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自知有过,自愿受罚,您无需替属下开脱,只是还请您罚过之后,不再计较属下过住不敬之罪,”阿生态度是十成的认真,头低低的,一副自责模样。

遗玉从方才惊讶中绕了回来,把他话前后一品,便觉出原由,两只眼睛亮起来,忍不住扬起嘴角无声笑了,

“好,那就罚你再帮我做件事好了。”

阿生一愣,听出她话里少了那层生疏,当即一喜,“有事您便吩咐,属下定当去做,如何算是责罚。

“我说是罚,便是罚,怎么你不愿?”

阿生无奈,“属下认罚。”

遗玉满意地点点头,“这事让别人做我怕也不成,你去帮我查查,那长孙家的三个姐,她生辰可是快到了,及笄礼是办在几日。”

“回王妃,”阿生面色古怪,直言道,“您若问这个,就无需去查了,属下直接回禀,那长孙夕生辰便是在本月初七,她及笄礼是要错一天,办在初八,但因腿伤,长孙府似乎不准备大办,请柬都没有发出去,想必是打算在自家小举一场,祭过宗祠便罢。”

消息得来不费吹灰之力,还附赠许多详情,遗玉一边感慨李泰的人就是好用,一边琢磨起这几则消息隐藏的信息,过了好半晌,方才拍着床上的小桌子,大笑了起来。

“呵,呵呵……”

平彤不解她为何突然这么高兴,阿生却有几分会意,暗叹她聪慧,继续道,“属下多嘴几句,王妃勿怪。”

“不怪,你说。”遗玉心情大好,眉眼前舒展开来,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垫上。

“京中新起一文社,名曰‘墨莹’,但因当中几位掌事的小姐,前阵子得罪了长乐公主,行事多受排挤,现如今却是连东都会的一些女子聚宴之所,都拒了她们来往,想必时日不多,便会楼倒人散尽。”

遗玉握着笔杆,上下摩擦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阿生退了出去,平彤这才不解出声:“主子,李管事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墨莹文社又是什么?”

“他是在提醒我莫误了良机,至于墨莹文社么,会是个好去处,”遗玉道,“平彤,去书房取几张上等的扶兰香帖来。”

平彤听话去拿了一叠印花的上等帖子,又帮遗玉重新研墨,见她一一落字,吹干拂净之后,递到她手中,“让平卉亲自去跑一趟,不要引人注意。”

平彤这便拿了东西出去找平卉,走到外面好奇地翻看了一下,还是不大清楚,遗玉邀请这几位小姐夫人明日早上过府喝茶解闷,是个什么意思。

“王爷,长孙小姐派人送了信来。”管事拿了一张腊封的纸笺,递到李元嘉面前,身为皇上厚待的弟弟,即便多年游外,他在京中府邸也常年有人打理,但管事的人却是跟着他从外地回来的。李元嘉拆开看过,无非是谢他送去的那对玉狮子,又在信中透露了她因腿伤,及笄礼不欲大办的事,一副小女儿家的笔调,失落又带着几分坚强又乐观向上的味道,虽没提几句伤势,却叫人不禁怜惜和担忧。

“去备两份礼,一份初七送到长孙三小姐处,一份初八送到长孙府上。”

管家走后,他才将那信笺折好,转身走到书架边上,拉开一道暗格,将这封信,放在当中一擦封色相同的纸张上,手指点了点厚厚的纸面,勾了下嘴角,眼睛里确实一如既往的清明。

程小凤自遗玉腿伤后,三天两头就住魏王府跑,程夫人也不拦她,反而每回都塞了一大堆药材补品叫她带去。

昨天得了遗玉请帖,这天早上吃过饭,她又拿了东西住魏王府跑,等着听遗玉给她讲那些个武林上的趣事,走的是王府侧门,丢下两个在车上收拾大包小包的侍女独自进门,侍卫没拦她,迎面却碰上了熟人。

“小凤?”齐铮一唤,眼里藏不住地意外和欢喜,正要上前说话,却见她面色冷淡地瞥他一眼,绕道躲过他往里头走。

“诶?”齐铮心急地跟上去,自上回一起喝酒,两人有大半个月都没见,他来王府碰了运气,好不容易撞见,怎么会让她这么走掉。

“走开,你是谁,作何跟着我。”程小凤见他粘过来,瞪他一眼,冷声道。

“呵呵,你不是这几天就不认得我吧,”齐铮不介意她冷淡,摸着脸,怪声道,“难道是我这张脸又俊了?”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程小凤左右看着无人路过,便环臂停下,“呸”他一口,讥道:“骗子,你还有脸同我说话。”

齐铮顿时傻眼,“我、我怎么骗子了?”

“装什么装,不是你约了我相马,当你是个实诚的,那天我顶着大太阳在贵和坊等了你两个时辰,晒脱了一层皮,早知道你是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鬼才理你!”

“啊?”这下换齐铮瞪了眼,眨了几下眼就想通关节,一拍脑袋道,“怎么,我让人去给你送口信,你没收到?”

“你还装?”程小凤是抓着一回就当一百回使的典型,齐铮在这她这里,信誉已经是见了底。

“是真的,”齐铮急忙解释道,“那日之前我睡觉没关窗子,吹了一夜风就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你,就让人去送信,要你莫等的。”

“是真的?”程小凤眯了眯大眼睛,一脸怀疑道。

“千真万确。”齐铮就差没举手发个誓了。

“那你过来。”程小凤住墙边走了几步,冲他勾勾手指,齐铮乖乖跟上,眼见走进花丛深处,这隐蔽的地方让齐铮不好意思地停了步子,小声道,“别再往里了,叫人看见不好。”

“对,叫人看见不好,”程小凤笑眯眯地转过脸,紧接着便是一拳头挥了过来,将高她一个头的齐大个儿打翻在草地上,一脚踩上去,在他抱头痛呼时,咬牙切齿恨声道:“叫你装,让你装,我叫你装!”

