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知道她是好意,但难免心里揪巴起来,嘴上还要应答,“我晓得。”

这古时的女人发育都早,她这今年纪生养也算将好,她可没半点儿避孕的意思,只是这事,哪能她说的算,怎么别人家的新妇两三个月就能有信儿,她、她和李泰的房事也不少啊。

卢景姗想了想,左右顾盼无人听角,干脆一次问了,小声道:“你自己就是个半个大夫,身子怎么样还不清楚,可是有什么不妥?”

遗玉郁闷道,“没有啊,李太医每半个月都要给我请一次脉,也没发现有异。”

她月信不准,早就有担心过这个问题,在大蟒山时便请萧蜓看过,得她承言不会影响生养,才放了心,她重擅药理,妇科并不是强项,但李太医就比较全能了,是能看出个好赖,她身子骨是没有问题的。

难道是李泰他——这个念头刚一起就被遗玉脸红红地拍了下去,两人这半年的同床共枕,他有没有问题,自己还不清楚么。

卢景姗见她窘迫,忙讪笑道,“我就是个心急,你这成婚还不到一年,再等等吧,我是叫你仔细,你也别太挂记这事,心思重了,反而不利。”

“嗯,”遗玉亲热地拉了拉她的手,用笑掩饰方才胡思乱想,“多谢姑母同我讲这些个,娘可还没同我说过呢。”

提到卢氏,卢景姗忍不住笑了,毫不客气地泄卢氏的底,“别瞧你娘是个直性子,她其实脸皮薄着,要有不懂的,只管来问姑母,等你娘说给你听,怕是你孙子都有了。”

说着,又凑头过去,授了些多年搜来得子的经验,遗玉哪听过长辈讲这种私密事,脸上一阵火辣,又管不住耳朵,倒是因此便宜了李泰,这是后话,暂不多提。

第204章狭路相逢

傍晚,夜灯初放,皇宫门外难得热闹,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男女老少,下马步行,皆是衣着光鲜,钗笄挂头,笼光照影,金闪翠摇。

晨阳殿上,八音迭奏,高朋满座,主席位上还空着,宾友便借这机会相互攀谈几句,也有位份高的女眷,到了殿上便会被宫娥请去后殿小坐。比起外面喧闹,聚了一群女客,又有寿星坐场的后殿,相较安静许多,可也不乏欢声笑语,总有逗趣的人在。

平阳今日一身明红宫装,广袖绫造,头挽一色石榴捻珠,金梅绕鬓,贵而不奢,喜而不俗,足显主人大气。

杨妃、阴妃早到,韦贵妃随驾未至,城阳、临川、高阳等等几位公主皆在座上,又有几位重臣内眷,陪伴左右。

“我刚收着宴贴那会儿,还愣神了好半晌呢,就想着,姑母这就四十啦?那可半点儿都不像呀,我前个月才去洛阳探过人,姑母脸上是连一道褶子都没有呐!”

一阵笑声连同附和声,就在临川连比带划地说道后纷纷响起,应声连连,平阳严谨的面上也有了笑意,她并非是貌美的女子,可一身被岁月磨洗的气质,却是在场衣香鬓影的女子们不曾有的。

“姑母,什么是褶子呀?”众人说笑,平阳怀里抱的个玉面小人儿突然软声问了一句。

“褶子啊,就是姑母这里的纹纹儿。”平阳低头指着自个眼角上的几条浅显纹路,温声答这孩子。

殿内一静,就见那小人儿也伸手摸了摸她眼角,点头道,“嗯,这是褶子。”

临川咳了一声,城阳已瞪过去一眼,低斥道:“倩倩!不许乱说话。”

李倩却半点不怕她,撅着嘴住平阳怀里靠了靠,伸出一双小手搂着平阳脖子,毫不示弱地回瞪她姐姐,大有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小模样一下就把屋里人逗乐了,众人有意识地回避了“褶子”的话题,转去逗笑这位小公主,临川自去缓解尴尬,冲平阳可怜兮兮道:“您就不能别拆我的台么。”

“好了,晓得你嘴巴甜,”平阳一句话,便让下面紊乱的声调一降,她笑着了临川一眼,未免这些小辈再来拿蜜语腌她,遂转了话题:“怎么没见长乐?”

