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沉着脸伸手拨开了挡在跟前的阿生,径自走到屏风便将挂起的衣裳取下,“若是再带上一个人出来,那便是有去无回。”

阿生一愣之后,满脸不信道:“您、您是说,她打算劫牢?不会吧,卢小姐她并非蠢人,怎会做出这般……”这般不经大脑的蠢事。

李泰眯眯眼睛,一语不发地穿戴起来。恐怕再没人如他般清楚,她那种不愠不火的性子,一旦事关她那三个比命看的还重的亲人,却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三年前他初见她,她便是为了向他求助,以保她母亲,险些就命丧在疾驰的马车脚下,时隔三年又在芙蓉园偶遇,她又将穿了同色衣裳的他误做兄长,替他挡了一匕,去了半条命。

如今卢智待刑,她在这种情况下夜探刑部大牢,绝对只有一个目的。

“你擅自隐瞒本王的事,回头再算,”李泰系着腰带,低声道:“速去叫后院妙阁准备,只选四名轻功好的,与本王同行。”

夜晚,刑部大牢的值守却比白日换岗更要频繁一些,从正门前的守卫,到关押不同犯人的牢狱之间的守卫,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换一次班,也就是说,亥时、丑时、卯时三次换岗,但就是这么严密的防备,也有它松懈的时候。

将近丑时,一条僻静的小巷中,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贴墙站着。

“出了这条巷子,便是大牢西墙,子时过后,侍卫每隔半盏茶来往巡视一次,墙高三丈,平直,我轻功尚可,借住绳索能带你进去,高墙那头是西牢,因关押的都不是要犯,所以守备相较松懈。”

“我再同你说一遍,丑时正,牢内的狱卒会集中在东西两牢之间的空地上换岗,我带着你从西南入内,在他们换岗前,咱们有一刻钟的时间穿到重牢去,在这期间,须打探出关押卢智的牢房所在。你记住,等找到了人,你至多有一刻钟同他说话,因为换岗后的守卫会在之后重新回头巡视,一旦被人发现闯入者,这牢中分散的狱卒便会迅速集结在一起,到时面对两百余持了兵器的守卫,我们两人便是插翅难飞。”

听完面具男子的叮嘱,遗玉认真地点点了头。

在这冷风嗖嗖的冬夜里,两人为了行动便捷,都穿了单薄的黑衣,头发也都用束带紧紧地扎成一结,遗玉身上这件,是傍晚回到长安等待夜晚来临时,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裤管和袖口有些长的地方都被棉绳紧紧地扎住了,牛皮短靴牢牢地裹在脚上,完全不怕行动的时候拖累。

面具男子探头看了看远处黑成一片的牢狱,扭头对遗玉道:“待会儿若是跑起来,你要跟紧我,不能离我三步远,知道吗?”

“嗯,你放心,我跑的很快。”鼻尖冻的有些炭红,背在身后的两手摸了摸后腰衣摆遮掩下挂着的两只巴掌大的小囊袋,知道不久后会发生什么的遗玉,心跳不由开始加剧,这会儿是深夜,她拿了镇魂丸给两人服下,因此不但没有半点困意,反而脑子被风吹的清醒的有些发紧。

丑时过后,就在遗玉和面具男子趁着守卫换岗潜入了刑部大牢时,关押卢智的牢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楚不留在听到了卢智的坦言后,整个人便呆立在当场,就像是被人点了死穴一般一动不动,卢智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正待再开口激她离开,却被她绕到身后,快如闪电般地出手擒住,接着便是一长串有些凄厉的笑声,她竟丝毫不怕将人引来,红唇贴着他的后颈,笑声中夹杂着碎语。

“你知道么,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背负了一样的苦仇,拥有相同的执念,饱受欺凌之后,却又不得不活下去,忍受无人知道的孤独和寂寞……三年了……到了最后,我选了你,你却背叛我…哈…哈哈哈!”

“不留,你错了,我们之间并不存在背叛与否。”一场尚未开始便无疾而终的感情,如何能算的上谁来背叛谁,更何况,她如今看着,已然是着了魔症。

并非是爱,执念而已。

楚不留此刻已再听不进他半句话,双目发红的她,一手扣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仗着身量高挑,又自幼习武,竟能推着他往前走动。

“智儿你莫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们一同走,到淮南去……”

卢智心中苦叹,却没半点挣扎,紧绷着脸,被她挟着出了牢房,方才她的大笑声已经引得埋伏在这四周的人手注意,就在两人将一出门,左右两间牢房便被应声而开,从中蹿出不下八名身着狱卒短袍,却头戴黑罩的人挡在两人面前,为首那个面罩上绣有一抹金色的男人隔着布料低喝道:

“楚不留,你背主弃义,又陷害同僚,速将人放开,我等或可留你一命,交由皇上处置,如若不然,当立诛你于此地!”