(小玉和阿生的心结就这么解了,至于撞了枪口的子焰,嗯,后面还有安排。)

第165章墨莹文社

李泰早上出门前,是将遗玉抱到了院西的水榭里坐,撩着青纱伴湖,岸边几行翠竹,水榭里又铺了四五张棕绿色的毡毯,摆着香案茶几,平彤往金足红蛤炉里搓了七钱的薄荷香,未免味道太浓薰了她。

遗玉邀的几个人里,封雅婷是最早到的,摆一盘棋在褐边,虽腿脚不便,倒也能对弈一盘,棋刚过半,程小凤便寻了过来。

“啧啧,你这是从哪堵墙翻进来的,掉进花丛里不成?”封雅婷嫌弃地看着裙角邋遢头顶沾叶的程小凤。

“嘿嘿,”连忙拍拍肩膀膝盖,程小凤在遗玉身侧坐下,接过平卉递上来的花茶大饮两口,转头道,“今天怎么样,还疼吗?”

摇摇头,遗玉坐直身子摘掉她后领上的树枝,好笑道,“雅婷说的没错,若不是知道我魏王府戒备严实,还真当你是翻墙进来的。”

被两人打趣,程小凤面上悦色不减,挥了下手示意自己不同她们两个争,道,“你找我让人送个口信就成,怎么昨天还特意派平卉去送了帖子?”

“我还请了晋小姐,唐小姐,刘小姐,戴夫人,贺夫人。”

封雅婷从棋盘中抬头,程小凤已不解开口道,“这是作何,要办宴不成?”

“你瞧我现在模样,办什么宴呢。”遗玉指指自己那条被竹板固定的直愣愣的伤腿,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我是听说她们办那个墨莹文社,近来境况不大好,算起来这还是我的过错,若非因我,她们也不会被排挤,所以便想着找她们来谈谈。”

封雅婷和程小凤都不是墨莹文社的人,但是同这文社里的夫人小姐关系都还算要好,一听就乐了,喜道:“你这是准备给她们出主意,太好了,我早就让安安来问你,可她怕打搅你养伤死活都不肯来,快同我说说,你想出什么好主意了,能叫她们不再受人排挤?”

“我可没办法让她们不受排挤。”

“啊?”程小凤迷糊了。

遗玉但笑不语,转头继续去同若有所思的封雅婷下棋,两人棋艺相当,你来我往,却也杀的痛快,程小凤一头雾水。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后,那几名受邀的女子纷纷踏至,虽没有前几回见面拘谨,可坐在那里也不如程小凤这般自在。

人一齐,棋未定,遗玉就让平云平霞回屋抱了琴张琴谱出来,又拿了两套文房四宝,抬手露出半截挂翠的纤纤皓腕,水葱般的手指夹了一枚黑色玉子指了指几张案上,回眸与她们笑道:“待我同雅婷下完这盘棋,你们先自便。”

墨莹文社几个掌事的女子,是晋潞安,唐妙,刘青青,周云兰,史莲五人,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却也是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却因最近文社行宴聚会屡屡遭难,未得开解,正是闷烦时候。

而今日风光正好,水光微波轻荡,闻着水榭中清亮香气,湖风拂面沁凉,书画正妙,又见茶案上端端正正摆有几份古籍,相互翻着之下,既有唐妙、史莲所爱琴章,又有晋潞安、周云兰所慕书帖画卷,当是喜不自胜,各自抱琴铺纸。

起初只是几个凑在一起的铃隆音节,唐史二女凑在一起摆弄,一刻之后,却也将成轻快曲调,晋潞安这才提了笔开始摹字,周云兰已将湖光成影画上,刘青青端端正正坐在棋盘一侧看遗玉同封雅婷对弈,每见她们一步妙棋,便忍不住叫上一声好。

只程小凤不爱书画,蜷腿坐在遗玉榻边,听着琴声棋子落盘声,仰头见了屋檐垂下绿瀑,心思一动,跃起折下一截柳枝,捋掉翠叶,隔空甩动几下,便跳出水榭,闪到不远处竹林中,口中低低念诀,飒飒耍起一套剑舞来。

“…应是改作商音,试试这样。”

“时兰不若秋穗香,这个‘秋’字,端是行笔妙极。”

“这一手下的高明,雅婷姐你可要小心了,嘻嘻。”

“正劈气不入斜,回旋当转剑身,拦腰横削,纵身上跃……”

湖岸之上,水榭内外,青衫红影,一群女子各行其乐,言笑宴宴,自有妙趣,时过匆匆,等到遗玉同封雅婷一局落定,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仍旧没急着说正题,遗玉吩咐了平彤平卉去将茶点水果奉上,等到过分沉浸的周云兰画毕,她才唤了练得满头是汗的程小凤过来。

“呼,”程小凤回到遗玉身边坐下,接过她手帕擦汗,气喘吁吁,却眉飞色舞道,“我许久没有这般畅快地练剑了,妙妙你们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史莲拨了一下唐妙膝上琴弦,替被夸的脸红的唐妙答道,“是王妃这里的琴曲,名作《流云》。”

