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未发一语,只是搂着她的肩膀叫她靠着自己站稳,手掌一下一下轻拍她背脊。

“启禀皇上,刺客一十二人皆巳拿下,死者七人,五人活口。”

“押送刑部大牢候审。”

“是!”

“速去太医署带人过来——左路赵擎,右路李鹤,带人搜查宫中,若有余贼,一律捉拿活口!”

“是!”

“等等,”几道命令连番下来,李世民冷着脸,一指晕倒在殿当中地上那几名献焰火的年轻女子,“把她们一并带走,押送大理寺候审。”

“是!”

宣命罢,李世民目光从七仰八叉满目狼藉的宴席上扫过,分别越过几个儿子,最后才落在李泰和遗玉身上,目中快不见痕地掠过一抹复杂,随后神色一软,道:“今夜魏王夫妇护驾有功,此后另行赏赐。”

李泰并未出声谢恩,仅是低下头回应,遗玉还趴在他胸前,并没将李世民这一句让众人眼中夹杂了羡慕、嫉妒、恨恼的话语,听进耳中,只因李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借着头发遮掩,夹热的嘴唇紧贴在她耳廓上,轻轻说道:“若你为救她出事,我定叫她活不过个夜,你最好记住,没有下次。”

这分明是一句饱含了威胁的警告,轻柔又危险,遗玉打了寒禁,不知为何,心虚地不敢回头看他。

殿上很快便来了一群太医,简直叫人怀疑太医署就建在晨阳殿边上,这群平均年过半百的老人,腿脚的利索程度可同年级成反比。

一经诊察,万幸平阳替李世民挨那一下子并没伤到要害,晕过去多半是因为吸入了毒烟,而对方利器上前没淬毒,殿上几百宾客,一半吸入了过量毒烟,一时半会儿清醒不过来,一半因为趴在地上躲避,少吸了几口的,已经陆陆续续清醒过来,太医们因此也不好判断这毒气是否严重,有无后遗,结结巴巴地向李世民解释了一遍。

李世民却也没发怒,沉思片刻,一扭头.在一群清醒过来的皇子王妃和公主当中,寻到遗玉。

“那会儿最先喊说有毒的那个,可是你?”

一下子又成焦点,遗玉暗自苦笑,提声答话:“回父皇,是儿臣喊的。”

“哦,魏王妃怎么知道这烟雾有毒?”长乐也是刚刚清醒过来的人之一,同城阳并肩站着,冷眼看她,半点没有感激遗玉那一声提醒的意思,反倒是话里隐约流露着怀疑。

遗玉暗皱眉头,她也知那句喊的冒失,但再来一回,想必她还是会喊出口。

“是啊,弟妹怎么知道这烟雾有毒呢?”吴王妃手脚无力地挽着李恪手臂,软声道。

“这有何奇怪,”一声轻语,突兀响起,却是向来不喜出风头的楚王妃赵聘容,“连我这居在外乡的都知晓魏王妃悉医理,又是断了一宗毒杀奇案,难道你们不知吗?”

长乐看了她一眼,吴王妃面色汕汕,遗玉冲赵聘容笑了一笑,背后靠着李泰,虽他不出声,她却是不惧半点。

“行了,都闭嘴,”李世民不悦地斥了几人一声,转向遗玉,神色是明眼见的温和,“你的本事,朕也听说过一些,你既辨出这毒,是否认得?”

李世民一句话,便将遗玉那点儿不安抹平,没人再敢吭声,遗玉直接摇头道:“回父皇的话,珏当时喊那一声,多是因为闻到这烟雾里有一股硫气,珏看一卷古籍上曾讲,有药致风迷者,通烟熏,多半含硫,才警觉出声。”

见李世民皱眉,遗玉才又补上一句.“不过见几位公主吸入少量,都巳清醒,这毒气想必是属效快而症不重的一类,还没醒来的,想必是吸入过量,最好送回府上前养再看。”

“也好,”李世民听了遗玉的建议.便吩咐下去让人把殿上还在昏迷中的客人都送走。

“父皇,依儿臣之间,今晚这起行刺,显然是有预谋的,”太子最近没被禁足,说话中气也足了许多,“这焰火说是那个什么文社献的,必同他们脱不了干系,求父皇将此事交给儿臣查办,定将这群大胆逆贼剿出。”

闻言,遗玉心中一急,交给他查,最后多半是要墨莹的人顶包,还不是将晋璐安和唐妙他们送进虎口去。

她生怕李世民一口答应了,心念急转,目光一寒,脱开李泰手臂,上前一步,低头道:“启禀父皇,珏现有一事可疑,望您明察。”

“说。”

“今晚行宴,在放焰火之前,有人假借了殿下名义,将珏引到殿侧亭中,又以毒酒诱骗,与我赌论运势,言辞之间,是有透漏今夜宫中有险。”

殿上一静,李世民目光一寒,“是谁?”