“你们这些小虫子,也敢用这种口气同我说话!”一身轻薄黑纱,在阴暗中面容鬼魅的楚不留笑眯了眼睛,搂在卢智腰上的手松开,长袖一甩,破空一响,竟是抖出一截细长的锁链来,不由分说,便先发制人劈甩出去,锁链似是被拉长一般,迅雷不及掩耳般抽在了左侧两人吼间。

知道厉害,那两人闪身却是慢了半拍,当场血溅而出,一人当场毙命,一人捂着脖子快速后退。

然而剩下六人,却是不敢上前,楚不留虽眼下有些神志混乱,可聪明依旧,只一眼便看穿这几人先用言语激她,便是忌惮她手上狭持之人,想是事先被人授意,不得有伤。

如此,她便更是毫无戒惧,扣紧了卢智的喉咙后,贴近他耳边,用着其他几人都能听到的嗓音,道:

“智儿,姐姐不会将你丢下,若是敌不过,便把你杀了,地下黄泉,你也需得陪着姐姐。”

闻言,几名特殊的狱卒带着面罩看不清楚表情,可从他们戒备的动作上却一目了然,楚不留猜的没错,她挟了卢智,他们是不能放开手脚。

就这样,楚不留以卢智相胁,从刚才杀掉的那名狱卒缺口突破,一路反身前行,竟是安全退到了这地牢的门口处。

(稍晚还有加更)

新唐遗玉第400章狱火

遗玉和面具男子一路躲闪,有惊无险地躲避了狱卒的视线,且在抓到一名上茅房小解的狱卒,逼问到了关押死囚的所在后,便一路潜行往地牢。

面具男子跑在前头,速度并不快,并未发现紧跟在她身后的遗玉,从他们跳下墙头,后腰上的两只囊袋便各开了一个极小的口子,随着他们这一路左转方拐,从中不断油出细碎的粉末,因为天黑,落在地上便消失不见。

就在又过一个转弯后,两人躲在石墙后,便见得火把照明下,不远处漆黑的地牢大门,因为此时换岗,门外仅有一名狱卒在看守。

“你在这里等着,我从上面绕过去把人击晕,你再过来。”

“嗯,你小心点。”

话音刚落,他面攀着平直的墙壁窜上了石牢上头,压低身子绕向地牢上方。这头遗玉见他身影消失,方才伸出有些发抖的手,一只去摸着身后已扁下去的两只囊袋。另一只则从怀里掏出了火折,拿打火石将折子点燃后,蹲下身,将火星对着药粉油落的末段熏去。

几乎是瞬间,一股类似泥土的气味便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很快便被这刺骨的寒风吹散,亦或说是它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迅速地蔓延开来更为恰当。

表面上,没有任何异象发生,可下午特意用人试验过后的遗玉知道,就是这么点儿东西,却足以在两刻钟之内,让皮肤接触到它的人陷入短暂的迷幻中,除了一些内力高深者,对付寻常武人都绰绰有余。

姚不治的盒子里,有一种药材,名为天香豆,明不如实,这种几近灭绝的药材不但没有半点香气,在同火起了作用后,只需要一点,便会像传染般辐散,那白绢上有种极为狠辣的毒药,只需一小撮儿,便能将内力极高的武者毒成瘫痪,主材便是这天香豆,据那白绢上说的一些江湖所闻,这种毒药只被配出过一次,且是在汉朝的时候。

然而,她并没丝毫能力做出那种东西,如此珍贵的毒药材料,可能是这世上仅存的四粒天香豆种子被她用血液催生,全数磨成了细粉,抉照白绢上的小记,掺杂在面粉里头,变成了一种古怪的迷药。

说来可笑,就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被她糟蹋后,却能靠着同为残次品的镇魂丸解毒。

她是打的什么主意,眼下再清楚不过,沿着这条撒了药粉的路,等下若是动作利索,在那面具人的配合下,她有八成把握能把卢智带走。

傍晚来了长安,事先她已经让平彤平卉去备快马,丑时过后就在这刑部大牢外的街巷等候,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安排如何把他弄出长安城,可是事已至此,明天地大哥就要人首分家,再糟糕也不过如此。

轻叹一声,在这寒风刺骨的夜里,关押重犯的牢狱间,唯有月色能窥见遗玉此刻平静的神色中,掺杂的忧虑。

就在她点着了天香粉后,转过身去等待面具男子行动,而那地牢的入口,却突生变故。

“澎!”地一声,紧闭的牢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那狱卒惊诧中,来不及大叫,便被牢内闪出的一抹电光抹了脖子,仰头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伤口正不住地住外冒着鲜红的血液。