城阳答道:“大姐同夕儿一道,她们两个最是磨蹭,我瞧这时候,这会儿应才到宫门。”

平阳又扫了一圈众人,见楚王妃、吴王妃、齐王妃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约莫是缺了哪几个,正要再问,便听门外有宫娥禀报:“魏王妃到了。”

这声不大,殿上众人说话声只是一顿,便又继续夸起这个衣裳,那个首饰,聊些京里近来又有什么好去处,好吃喝,那眼睛却是状似不经意地住门口瞄着,少有几个停下说话扭头去看的。

平阳掐了一串葡萄喂着李情,一抬头,目跃光影,定住落处,先在遗玉腿脚上定了一定,才又转至周身,眼神一下和软,心中不禁一叹,这孩子是出落的越发好了。

遗玉今天确是精心装扮了一番,一袭轻盈合身的松柏绿织锦长衫垂裙,左右对襟,镶口处是繁绣简纹,腰肢一圈缚带勾勒出叫女人无不羡嫉的纤珑,衣摆裙角上,大开大合的银绣昙花,一如绽放在幽碧夜空中。

她头挽一双百合髻,一支金罗合昙正桂,翡翠花胜点点珠碎垂额,趁她莹玉若面,香腮度雪,眼波缢绕,奇特地交织着少女的芳华和女人的安然,一眼望去,叫人神目忪忪,一恍是一朵半开半阖的碧水夜昙,一恍又成一名翩然姿色的佳人。

“贺公主殿下寿辰,祝公主福体延安,神气佳长。”

在座的不乏四月新婚时候在洞房见过她却扇的,都记得是个画儿一样漂亮的人物,长安城就这么大,少有不晓得魏王善待这一位出身迥异的王妃,然今日再见,结合那大书楼的离奇案子,却是有些了然了,这样一个气色绝佳的女子,又是个能帮夫的玲珑人物,哪能不得宠爱。

遗玉拜完,抬头看着平阳,并未露出过分亲切的笑容,平阳也仅是点了下头,指着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让她落座,遗玉靠脚没能挪动,就听见刚才迎她进门的宫娥又传:“长乐公主,长孙小姐到。”

遗玉回头,眼中惊艳之色一闪,便成静色,长孙夕这样的姿色,本来不必珠簪也显芳华,然特别打扮过,更是美貌不可方物,遗玉前后两世,再没见过样貌如此精致的女子,一颦一笑都可夺人眼神,定力差的男子,很难见而不失态,她非是妖娆,非是艳丽,然是一种精致彻底的美丽,只可惜,到底还是一具红粉骷髅。

短短几息,门前相遇,遗玉在看长孙夕,长孙夕也在打量遗玉,她勾着难惹人厌的甜笑,客客气气地同遗玉点了头,唯有眼角飞快流逝的一抹犀利被遗玉眼尖地捕捉到。

遗玉同样笑着回了一礼,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她站的直溜溜的腿脚上溜达了一圈,眼中戏谑几点轻嘲,只有两人互知。

她们二人这番短暂交兵,众人未察,反而一副艳羡地瞅着门立的三名女子,长乐丽质天生,长孙夕绝色无双,这鲜少露面的魏王妃站在两人跟前,却是毫不失颜色,或许是那两位过于貌美,反独独然显出她一身静谧的气质,高低难判,三个不相上下的女子站在一处,杀伤力不可谓不小,立就夺了这满殿的颜色。

“都来坐吧,再聊一会儿就开宴了。”

“是。”遗玉规规矩矩地应了,在楚王妃赵聘容临座坐下,长孙夕却巧笑倩兮地挽着长乐迎去平阳那头。

“姑母寿辰,想必贺词大家说多了,您也不稀罕,嫂嫂与我合计着赠您一份大礼,稍后再省。”

平阳目光沉练,轻笑一声,和气道:“你这丫头,还卖关子。”

说了几句话,长乐便拉着长孙夕在平阳近身坐下,遗玉只当没看见上面殷媚,赵聘容正好奇地盯着她裙上的夜昙,问道:“这昙花好绣法,是比画的都活灵活现,是府上绣工吗?”

遗玉对楚王妃有好感在,便轻声答道:“是我娘绣的。”

赵聘容目露失望,见遗玉不解,遂不好意思道:“我最喜绣品,原想着劳你府上绣工给我捎做一件别的样式,可是卢夫人手工,叫你见笑了,你别怪我冒失。”

她大方说出来,遗玉并不觉得被冒犯,一笑而过,边上有许个正在留意遗玉衣裳的女人,听见她们两人说话,也都悻悻歇了心思,关系又不如何好,总不至于讨教人家娘亲手工吧。

遗玉同赵聘容说话的工夫,已将殿中环视一圈,日光落在那个同她娘神似的妇人身上,定了一定,对方显也在看她,愣了神,点了下头便又同身边围着的人说话,并没露出半点异色,时过三年,这般教养,是让遗玉暗叹环境造人,当初那个拘谨小意的农家妇人,确成了今日的房夫人。

也不知那个假的“房遗爱”教的如何了。还有芸娘,那个嚣张跋扈的房家小姐,想起这些,仿若隔世,遗玉微微有些出神,便没听见有人叫她。

“笑笑姐姐、笑笑姐姐。”

李倩打遗玉一进屋,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便落在她身上,小孩子的记性并不太好,认了一会儿人,才大着胆子叫唤,见她不理,身子一扭一扭从平阳怀里钻出来,听见她声音的,正好奇小公主是叫谁,见她朝着几位王妃那处跑去,立在魏王妃跟前,伸手去拉她衣裳,各有疑色,三月的蹴鞠赛事是被李泰和李恪的冲突压过,谁还记得两人在那里认识的。

“笑笑姐姐,”李倩又叫了一声,扯扯遗玉袖子,见她扭过头来,便嘟着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委屈道,“你不认得倩倩啦?”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可这孩子长得乖巧,遗玉印象很深,又喂过她吃一盘子樱桃,瞧她粉嫩可爱的样子,这便伸手捏了捏她肥嘟嘟的小脸蛋儿,学着她说话的调子,逗她道:“是啊,我不记得啦,你是谁啊?”