遗玉默了默,请声道:“是长孙家的三小姐,汉王殿下同楚王妃可为珏作证。”

(今天回来晚了,抱歉)

第208章缺席的人

遗玉这么一提,才有人发现,中途离席的长孙夕还没有回来。

从放焰火前,到一场行刺落幕,过去少说有小半个时辰,这人是到哪儿去了?

“人呢?”李世民问道。

“父皇,”长乐看了遗玉一眼,禀道,“夕儿分明是多饮了几杯,先到后殿去休息,魏王妃不知哪来的这套说辞。”

“有楚王妃同汉王可以作征。”

“聘容可以作证,中途确有人传了魏王的话,请魏王妃离席。”赵聘容紧接着长乐声落后道。

“儿臣不曾使人唤她,”李泰道,“那时正同七皇叔在殿侧林外议事。”

李世民环扫一圈,见少的不只这一个,便皱眉问道:“元昌呢?怎么一个个都不见了,都点一点,还有谁不在?”

众人赶紧各自寻了关系好的,或者找了不对头的。

“回皇上,韩王也不在。”

“回皇上,莱国公也不在。”

“哼!去找。”李世民一挥袖子,转身进到殿内去看平阳情况,李承乾赶紧跟上,剩下一群人站在殿外面大眼瞪小眼,不能走,也不敢进去,只好各自回到位子上去。

官娥打了热水,众人简单地梳理了一遍.只遗玉一个身上沾了血腥,银环丢了两支不知去处,又没处更衣,好在大家现在都很狼狈,并不显得她特别。

李倩已被奶母抱走,年纪小的皇子也都回宫去休息,满座昏倒的宾客接连被抬走,很快殿外便剩下稀稀拉拉十几个人,很有些平波平息后的萧索。

李恪正同长乐城阳他们站在一处说话,楚王妃和刚刚醒来的楚王坐在男宾席上,遗玉同李泰远远捡了一处清静位置坐下,宫人奉了暖茶。

“怎么回事。”李泰单手环着遗玉肩膀,他身形高大,刚好让她待在背风处。

遗玉轻啜了一口茶,身子渐渐回暖,“长孙夕让人引了我去,用一壶毒酒迷药同我打赌,若我赢了,她便告诉我一个秘密。”

“你应了?”

“我喝了。”刚说完,肩膀上的手指便用力收紧了一下,遗玉抬头,对上李泰三分疑惑,七分不满的目光,安抚道,“放心,我随身带哼一粒镇魂丸,刚巧解毒。”

“你也知是‘刚巧’,”李泰一听便抓住她话漏,“我该夸你胆大妄为,还是冲动任性。”

遗玉嘀咕,“你还是夸我不知好歹吧。”

“什么秘密?”同窗转移话题这话,只有李泰默许的时候才会管用。

遗玉腾出一根洗的白净的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点了一下。

“你的脑子是丢在府中了吗,”唇线抿成直直的一条,显露出它主人的不悦。

“这与脑子无关,”遗玉仰头,视线在他脸上游移了一圈,眼神一沉,随即瞥开,“她挑衅于我,我不愿忍她。”

她不是冲动任性的小姑娘,更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与其说长孙夕是拿李泰的秘密来引诱她,让她答应那个荒唐的赌约,倒不如说,是因她同李泰之间的感情被长孙夕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女人挑衅,所以不能容忍,在那种时候,任何的回避,都是怯弱的表现,说她胆大妄为也好,任性也罢,这与脑子无关,她就是不想回避。

“你……”李泰是没错漏她脸上的执拗,想起这女人骨子里是个多么顽固的脾性,一时间竟也找不出什么词来说教她的不是,暗叹一声,握住胸前她冰凉的手指。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么,”遗玉顺势依在他肩上,“倒是长孙夕,你说,她是早知今晚有刺客来袭,才同我如此赌约,还是巧合?”

即便是太平盛世,想要杀皇帝的也大有人在,今夜来袭的刺客,未经排查,却也不知到底是哪方势力,红庄?看这使毒的手段,有可能,安王党的余孽,也有可能,但若牵扯上了长孙夕,那就微妙了。

“你以为呢?”李泰反去问她。

“我以为,那当然是同她有关了,”遗玉轻哼一声,两杯毒酒下肚,谁晓得长孙夕主意打的赌多大,即便自己不枉她身上推,她也不会放过自己,借题发挥。

李泰见她总算又肯用脑子,脸色好看了一些,又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道:“等下父皇问话,你但说无妨,无须多虑。”

遗玉失笑,嗔他一眼,不满道:“闹到这份上,你当我还会同她客气不成。”

两三堆人在殿外尘等了一刻钟有余,才听见殿侧一连串极有节奏的脚步声,扭头看见侍卫人影,道是人找见了,纷纷起身。

“夕儿?”

遗玉听见长乐这略带质疑的唤声,也放下茶杯,扶着李泰的肩膀先站起来,一扭头,便瞧见是侍卫当中几道人影,那扶额而立的是李元嘉,低头站在李元昌身后的是长孙夕,那被人搀着的应该是杜若谨。

很好,人齐了,只是那群人当中,流窜的几分诡异的氛围,又是从何而来?

