次来,不认识路。”

杜若瑾的目光停留在她束发后,整张露出的白皙小脸上,正考虑着是否要做做为人师表的样子训斥她跑到这风月场所的不当行为,听了她的话,神情有些尴尬,道: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哦、哦。”若是她设记错,之前在楼下,那管事明明说了,今晚不招待生客,程小凤进不来,他就能进来了。

尽管遗玉反应的快,点头地诚恳,但杜若瑾还是在她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四个大字一一你骗谁呢…

他张张嘴,想要解释一二,可又怕越抹越黑,索性自嘲地笑了笑,对她道:“走吧,我和你一道找找。”

这魁星楼里,见不得光的污秽太多,他怎么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头乱跑。

楼下,幽鹿姑娘仍在用着脆生生的语调宣传着那件荧光衣裙,这件货物不是卖现成的,而是让客人们订下后,量身订做,满共只有三套的料子,等下叫价时候,还有的争。

昏暗的大厅,几乎所有客人的目光,都在那套衣裳上,当然,也有例外的。

坐在香廊下的雅座中,有几处是三面隔了垂帘的,里面能看得清楚外头,外头却看不见里面,谁能想到,这里头其中一间坐的,会是当朝的东宫太子爷。

李承乾左拥右抱着两名年岁稍显小些的少女,一手环过其中一女肩头,将酒杯凑到红唇边,噙着邪笑,毫不怜香惜玉地灌了下去,引得那少女一阵轻咳,却不敢反抗。“哼,女人,真是越来越没趣了,瞧瞧,不过是一件亮点儿的衣裳,各个都挪不开眼睛,来,你们谁能特这一壶泉醴一口气喝下去,本宫就帮你订上一件,叫你们这些贱人,同本宫的公主妹妹穿一个样的,哈哈!”

一阵犹豫后,那被灌酒的少女,却最先伸手去抢那壶酒,李承乾伸手捏着另一名少女的脸蛋,扭头看着隔壁垂帘后头朦胧的人影,听着隐约的说话声,冷哼一声。

“唉,多漂亮的衣裳啊,真想要,可是,若后面再出了好东西怎么办,张管事,你也帮我出出主意呀?”模样俊俏的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子上展示的裙裳,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的。

立在一旁的中年管事清了清嗓子,道:“若是喜欢,大可以多选几件无妨。”

“真的吗?”少年扭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的却不是出声答话的管事,而是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喝酒的男子。

被这么一双饱含“期待”的眼睛盯着,男子就像是一无所察,直到台上宣布开始喊价,方才伸手扣了扣铜制的杯身,道:

“可以。”

少年顿时喜上眉梢,冲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道:

“明珠谢过殿下,说实话,我之前真没想到您是这么好的人,带我出来玩儿,又送东西给我,您放心,今日让你破费,若是以后再听到别人说您坏话,我一准儿跟他没完。”

李泰侧目瞥了这少年一眼,淡淡地开口道:“无需客气,你现在可是本王未过门的侧妃。”

少年脸色僵硬了一瞬,随机干笑道:“哈、哈哈,是啊。”

易容成中年人的阿生直了直背脊,偷偷翻了个白眼,眼瞅着场上的价钱叫的差不多了,开口加价。

“我们主子出价,三千两。”

这头遗玉和杜若瑾在二楼上饶圈找人,程小凤却早早蹿到了三楼上面,正躲在通住顶层四楼楼梯口拐角处,探着半边脑袋朝外看。

那楼梯口站着两名身材高大的守卫,腰上还都别着剑鞘,一心琢磨着怎么混上去的她,却没发现,身后正有一道人影皱着眉头轻手轻脚地靠近,在她未察觉的时候,一把扭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提转了过来,待看清她的容貌,来人当即厉声道:

“这位客人,我在楼外就同您说过吧,魁星楼今日不待外客,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来人却是在楼外面阻拦过她的中年管事,程小凤被他逮了个措手不及,低呼一声,慌忙间,一掌就朝他胸口拍去,甚至用上了内力,奈何这管事也是个练家子,只是朝后退了两步,便又去擒她,被一掌拍的生疼的他,同时不忘怒喊一声:

“快过来!这人是探子!抓住她、死活不论!”

程小凤暗道一声倒霉,扭头却见那两名壮汉挥舞着利剑朝自己劈来,既惊又怒下,想要去抽腰间的鞭子,却摸了个空,一咬牙,用力拍开了挡路的中年人,当机立断朝着楼下跑去。

再说,绕了一圈没在二楼找到人,遗玉正要同杜若瑾上三楼时,却闻一阵骚动从上面传来,抬眼便见楼梯上头飞蹿下一道人影,在路过她时,不由分说地扯住她的衣袖,拉着她便朝楼下狂奔,同时耳边响起一声大喊:

“小玉快跑,他们要杀人灭口!”