“是这曲子谱的好。”唐妙怯声道,身为户部尚书唐俭家最小的女儿,这四小姐性子是很软和。“若是喜欢,你们便带回去抄录两份吧。”遗玉喝着花茶,笑眯眯地开口道。

她若说的是直接送人,两人想必未肯,但说带回去抄录,却叫她们动心不巳,但同遗玉前后也就见过三四回,这样拿人稀物,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唉,既然你们不喜欢,那就继续放在我这里生书虫吧,”见她们多是面露不解,遗玉这才微微窘迫道,“不怕你们笑,左右认识我的,都知道我连首囫囵曲子都弹不好。”

“噗哧”一声,史莲带头笑出声来,大大方方地受了,还好心地去安慰她道,“王妃不必自扰,人无完人,十全九美才好。”

“是呀,是呀有哪个是什么都会的,”刘青青大表赞同,剩下几个也纷纷出言安慰,一下子,在这群女子心中,魏王妃也不单再是个传闻里的才女,而是个有血有肉有缺点的活人,这个认知,很快便拉近了遗玉同她们之间的距离。

遗玉顺水推舟将那棋谱字帖连同欧阳询的画卷都借给她们回去阅览,又送了晋潞安一叠崭新的璆琳纸,东西贵重,却不是赠送,有史莲带头,几人都落落大方地收下,同她谢过,言语间不经意就亲近了几分。

遗玉听她们左一句王妃,右一句王妃便打岔道,“在府里便天天这样被唤来唤去,你们且叫我耳朵新鲜新鲜吧,”说着,伸出手指在空中勾画几下,“这是我及笄时得的一小字,咱们年纪相仿,私下时你们便这般直接唤我吧。”

晋潞安也在空中描了一下,抢在比她年纪还小一些的刘青青开口前,赶忙唤道,“珏姐姐,”叫完才觉得太过亲昵,红了脸,正要低头便听遗玉高兴道:“呵呵,是该这么叫,平日都是我管小凤叫姐姐,这下可有人唤我姐姐了。”

几人里,封雅婷今年十七,已为人妇的周云兰和史莲比遗玉虚长一岁,但身份在那里放着不好分姐姐妹妹的,便只称呼对方的字,程小凤是叫惯了遗玉的小名儿,也就没有多此一举去改口。

又说笑一阵,很快一群女子便熟稔起来,遗玉这才提起她们那墨莹文社被排挤的事,佯作不见她们面色尴尬,直言道:“我这里有个主意,却不是对症下药,你们可是愿意听上一听?”

晋潞安同史莲对视一眼,同声道,“还请指教。”

遗玉放下茶盏,略收了笑容,正色看着她们道,“我是将这长安城里女子的会社分成几种,譬如最早时候孔夫人同莫夫人所办的慧文书斋,是给专好字画礼学的大家小姐们聚谈交流所创,我暂称这是学术性的会社。有专门的聚所。再譬如三公主那湘云马会,实则是为皇亲国戚游猎酒宴所创,我称这是游乐性的会社。时无定处。”

“最后就是那名存实亡的尔容诗社,最开始是让士族家的千金相互来往,后又添了已婚的妇人,明面上是游乐同学术性相共的会社,其实却成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肆意娇纵的聚会。这现在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我便不同你们虚说什么,只问你们几个掌事的一句,可是有给墨莹文社定牲?”

一席话说完,几人还在回味中,她们从没听过这种分析,起初办社也是为了方便喜好相同的女子聚在一起度闲,后来有了些规模,愈见把自已当成文社的一份子,却被长乐一干贵女突然打压,眼见就要树倒猕猴散,心急之余,又莫可奈何,忽听遗玉这番明言,似乎是又着见些前景,却抓摸不到,好生急人。

见她们面露迟缓,遗玉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你们这文社眼下面临的难题,一是被高一等的夫人小姐们排挤打压,二是寻不到聚会场所,但最关键的——我说话直白,你们莫嫌难听,”

她们抬头,就见遗玉那双沉静的眼中带着一种苍然俯视的神情,语重心长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绷”地一声,是史莲拨乱了琴弦,五名女子脸上皆是露出痴愣之色,随即又染上些薄怒,还未有成形时,却被一片迷茫压盖。

最先回过神来的,便是晋潞安同史莲两人,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对方脸上看出相同的神色,又分头去拉扯了身边的同伴,相互几个眼神递去,半盏茶后,由史莲开口,站起身对着遗玉一揖首,道:“还请王妃不吝赐教。”

遗玉微微一笑,让她坐下,这便在封雅婷含蓄而玩味的目光中,足足花去半个时辰,在一片探讨中,向她们指出了一个真正且成功的女子会社,应该有什么。

谈了一个上午,没有留饭,送走晋潞安和史莲她们,程小凤被封雅婷拉着多留了片刻。

“越认识你这个人,便越是觉得不认识你,”

封雅婷说了一句绕嘴的话。

遗玉学着李泰模样掀了掀眼皮,同她打趣,“那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我。”

封雅婷没有反驳,“这墨莹文社若是能挺过五月,我便加入。”呵,想她嫁人后宅居两年,长安城的女人圈子里,却都快连她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谁还记得当年风光一时的尔容诗社里,她也曾是掌事人之一。

“好。”遗玉没有多说半句废话。

“你们说什么?雅婷你要进墨莹文社么,那我同你一起,”程小凤扭头对遗玉道“你呢?来不来?”