遗玉目光从李元昌身上流到长孙夕身上,皱了皱眉,找到原因,不是错觉,这两个人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走。”李泰走过去,遗玉心怀疑窦地跟上。

长乐将长孙夕拉到身边询问,声音并没压低,两人还没走过去就听见。

“你是去哪了,刚才宴上来了刺客,魏王妃说之前同你在花园里见过,是么?”

“嗯。”

“那是你让人请的她,还是她让人请的你?”

遗玉暗道,这长乐变得可够快,方才李世民跟前说长孙夕是到后殿去休息呢。

“是有宫女传了魏王妃的话请我过去。”

遗玉早有心理准备,听见长孙夕这么倒打一耙,也不意外,只是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魏王妃为何要颠倒是非?”长乐一掉头,对准遗玉,冷视道。

遗玉不同她争辩,省着口水.“公主殿下稍安勿躁,还是等父皇出来再说吧。”

说着话,她又瞅了两眼长孙夕.见她依旧半垂着头,很安静的模样,很好奇前殿刺客大闹之际.后殿发生了什么。

“几位王爷、公主、王妃,杜大人,皇上宣你们里边说话。”内侍很快便传了李世民的话出来。

一行人总算能进殿里暖和。

殿里相较刚开宴那会儿的热闹,冷清不是一点半点,李世民高高在座,左边立了一名青衣模样的内侍,闲杂人等都被撵了出去。

“你们几人适才哪去了?”李世民表情带有几分严厉。

“回皇上的话,”杜若谨没再次手抚额,但醉意难遮,“臣、臣宴中多饮了几杯,便到殿外吹风去,一不小心睡在外头,刚被侍卫叫醒。”

李元嘉揖首,“臣是洒了羹水在身上,到后殿去更衣,昨日看书晚了,便在暖居小憩一觉。”

“元昌呢?”

李元昌被点了名,却没像前两个那样顺嘴答话,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扭头看了眼长孙夕,支吾道:“皇兄,臣是、是同夕儿在后殿赏月。”

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古怪,虽长孙夕同李元昌错了一个辈分,但到底孤男寡女,赏月?这又算什么事情?

李世民听出他话中遮掩,伸手拍了拍案头,殿外便有一名候命的侍卫首领小跑上前,俯首弯腰附在李世民耳边,如此这般低语几句。

遗玉眼尖地看见,这只有在平阳被刺时才失态动怒的皇帝,脸上一闪而逝的骇人厉色,下意识的,她侧头去看李元昌和长孙夕,她眼力极佳,两人刚巧就在她左邻站着,长孙夕更是离她半丈不到,近的她能看见她粉滑的耳朵后面,一点诱人的红痕。

遗玉婚有半年,怎会分不清那是蚊虫叮咬的,还是其他,惊不打一处来——这两人,竟有私情!

“你们可知,宴上遭了刺客。”李世民声音平静,半点不像是刚发现自己的亲弟弟同自己妻子的亲侄女有染的样子。

“方从侍卫口中听说,皇上恕罪。”四个人前后脚上前跪下,颇有自知之明。

“本是要把你们找过来问一问,但平阳代联受了一刺,眼下情况不稳,朕现也没心情多同你们计较,今晚便到这里吧,你们各自回府去候旨听传。”

原本该有的一场对峙,就这么无声了了,却没人敢多置喙,就连在殿外还质问遗玉的长乐也没多话,众人应声,目送李世民一转身进了内间,这才直起身子。

“都散了吧,回去休息。”李元嘉看了一眼李元昌,丢下一句话,率先离去,其他人见了,也都相互道别出殿。

长乐瞥了遗玉一眼,转身带着长孙夕往外走,李元昌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三小姐留步,”遗玉出声叫住了她,也不等人回头,便又问道,“那个赌约——”

长孙夕背脊一僵,脚步并未停顿,夹杂着一声低笑,回声传来,“魏王妃的运气,真是叫人羡慕。”

遗玉目光一闪,看着她们走远。

“走吧。”李泰半拥着她离去,两人身后,杜若谨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们,等到人都散尽,才折身进了内殿。

(昨天发错了章节数,亲们无视那个“一”吧)

第209章以彼之道

折腾了一夜,身上又不干净利索,遗玉和李泰回到府里,都没再提今晚发生的事,沐浴罢,直接休息,连宵夜都不用了。

而另一头,长孙无忌后半夜便清醒过来,大夫诊过无恙后,长孙夕便退去下人,独自在她父亲床前跪了一遭,经过如何,没人知道,但守门的下人是看见,三小姐从屋里出来,半边脸是肿的,可脸上却是笑的。

第二天遗玉早上醒来,李泰已出门去了,外头下着小雨,她让侍女在窗下铺了软毯,一边吃早点,一边思考昨夜的事。

暂不说长孙夕昨晚同汉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私情是肯定的了,那她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挑在昨晚那个节骨眼上,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逆事,在遗玉看来,若非是有长孙无忌这个老子在,那她显然是在找死。