漆黑的地牢大门就像是一只张着嘴巴的怪兽,遗玉两手扣紧墙侧,撑着眼皮望着从中走出的人影,月色下,那正被一名女子挟持的,隔着丈远,她也能认出,不是她大哥又是谁。

楚不留狭着卢智,倒退出地牢,撑着卢智的肩膀,一个高抬脚便将墙上的火把踢进牢内,趁这功夫,动作敏捷她回头打量了空无人影的外头。

牢门内的六道人影,躲开了那只火把,踩上阶梯追到牢外,并没人注意到,那燃得火旺的火把被他们情急踢入牢中,却是落在了近处的一丛明日待换的干草堆上,火苗迅速蔓起,地牢内土木混建的墙壁上流窜着淡淡的腐气,遇到火苗,竟然也自发地燃烧了起来,几乎是片刻间,火势便从第一间牢房门的小窗蔓延入内,地上的干草快速引燃,而里面正睡着的死囚,却浑然不知死期早至。

“楚不留,念在你我曾经共事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把人放开,束手就擒,这样兴许你的责罚还会轻些!”

“呵呵呵……”一串尖锐的笑声,脸上沾了血迹,笑容诡异的楚不留,却丝毫不理会他们,只是一面后退,一面在卢智背后不断地碎语着:

“智儿,别怕…别怕……姐姐会救你出去,离开长安,咱们到淮南去……”

卢智双手垂在身侧,不挣扎也不回应,静静地看着对面逼上的几个人。

这死牢外头,是一片四、五丈见方的空地.只有一条小径在地牢对面,六人背对地牢,楚不留带着卢智若想逃脱,若是不是这条小径,便只有拎着人从屋顶上过,不过她一名女子,就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带着卢智如此逃脱。

为首的黑罩狱卒,见楚不留将要退到那条小径上,终是忍不住高喝一声:

“上!她不会杀他的!”不敢杀谁,他说的无疑是卢智了。

这一声后,六个人便放开了手脚,唰唰一下身形连动,便将楚不留包围了起来,有两个人守着那条小径,另两个人提了剑便从一旁刺向她。

似乎是赌对了,楚不留并未如先前所讲,当即就对卢智下杀手,而是单手持着锁链迎敌,但在敌众她寡的情况下,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在连伤了两名狱卒的情况下,一时不察,背上便被狠狠地划了一剑,两人也由小径口,重新被逼退回了地牢门口。

遗玉蹲在小径的墙角后,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从他们的只字片语和举止中,她看出那些穿了狱卒衣裳的黑罩人似是要杀那女人,而那陌生女人为何挟持卢智,却让她看不明白。

正在快速转着脑子考虑遇到这突变该如何是好,却在瞄见那牢房内冒出的黑烟后,紧缩了瞳孔,漆黑阴森像是怪兽的地牢,猛地喷出了一团赤红的火苗,迅速袭向正不断后退的两人.她张嘴欲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楚不留险险侧身躲避过火势,背上的伤口被火苗舔到,神志混乱的她被这疼痛唤醒了一丝理智,耳边便响起了一波波隐约的哀嚎声,正是从背后的牢房里传来。

此刻牢内,又是另一番情景,火苗已经循迅速沿着腐气的墙壁伸展到了最深处,一间间探进牢房内,烧醒了里面的死囚们,头两间搁置的囚犯已经在睡梦中死去,而醒来的人却正被烟熏火燎地折磨着,却无法逃脱,只能等死。

“楚不留,我再说最后一次,若你不在此束手就擒,那便只有一个死字!”

卢智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牢房是着了大火,嗅着血腥气味,又听到对面的人厉喝,本来沉寂的脸上,眉头皱起,他本有心让她借自己安全离开,可是眼下看着,却是无法了。

于是从出牢便一直沉寂的他,总算出声,对着身后的人,压低声音道:

“不留,你听着,我知道你一个人能逃脱,若不想死在这里,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是不顾他是否会受伤,可是无法不顾他死活,若是她将自己全力推向对方,当是有八成能趁此刻逃离。

“你要我一个人走…”楚不留搂着他退避到喷火的牢房外一侧,背靠着墙壁,不复刚才的疯狂,神情有些怔仲地看着对面手提长剑的几人,知道若是带着他必不能全身而退,因疼痛唤醒了理智,目光又有些清明的她,总算是不再自顾自地碎语,而是将下巴搁在他后肩上,轻声问道:

“智儿,你当真不愿意同我离开?”

“……不。”卢智迟疑了一下,还是肯定地答道,并未看见身后的女人在听到他这一个字后,脸上露出了难懂的笑容。

“为什么,我知道我写给你的每一封信你都有好好收着,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认真记下,就连三年前我给你擦汗用的帕子,都被你好好收着……难道是我会错了意,你不是爱我么?”