“我?”遗玉抬抬手,让平彤去给程小凤包茶果带回去,任凭她上来缠她,都不作回答。

“说实话,”封雅婷拉着不肯走的程小凤停在石花拱门下,突然转身对着遗玉挑起眉毛,“当年我第一次在茶馆里见你,曾经是很讨厌你来着,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两人身影消失在石门后,遗玉仰头对着身边两个低头闷笑的丫鬟道,“你们瞧,这说明她现在是喜欢我的。”

李泰回来时候,一群客人刚走,一早上没挺闲,遗玉正打算在湖边儿欣赏一下风景,就被他走过来打横抱起,二话不说往屋里走。

“今天的回来的早。”

“嗯。”

“我想在湖边再坐会儿。”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仰脸看着他下巴上那一点迷人的突起,大半个月都没再院子外面待过的遗玉道。

“不行。”

好吧,腿长在谁身上谁说的算,遗玉沮丧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他脖子,将被湖风吹的冰凉的小脸埋在他宽厚的胸口蹭了蹭,被他一路抱回屋里,放在窗边的软塌上。

“在这里躺一样。”

遗玉忍住笑认真点点头,却在见他顺手关了两扇窗子,只留一条给她小缝后,这才想起来他最近很是不好说话,若在平时她也无所谓可这两天被他管束,不知为何总也压不住突然冒起来火,“哪里一样,什么都看不见”,说着话,她便伸长手去将窗子大大地推开,下一刻,便又被一双大手关上,她再推开,他再关上,几次之后,终于惹恼了她,转过头去,绷着脸,气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可我还没有弱不禁风到这种程度,我只是腿受了伤,又不是快死了!”

话一说完,便见眼前这张俊脸陡然寒下,失了仅有的温度,青碧的瞳色绕成一团险的旋涡,将她身周流动的空气都席卷一空,让她呼吸一滞,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该庆幸你。只是,腿受伤,”李泰面色冷清地抬起手抚上她还有些冰凉的脸颊,“他们都该庆幸。”

太过平静的语调,反而让人的心没由来地发慌,遗玉努力滚动了一下喉头,压不住同马场那晚一样心惊肉跳的感觉,握住他比她还要低温的手指,缓下面色,柔声道:

“你怎么了,我不是没事么?我的腿只是——”

“我挑了两名侍卫给你,”掌心在她娇嫩的皮肤上摩挲了几下,李泰眼睛里的浑浊瞬间散去,就在她身边坐下,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骇人的不是他。

“侍卫?不,先不说这个,我是说你——”

“进来。”李泰放下被她握着的手,顺手拉好她微乱的小衫,门外应声走进来两个人,准确来说,遗玉扭头望去,是两个穿着男人劲装打扮的女子,她同周夫人习得一些容术的皮毛,自然很轻易能分辨出男女,尽管她们的个头和长相都偏中性了一些。

“见过你们的主子,从今往后,直到你们身死都是。”李泰用着惯有的低沉嗓音说话,却叫人逃不过他本人带来的压力。

“属下一华拜见主子。”

“属下一凝拜见主子。”

两人齐声一拜,动作不差分毫,半点没有女子声音该有的娇软,干净、利索,遗玉还握着李泰的手指,盯着这两名女子看了一会儿,扭头对李泰道:“她们是…死士么?”

“你只要记得她们的命是我的,亦是你的便可。”李泰没有正面回答。

遗玉看那两人半点不为李泰的话所动的模样,突然就想到,这样的类似的话,李泰也曾经对她说过,眼神变了变,道:“起来吧,你们先出去。”

“是。”

毫不犹豫,几乎是在遗玉声音刚刚落地,两人便站起了身,腰背直挺,头却半垂着退到门外,遗玉有跟着萧蜓学过一点拳脚,看她们下盘牢固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武功许还不低。

“我整天待在王府里,哪需要特别派人来保护,”遗玉无语,总觉得李泰是太紧张她了些,不是说这样不好,她喜欢被他保护,只是叫她有种是他累赘的感觉。

“以防万一。”李泰侧身在她一旁躺下,伸手将她揽在肩头,这湘妃榻很大刚好容得下两人,遗玉正想要再提起刚才没说完的话,他手却突然移到她脖子下面,又在她颈后拂过,低下头看着胸前多出的一抹熟悉的红色,是她新婚里交给他的玉璞。

原先那条寒碜的红绳已不见,换成了一圈浅金色的底托一条丝滑的链子系在她脖颈上,辨不出材质,却是轻的没什么分量,简单的两样搭配,便叫她这块玉重新绽出它该有的迷人色泽,出奇的好看。

“谢谢,很漂亮。

”刚才还同他吵闹这下得了他礼物,遗玉脸皮没那么厚,很快就泛起红润,很小声地道谢,一边后悔刚才同他大呼小叫一边爱不释手地摆弄胸前那条项链。

“嗯。”李泰偏头,在她粉嫩的耳廓上吻了吻见她又乖了下来,心情稍霁,长手一伸,将窗子推开来,任由几缕好奇的凉风卷入。

遗玉余光瞄见他动作,眯着眼睛又住他怀里挨了挨,寻了个舒服的角落,心中暗道:吵架这种对李泰没有实效的蠢事,以后还是少干为妙,迂回,还得要迂回才行。

第二天早上,李泰一出门,遗玉就把两名女侍卫叫到跟前来问话。

“今年几岁了?”