昨晚殿上一群人,脑子清楚的都该看出长孙夕同李元昌的猫腻,这知情的人多了,这件事即便不会捅出去,也不会就这么算了,最大可能,便是皇帝开口,指了李元昌同长孙夕的婚事,不至于叫长孙夕名节被毁。

“嘶——”想到这里,遗玉蓦然一惊。

不会吧!莫不是长孙夕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女人,该不是就为了同我较劲儿……”遗玉吸了好大一口气,确认了某一点,其他疑惑迎刃而解,一瞬间袭来的荒唐感,叫她表情怪异的好像吞了一只苍蝇。

“……”看着窗外屋檐垂下的雨滴,遗玉轻轻摇头,“凡事不留后路,还真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这是我选了殿前,倘若是我选了殿后呢……”

遗玉迟疑了片刻,脸色一变,方才对长孙夕的那一点点同情和可怜,霎时荡然无存。

缺席的不光是有两位王爷,还有一个醉酒的杜若谨!

那她们喝下那杯酒,必当是有什么诱发条件的高级春药了!

“好狠毒的心思,她就不怕事情败露吗!真是凭着长孙无忌,什么事都敢做了。”遗玉沉下脸,一巴掌拍在茶案上,这动静惊动了守在门外的平彤和平霞,两个人连忙掀帘进来。

“主子?”

遗玉没应,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窗外雨漏,脑中浮起长孙夕那张皎月般精致的脸孔,带着挑衅和嘲讽。

“平卉,去取帖子来。”

遗玉写好的一封请帖最后沉进湖里,耐着性子坐等了一日,隔天,长孙夕果然不请自来。

听过下人禀报,遗玉立在镜前审视了一番仪容,未让这位稀客久等,转身去见客。

“守着外面。”交待了一凝,遗玉留了两个贴身侍女在外头,独自进到花厅中。

长孙夕就坐在客席上品茶,并无侍女陪衬,她身着兰桑丝裙,颈戴点翠珠挂,一枚三叉步摇斜飞入髻,扭头看来,随着眼波流荡,气色不是十成好,精神然有七分。

“见过魏王妃。”说行礼,她却坐着不动,点了头,眼里却无敬色,在魏王府里还这么嚣张,连个下人都不带,真够有恃无恐的。

遗玉没应这声,就好像屋里没这个人,径直走到主座上,才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你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我当然是为了先前那个赌约来。”长孙夕笑得艳阳高照,半点不符外面阴天。

遗玉点头道,“原来你还记得输我一个赌注。”

“怎会不记,愿赌服输,我可不是赖账的人,”长孙夕一手托着下巴,笑看遗玉,“只是我怕你改了主意,会不想听那个秘密。”

“是我赢的东西,断没有不要的道理,你讲吧,我听着,”遗玉侧了身子靠在软垫上,摆了舒适的坐姿,看着长孙夕,“我真是好奇,你那天说的人是谁。”

那个让李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让李泰洁身自好这么多年的人,让李泰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谁?

“别急,这事说来话长,”长孙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遗玉这闲适的态度,暗自冷笑:再过一会儿,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假装无所谓吗?

“四哥少时身体不好,陛下继位之际,曾送他到京外养病,几年之后他回京,身边多了一名叫做苏兰的姑娘,陛下对四哥颇为纵容,就任由这来历不明的苏兰做了他琼林殿中的女官,魏王妃想也清楚,四哥不喜人近身,然这苏兰却是个例外,少有人知,当年还在宫中,他的衣食寝行,一应私密事,皆是苏兰在打点一切,听说苏兰姑娘可是个美人,同四哥年纪相仿,少时相伴,又有一段难寻的往事,这当中情意是有多深,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苏兰,遗玉默念这个陌生的名字,皱了下眉,看着笑得得意的长孙夕,“那后来呢?这位姑娘现在何处?”

“你知道为何四哥同太子哥哥向来不和吗?”

话说到这份上,遗玉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是因为这位姑娘?”

“先前说了苏兰是个玲珑心思的美人,太子哥哥见她一面便相中了,问四哥讨要,四哥不理,苏兰身有品级,他不好明争,几番之后,两人成见愈深,太子哥哥得不成美人,便动了歪主意,有一回,趁着四哥同父皇去洛阳短居,没带苏兰在身边,便找人将苏兰哄到他殿中,欲要强占。

“苏兰贞烈,又一心只四哥一个,打伤了太子哥哥,趁乱逃到院子里,跳了井,太子哥哥将此事按瞒下来,等到半个月后四哥回来,人早成了荒郊一具野尸,但有父皇做主,封禁宫中人口,处理了几个知情的下人,为了一个女人,还不至于兄弟相残,但从那以后,四哥便同太子哥哥彻底结仇,外人只道是因争权夺势,谁又知,这当中还有一个叫做苏兰的女人。”

长孙夕说完,两手捧着杯子,小口地喝着茶水,一双杏眼眯成月牙儿,像是吃了甜嘴的猫,瞅着神情变幻的遗玉,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精彩的细节。