小家伙一瞪眼睛,踮着脚凑上去,哭丧着脸道:“我是倩倩呀,我认得姐姐,姐姐怎么不认得我啦。”

众人都往这边看,遗玉怕小家伙真难过了,正要改口去哄她,便听长乐一声低腔:“倩儿过来,乱认什么人。”

殿上气氛一滞,遗玉抬头看向长乐,袖子上的小手没有松开,反拉的更紧了,小孩子的执拗,是比成年人更甚。

“没认错,她就是笑笑姐姐嘛!”

“快过来,别缠着人家。”长乐既没打算在众人面前落遗玉面子,可显然也没有顾着她的意思,平阳只是安安静静地喝酒,也不插话。

见气氛尴尬,长孙夕在一旁缓和气氛,冲李倩柔声道:“倩倩乖,到姐姐这里来,你认错人了哦。”

李倩脸一红,始料未及地冲着长孙夕一扯喉咙,拖着嗓子,尖叫道:“你、胡、说!倩倩没认错——!”

本是好意,却拍了回去,长孙夕笑容一僵,尴尬不是一点半点,长乐干脆冷了脸,冲着李倩警告道:“李倩!”

这一声可比城阳刚才那声厉害,李倩抽了抽鼻子,没等众人反应,便“哇”地一声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大有震破屋顶的势头。

(今晚有加更)

第205章两杯酒,一个赌

(粉红1292加更)

长乐冷脸,李倩一场哭闹,最终以平阳出声制止结束,结果是遗玉身后多个小油瓶,从后殿哄到前殿,小人儿才又露了笑,亲亲热热地勾着她的手指,指这里指那里,咯吱咯吱笑着,一直跟她到殿前。

宴上,男宾女客并不同席,一在左,一列右,平阳前呼后拥地出现在殿堂,身前身后都是花团锦簇的女子,金银满目,平分秋色,是叫人看的眼花镣乱,唐士风流,也不管是自己家的还是别人家的,先赏了这景色再说。

“唉,今日宴上,能有此眼福,也不枉来一回。”

“那橘裳的可是长孙家的三小姐?喷喷,果真绝色,就不知日后谁家有福了。”

“呵呵,刘兄就不要肖想了,这等美人,我等也就只有看看的福气。”

“几位公主也都是天人之姿呐,挨?那是谁家夫人,还牵着个娃儿,嘶,好标志的人物,宋兄,秦兄快瞧!长安城里可时多了这么一位美人儿?”

“嘘!禁声,那不是能指点的。”

“你认得?说、快说,这是哪位?”

“你小声点儿,那是魏王的姑子,怀国公卢家的后人。”

“啊!就是四月里破案那位吗,嘶——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佳人,佳人呐。”

“呵呵,瞧你没出息的,有这么夸张么,我瞧她样貌是不如长乐、高阳二位公主,更是比三小姐逊上一筹不止。”

“嗤,你懂什么,这天下女子有三好,貌美,品高,志坚,貌美者,声色绝佳,品高者,才华气质皆要数上流,若是只有貌美,充其量称一声美人,这美人非得再占上一个品高。才能谓之佳人。”

“那这志坚又是什么意思,要是三好都占了呢?”

“哈,古来今往,能占三好者,寥寥可数,不提也罢。”

面对一片好奇疑问,这相女颇有一套的男子摆摆手,不愿再说,目光又转向那群巳步入座的女子,眼中纯然欣赏,却比那些个道貌岸然之辈,多了几分潇洒。

遗玉落座,席次并不严谨,她便同赵聘容落了一席,身前抱着李倩,抬头寻望对面,左右两面间隔不远,她毫不费力地在当首几座找到李泰人影,即便人山人诲,他这般出色的男子,总能叫人轻易注意。

听着身后小姑娘们窃窃和语中,偶尔漏出的魏王名号,遗玉心里微有些吃味儿,脸上不显,遥遥冲着李泰方向笑了笑,不想那头仅是冷眼瞥了她一记,便转目挪开,遗玉只当他还在计较昨日湖边垂钓,自己取笑他的事,便暗吐了舌头,也将目光收回,殊不知若非这是三公主的生辰宴,李泰这会儿巳有把她拎回家去的打算。

“贺公主芳辰!”