卢智垂下眼睑,缓缓开口道:“不留,我是曾对你动过情,且这份情存了三年,可三年后,我才发现,情之一字总是难料的,只有我一个人,那不足够。”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亦心许于你,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一旁的火光刺目,卢智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和苦涩,他轻吸了一口身后的香气,叹道:

“不留,别再自欺欺人,你对我,不过是看到了一个全然相似的人,生出的执念罢了,你知道吗,每次你看我时,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有叹息,有痴迷,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身后柔软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美丽脸上却因嘴角咬破的血迹变得妖冶起来,楚不留突然松开了卢智的脖子,两只手紧紧地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在对面的人威逼上前时,一声凄厉的低诉后,便毫不设防地带着他纵身闪进了一旁的火牢。

“智儿,同我一起,我们到淮南去…”

新唐遗玉第401章逃

月色下,夜幕里,从地牢内喷出的火焰,点亮了这一小片天空们欢快地跳耀着,似在庆生,鲜红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靠近它们的一切。

只是一眨眼间,原本还在火幕前的两人便投入了这有进无出的火洞中,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楚不留!”

“不!”

在六名黑罩狱卒的怒吼声中,遗玉同样一声尖锐地叫声,不顾一切地从墙角后蹿了出来,从他们之间穿过,直奔火浪。

一靠近那地牢大门,热气夹杂着黑烟扑面而来,遗玉却像是疯了一样,竟要直接冲进去,就在那一伸一吐的火舌将要舔到她的身体时,墙头上猛然跃下一道人影在她背后,伸长手臂一个用力便捞着她的腰后退了两步。

被火光照的五官有些扭曲的遗玉,只来得及看见那片刺目的火红中两道黑影消失,两只眼睛霎时涌出泪水来,一边挣扎着拍打着腰上的手臂,一边冲那火洞里哭喊着。

“出来啊!出来!哥!大哥!”

面具男子定定地望着赤红的火苗,手臂紧紧地箍着她,面具后的双目闪烁着强烈的挣扎之色。

就在这时,地牢四周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声音,又听有人远远大吼着“走水了”,换岗复位的狱卒们总算是迟迟发现了此处的异常,从四面六道朝地牢的方向涌来。

为首的黑罩狱卒望着燎燎火洞内的情况,心知楚不留和卢智两人已是必死之局,眼中怒色一闪而过,扭头着了一眼强扯住遗玉的面具男子,沉声道:

“今日之事,我等会向主子如实禀报,你带人夜探刑部大牢之过,还由主子定夺。”

说罢,便对身后几人一挥手,留下了一人隐在暗处看守这后续,其他五人便一跃上了牢顶,很快便消失在月色和火光下。

耳闻逐渐靠近的喧哗声,面具男子狠狠心道,“这死牢建在地下,后面便是北墙,据我所知,除此处并无其他出口,单看火势,里面应已成焚,且不通气,卢智他怕是凶多吉少。”

闻此言,遗玉脑中嗡鸣一声,便再不挣扎,只是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火光,流着泪。

“咱们必须走了,等下狱卒再赶来,我们便会被困在这里。”

说罢,他便单手提着她的腰带,带着她几乎是足不点地的沿着来时的路朝外狂奔,说来也怪,他原以为走出不远便会碰见成群结队的狱卒们,免不了一场恶战,可是一直穿过了半座大牢,都只闻喧哗,不见人影。

两人竟是安全地一路闯到西墙附近,才看到一群狱卒的身影,运气在这里用完,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水桶的狱卒们,很是容易地发现了这显然的闯入者,正是左右将他们来了个包夹。

“快!抓住他们!”

“哪里走!”

面具男子不顾两边丢了水桶冲过来的狱卒们,单手使劲甩出了绳索稳稳地勾住墙头,搂紧遗玉,一扯一蹬,几下便攀上墙头,下面的狱卒见两人就要逃脱,有专门放哨的立刻奔到附近的信号处将火把插上,远处的哨楼一见警示的火光,便向四面打了火号。

两人一下墙头,便见一片火把朝着他们围来,

面具男子因护着精神恍惚的遗玉,手脚不能放开,以一敌众,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却甩不掉身后穷追不舍的狱卒们。

他背着遗玉狂奔过两条长街后,一声闷咳,面具后的嘴角溢出血丝,脚步缓下,又穿两巷,四处藏躲,不知不觉间,竟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找!就在这附近!”

漆黑的巷尾处,面具男子将遗玉放在地上,听到周遭的跑步声和人语声,飞快地抬起左手摘下脸上的黑白面具,捂住嘴巴,剧烈地抖动着肩膀,将咳声连同喉间的血流一起咽下。

他快速地打量了四周的环境,回头借着朦胧的月色,低头看着跪坐在自己脚边的遗玉,缓缓蹲下身,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半点反应,无声一叹后,便低语道:

“你听着,这里出去,向南跑百步有条小巷,我现在就出去把人引开,你听到动静差不多时,就马上跑出来,用你最快的速度跑进那条巷子里,去敲一家酒馆东数第三扇窗子,用力敲,有人应门,你便把这个拿给他,他会帮你躲藏的。”

说着,他便将刚才摘下的黑白面具递过去,可遗玉却动也不动,只顾着低头盯着地面,这反应惹的他心头冒起一股无名火气,心急之下,便伸手狠狠地扣住了她的肩头,这份疼痛感,总算让她抬起头来,背对着月光,看着眼前五官隐约的男人,对他低喝道:

“若是被人抓到,死罪能逃活罪也难免,你难道不想知道卢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只要过了这一关,我便告诉你!”