“这故事是谁告诉你的?”遗玉坐直了身子,冷声问道。

“这可不是故事,”长孙夕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晃了晃,“是太子哥哥醉酒后来口告诉我的,四哥在京中有座别院,那院子里养的一群姬妾,不管是良家还是官奴,通通都有苏兰的影子,若不是鼻子像,便是眼睛像,再不济,名字里也有个苏,有个兰字——那别院就在永平坊西大街上,若是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查一查,看看我是不是说的假话。”

遗玉放在案上的左手渐握成拳,肩膀僵硬的连脖子上骨痕都清晰可辨,长孙夕见状,笑得愈发欢畅,只觉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嫉妒吧,怀疑吧,本来就是抢了别人的,凭什么还能过着心安理得的日子!

舒畅的浑身毛孔都要舒张开来,长孙夕放下茶杯,起身踱过去,在遗玉对面,隔着一张茶案,弯下腰,好心安慰道:“哎呀,你也别太难过,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即便那苏兰没死,依她的身份,撑破天也只能做个侧室,怎能同你这明媒正娶的魏王妃相比——”

话说一半,她突然捂了下嘴,逼近上前,近的连呼吸的温度都能喷洒在遗玉脸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叫她兴奋地两眼发亮:“啊,不对,照着四哥任意妄为的性情,若是苏兰没死,想必也能讨个王妃做做,哪里还轮得到你这贱人占这个位置?所以我才会说,卢遗玉,你这个人别的什么没有,运气真是好的让人憎恶!那晚叫你侥幸逃过一劫,你这贱女人、唔——”

突然擒住下颌的两根手指,让长孙夕痛的张不开嘴,没能把话继续说下去。

“那明知我运气好,还偏要同我赌运的蠢货是什么人?为了嫁一个尊贵门户,便不顾头顶上的姓氏,不惜服了春药去勾引长辈的是什么人?没有勾搭上韩王,便退而求其次将就了汉王的是什么人?长孙夕,你在辱我之前先告诉我,做出这些龌龊事的,是什么人!”

拇指和食指同时用力,遗玉捏着长孙夕的下巴,将她靠近的脸庞狠狠推开,却不松手,扶着茶案站起身,借着站姿的优势,俯视着她脸上来不及收回的错愕,一扫先前冷硬,放松了五官,挑着一双弦月眉,戏谑道:“怎么,敢做不敢认吗?你长孙家的儿子可以尚主,但是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你爹如今地位,完全不需要靠着这种手段稳固,相反,让嫡女同皇室牵扯,百害无利,这绝不是长孙大人愿意见的,想必他也警告过你,不要对皇室心存幻想吧!”

长孙夕的出身,既不能配皇子,也不好配王爵,她终归要嫁人,出嫁之后,便是再寻一门佳婿,身份也会大不如前,从国公府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嫡小姐下嫁成一寻常臣妇,怎比遗玉这个魏王妃,这种结果,岂是一心同遗玉较近的长孙夕愿见的?

“可你想要高嫁,你不愿屈居我之下,眼下身份年龄适合的人选,便是几位年纪且轻又有权势在手的皇叔,呵,昨晚韩王在后点更衣,想必也是你动的手脚,你原本想要招惹的目标应该是在他身上吧?”

遗玉目光一凛,咄咄逼人。

第210章还施彼身

(粉红1342加更)

“呵,昨晚韩王在后点更衣,想必也是你动的手脚,你原本想要招惹的目标应该是在他身上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该死,她竟然猜到了!

看着长孙夕陡然撑大的猫眼,遗玉更加确定先前猜测:若后殿的运气赌的是长孙夕的“高嫁”,那前殿的运气,赌的便是能否在刺客手下捡到一条小命,前者关乎终身,而后者险象环生,也就是说,这个赌约,从长孙夕让她挑选是去殿前还是殿后时,便开始了。

难怪自己挑选去殿前时,长孙夕脸上会流露出那种决然的神色,原这一局是赌上了她的终身。

“岂料阴差阳错同汉王搅合在一起,你竟然也‘将就’了,拿你的终身大事做赌,”遗玉带着一种近乎怜悯地神情,看着长孙夕,低声感慨道:“长孙夕,你真是我见过最任性妄为,自私自利的女子,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真是可怜。”

长孙夕被她眼中的同情刺激到,连闪残余的笑容收紧,一手擒住她手腕,不顾下巴可能被她指甲伤到,狠狠拉下,腾地一下站直了身,同遗玉齐高,阴沉着一双眼睛,毫不相让地逼视遗玉,冷笑道:“哈哈,我需要你来可怜么!”

“不要误会,我可怜的不是长孙小姐你,”遗玉冷淡地回望,语调同眉角一起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讥诮:“我可怜的是每回你做了蠢事,都要替你擦嘴收尾的长孙大人。可怜的是那些被你利用还傻乎乎地同你交好的人们,可怜的是被你这张脸迷惑的人,可怜他们不知你这具红粉皮囊下包裹的是早一付狼心狗肺,哼,像你这样不亲不孝不义的人,让我可怜,你配吗?”