平阳一落座,南角响起钟鼓,宴上众宾便起身道贺,恭词不绝于耳。

皇上话说是宴半才会过来,开宴之后便是献礼,看着一家一家上去,宫人将他们早备好的寿礼奉上,五花八门的礼品,遗玉在下面看着,一边剥着果仁儿喂小猫一样乖巧的李倩,并不觉乏味。

魏王府的贺礼是一尊两尺高的玉马踏蹄,马眼嵌的宝石,马身鎏金,贵气是贵气,并不怎么特别,就淹在人流中,重头戏是在长乐公主和长孙夕献礼一环。

那礼拿出来,确实叫人惊叹,两丈来长的字幅,上书十篇,从秦汉至今,历代女子名流小传,妇好、木兰皆在上列,由古至今,最后一位便是平阳三公主,墨香四溢,锦绣文章,大气开闺,难得是这幅横卷,拿远了看,竟隐成二字——巾帼。

“此乃我无双社共书巾帼卷,”长孙夕声色亮丽,西席又离席女子三十余人,锦衣华服,立于长乐与她身周,朝着平阳恭身一拜,声扬音满,斥彻满殿:“献公主寿喜,愿公主流芳。”

一时间,惊叹声,唏嘘声满座,平阳也略有动容,一杯水酒抬起,朗声笑道:“好、好,无双社么?这份礼本宫喜欢,你们这些孩子有心了。”

遗玉指尖在膝上跳动了两下,拾头飞快地同李泰对视一眼,隐有所料,一幅巾帼卷,经此一夜,这无双社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了。

长乐同长孙夕同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异光。

“我听说长乐公主办了一个文社,便是这无双社吧。”趁着场上热闹,众人都被那字幅吸引过去,赵聘容侧身询问遗玉。

“正是这个。”

“看着还蛮有趣的。”赵聘容羡慕道,“有一群志同道合之人聚在一处,实乃人生一美事。”

“的确,”遗玉不得不承认,抛开过节和偏见,方才看那一群芳华女子同声同气,她心里也不禁涌起羡慕。

赵聘容说是羡慕,却没提半句参合其中的话,她晓得遗玉擅工书,便起了个话头,两人聊起魏晋书体,这番打发时间,直到皇帝同韦贵妃临场。

哗啦啦众人起身,又是一通拜见,李世民只是来走了个过场,同平阳聊了一会儿,便留下韦贵妃,叫了长孙无忌、房玄龄两人,先行离开了。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淮,李世民走后,遗玉一只眼皮就直跳,总觉得今晚不会平静,一直暗暗警醒,哪想宴到一半,她习惯性地抬头去找李泰,却发现人不见了,皱了皱眉,左右盼看时,却发现长乐那桌,长孙夕也不见了!

今夜宴长,海味珍馈,难免如厕,并非是没有离席的人,遗玉安抚自己,不过是巧合,可当有宫娥到她面前,附耳带话,说是李泰请她到后殿一去时,她便知道,有人要不安分了。

“是王爷找我吗?”遗玉声音不大,足以赵聘容听见,她是想着万一有猫腻,也好有个见证。

遗玉便对赵聘容道,“那我去看看,也不晓得找我什么事。”

“好,你去吧,我看着倩儿。”

遗玉哄了哄怀里的小家伙跟着赵聘容,起身环顾宴席,留意了几个同样不在座的人是谁,轻勾了下唇角,扭了扭指头上的红宝石戒指,便跟着宫娥去了。

明知是计,她却不想再坐观其变,她也有她的傲气。

“七皇叔找我何事,就在这里说吧。”跟着李元昌走到后殿偏僻的小树林边,四下无人,李泰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老四不要紧张,是我有事相求,”李元昌笑笑。

“什么?”李泰侧身半步,巳将四周环境尽收眼底。

“我想向你借批人手出海,到高句丽一行。”

高句丽,乃是临唐东北,隔海一小国.人口不足百万。李泰有一支船队每年出海搜罗,进贡宫中,这是皇子中小半公开的一个秘密,李世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着。

“何时要用?”李泰并非没有出借过人手,自己吃肉,断没不允别人喝汤的道理,至于是否害怕被坑?敢占他李泰便宜的,便要做好脱一层皮的打算。

“不急,等你空闲下来与我打个招呼便是。”

李泰想了想,给了个确信,“那就两个月后吧。”

“呢,只是我手头最近紧张,一时不能付给你现钱,要不就缓一缓,等我运了东西回来,再支给你。”

“嗯。”

“哈哈,爽快,同你说话就是干脆,”李元昌伸手想要拍拍李泰肩膀,抬到一半却又放了下来,想必是想起李泰脾气,侧开一步,冲他摊手道:“我是不能支你现钱,但利息总归是要给的,我前月得了一双孪生美婢,姿色匀称,都是干净清白的家户,我至今只赏未玩,就赠予你吧,哈哈,放心,我还给你送到别院去,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魏王妃那般女子,闹起碑气,想必也是厉害的吧?”