“属下一华,十八。”这今年长些的面容秀气,气质却干练。

“属下一凝,今年十七。”这今年小些的肤色略白,眼睛很大。

能让李泰说出命是他的那种话来,想必家中已没多余人口,遗玉就没问这许会惹人伤心的话,又问了些其他,总结下来,这一双对答如流的女侍卫不但识字会武,而且还受过良好的家教,说白了,就是不光能打架,还能担文职。

心思一动,遗玉认真想了一会儿,道,“既然王爷叫你们跟了我,那就先照府里的规矩来吧,吃穿用度连同月钱比照我跟前的大侍女低一个等,我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门,王府里又很安全,你们不需在府里跟着我,但我另有事派你们去做,做的好便有赏,做不好我还是会酌情给罚的,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平彤平卉。”

两人似没料到遗玉像是对待府里的寻常下人一样对待她们,听她说完,愣是半晌没吭气,还是那年长的先回神,拉着那年小的跪下,恭声道:

“属下但凭主子吩咐,不敢贪图奖赏。”

“你们先站起来,”遗玉叫了两人起来,“赏罚区分,是我的规矩,你们需记得。”

“属下定当牢记。”短暂的犹豫后,两人便又要跪下,却被遗玉一句话阻拦。

“还有,该行的礼不可免,但是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你们是我的侍卫,或者说手下,不是奴婢。”

“是。”这一声答的有些响亮了,多了点人气。

遗玉弯起眼睛冲平彤道,“一华和一凝昨晚是住在你们隔壁那屋吧,就不用换了,带她们下去留下平卉和平云照着,平彤领着两人回房,王府的下人间也修得堪比寻常富户,平彤没急着走,而是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在一华和一凝的惊诧中,开口道:

“我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不管以前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到了翡翠院,你们就得重新开始过活,主子是个好人,但更是个聪明人,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们,不要做蠢事,一心一意地跟着她,或许还有条出路。”

(感谢夏沁的和氏壁,在这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啊,祝愿大家幸福,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约会又到了,据说在葡萄架下面能偷听他们说话,真的假的呢?)

第166章情进

昨天同墨莹文社谈罢,遗玉心里大概有个谱,第二天才将早整理好的两份有关女子文社管制的手稿派人分别送到晋潞安和史莲那里。

考虑到各种药物混合后起异的可能,遗玉利用养伤的这些日子将镇魂丸的制作程序推拟出了整整十六种,打定了主意若是不能成药,便去找姚晃讨教。

吃了早点,又躺在床上着了会儿书,约莫着换药的时间是到了,遗玉便使唤平霞上楼去瞧瞧,平彤两姐妹将药膏熬好没。

外敷的伤药是她自己的方子,每日早晚一换药,平卉拿剪子将绑在两块竹片外面的布条剪开,露出遗玉膝盖上包扎的绷布,刺鼻的药味一下子就跑了出来,冲的她眼睛一辣,一吸气就住外冒眼睛,这可比辣子的味道还要呛鼻。

“主子,疼吗?”

“你还没动呢,我疼什么,”遗玉好笑地拿走她手里的剪子,“我自已来,不是清早煮了甜汤么,去盛一碗我喝。”

支开平卉,免得等下看见她伤口,丫头又要红了眼睛。平彤站在床边端着熬好的药膏,也不上前帮忙,看遗玉动作娴熟地将腿两侧的绷条剪开,连着和凝着干结的膏药的布块,小心翼翼地揭开膝上的那一层,露出沾着残余的药膏,黑乎乎的膝盖,还有靠上一寸处,两指宽窄的暗红色硬痂。

这伤口看着不大厉害,但平彤却知道,这一刀是竖直着扎穿了筋骨,一想到那皮肉连骨的地方有个窟窿,便觉得惊然。

拿药酒把伤处擦洗干净,遗玉仔细检查了伤口恢复情况,甚至在平彤的眼皮子底下不着痕迹地尝试着动了动腿,因为隐隐约约的酸麻,暗松一口气。

上好药,又喝了甜汤,三天一趟的李太医准时来看诊,隔着一层纱幔,坐在来边的月牙小凳上,捋着下巴上那一小撮胡子给她切脉。

“咦?”面带惊讶的李太医又切了指,重探她脉弦,这一回要比前几次用的时间都久,收了手才一脸奇怪地摇头又吸气,看的平彤平卉紧张不巳。

“是哪里有不妥?”平彤问道。

“不、不是不妥,嘶,这怪啊,”李太医纳闷,就听见幔后遗玉轻声道,“李太医开那两张方子好,我喝了这大半个月,气血顺畅许多。”

被她夸赞,李太医却摇摇头,踟蹰道,“敢请王妃让我看一看伤处?”

“这怎么使得,”平卉瞪眼道,遗玉伤在膝上,要叫人看,那几乎是把整条腿都看了去,虽说治伤要紧,但自家主子本来就是个大夫,又何须让个男子多此一举。

遗玉也不大想给人瞧,便婉拒道,“不巧,这刚上过药不好再拆。”

李太医也不勉强,退了一步,问了些她伤处详细情况,譬如夜里是否发疼发痒,外敷的药方可有改动之类,遗玉含含糊糊地答了过去,最后他只好三步一摇头地拎着药箱走了。

李太医前脚刚走,后脚就有门房来报,说是高阳公主前来探望。

“高阳?”遗玉狐疑道,“她同谁一道来的?”