“你”长孙夕极力克制,但眼中四窜的红丝,和肩膀的抖瑟,还是透露出她此刻的愤怒,但下一刻,她偏偏笑了,缓缓松开遗玉的手腕,弯着眼睛,藏住神情,摇头甜声道:“你说这些,要我动怒,是为了掩饰你的慌张么,掩饰你因为四哥心中抹不去的那位苏兰姑娘,羞恼,气愤,嫉妒的模样么?”

“哈哈哈,卢遗玉,我的确不需要你的可怜,你说的对,我是自私,可我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永远都要踩在你的头上。我爹是这大唐的国舅,是堂堂赵国公,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我以后的夫婿,也会是这大唐李姓的血亲,你便是再在私下逞些口舌之快,现在,你要敬我一声‘长孙小姐’,日后,你也要低头敬我一声‘皇婶’!”

皇婶,遗玉失笑,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我是因为那位苏兰姑娘,心中有些不快,可我不会羞恼,不会气愤,更不会嫉妒,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面对长孙夕满面的嗤色,遗玉从容不迫,伸出一双手来,落在长孙夕肩上,不理会她的皱眉,兀自去整理起她刚才狰乱的衣襟,借着这“亲密”的动作,细声道:“唉,你这傻子啊,若李泰真有把那个女子放在心上,你那害死了苏兰的太子哥哥,又怎会安然至今。听说这个故事之后,羞恼、气愤、嫉妒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我不会,是因为我了解他,我告诉你,这世上,也仅有我一人能唤他‘夫君’,你便是穷极一生,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私底下喊他一声四哥,哦,不对,再过一些时日,你连这声‘四哥’都唤不了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皇婶?”

“你找死!”长孙夕眯起一双利眼,毫不设防地伸手揪住了遗玉的衣襟,咬牙道。

“松手,”遗玉脖子被勒紧,并不见惊慌,眼中却也凝起一团寒色。

长孙夕不知危险在即,手上勒的更紧,“我真想就这么把你掐死,总有一日——啊……”

一声娇呼,她颈后一痒,只觉四肢突然脱力,手指松开,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慢慢蹲坐在地上,半垂的脑袋被人托着下巴抬起,长孙夕并不觉惊恐,然在遗玉面前这个样子,却叫她愈加羞怒。

“我说过让你松手,”遗玉拨了拨手指上的戒指,顺势坐在茶案上,抬起长孙夕的脑袋,迎上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接着她刚才未说完的话讲下去:“总有一日,你会后悔你今时的所作所为。”

“你……你对我……使毒,你怎敢?”没了力气的长孙夕,就好像是一只被剪掉爪子的家猫,气势不减,可着实没什么威胁性。

“我为何不敢,当日在东郊马场,我不是就毒过你一次么,你是不是忘了,我连自己的腿都敢不要,你真当我是个任人打骂不会还手的主么?”

想起那晚屈辱,遗玉眼色沉下,用力捏了长孙夕的下巴道:“你最好清楚,我杀过人,摸过的尸体比你见的血都多,若论胆量,你还差的远,我现在不动你,并非是因为我忌惮你,你该庆幸你有位疼宠你的好父亲,若不然,凭你对我做过的事,足够我杀你十回。”

杀过人,见过血,摸过尸,历径过两回生死的人,身上本就带有血腥,遗玉不加掩饰身上的戾气,字字阴寒,生生将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孙夕,逼得夹起了肩膀,她打了个激灵,瞳孔中不自觉地放大了一抹惊惧。

“呵呵,”见她这受惊的摸样,遗玉一笑,收敛了气势,单手从怀里掏出一只装着炼雪霜的小银盒打开,食指抠了一点乳白色的药膏,神情冷淡地涂抹在长孙夕先前被她捏肿的下巴“有胆子……你不要给我用药。”见状,长孙夕一边懊恼方才的退缩,一边不屑道。

“我的胆子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遗玉不受激将,涂完了药,捏着她的下巴左古晃了晃,眼尖地瞧见她左颊上被脂粉遮掩的一块红肿,挑着眉毛食指在上面刮过,打趣道:“哎呀,这可不是我打的,长孙大人真下得去手,你这张脸若毁了,还能剩点儿什么?”