将他的话听进耳中,遗玉打了个冷颤,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两只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死死地咬着下唇,点头,“嗯”了一声,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面具。

他暗松了一口气,扶着墙站起来,从腰间抽出匕首,侧头听了外面的动静,抬脚便要跑出去,却被她从后面扯住了衣摆,回头俯看,便见她仰着脸,问道:

“那你呢,你能跑掉吗?”

他突然笑了笑,轻声道:“放心,若不是带着你,我早早就能脱身。”说着便又着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奔出巷子。

遗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愣了片刻,一拳狠狠地砸在身侧的墙上,疼痛让她变得清醒。她不能出事,她要好好的活着。

“抓住他!往东边去了!”

面具男子的引诱起了作用,刚才绕在附近的狱卒,不打会儿便撤的一干二净,遗玉手脚发麻地站直,深吸了一口气,便迅速地冲了出去,按着他所说的,默数着数,飞快地朝南边跑去。

一,二,三……三十一,三十——

当跑到第三十三步的时候,她却猛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怀里的面具,街边的酒家门口挂着灯笼,映得路面投着倒影,映得她怀里的黑白面具上,那黏稠的鲜红。

她摸摸衣襟,再快速地摸摸手臂,再摊开手来看,鲜红、尽是鲜红,却不是她的血。

她手脚无措地站在酒家门外,看身前面的路,又看看回头的路,竟是一片迷茫涌上心头,继续朝前跑,去求救,还是回头,被抓?

都是她才害的他如此,她哪能丢下他自己逃命,可回头又有什么用,她手无缚鸡之力,却陪他一起被抓!?

“唔!”头脑抽痛的她,伸手紧紧地揪住前襟,才亲眼目睹卢智葬身火海,此刻又是面临两难,这绝境几近要将她逼疯!

跑、继续朝前跑,他说了他能逃脱,脚步抬起,又朝前奔了几步,她一个激灵竟是掉头就向着反方向拔足狂奔而去。

快点、快点!就因为她的无能、她的犹豫不决,害死了她大哥,她不能再害他的朋友!

“哒哒”、“哒哒”!

长长的街头,就在她掉头跑后,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马蹄声,只是眨眼间,这夜幕中的黑骑们便贴近了她的背影,人马交错间,当中的人影侧身俯下,长臂一捞,下一瞬,那奔跑中的少女便被提上了马背。

遗玉骇然地回头,却见月色下一张覆了黑巾的面孔,近在咫尺,却是一双青碧的冷冽的眼眸。

新唐遗玉第402章你的承诺

“你、你……”遗玉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看见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身下马儿缓慢下来,李泰因她身上的血腥味寒起一双眼睛,沉声道:“伤在哪?”

这一问,又让遗玉找回了神,顾不上许多,甚至连惧马之症也暂时忘却,就侧坐在他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抓着面具的那只手比着方向,慌乱道:

“快、快去救人,就在那边!是刑部的狱卒们在抓人!”

闻言,李泰在马背上,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遥遥看向远处依稀的火光,竟是当即勒马停下,低头又问了一遍:

“伤在哪。”

“我没受伤,是他、是他受伤了,他去引那些人离开,可是他受了重伤!我求求你,救救他,就在那边,求求你救他啊!”遗玉的哭音发颤,沾着血的手就指着面具男子引人离开的那个方向。

这么几句不明不白的解释,却让李泰听懂了意思,再想他方才寻着人声赶来这条街上,远远见着她掉头跑的背影,正是朝着那个方向而去。又听她此刻的哀求声,看着她手上染了血的黑白面具,古井不波的心绪,竟是在此刻轻抖,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是要丢失什么一样,让他有生以来少有的生了一种类似恐慌的莫名情绪。

“主子?”李泰的片刻沉默,换得两旁人手的询问。

“去救人。”

这两个字听在遗玉耳中,无异于天籁,她连声冲李泰道着谢,却被他单手箍着腰贴在胸前,双腿一夹马腹,几匹马儿便冲着那片火光而去。

遗玉并未抗拒,在李泰答应救人后,强提了一天一夜的精神总算告罄。骑在马上,她到底是惧怕的,被烟熏的黑乎乎的脸上有泪痕也有血迹,再加上病色的苍白,狼狈至极,可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此时的她就靠在他怀里,先前几近被逼疯的心,正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就在脱下了面具的男子,被几十名狱卒堵在了街头四面包围起来,体力不支时,却从后方突然杀出几匹快马,不由分说几剑挥出便破了他们的围势,被打了个措不及防的狱卒们慌张应对,但还是在不大会儿的功夫后,便失了他们要抓的目标。

将人救下后,这些黑家剑客便不再恋战,驾马朝着西南退去,而在另一头街角暗处窥见了他们顺利犯人救下,李泰便调转马头载着遗玉朝反方向离开。

“殿下?”