李泰不置可否,并没接话,李元昌也不自讨没趣,指着来时的路,道:“走吧,咱们回席。”

就在李元昌同李泰商谈借用人手一事时,遗玉也被领到了后殿一处凉亭里,见到亭子里笑脸相迎的长孙夕,并不意外,她扭头看了一眼不如何时遁走的宫娥,抬步上去。

“找我何事?”

“呵呵,我就晓得你会来。”长孙夕一手托腮,貌能羞月,她手里晃着半杯酒,“今日我高兴,来陪我喝一杯如何?”

“我不饮酒。”遗玉在她对面坐下,拒艳,单从远处侧影来瞧,这两个月下美人,可半点没有苦大仇深的意思。

长孙夕仿若未闻,另斟酒一杯,推到她面前,“来吧,庆祝咱们两个身体康复,并未成了残废。”

遗玉想了想,点头,“这是该庆祝,按说饮一杯无妨,可惜这酒水不纯,我不愿喝。”

长孙夕咯咯笑了,眼中却毫不掩饰地释放出厌恶之色,“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哦?是什么。”遗玉端起酒杯,手指一抖,嗅了嗅气味,确定是一种不曾见识的迷药。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明明是个克星,却有一身好到让人嫉妒的运气,”长孙夕轻嗤一声。

“原来我还有这么多优点。”遗玉轻笑一声,惹来长孙夕冷眼。

“可我以为自己比你运气更好——你敢同我赌一把么,”长孙夕把杯中酒水泼到亭外,拿起刚才给遗玉斟酒的那只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换过遗玉那杯,握在手中,满眼不屑,语调中尽是挑衅:“你我共饮一杯,喝了这杯美酒,咱们出这亭子,一个往后殿走,一个往前殿走,看看今夜谁的运气更好。”

“你喝醉了,”遗玉嗅着味道相同的酒水,兴致缺缺,“我不想和你比运气。”

“你怕了。”

“不是怕,而是没有兴趣,连彩头都没有,你叫我和你赌什么?”

“谁说没有彩头,若是你赢了,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长孙夕眯起眼睛,“有关四哥的秘密,是你听了绝对不会后悔的。

李泰能有什么秘密是长孙夕知道,她不知道的,遗玉暗笑她故弄玄虚,正要拒艳,却被长孙夕下一句话打住。

“四哥在京都别院养了一群姬妾,至今却无一子半女,你知道是为何吗?”

“因为她从不碰那些女人,”见到遗玉脸色有异,长孙夕得意的笑了,“那你又知道,他为何不碰那些女人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牵扯到李泰,遗玉就算再镇定,心情也难免会有因听说他和养姬妾而起波澜。

“我想说,你有没有想过,在你之前,让四哥洁身自好,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是谁?”

心弦乱了,遗玉脑中喊了一百遍冷静,却不及长孙夕一句话来的刺激,她可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却做不到对李泰的事,充耳不闻。

“咯咯,怎么样,这个秘密,除了我以外,可是只有两个人知道,你要不要同我赌啊?”长孙夕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眼中也有嫉恨,却不明显。

遗玉仔细盯着她的笑脸看了一会儿,站起身,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空杯示意,反手一扣杯子在石桌上,指着灯火依稀的前殿。

“我走前。”

“那我便走后了。”长孙夕端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眼中藏着一丝决绝。

月上前带头,两名女子一东一西,迈出亭中,背影是同样的挺直,脚步是同样的虚浮。

遗玉喝这一杯姜酒,表面并无什么异样,她自己却清楚,只是药效未到罢了。

也是巧,她原本想走大路回去,可心里压着事,便绕了些远路,过小径通气,正好遇见了同行而来的李泰和李元昌。

刚才从长孙夕嘴里听到那些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遗玉见到李泰,愣了一下,随即冲两人一礼:“汉王爷,殿下。”

“不必多礼,”李元昌一脸和蔼道。

李泰却是蹙了蹙眉,略待担忧地看着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遗玉,本不打算在李元昌面前多问,可见她低头不语,还是低声问:“这是去哪?”

遗玉脑子一醒,顺口溜出:“哦,刚同长孙小姐在那边亭子里说话。”

“是么,那怎么没见夕儿?”李元昌好奇地望了她身后,没见人影。

“她不舒服,到后殿休息去了。”遗玉随口道了一声。

李元昌迟疑了一下,便对两人摆手道:“那我去看看,你们先走吧,听说待会儿有工匠特制的焰火要放,可别错过。”

遗玉看着李元昌的背影,眼皮跳了跳,不知为何,想起长孙夕方才挑衅的话,木然意识到她似乎没说,若是她赢了,自己又要如何。

“……运气么?”