长孙夕再怎么有心计,到底今年才刚满十五,被遗玉这样拎在手上羞辱,禁不住气红了脸眼中恨色更浓心里已将遗玉千刀万剐了一个来回。

“今天就到这儿吧”遗玉松开她任由她瘫软在地上站起身整理着坐皱的裙裳:

“前晚宫中行刺一事未了,平阳公主尚在昏迷当中,刑部搁案未交,你我都同此事牵连,我无意与你多做纠缠你与其来找我晦气,不如省省力气等着应付大理寺的提审吧,我只提醒你一句若是你还想做我‘皇婶,,那便不要咬着我不放,惹我不高兴,我可不保征不去提醒一下当了替补的汉王,叫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

遗玉没听清她说什么,又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出去,到了门口,才扶着门框,回头看着葡甸在地上的人影,抬手叫来平彤,吩咐道:“长孙夕小姐身体不适,在屋里歇会儿,你看着时辰,一刻钟后,给她收拾干净,同一凝亲自护送她回府,别在路上少了胳膊腿儿的,又要赖到咱们我身上。”

平彤瞄了一眼屋里情景,暗暗咂舌,规矩应声。“主子放心”

“我……总有一日……”长孙夕闭上双目,眼角挤出一滴屈辱的泪行

又是两天过去,遗玉提也没提那个故事里的苏兰姑娘,还有那座装满了姬妾的别院,并非是她不在意,相反,她在意的要命,若不是李泰每日的行程她都了若指掌,知晓婚后他没那个精力和时间在外面鬼混,也没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一早便揪着他“审问”八百遍了。

眼下正乱,各种麻烦缠身,她暂时只当是从没有过这件事。

昨日,大理寺和刑部同时开审,明察用在史莲和唐妙那群小姑娘身上,私刑用在刺客留下的活口身上,李泰和李格两人奉旨从旁协助,遗玉虽然心忧墨莹文社几人安危,可也没有不识大体地求李泰做什么为难的事,而是正大光明地带了吃食,到牢里去探望。

就算是同刺客牵连上,但毕竟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狱卒不敢怠慢,牢房不算干净,可也不会有动用私刑的事发生。

见到遗玉来探,包括晋潞安在内一群被关在一处的几名女子,都是既惊又诧,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感动,打那天事发后,她们一觉醒来便身处牢中,也就是家里匆匆来探过一回,训了骂了,只让她们乖乖在牢中等候消息,她们也知这回是惹了大事,哭了怕了几日,却只有遗玉一个外人前来安抚。

“你们也别太担心,这事情明显是你们被人利用,皇上同几位审案的大人心中有数,拘着你们,也是情势所迫,万不要灰心丧气,等查明那群刺客来路,想必就会放你们出去了,此案现由刑部交接,我家殿下同吴王辅查,我在外头注意着动静,一有消息便会来探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待会儿同我说了,我下回再带来。”

隔着一道牢门,遗玉温言劝慰,话不能说的太明白,里面几个听懂就是。

又让狱卒验过食盒,同平卉一道将精心唯备的吃喝递进牢门那头,几人接过,有多愁善感的,忍不住垂下泪,同她道一声谢,晋潞安更是隔着牢柱,伸手拉了遗玉衣摆,哽咽道:“珏姐姐,这祸是我们自己闯的,你千万别因我们沾若麻烦上身。

遗玉怜惜地拢了拢她散乱的头发,凑上前.小声道:“放心,你们不会有事的。”

第211章探病昭华府

上午,遗玉从大理寺刑牢出来,身后跟着提着一只空食盒的平卉,琢磨着墨莹文社这群女孩子的情况。

这次被关的包括六名掌事在内。一共有十一人,都是那晚赴宴,经查参与了献焰火一事的小姐夫人,又以户部尚书唐俭的四女唐妙,刑部尚书刘德威的外孙女史莲出身最高,其他人,也都是京里中流靠上的人家,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凭着她从她们言语中得知,竟是被几家一同冷处理了。

想也是,沾惹上了勾结刺客的大罪,一招迷倒了几百人,宴上伤了平阳公主,死了一个五品左司郎中,龙颜大怒,谁敢撞这个枪头,不是闲着没事抬皇上不顺眼么,倒不如静等着查明实情,再把人放出来。

冷处理,未尝不也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方法,只是遗玉看着牢里那些神形憔悴,彷徨不安的女子,再联想到马场上一力挺护长孙夕,向她这魏王妃讨要一条腿的长孙无忌,难免心中替她们可怜,并非是人人都像长孙夕有那种好命,得一个为她顶天的父亲。

“主子,是王爷的马车。”

听见平彤声音,遗玉抬头,果见街对面多出的那辆马车,还有一口白牙的阿生,脚步顿了顿,掉头走过去,上了车,平卉极哼颜色地上了边上他们来时那辆。

“你怎么在这儿啊?”

遗玉在李泰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身端正的金冠朝服模样,像是好一阵子没见的样子,《坤元录》第一期已发往各地,在进行第二期的整稿,这阵子李泰很忙。

早上他要上朝,其他时间又要住文学馆去,又要往大理寺去,往往早上她还没睡醒他便出门去了,晚上他回来,她已经准备要休息了,她体贴他辛苦,并不在这期间打搅,每天都亲自拟了菜单,再让平卉晌午送到文学馆去,至少要保证他一日三餐是按时吃的,府里的麻烦事也不叫总管去扰他,一应包揽下来,这几天两人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来接你去昭华府探望。”李泰说着话,大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近些。

遗玉揉着耳垂,挪过去,刚坐稳,便被他搂着肩膀半拥进怀里,一手滑下握在她腰上向他拉近,两人这阵子没有房事,这样亲密,又是在街头马车上,着实叫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去说话转移注意刀,“去昭华府?公主醒了吗?”