“我的人会妥善安置他,你随我回去。”

说着他便又加快了速度,遗玉没再多问,垂着眼睑安静地靠着他。一刻钟后,马儿在魏王府隐蔽的后门处停下,李泰翻身下马后,双手一举便将她抱了下来放在地上。

早就等候在此的阿生,借着手里的灯笼看见遗玉这骇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又见李泰的脸色不好,他便半句没吭,只顾着走在一旁带路。

李泰大步走在前头,遗玉抱着怀里的面具哆嗦着发冷的身子小跑着跟在他后头,三人绕过亭台楼榭,直接进到了梳流阁。

同阴冷的街头不同,阁内的炭炉烧的正旺,遗玉一进门便暖和地打了个颤,看着脚下价格不菲的绒毯被她践上了显眼的脏污,有些无措地后退了两步重新站到门边。

“殿、殿下。”一身单薄的夜行衣穿了一晚,又骑马被风吹,她身上早已冻得发麻,说话都不利索。

李泰将披风随手丢在地毯上,找了张红木雕花椅转身坐下,抬头看着门口一身血腥狼狈的她,面无表情地冷声道:

“去洗干净。”

遗玉听出他话里的冷淡,本就悲痛的心更加瑟缩,迷茫地扭头看了一眼阿生,便见他冲自己扯了扯嘴角,道:

“卢小姐,屋里已经备好了热水,请您先去沐浴。”

“嗯。”她又望了一眼李泰,便跟着阿生穿过厅堂去到后堂的东室,阿生简单地交待了她几句,便将退出去将屋门关上。

浅紫色的内室布置很是典雅,遗玉低着头脱下靴子,露出身上唯一白净的小脚,踩在驼绒地毯上,走进冒着白烟的屏风后面,一直拿在手上的黑白面具被她放在案几上,她抖着手去解开身上染血的黑衣。

片刻后,她便赤着纤细的身子站在浴盆边上,拿起布巾沾着桶里的温水从身上淋过,待把脸上和身上渗透的血迹擦洗干净后,才跨进了浴盆中。

冰冷的身体被热水包围后,渐渐回温,她就像住常沐浴一般,梳洗头发,擦拭身体,足有小半个时辰,才从浴盆里面出来,拿布巾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屏风上搭着崭新的中衣,她伸手够下,窸窸窣窣地套上,就在系到腰间的带子时,方才还稳稳的手,却又重新抖了起来。

一下、两下…系不上的带子就仿佛她此刻的心,被压下的一幕又重归脑海,她是眼睁睁地看着卢智的身影消失在汹汹火洞中,变成一个小黑点…“

“滴答”、“滴答”,她低着头,眼泪从顺势滚落在地面上,她发抖的手却固执地抓着腰间的带子,哽着嗓子没有发出半点哭声。

厅中,换上了舒适的锦袍,李泰坐在椅子上,听着逆光站着的子焰汇报着牢中所见,手中的酒杯一下下地往唇边送。

“你说,卢智被带进了大火中?”

“是,属下亲眼所见,那刑部的地牢属下也曾去过,的确只有一条通道,单看外露的火势,那两人进去,必死无疑。”

阿生在一旁听着,脸上惊愕,有些不经思考地出声问道:

“你为何不出手!”

子焰瞥了他一眼,道:“那女人是个疯子,而对方的六人不知是何来路,个个身手都与你相近,我需以卢小姐的安全为重,为何要冒险救他。”

“你——”阿生皱眉,想起事先在后门见着遗玉狼狈的模样,道:“那你是怎么保护人的?”

子焰冷哼,“她受伤了么?红庄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冒出来,以防打草惊蛇,我只在关键时候才会出手,且你有何资歌来质问我,若非是你欺上瞒下,没将最近京里的动静报给主子,不然事情不会至此。”

阿生哑然,他知道自己却有不对,可也没想过会闹到这个地步,他一直都以为卢智不会平白摊上杀害长孙涣的名声,可到最后,他却比行刑还要早上半天身死。

李泰听着两人争执,略皱了下眉头,道:“下去。”

“是。”阿生和子焰相视一眼,一个闪身便不见,一个则后退到屋外将门关上守着。

此时距遗玉已经进去足有半个时辰,李泰又饮了一杯酒,便放下杯子,朝着厅后走去。

在东室门外停下脚步,五感敏锐地发现里面连半点水声都没,抿了下唇,便伸手将门推开,抬脚走进去后,朝着屏风处一着.脸便沉了下去。

她侧着身,低头系着腰侧的带子,纤细的身子微微发抖着,从湿漉漉的头发上滑落的水珠浸在肩背上,湿了一片。

“你在做什么。”