新唐遗玉第385章过来

“我们主子出价,三千两。”

从两千直接跳到三千,又是从香廊下面的雅座报的价格,站在台上的幽鹿姑娘,笑吟吟地扫了一圈四周宾客,正要落价,却被从另一处雅座传来的报价声打断。

“我们主子出价,三千五百两,这三件,全要了。”

这一声落,本来还打算争那剩下两件的贵妇和金主们,都朝那出声的雅座望去,唯有临川公主,是直接站起了身,当着众人的面,娇声笑道:

“太子哥哥,你要这女人的衣裳做什么。”

这一声唤,就是本来不知道那里头坐的是谁的,也都清楚了,好在在这魁星楼里,是不兴宾客之间跪拜的,便省去了一场麻烦。

李承乾推开怀中的少女,让人把帘子拨开,朗声道:“皇妹为何只来笑话本宫,这要女人衣裳的可不止本宫一个。”

“哦?”临川轻疑出声,李承乾正待去接话,

这大厅中却突然响起一阵僻里啪啦的碰撞声,其间夹杂着坐在角落的几名客人惊呼,这乱子,顿时转移了众人眼球,怎奈大厅昏暗,根本看不清楚状况。

“怎么了这是!”长孙顺德一嗓子刚刚落下,那敞亮的红绸台子上面便窜上两道人影,定睛一瞧,却是一高一低两名身形狼狈的少年。

“把这两个小贼抓住!”中年管事黑着脸赶到台前,对着身边的护卫命令道。

“别过来!”

程小凤一把擒住了台上身穿荧光裙裳的女子,在她的惊叫声中,反手扣住她的喉咙,转身高声一喝,换得他们停下脚步。

李承乾正准备借着临川的话去刺儿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乱子打断,怎么会爽快了,当即一声喝令:

“愣着做什么,来人,把他们给本宫拿下!”

被一路狂拽到大厅的遗玉,脚步不稳,一屁股坐在程小凤脚边,一边喘气儿一边揉着撞疼的小腿,望着台下的一团乱,欲哭无泪,可以想象,要是被人认出她们两个来——

程家的大小姐和卢家的二小姐大闹魁星楼,得嘞,这段子都能赶上当初高阳公主掌掴国子监先生那回了!

遗玉这会儿才开始后悔,她明明早就知道程小凤的杀伤力很大,怎么就一时来了劲,没有让卢耀把她敲晕了送回家呢,还有卢耀,关键时候,还不来救场!

偏偏程小凤好似不知她的顾虑,没发现出声要捉拿她的人是太子,见着越来越多的侍卫人靠近,一腿将身边放置物品的桌案踢向来人,扬声道:

“放屁!哪个是小贼,我是——”

“误会啊!”一嗓子打断程小凤的话,遗玉忍着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偷偷抓住程小凤一只胳膊使劲儿一拧,冲着台下干笑两声,压低嗓音,

道:“诸位误会了,我们不是小贼,也是这里的客人。

“客人?这是哪里来的奶娃娃,”临近台边儿坐着的长孙顺德,摸着胡子,探着脑袋,从侍卫的包围中,看清了台上的程小凤和遗玉,他是什么眼力,一眼就着出两人是女儿身,他暧昧地冲着那灰衣管事一笑,道:

“老周啊,这是两个小贼,该不是新来的雏儿吧,成色不错嘛。”

遗玉和程小凤听不懂他说什么,这厅里坐的却鲜少有听不懂的,随之便发出一阵暧昧的低笑,今晚来的客人,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大场面没少见,遗玉和程小凤的突然出现,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乐子,当个热闹瞧罢了。

杜若谨从楼上追下来,跨过最后一张被掀翻的桌子,正听见长孙顺德这句话,皱了皱眉,赶在那灰衣管事开口前,出声引去众人的注意力。

“长孙大人说笑。”

遗玉扭头,隔着人缝,见着沿阶梯走上台子的杜若谨,活像看见了救星。

就见他冲着香廊下面点头一礼,道:

“太子殿下息怒,此事的确是个误会,他们是同杜某一起来找人的,并非是什么小贼。”

遗玉松了口气,扭头瞪了一眼张口欲言的程小凤,小声道:“不许说话。”凭着杜若谨的聪明,应该会帮着隐瞒她们的身份,就是不知太子和这魁星楼的管事会不会买账了。

“杜公子啊,”太子倒是出人意料地给杜若谨面子,略一犹豫,便让台上那群侍卫下去,道: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吧。”

李承乾都这么说了,魁星楼的管事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唱反调,一挥手便让台上另外一半守卫都退下去,转身去叫侍从来收拾厅里的乱子。

遗玉见围着他们的人都退去,赶紧让程小凤松开了那个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拉着满不情愿的她,一瘸一拐地朝杜若谨走去。

“腿怎么了?”杜若谨伸手去扶,柔声问道。

“不小心磕着了。”遗玉冲他感激地一笑,搭上他递过来大手。

“小玉,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程小凤挠着头,满脸歉疚道。

“没事。”出去再和她算账。

“咱们这就要走了么?”程小凤有些不甘心地嘀咕道,“还没找见阿智呢。”

遗玉扭瞪了她一眼,正要说话,便听一旁有人出声叫道:

“杜公子啊,别急着走么,过来和老夫坐一坐,喝上两杯。

三人一同扭头,便见路过的一张席次上,长孙顺德正端着一杯铜樽冲他们示意,话虽是对着杜若瑾说的,眼睛却没离了程小凤和遗玉两人。

“今日太晚了,咱们改日再叙吧。”

被杜若瑾婉拒,长孙顺德笑容一收,冷冷地道:“你是不给老夫面子么。”

太子开口放行,别人不敢多说什么,可身为太子的亲叔公的他就不一样了。

“长孙大人多心了,只是人没找到,若瑾还有事要办,这才急着离开。”杜若瑾不慌不忙地应对,哪知长孙顺德却借坡上驴,眼神又溜到遗玉和程小凤身上,笑容又跑了出来。

“那好,你有事便去办吧,这两位小兄弟就留下来,陪老夫喝两杯,说说话。”

杜若瑾皱眉,遗玉差点翻了个白眼,被那么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满脸皱纹的老色痞打的什么主意,定是当她们没什么来头,想要占个便宜。

遗玉猜的没错,长孙顺德不认识她们两个的脸,但因今晚这魁星楼的易卖会,来的客人也有携伴的,多是从别间青楼带出来的红牌,这会儿他是认准了她们是风月场所里的雏儿。

这厅里的人,没人不清楚他的意思,却没半个人想要拦着,就连远处雅座上的李承乾,都是一脸玩味地作壁上观起来。

“怎么,连这个面子都不卖给老夫?”长孙顺德松开怀里搂着的姑娘,直接冲着程小凤和遗玉,道:

“你们两个过来。”

程小凤冷哼一声,没搭理他,遗玉揪住杜若瑾的衣襟,朝他身边凑了凑,半边脸都藏在他背后,倒不是害怕,可是那眼神儿盯得她忒不舒服,害她有些反胃地打了个寒噤。偏她们不能表露身份,只能任由这老头打量。

杜若瑾感觉到她的动作,只当她害怕了,略一迟疑,便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肩膀,轻拍了两下,同时对长孙顺德道:

“还请您见谅,他们是若瑾的朋友,现在要一道回去。”

“朋友?”长孙顺德摸着唇上的两撇白胡子,咧嘴一笑,道:“是从那家楼里带出来的‘朋友’,摇月楼还是品红楼啊?老夫不和你绕弯子,多少银子带出来的,我两倍给你,这两个雏儿你给我留下,老夫只玩儿一个晚上,明天就给你送去。”

“啪!”

“说什么呢你!”这是两眼冒火的程小凤。

“闭嘴!”这是拉住要上去揍人的程小凤,又伸手去摸腰间荷囊的遗玉。

“咱们走。”这是收起了笑容的杜若瑾。

不对,好像是漏了什么——那“啪”地一声巨响.是什么?

遗玉跟着众人一齐扭头,在大厅里扫了一圈,但因昏黄的光线,只能依稀辨别出,一道人影正朝这边走来,随着台子周围的灯光愈亮,那人影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修长的身板儿,那漂亮的脸蛋儿,那冷冰冰的眼神儿,遗玉小脸一揪,又缩到杜若瑾身边,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泰两手平抄在纯白的狐裘大氅中,瞥了一眼那几乎是埋在杜若瑾怀里,只见半拉小耳朵的少年,眼神冷了冷,紧抿了一下唇线之后,便在众人不明所以地注视下,冷声道:

“过来。”

别人不清楚这是叫谁,遗玉要还不清楚,那她就真是脑子有毛病了。

“魏王殿下,”杜若瑾点头一礼,搭在遗玉肩上的手,却紧了紧,落在李泰眼中,再是刺眼不过。

“要本王再说一遍吗,过来。”李泰眼底明显酝酿着一层怒气,遗玉只是偷瞄了他一眼,便看出其中的警告,本就因为沐休放了他鸽子心虚,稍一衡量,就清楚了眼下的形势。

“殿、殿下。”遗玉轻轻脱出了杜若瑾的手臂,安抚地看了他和程小凤一眼,便瘸着腿朝他走过去,在离他还有两步时候,便被一只长臂伸来直接扣在她露出的半截后颈上,脚步踉跄之后,被他揽到了身边,淡谈的熏香袭来,动摇着她不算坚定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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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第386章一心一意

魁星楼

“……那人在暗处有高手相助,解决了咱们楼内藏匿的守卫,才让对方差点闯入四楼,小的办事不利,还请楼主责罚。”

负责待客的管事回禀完了方才发生的事,便跪在地上候命,室内铮铮的琴声时断时续,一道半透明的屏风隔在他的面前,只能闻到隐隐的茶香,看见屏风后隐约的两莲人影。

“哦?那人抓了吗?”一道女声响起,带些沙哑,并不悦耳,却有它独特的韵味。

“回楼主的话,他们是杜家大公子的朋友,闯进来似是要找什么人,眼下还在一楼持着,小的上来请示您,是要将他们拿下,还是要放了。”

“找人……杜公子的朋友——”那声音一顿,“你说,会是来找你的么?”

管事没有吭声,他知道她后面这一句话,问的是屏风后的另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