自寿辰遇刺,平阳一直养在宫中晨阳殿,据说她人在昏迷中,整个太医署都小心伺候着,遗玉几次想要进宫探望,奈何皇帝下今令不允人扰了平阳休养,就连柴绍这个附马爷都见不着人。

“昨晚醒的,她一清醒过来便要回府,父皇今早才派人护送她回去。”

“啊,那咱们现在过丢妥当吗?公主这会儿想必宁愿清静一下。”

遗玉第一时间想到是,平阳回府的消息,想必许多家已经得知,十八那天宫中遇刺,若说李泰和遗玉是被李世民亲口赞了一声护驾有功,那三公主便是有目共睹地救圣驾了。

为皇帝挡了一刀子!这可不是一句赏就过的,更何况平阳同李世民本就亲厚,再添这么一件恩事,该有多少人想着趁机挤破门去巴结。

她却不愿意同李泰在这个风头上凑热闹。

“是父皇授意我带你去看看。”

“啊?”

李泰侧头看着她惊讶的小嘴微张的模样,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解释道:“姑母受那一剑,只是外伤,然却昏迷许日,身体虚弱异常,太医署只能查出非是那晚毒烟所致,疑是刺客匕首上有毒,当时未能查出,早朝后父皇便把我叫去御书房,让我带你去看看,能否查出什么不妥。”

闻言,遗玉心里怪怪的,那天晚上拿下刺客,皇帝便问了她是否识得众人所中毒烟,她故意藏拙,哪想今天皇帝有叫李泰带她去给平阳看病,虽说她也担心平阳伤势,可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真是不爽。

“也好,万一真查是毒症,只要不是偏门毒物,我都有些把握医治。”

“不需要。”

遗玉仅是迟钝了一下,随即便听懂李泰的话,他的意思是,今天就是单纯叫她去走个过场,即便查出了什么,也要装傻充愣。

像是印证她的想法,李泰又缓缓开口道:“父皇这两年私下大有炼丹之举,寻了不少奇人异事,道家丹客,他想象是以为你同红庄有牵系,探一探你风口,未免节外生枝,你的本事须当藏拙,只叫旁人以为你仅是悉知医理便是。”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父皇自听闻姚晃名声,便一直有派人捉拿,他手中握有几名红庄丹毒师,未尝不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你同姚晃关系,一旦——谨慎为妙。”

一旦什么,他没说下丢,遗玉也能想到,她同姚晃是什么关系,非亲非友,可她一身本事,有五成都是得来不治神医,更握有红庄锦绣毒卷的秘密,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被红庄派人捉拿么,真叫李世民看出来点什么,还不想法子把她给拘了!

李泰能在红庄手中保下她,那是因为红庄自恃有什么息壤神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遗玉就是死也捉摸不出上面毒药,就算握有锦绣毒卷,也是一卷废布,但李世民就不一样了——一个想炼丹的皇帝有多恐怖,这是多少历史的教训啊!

这李世民怎么忽然就起劲炼丹了呢!?

遗玉一边暗惊着李泰口中听闻,一边犹豫着应了,心里却在琢磨着,不定平阳身上有毒没毒呢,先看看再说。

李泰垂着眼睛看见她乱动的眼睛珠子,就知道她心里打有别的主意,也不点破,叫她心中有数便是。

平阳府外果然人多,整条街远的近的至少停有十四五辆马车,门外面堆着成箱成箱的礼品,还有一群人被门卫堵在外头,不得进。

“诸位请回吧,公主殿下方从宫中回来,身体不适合见客,这些礼,也请诸位先收回去吧。”

一名女官模样的中年妇人站在门槛内,高声道,面对一群五品六品的京官,半点不见客气,礼都不爱收,是了,这京里若论门高主大,有几家能比得上昭华府的。

一句话说下去,便有一半人望门生退。

“薛侍人,未免扰了公主休养,下官周至安便不进去了,只是此乃家中祖传的伤药,还望转呈给公主。”

“是啊,礼我们就收回去了,只是这药,还请府里收下,下官宋怀河,有劳薛侍人转递。”

留下的那一半人里,不少都拿出什么所谓的家传偏方秘药出来献宝,一个个都自报了家门,似乎哪怕名字能在平阳耳朵边过一下,也是值当的。

遗玉放下窗帘,扭头对李泰道:“咱们不如从侧门过吧。”

李泰点头,阿生便驾着车子绕了侧门,这边确是冷清,但也停有三两辆车子,约莫是其他几位高管王爵,门外也有守卫,阿生递了名帖,很容易便通行了。

昭华府遗玉半年前来过一回,走到后院,便有些认路,这宅子不比魏王府大,可胜在花草繁茂,入秋也不见萧索。

“哟,四弟也来了。”一进外厅,便见着坐在那里喝茶的李宽,若非这屋里摆设分明同遗玉上次来时一样,他那闲适的模样,真叫她想退出去看看门牌,这是不是进了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