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面带怒容,李元昌眉目一变,又成笑脸,一下拉住她摆在膝上的柔夷,温柔哄道:“夕儿不要生气,这婚事是本王好不容易从皇兄那里求来的,怎么舍得退掉,我会有此一问,不过是不放心,怕你心里还有别人,只因那晚,才迫不得已许我。”

长孙夕眼中飞快掠过一抹恨色僵声道:“莫要再提那晚。”“好好,不提不提。”李元昌口中应许,手指却在她细滑的皓腕上轻轻揉搓,回忆起那晚艳遇,口舌微燥。

他自云运气不错,那晚更是,原本是找了李泰出来借船走海,半道上听说长孙夕醉酒,开始也仅是想着过去看看,岂料会正撞见一个衣衫半解的醉美人儿。

香色艳艳一团娇躯,他本就是喜好风流的人物,又早对长孙夕存有几分倚念,同处一室,几乎是没有想过后果,便上前搂了她一亲芳泽,任凭她醉里推拒,仗着男女力气悬殊,若非是后来侍卫查到房外,他是差点就得了手。

后来两人的事被皇上知晓,李元昌是有几分有特无恐,他这皇兄因早年害死过几个兄弟,为博名声,对现存的几个幼弟都是宽厚之极,即便是他染指了皇嫂的侄女,也没能让他降下半点责罚,反倒是寻了长孙无忌商谈,将这长孙府的掌上明珠许给了他。

人即巳是他的,见得着碰不着,也不符合李元嘉为人,当中几次缠了长孙夕出来,或多或少都有沾些香腻,只可惜,若要真得这美人儿,还需得三个月后婚礼。

长孙夕从小便受多了瞩目,怎么会看不出李元昌心怀轻薄之意,原本没有招惹上之前,她只当这位七叔是个和善人,现今才识他亦是好色之徒,然木巳成舟,为时巳晚,只在心里更记恨遗玉三分,将她错选良人这一笔也算在了遗玉的头上。

“夕儿别要恼我,听说今晚卖场上有好东西,你看中了什么,只管开口,权当是我买来向你赔罪。”

李元昌好哄了一阵,长孙夕脸色才略有缓和,不动声色地将被他捏了半天的手臂抽回来,道:“这还没有开始,我到外面去透透气。”

李元昌不好拦她,目送她离开,将手掌凑到鼻下,轻嗅一口上面沾染的香脂,浑身便起了燥意,唤了随行的一名侍女进来,帘子放下,抬抬手,那容貌娟秀的侍女羞答答地坐进他怀里,攀着他肩膀任由他将手探进她衣里,一边细喘,一边怯声道:“王爷,叫长孙小姐看见,奴婢可不活了。”

“别怕,本王最是疼你,谁来了都不管用。”

卖场开始前一刻钟,竞卖的物品单子送到了李泰手上,遗玉好奇地要过去看了,就见几页纸册上,罗列着琳琅满目的卖品,从衣料脂粉,到钗环锡串,从书画古董,到琴棋谱册,样样俱全,统共是有百来件。

就连出自遗玉手中的那味碧露丸也名在纸上,价格居高不下,十粒装的小瓶,底价竟要一百两。

每样卖品下头都标注有两串数字,一个是底价,一个是估价,贵重珍稀,一目了然。

翻了两页,她直接掀到最后一面,去看今晚的三样压轴。

“咦?”遗玉惊讶了一声,捧着那册子,晴些失态地低呼道:“《荐季直表》!?”

《荐季直表》,乃是三国曹魏的大书法家钟繇的代表作大作,是钟繇晚年向曹丕推荐有功旧臣季直的表奏。

作为小楷的创始人,擅长博众家所长,钟繇是与晋时的书圣王羲之齐名的人物,却比王羲之成名更要早一百多年,遗玉的颖体便是多受他启发,可谓是她最为尊崇的一位书法大家,没有之一。

然而这位书法家在四百年后的今日,现存世的真迹却是少之又少,就连一幅临摹的单本,在市面上前能叫到千两的高价,真迹不用说,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一出世便会被人疯抢,得手的怕都当成命根子瞧。

换句话说,真正沉迷书法之人,若能得一份钟繇真迹,便是少活十年都乐得,所谓终身无憾事,当是如此。

遗玉早年从卢老爷子那里得了一小箱真迹字帖,有王羲之的传作,有卫夫人的私信,却是连钟繇的一张摹本都没有。

知晓今晚有《荐季直表》要卖,她当下脑子就空了,只留一个念头——一定要拿到手!