“什么?”李泰没听清楚她的呢喃。

“没事,咱们走吧。”

(这章多码了些,先发,等下抓虫!)

第206章宴无好宴

遗玉同李泰走到殿前,殿中的客人已经挪到了殿外的坐席,不远处的场地上,十几名焰火匠人已在布置着道具,夜风微寒,两人步上台阶,遗玉轻轻打了个寒颤,李泰手臂从后绕在她肩膀上搂了一下,低头道:“看完这个咱们便回去。”

肩头一暖,遗玉轻应了一声,李泰便松开她,看着她往女宾那一片去了。

“快坐下,待会儿皇上一来,就开始了。”赵聘容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位置给遗玉坐,李倩从她怀里钻出来,伸手要遗玉抱。

“皇上还要过来么?”遗玉照旧让李倩坐在她跟前,问道。

“嗯,这焰火班子据说是大江南北的跑,能寻到一次不容易,三公主便让人去请陛下了。”“那我们可是有眼福了。”遗玉笑笑,一手倒酒,一手塞进腰囊里,抠出一粒浅红色的小丸子,塞进嘴里,喝了口酒咽下。

“姐姐吃的糖么,倩倩也要。”李倩仰着脑袋讨糖吃。

遗玉摸摸她脑袋,“就剩下一粒了,倩倩乖,下次姐姐再给你带糖吃好么。”

这备急用的镇魂丸虽没负效,味道也是甜的,可惜她随身只装有一粒,还真没多的给小家伙尝鲜。

“好吧。”李倩不大情愿地应了,好在下面匠人摆的箱箱盒盒的道具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李世民便来了,长孙无忌和房乔两个跟在后头,各自落座,便有内侍交待下去,说是可以开始放了。

这时候的焰火,可没那么壮观的颜色,便是将各种金属物燃烧,再用机括喷发装置弹放到空中,形成火树银花的漂亮光彩。

即便是这样,百十只焰火匣子一起放出来,宛若银河密布,也足以称是一场盛宴了。

“呀!”

“真好看!”

“快瞧快瞧,那火花喷的是一团菊吧?”

女客这边显然比男客那头惊喜许多,年轻的女子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不绝于耳,全没了刚开宴那会儿的拘谨,李倩坐在遗玉身前,不住地拍着巴掌,嘻嘻哈哈地笑着。

整个女席,怕也仅有遗玉一个心不在焉,她脸上挂着笑,目光却谨慎地留心着场上动静,长孙夕既然给了她殿前殿后两条路,那这两条必都有险。

有了第一回被长孙夕拿程小凤开刀的经验,遗玉便重点留意了这场上能叫她关心的几个人,李泰正被楚王拉着喝酒,九皇子李贞许是因为扬州的事对李泰亲近许多,也在边上陪着。

程小凤和程夫人的座次离遗玉隔了三四张桌,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程小凤也在看她,两个人目光撞在一起,程小凤便躲开了,遗玉心中苦笑,便又去看上座。

平阳和李世民前后不差多少的坐在一张席上,边看着焰火,时而侧头交谈些什么,几名妃子虽不在同桌,离的也不远,言笑宴宴,娇声倩语。

焰火听说是一共三偱,第一偱放罢,遗玉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心中疑惑却更重,长孙夕此人,行事颇有几分诡逆,又着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这两杯毒酒下肚,到底会起什么作用,她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了。

这第一偱烧的是火树银花,第二偱是金光照影,平阳显然更喜欢这个颜色鲜亮的多一些,扬声笑道:“皇兄,你今日可是占了我的光,这帮子焰火师傅天南海北地游生,从不在一个地方多待,若非是一群孩子费心给我找来,你要想再见这奇景,可得等个三年,才能见啦!”

“哦?”李世民眼中映着那临花的闪闪金光,模了摸唇上短须,“朕好奇了,是哪几个投了你的趣?”

下面人虽然闹,可耳朵都是竖起来听上头说话的,就听见皇帝问罢,平阳抬头往女宾席这边扫了一圈,伸手点着一片,道:“喏,唐俭家的小女儿和刘德威的外孙女,皇兄想是见过,她们办了个文社,便是合计了找来这群匠人给我拜寿,我连着班子一起带进宫里,给你也看看新鲜——来,几个小丫头上前,也叫皇上认认人。”

说着话,席间便才几名女子离席,袅袅婷婷地走到前头,有些拘泥却不失礼数地拜见了上面,遗玉看了人脸,既惊又疑,这不是墨莹文社那群人么。

唐俭家的小女儿说的是唐妙,史莲便是刘德威的外孙女,晋潞安,刘青青、周云兰都在,还有三个遗玉不认得,封雅婷和程小凤是不在其中,想是没掺和这热闹。

遗玉心情一下子就有些微妙了,她侧过头,在席间寻到封雅婷人影,见她微微冲自己摇头,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她也不知她们今日这一出。

呵,这几个小姑娘倒是会找门路,遗玉目光闪动,摇头一笑,那无双社才弄个巾帼卷出来,这墨莹文社便找来一帮子奇匠么,有意思。

“公主寿辰,我等讨巧,墨莹文社还有一份礼要献上,望皇上允许。”

“嗳?还有礼么?”平阳坐直了身子。

“准了。”李世民大手一挥。

史莲便拉着唐妙起身,对晋潞安点点头.朝着殿台下那群匠人扬声道:“准备下!”