平彤传着门房的话,“就公主一个,马车就在门外面停着,主子,可是要说您歇下了,打发她走。”打发一位得宠的公主探望,怕也只有魏王府敢做这事,听了平彤的提议,遗玉琢磨了一下,突然抿起嘴巴哼了一声,道:“请她到东间的花厅里等候,你去陪着,过半个时辰再带她来院子里。”

“是。”

“还有,她若是问起我的伤势,你就而——”遗玉抬了招手,示意平彤凑近,如此这般低语一番,又拿过床头的药盒翻过她手腕抹上一层,药气带在身上,平彤面色古怪地听话出去,皱着眉去接人,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却一个人回来了。

“主子,高阳公主走了。”平彤一进门,便被屋里浓郁的药气熏了一下。

“嗯。”遗玉半点也不意外,只是脸上的嘲色又添一分,“去把窗子开开,散散药味。”

平彤见她不多问,也就没将刚才在厅里同高阳的对话多说。而另一头,高阳坐上马车,没回宫中,却朝着长孙府上去了。

“玲姐,多谢你帮夕儿去看望魏王妃。”长孙夕病歪歪地靠在床头,披散下来的头发衬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既惹人怜,又惹人心疼。

“本宫帮你问过了,”高阳脸色不大好,也不知是被哪个惹了,“那卢遗玉伤的是很重,她那个丫鬟身上的药味差点熏死本宫,红着个眼睛,活像是她断的不是腿,是脑袋一般。

低下头,一双美目连连闪动,长孙夕苦笑道,“怎么会这样,若是那天我没被吓坏,阻拦她自伤,也不会让她…”

“行了,不是你的错,”高阳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是她自己掂不清尽量,非要去救那个程小凤,腿断了活该,再说了,她伤一条腿,赔你条有什么不对,你就好好养着吧,本宫走了。”

说罢,不等她留人,便抱着袖子离开,长孙夕也没太在意她话里的颠倒,听着脚步声远去,渐渐沉下脸来,覆在被子上的手指一点点揪紧了布面。

“……我不信,你怎敢、怎敢真地舍一条腿?”

马场那一出戏,她所图的根本不是遗玉那条腿,她要的是陷她于不义,她要让魏王府和李泰因为这不知所谓的魏王妃蒙羞,她甚至察觉到她父亲要对付魏王府的意图,将这个机会递到他面前,只要让遗玉变成这个理由,那李泰必会同她生出间隙,看清楚这个女人是多大的一个麻烦,她要的是让李泰后悔选了这个女人!

可是现在,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反过来用一条腿牵制了她,她期待巳久,精心准备了一年的及笄礼,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就这么毁了。

她怎么允许!

“香墨,去驸马府请大少爷。”

“你要出远门?”遗玉一愣,放下书,抬头询问正在更衣的李泰。

“嗯。”

“去哪里,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大概是最近天天“黏”在一起,乍一听他要离京,便开始心慌。

“去办一件事,快则十日,慢则一月。”李泰换好衣服,顺手倒了一杯茶端着在她床边坐下。

“一个月啊,”这么久,遗玉知道他这么简单地回答,便是不想多想,但还是禁不住多问道,“是公事还是私事,朝里怎么办,还有文学馆,《坤元录》呢?”

“都已安排妥当,”李泰放下杯子,握住她拉住在他衣角上的小手捏了捏,看着她略带不安的眼睛,低声道,“我回府之前,你不要随便出门,姚晃已不在那小山谷,镇魂丸不急做。”

“你去找过姚叔?”遗玉一问,脑中灵光一闪,又连忙道,“不对,你是不是要出门去找姚晃?”

“顺路。”遗玉被从马场抬回来的当晚,他便派人到那小山谷里去捉人,但却扑了个空。

遗玉迟疑道,“其实那方子我已推敲出来八分,也不是非要寻到他不可,你做正事要紧。”

“不是这个,”逃避了大半个月的问题,总是要面对,李泰不是施泥带水的人,这一趟出远门,并不安全,他不想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这便褪下靴子,在她身边坐下,习惯性地让她靠在他胸前,一手环过她腰侧,放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有姚不治在,即便你的腿伤不愈.也不会至残。”若是成年的男女受了筋骨之伤便罢,可她今年方才十五,正在长身子,膝上筋脉之处如此挨上一刀,很难不落下残障。

姚不治的医术无双,当年他还在红庄时,便曾见过他将断骨断筋之人医好,因此是有十分把握不让遗玉受那残障之苦,当然,前提是他能够抓到姚不治这只四处乱窜的狡狐。

“…你是说,你找姚叔来帮我治伤?”

“嗯。”

胸前的小人儿沉默了一阵,突然轻声问道,“那要是治不好呢,或者说找不到他呢,我以后变成一个瘸子,你会嫌弃吗?”

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勒了一下,李泰低头在她耳朵尖上咬了咬,同样轻声道,“不会。”

又是一阵异常的沉款,突然怀里的人轻轻抖了起来,夹着肩膀,似是在忍耐什么,他退开一些,伸手拨开她被头发遮住的脸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微微眯起了眼睛。

“噗……”遗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侧转了上半身趴在他胸口,肩膀一抖一抖的,闷笑道,“傻…傻瓜,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没事,那晚在马场我同你说过一遍,回府我又和你说过一遍,怎么你都没听进去……”

“嗯?”