遗玉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红红的眼眶仍在滚着泪,口不由心,哽咽着轻声答道:“系……不上……”

猫一样的声音刚发出来,他便径直走了过去,从她发抖的手中勾出白色的丝绸带子,三两下系成了结,又伸手够下屏风上的素色长衫和干净的布巾,从背后将长衫裹在她身上,又把布巾盖在她头顶,道:“收拾好就出来。”

说罢便转过身,只是刚走两步,便停了干来,因身后传来了细细地哭诉:“殿下…我、我大哥死了…我大哥他死了……”

遗玉不知此刻自己想的是什么,也许是今晚发生的事让她不能承受,下意识地想要找个人诉说,哪怕只有一点,只要有人能帮她分担一点,她就不至于崩溃。

“他死了…”

李泰听着她的声音,心中微刺,顿足后,便又回过身去,双手迟疑地伸出去,在触到她瘦小的肩头后,却毫不犹豫地勾手把她纳进了怀里,隔着衣料感觉到她发烫的身躯的颤抖,心口上是她贴近的哭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瞬间探出双臂,绕到腰后紧紧地扣住,心神一动,便听胸口传来了近乎嘶喊的哭喊。

“我亲眼看着他被带到大火中,我看着他被火焰吞了下去!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是我大哥,他没有杀人,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偿命!他才十八岁啊,从小就吃了那么多苦,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日子的好些,可是我们现在有钱了,吃的饱穿的暖,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可是他却死了、死了!”

仿若是将要溺水而亡的人抓到了一块木头,遗玉十指死死地抓在李泰的后背上,哭诉着:

“都是我的错,我没用,他被人欺辱时我不在,他被人冤枉我却一点力都使不上,我有作么用,我连我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找到底有什么用!”

亲情,这对李泰来说是一种太过遥远的感情,也许他曾经拥有过,也许他从不曾拥有过,但在此时,他在为她的悲痛欲绝而怜惜之余,那种莫名的心颤再次袭来。

在一顿歇斯底里之后,遗玉突然语调一低,喃喃道:

“娘被人带走了,二哥不见了,大哥也死了……我们是不是不该来长安…若是我们还在那座小村子,所有的人都会好好的,我们一家四口好好地过日子,就算再吃不饱、穿不暖,可他们都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下我一个人…他们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前世孤苦伶仃二十年,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朝代,她最初的所有,便是这个家。卢氏是她的温暖的港湾,她被韩厉掳走后,卢俊又不见踪影,她便靠着卢智支撑下来,可是眼下没了卢智,她却是再次变成孤身一人,亲人的离去,对她来说无异于刀剜心口,一块块地剩下去,到现在,心已将空的她真不知自己一个人,以后要怎样活下去。

“我该怎么办?”

遗玉渐渐止住了哭声,缓缓仰起头,无措地看着李泰,白色的布巾下,一双水眸却是没了往昔的闪耀,只有怯弱和伤痛。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五个字,一声声地敲在李泰的耳鼓上,心神动荡,他寡情的五官也被动容,那青碧愈发透明起来,看着她惨白的脸庞,薄唇蠕动了几下,低声道:

“待在我身边吧,你若是想要报仇,我会帮你,若是有人欺压你,我会护你,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亦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你只需要承诺,你会待在我身边。”

遗玉被这一番低语唤回了神,湿润的眼睛眨了眨,在这时刻,听见他这种充满了“诱惑”的提议,她才恍然发现,先前下过的种种决定,瞬间便被剧烈地动摇起来。

被他那双眼睛静静地盯着,她张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不”字,空荡荡的心脏,似乎在蹦跳着冲她呼喊,让她应声,这样,她便不再是一个人。

李泰看出她的挣扎和闪躲,异色的眸光微微闪烁,他有预感,一旦他错过了这个机会,谁也不能保证别人会不会趁虚而入。这么想着,他便右手便从她背后抬起摘掉她头顶的白巾,轻轻抚上她半边脸颊,轻声道:

“若是你答应,我会说到做到,若是不愿意,那便拒绝,你要想好,因为同样的话,我这此生只会问你这一次。”

遗玉抓在他背后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她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而是一闭眼,便是卢俊最后离家之前露出的笑容,便是如今只有在睡梦中才会听见卢氏的歌谣,便是卢智消失在火海的背影。

就在她脑海一片混乱的时候,却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那是年迈的卢老夫人劝慰一一你这孩子,便是考虑地太多,有的时候,这人那,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好。

“我……”

“嗯?”