“是!”

一群匠人应了,第二循焰火放完,又手脚麻利地换了焰火箱子,一盏茶后,众人正等的有些不耐烦,便听“轰”地一声雷鸣斥耳,眼目及处,台下十几口箱子轰然炸出一大团粉艳艳的荧光,腾到空中,竟渐渐成了一只绿叶寿桃模样,活灵活现,好不惊人!

“哇!”地一声,满场哗然,这视觉带来的效应更比方才的巾帼卷,遗玉扭头去瞧长乐,果见她面色沉静,不至于看出来生气,可也没了刚才的脸,想也是,被抢了这么大一个风头,能高兴才怪。

暗叹一声,遗玉有点头疼地看着立在宴会当中,在众人的惊叹和赞美声中,难掩得意的几个小姑娘,太心急了,还没抓牢绳子,便想住高处爬,就算是平阳肯给她们抱大腿,这种行为同时也会被长乐视为挑衅。

乐是乐呵,但事有意料外,很快刚才还在欢呼的人群,便从南边开始抱怨起来,也怪,这么大一团焰火,飞的又不高,今晚吹的是南风,金属烧灼的味道并不好闻,不呛才怪。

“这味道可不好闻,”赵聘容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李倩也拿小手捂住鼻子。遗玉也吸进去一口,淡淡的硫气,让她皱起鼻子,下一瞬,去掏手帕的动作一滞,心中警铃狂作,再扭过头去,就见一片肉眼可及的白烟正迅速向这边蔓延,与此同时,从南开始,接连响起了咳嗽声。

“咳咳!”

“咳、咳咳,好呛,怎、怎么回事!”

不好!

遗玉脸色大变,就在众人还未反应时,一手捂住李倩口鼻,一手去压赵聘容的脖子,顾不上弯腰躲避半空中的毒气,就冲着对面男宾席上大喊:“快闭气!有毒!”

她这一嗓门喊出来,场上一静,几百双眼睛几乎同时搜寻到她身影。

“不好!有刺客,护驾!”

因着遗玉这一声提醒,四角把守的侍卫皆被惊动,一个个持枪把剑地冲涌上殿前,迅速冲进越发浓郁的烟雾当中,女宾这边吓得花容失色,遗玉却是大急,场上毒气正浓,这群傻子!

“都趴下,闭气!不要吸气!”遗玉忍住喉咙里的火辣,又是一声大喝,烟气是往上跑的,趴的越低越安全,可那群侍卫根本就听不进去,已然冲进烟雾里。

雾气遮眼,视线模糊,她心急李泰那边情况,使劲把咳嗽连连的赵聘容扶趴下,正要起身往那边跑,却被李借倩住了腰,呜呜哭了起来:“咳咳,姐姐,倩倩好难受……”

从这烟雾弥漫开来,到侍卫冲上殿前,不过短短几息,宴席上巳有几十人中毒倒下,且这个数字随着一下下“咯咯”落地声,正在不断扩大,场上四起了惊恐的呼救声,根本辨不出谁是谁来。

遗玉抱着李倩,明知有险,舍不得丢下这孩乎,可她更担心李泰,正要狠心把这孩子拉开,李倩却先没了声音,软倒在她怀里,脚边躺着的赵聘容也没了声音。

毒性这么快便发了!

遗玉心中一凛,将李倩放下,随手在桌上抓了一双象牙筹捏在手心,半趴在桌上,没敢再冒失,睁大了眼睛看着场上动静,尽量不去吸气,尽管她先前服有一粒镇魂丸,谁晓得能抵抗多久这毒性。

几道黑影趁着烟雾蹿上殿台,短兵相见.叮叮铛铛,扑扑朔朔,再没了成片的咳嗽声,尤为清晰,遗玉心拔到嗓子尖儿里,眼见一股南风吹来,这浓烟散开之际,一声怒喝,夹杂着闷痛的低呼声,无比刺耳:“不要!昭华!”

“晤!”

“李泰,给我杀了这东西!”