听见他这明显不悦的鼻音,遗还是笑够了才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笑吟吟地道,“别生气,我可是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天,你都从不问我伤势如何,原来是怕我伤心,难怪每回我一提起,都被你绕过去,我只当你是知道的,呵呵,谁晓得你会在这个上头犯了傻。”

任谁被取笑,脸色都不会好看,遗玉没敢再继续逗他,清了清嗓子就将那晚她那一刀剩下去的猫腻讲了出来。

人的大腿骨异常坚硬,除非是剧烈的撞击,否则很难断裂,凭她一个女子的力气,即便是拿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刀也不可能轻易就把腿骨扎穿,因此那时一刀剩下去,她是专门挑了靠近膝盖往上,保持竖直切刺入,选对皮肉最多的角度,一刀没入,喷了那么多血出来,只留了刀柄在外,看着是可怖,人很难不当她腿上筋脉断裂,但实际上,那小银刀刀身异常薄软,完全可以避开腿筋,只要她不乱动,不抽刀柄,很大可能避免断腿。

大蟒山一行,在药谷里她被柳关打断多处筋骨,养了半年才妥,萧蜓的师门有一偏方秘药,名为静血散,可抑下肢血脉回流,离别前两人互赠,她是得了她几粒药丸,正好那晚让平彤找出来用上,接连服用,等到她伤口开始愈合才停药,这便让她腿上血脉不至淤积,于是头晚上李太医才会断她左腿会残,今日再诊时,察觉她血脉运行顺畅,这才会奇怪。

因为长孙夕的缘故,遗玉没打算把她腿伤不重的事节外生枚,也就没对李太医详细解释,只让他误会便好,搅得就连李泰也被绕了进去。

“那一刀若是刺偏该当如何?”听着她有些得意的声音,李泰冷不丁一句话,便叫她卡了壳,合着她那一番掩饰在他耳朵里都是废话。

“…呵呵,”干笑两声,遗玉转着眼睛珠子道,“你且放心,我每天换药都会仔细检查,不会出错的,你若还不放心,就叫李太医来看着,我一说他便会通晓。”

说白了,那样干的风险是一半一半,运气好,她这条腿能保住,运气差,那就交待了,可这话自然是不能对李泰直说。

“不用了,没事就好。”李泰环着她腰腹,眼底闪过无奈,是对于她偶尔异乎常人的胆大妄为,也是对她总将自己看的不如别人重要,他很想告诉她,比起让她挨上那一刀,同长孙府正面对峙已经显得无关紧要。

可这一刀也让他明白,他怀里这纤细的小女人,是有一份不能别人践踏的自尊。

话都说开,遗玉转过了弯儿,也是想通这一段时间他对自己密不透风的管束是从哪来,又是甜蜜,又是后悔昨天同他吵闹,伸手勾住他脖子住下一拉,仰头吻在他轻抿的嘴唇上,一轻一浅两道气息胶着,她闭上羞涩的眼睛,只敢动动嘴皮子摩擦着他异常柔软的嘴唇,却不敢更进一步,即便是这样,四唇交接带来的异样触感,也足够她呼吸不稳的。

李泰没动,任由她像只讨好的小动物一样亲近,倒不是他没感觉,相反是因为她这头一回主动,轻而易举地撩拨起他压抑了多日的情欲,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将她一口吞下去.他这一趟出门,许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怎会不想在别前抱她,但是这种情况下欢好,他不能保证不会伤到她,所以他只好忍着性子,动也不动地享受她这甜蜜的折磨。

遗玉并不知道李泰的挣扎,亲了半天,见他没有反应,难得主动一回是个这样,不禁让她有些失望,又有点不满,想到他明儿就要出远门,这便张开嘴,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负气地含住他温热的下唇,咬了下去,环在腰上的手掌一紧,依旧没有动作,她鼻尖儿蹭了蹭他的,轻轻哼了一声,便在他呼吸沉下时,不管不顾地伸了一截粉嫩嫩的小舌头进他嘴里。

他口中带着茶香,甘涩,清淡,她舌尖不经意地擦过他口腔里温润的内壁,便像是在浅品一杯好茶,引得她好奇地一再尝试,最终迷失在这种奇特的碰触中,没能察觉到危险,一点一点把自己送到他嘴边,直到她那贪味的小舌头被他又快又稳地捕获,反客为主。

“唔……”

对于一对恋人来说,亲吻通常都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气息的交流,柔软的碰触,唇齿的相依,最直截了当地尝试彼此的味道,当然,前提是双方的心肺功能都足够强大,不然便会像遗玉现在这样,自讨苦吃。

送到嘴边的肉,李泰一旦忍不住,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好一阵含弄吮咬,由她香津四溢,直到她心闷气短地去捶他胸口,才转移了阵地,湿濡的嘴唇点过她下巴,落在她细小的喉咙上,一只手掌撩开她小衫,钻了进去。

遗玉半眯的眼睛含着水光,气喘连连,头晕眼花地圈着他脖子,被啃的红艳艳的小嘴开阖着,鲜润宛若沾了露滴的海棠花瓣,想要说些什么,舌头却是动一动都疼的她想哭,就这么喘气的功夫,早上才换的青蓝小衫便被拉开,绣了一株小竹的兜儿里面可疑地撑起一团,随着她呼吸鼓动,垂在胸前的红玉坠子滑到一边,白生生养出一圈肉来的小肚皮也露了出来,甜腻的吮咬沿着她喉咙一点点下滑到胸口,一连串被舔吻的肌肤,因为他低沉的呼吸窜起一丝丝凉气。

“呼…小心…我的腿……”遗玉只是犹豫了一瞬,却没有向往常那样推拒,这些日子她心里都数着,两人新婚过来一个月出头,因为她这腿伤,他是被禁了快有二十天,换在其他身处高位的男人那,这几乎是不敢想的,尽管有他那个保证在,但她还是会怕,更何况他将要外出,天知道这男人吃起肉来劲头是有多大,她又不能盯着,谁来保证他不偷腥。