她苦涩地摇摇头,轻声道:“我答应你。”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说出这句回答的时候,她不觉得有半点勉强。更奇怪的是,在他听到自己的回答,再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后,这怀抱,竟然比起刚才要温暖许多,就连卢智的死带给她的冲击,都被冲淡了一些。而埋首他胸前汲取温暖的她,并未有看到,在他的唇角自然勾起的弧度。

“你要记得你的承诺。”

新唐遗玉第403章如你所愿

腊月初六,刑部大牢一场大火烧尽了深入地下的死牢,此事在早朝时候被秉上,惊彻朝堂,虽然被这场大火烧死的,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但牵连上了一群闯牢者,便让这场大火非比寻常起来。

皇上一怒之下,问责新任的刑部尚书高志贤,差点就当朝削了他的官职,在几人的帮衬下,才罚了他一年俸,又责令他详查到底,才甩袖退朝。

重臣散尽后,长孙无忌和高志贤这表兄弟二人走在后头,低声交谈。

“从武德三年起至今,一共三十九名或监或判的重犯,除了多了一具无名的女尸外,全都在。”

长孙无忌疑声:“这么说,那卢智也死了?”

“没错,虽然尸体全都烧的面目全非,可是铁打的脚链都还在,能辨出谁是谁来。”

“面目全非,志贤,你老实同我说,你是怎么管理刑部的,那火烧的是有多大,你们那么多狱卒,都没能及时把火扑灭,留他们个全尸在?”

“唉,你是不知道,通住死牢只有一条路,但是不晓得那些闯牢是用了什么江湖上的迷药,只要往那条路上一走,人就会脑子犯浑失常,过了好久那条路才能通过。”

“嘶——你确定,人是死了?”

高志贤很是肯定地点头,道:“就是为了怕有人来捣乱,我特意嘱咐人给他加了一副特殊的脚链,且此事无人得知,不会出错,是他。”

“哼!”长孙无忌冷哼一声,道:“这便是报应,杀了我儿,便受这焚身之苦,也算是老天有眼。”

“你还是看开些吧,人死不能复生。”

长孙无忌轻轻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只是我一想到我辛苦养了十几年准备继成衣钵的儿子惨死人手,我便……”

“那你和卢家?”

“卢家?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卢家,先帝在时,怀国公风光无两,可是到头来化成白骨,只看半年,还有谁能记得曾经荣耀一时的卢家,我不会将这件事算在他们头上,毕竟那是半道上认回来的子孙,可是…那卢智有个嫡亲的妹妹,却是不能留在长安了,娴儿对涣儿的死不能释怀,我怕她一时想不开,拿他妹妹出气,会做出什么堵有辱门风的事,这件事我会找人安排,你不必再问了。”

“好吧,只是爹他要我劝你,我才多说这么几句,你也别嫌烦,树大招风,房家因为前阵子的认亲一案名声受损,眼下又出了这事,若你处置稍有不安,恐被人垢病,传到皇上耳里——”

长孙无忌伸手打断他的话,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远离的太极殿,道:“皇上不会疑我,不会。”

这是绝对的自信,却不知从何而来。

天气再次转凉,看这样子今年冬天是还有一场雪要来,李泰下了早朝回府,顺道带了太医署的李太医回来。

一盏茶后,暖炉薰香的梳流阁,李太医从内室出来走到前厅,对着正在喝茶的李泰一拜,道:“回禀王爷,小姐是体虚乏力,心伤劳肺,加之、加之——”他支吾了一下,见李泰还在听他说下去,便有些尴尬道:

“加之一些女儿家的问题处不当,才会手足冰凉,四肢乏力。”

“说清楚。”李泰微微蹙眉道。

此时阿生站在一旁,很想当做自己不存在,但见太医听到李泰的询问,脸上露出了疑色,便硬着头皮插嘴道:

“啊,李太医,这般不知该如何调理才是好,小姐她会因此伤到身子吗?”

李泰瞥了他一眼,点头示意太医回答。

“这个……”太医却曲解了阿生的问话,自有一番理解的他,小心答道:“应是无碍,我开两张方子,早晚交替服用三日,府上再多纯些滋阴的补品,小姐她身体底子好,头还年轻,多多调养,是不会有碍日后生育的。”

“…本王知道了,阿生,带李太医去写方子,照他说的做。”

“是。”阿生看了看他的脸色,才带着李太医离开。

李泰又在前厅小座了片刻,便起身绕到厅后,走到西室门前,推门而入。

浅紫的隔屏帷幔后,便是一张绘着黄翠花鸟的屏风床,遗玉就拥着一床棉被靠坐在床头,盯着对面半开的窗子,看着后院的几丛待春的花木,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去,泛着红丝的眼睛已经干涸,声音涩涩的。

“怎么样了?”

李泰走到窗前,将那半扇窗子掩上,回过头,道:

“除了一具女尸不明外,三十九名死囚,一人不少,卢智尸体也在,按律,是由刑部掩埋,这两日我会想办法帮你把尸体领回。”

“……多谢。”已经亲眼目睹,再听到哪般噩耗,都不会有更大的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