“是。”

烟雾稀薄,满场寂寂,寥寥几声轻咳,遗玉眼前,不远处的主席位之上,一名黑衣刺客手持染血短匕孜然而立,李世民沉怒着一张龙颜,怀里抱着生死不明的平阳,两人身前横立的那个,赫然是一袭紫袍,手无寸铁的李泰。

第207章反转

一团毒烟过境,几乎放倒八成宾客,剩下那些没被毒晕过的去,皆是因着遗玉提醒,早早闭气趴在地上的人。

晨阳殿上,有几名内功厉害的侍卫未受毒害,同几名刺客打作一团,其实并非只是有李泰一个人站着,可却只有他一个最先护到了皇帝和三公主身前。

遗玉佯作昏迷趴在桌上,半眯着眼睛看见这幕,见李泰看也没往她这边多看一眼,心间流过几许异样,既是担心他安危,又有些微微酸涩。

然此时不容她多想,李世民一声暴怒之后,李泰和那一马当先的刺客身形几乎是同时移动,后者虚晃一步,从旁突袭,欲越过障得直逼目标,前者前进一步,恰似中计,却在两人错身之极,陡然并指成剑平滑刺出,直取对方咽喉!

将近之时,那刺客胸前匕首却诡异地倒提半寸,屈膝踢出,逼得李泰缩手回防,翻身以掌迎膝。

大概是李世民那一嗓子起了效,就在李泰挡下那武艺不凡的刺客三招厉势,开始反击之后,原本趴在桌上的几名皇子接连“醒”来,一个个咳嗽着,大呼小叫地冲向那名被李泰一腿扫出丈远的刺客。

“咳!保护父皇!”

“大胆贼人,看招!”

这厢太子李承乾、吴王李恪、蒋王李恽、甚至连年纪且轻的李贞都冲了上去,李泰反后退两步收起攻势,一转身面向李世民,看了眼他怀中平阳,抬手一揖,道:“儿臣得罪。”

李世民一边注意着场上动静,一边小心扶着平阳,脸色十分难看,胡乱点了下头,李泰便又上前两步蹲下,快速在平阳受伤的左肩周围连点几下,暂时止血。

这群刺客也是厉害,以十人之数,愣是同多过他们两倍的侍卫打个旗鼓相当,直到远处巡逻的禁卫赶来,李世民被前后包了两层,已然脱险。

遗玉正要松一口气,岂料那群刺客既见败势,不退不慌,竟有一人低喝一声,两名脱困的刺客,果断放弃原本目标,恶根一般分别扑向两座宾客!

“杀!”

好么,这是杀不成皇帝,临死也要拉几个陪葬!

眼见有一人朝着她这席扑来,遗玉心跳一缩,握紧手中象牙箸,却在同时,好死不活地,趴在她身边的小李倩动了动,抬起脑袋,一声呜咽:“呜呜……父皇。”

糟糕!

电光火石间,遗玉明眼见那刺客手中利刃入目,只看半息,便要会扎入李倩头顶,这一口一个叫她姐姐的孩子便要化作一缕亡魂,心中大骇,不及多想,手背一翻,足尖一蹬,已然狠了命地扑向来人!

“倩儿!”一直注意场上动向的李世民,不经意间扫见他爱女命悬一线的景象,双目暴突,失声一吼。

“噗呲——”

场上皇子侍卫一齐扭头,正见这惊险无比地一幕,眼睛不能多眨一下,下一瞬,却诡异地见着那即将割命的刺客,竟然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倒飞出去!

“噗通”一声,人影倒地,匕首擦着玉石板一声脆响,众人这才看清楚,半趴在那刺客身上,将其撞飞出去的,却是一名身着夜绿锦绣的娇纤女子,长灯下,她半垂着头,喘着粗气,罗钗散下,看不清脸色,一双溅了血的手指紧紧握着一对象牙箸,箸子那头,没入人喉。

这一刹那,谁又知,那一朵盛开在碧罗裙上的银色夜昙,印在几人心中。

李泰瞳孔一缩,李世民神色一怔,与此同时,便听另一席上响起几声尖叫,显然,有人没有李倩这种好运气。

“啊!”

“还愣在这做什么!给朕留活口!”李世民咬牙道出这两句话,禁军立刻包抄而上。三两下便将人合围,当场毙命四人,李世民将平阳交付给趴上来的李承乾,一巴掌推开身前护卫,大步走向女宾席,李泰低着头,紧随其后。

“倩儿?”不同于对待儿子的严厉,对待女儿,李世民从来都是一位慈父,他弯下腰,伸手去将似是被吓傻的李倩抱起来,李倩却似没见他人,眼珠子好像黏在了那还趴跪在地上的人影后背上。

“姐……姐姐……”

肩膀被一双大手扶上,熟悉的气息包裹而来,遗玉深吸了一口腥浓的夜风,握着象牙箸,早已握的发麻的手指一松,顺着搀扶的力道,从地上站了起来,背靠一片温热的胸膛,清晰有力的心跳从汗湿的背后渗透,她才迟钝地瑟瑟一抖,抬起头,循声看向哭花了脸的李倩,想要冲她扯下嘴角,却因脸上粘腻的腥气,捂着嘴巴转过头,埋在李泰胸前,闷声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