颈后的绳子被解开,胸口一凉,湿漉漉的亲吻覆上来,她只低头看了一眼,便羞地撇过头去,任他肆意地把玩胸前的绵软,直到她被撩地两腿微微发抖,异常甜腻地哼咛了一声出来,埋在胸口的脑袋却突然停下动作,她迷迷糊糊地低头去瞧.正对上他绿的诱人的眼睛。

抬头见她朦胧情动的娇态,李泰是下了十成毅力才松了口,而不是任由那只已经撩开她裙摆的手掌继续下去。

拉好她裙子,合上她小衫,手臂一收重新将她抱在胸前,李泰调整着呼吸,闻着她身上药腥味里不自觉地散发出的情香,很是艰难地不再动她。

遗玉满脸红晕地枕在他绷的硬邦邦的胸口,一手揪着小衫遮掩里面的空当,眼珠子一转落在他腿窝膨胀起的一处,耳朵烧起来,小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

他嗓音低沉又沙哑,很是磨人耳朵,听的她背脊一麻,又有点酸酸的,她这副模样,到底是不能叫他如何,想必他是憋的慌,却又不敢伤她,这般怜惜叫她如何不爱,咬了咬肿胀的嘴唇,她心一横,便抖着胳膊伸出小手来,摸向他那处,只是将将碰到,手指一烫,便被他擒住腕子。

“别动。”李泰闷声道,若是遗玉回头,必能见他脸上一丝微红,可她这会儿是顶着头皮硬上,哪敢回头看他半眼。

“我、我……”这话要让她说出口来,却是比叫她主动更难,只当她都丢了脸皮逢迎他,他却还一副不愿意的态度,羞到极了便成恼,她也不吭气,兀地伸出另一只手来,横冲冲地摸了上去,搁着两层衣料,掌心也被烧的厉害,她愣了一下,打了个哆嗦,这才想清楚自己是在干嘛,慌忙要缩回手,却被他覆着掌心,重新接了回去。

“…你什么?”李泰的声音贴着她耳膜传来,拨动着她心弦,像是受了某种蛊惑,她心口发颤,同他一道陷进这难耐的情爱里。

不知时久,直至风吹动纱幔,溢起一团香靡,帐中浑浊的喘息声才缓缓静下,又过了一会儿,窸窣的衣物摩擦声之后,床账被撩起,一声让人听着略是昏沉懒散的男声响起:

“打水来。”

不及门外候了半晌的下人应声,便又是一声女子的闷斥,“你自己去。”

李泰偏头看着床里紧紧闭着眼睛红着耳杀尖儿的遗玉,眼神温妙,摸了摸她脑袋,起身下床。

午膳迟了半个时辰,吃罢饭,李泰好心情地抱着人到湖边坐了会儿,只是昨天还老想着在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遗玉,这会儿只恨不得能钻在床上不见人,头一回,两人在一起,是他说一句,她也不见得会接上一句。

说开了遗玉腿伤的事,李泰也不瞒她,就将他那天晚上便派人盯着马场出现的两个大夫,一直到前些天才不动声色地把人劫走的事。

这就叫遗玉恍然大悟了,她是知道自己牵制了长孙夕不能大办及笄礼,原本还有些疑惑为何长孙无忌会忌惮这个,原来是这唯一的把柄,被李泰捏在了手里。

心思活泛,这倒是让她想出了一招反手计,缓过那股子腼腆劲儿,当天下午便忍不住同李泰商量了。

第167章我看上他了

由于李泰明天一早便要走,下午遗玉让平彤平卉两个去收拾东西,阿生见原本是他该做的事被代劳,也乐得轻松。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李泰是个极爱干净的人,遗玉在询问过他后,让平卉备了七套换洗的衣衫,多是选了深色又透气的布料,中衣、靴子袜全是昨日府里内务才送来的崭新物件,配着一应零碎,她特意挑了几套质地好却不起眼的。

李泰这次离京许日,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不说明白,遗玉也大致猜到,这没准就是大书楼一案时叫皇帝回心转意,李泰做出的交换。想明白这点,她便不当这是个轻松的差事,几乎是叫平彤把她在普沙罗城那一年积攒下来的“家底”都翻倒了出来。

“这是守香散,夜里若是外宿,便在门窗处撒上一些以防宵小。这是无忧露,在外膳食经口之前滴上两滴,若是饭菜里面有滥毒,便会发红,比银针好用。”将阿生叫到跟前,一瓶一瓶指给他瞧,满满一个匣子药瓶,高矮胖瘦,都在瓶身上糊了签子。

“……这小镇魂丸还有清热散、驱虫丸、各种解毒丹你都识得,若是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也不要大意,这檀香盒里的金创都是上品,我改了方子,若是磕着碰着,用药酒洗了伤口再涂,三个时辰一回,结痴即可停药。这红木盒子里放的也是金创,品质还要好一些,”遗玉说的含蓄,眼神时不时飘到屋那头正在写东西的李泰,相信他也是有听的。

“还有这一瓶,”遗支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只细颈瓶递到阿生面前,慎重道,“随身放着,塞子拧好莫要撒了出来,若是遇上厉害的劫道人,就将瓶里的药粉用唾液淬在刀剑上,一点即可,慎用。”她没细说这瓶毒是有多厉害,但见阿生谨慎地接过收进怀中,想必是意会。

最后她又拧开了一只掌心大小的六角银盒,露出里面七粒拇指头粗细,通体雪白的药丸,“这是内伤药,一次一粒,切记不可多服。”

内伤药最是难求,即便魏王府也寻不出,阿生两眼一亮,伸手接过,只是闻了闻气味,便敏锐地察觉到丹田隐有异动,心头暗惊,知这必是什么天材地宝制的,忍不住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