“殿下,”遗玉捉住李泰衣袖,冲着他眨巴眼睛,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倒也不是遗玉有心要吃大户,可她存那点钱,当真是吃不下这份钟繇真迹。

李泰见她兴奋地红了脸,两只眼睛发光锃亮,要过册子看了一眼,这《荐季直表》底价标的是一千两,估价为两万,名列今晚倒数第二件卖品。

“想要?”

“想要。”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正要将这宝物价值再于他详说一番,劝动他买下,李泰已经唤了阿生进来。

“你回府一趟,支五万两钱来。”

阿生仅是迟疑了一下,便应诺退了出去,快步离开。

遗玉知道李泰这是答应了,估价两万,五万两怎么也能将其买下了,这钱虽花的太厉害,可绝对物有所值,要知道这种宝贝的身价,向来只增不减。

摇了摇李泰手臂,嘿嘿傻笑了两声,仿佛已将那《荐季直表》拿在手上,她兴奋地连灌了三杯茶,赞口不绝地同李泰细数着钟繇的书体笔法,又拿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同他道:“买回去,我先摹上一阵子,到时候挑两份最好的,一份放到你文学馆去,一份放到墨莹,供人赏阅,若有慧根的学生能因此在书法上精进,也算一桩妙事。”

李泰被她说动了心思,临时起念,道:“大书楼中藏书甚多,然还没有书帖专立之处,不妨寻个时候,收拾一间出来,收录各家名帖摹本,供人学习阅览。”

有名的书法家多是敝帚自珍,像样的名家摹本不是书生买不起,就是有钱买不到,想要在书房上有所进益的文人,无不是吃尽了苦头,不舍吃穿,存上几个月的银钱去买一本好贴学习,这种现象屡见不鲜,但不管是国子监,还是文学馆,都从没有过解决的想法。

遗玉一拍巴掌,十分赞同,“好啊,那就等年过了,这些年我也收集有不少好东西,摹本也存了许多,我拿一部分出来,再登门去请几位大家捐赠,收拾一间字馆出来并不难,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持?”

小时候,兄妹两个读书极难,卢智常年要早起跑到十几里地外的私学旁听,遭人耻笑,她写字之初用的纸张都是卢智写过的废纸背面。

经历过这样的困境,能让文人易学,是遗玉十分乐见的,尽管预料到此事辛苦,她却满是干劲。

李泰想了想,此事交给她做再合适不过,“也好。”

这下夫妻两个各有愿偿,心情大好,这便凑在一起商讨起来字馆的布置,外面的人看不清这纱幕里头,有主意李泰这边动静的,也只能隐约听到里面嗡嗡细语,不知说甚。

就在李泰和遗玉的讨论中,竞卖开始了,上来头一件小玩意儿便卖了小三百两的高价,两人看了大半场的热闹,拍到那碧露丸时,遗玉还同李泰感慨道:“这药方上的白鹤草难寻难养,这天价的药丸怕他们卖不了几日。”

话刚说完,便有人来通秉,纱幕外头躬身立了一名楼子里的管事,正是前头给夫妻俩引路的那个。

“我家楼主有请魏王妃上二楼一叙,敢请魏王妃赏脸。”

遗玉皱眉,再过几件便轮到《荐季直表》,心里不愿离场,可一想起卢智同这楚老板说不清的关系,略一沉吟,扭头询问李泰:“殿下?”

“就去看看吧。”李泰代她拿了主意。

(稍晚有加更,大家国庆快乐~\(^o^)/~)

第235章今晚清场

打那回遗玉在马场受伤,楚不留派人到魏王府去讨药方,两个人此后就再没见过,时隔半年再见,面对亲切如故的楚老板,遗玉即便是有疏离也很难表现出来。

两人寒喧了几句,遗玉便直接道:“楚老板有话不妨直讲,我今日是同王爷一道来的,离开久了不安。”

同李泰成亲前还能顺势叫她一声楚姐姐,但现在,就是她敢叫,楚不留也不一定敢应,客套些,对谁都好。

楚不留不动声色地将还没伸出去拉她的手又收回来,笑道:“我是有件买卖要同王妃谈,既然王妃赶时间,那我就长话短说——据悉魏王府下的文学馆,每个月都有药例发给学生,当中一件叫做明目水的,听说效果奇佳,想象必是王妃手笔。”

遗玉并没想过要隐瞒此事,于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的确是我拟了方子,派人给做的。”

“既是您的方子,那便好说了,我这买卖谈的便是这明目的药水,敢问王妃,这药水的方子,您多少钱肯卖。”

遗玉想也不想,直接摇头,“不用说了,这方子不卖。”

她可没忘记李泰的警告,李世民正在等着揪她小辫子,平阳那边给药她都是偷偷摸摸的,这明目水的原形得自姚晃,几种类似蒸馏的制药手法都是出自红庄,魁星楼的皇帝的手下,难保不被看穿,她不敢冒险,为赚点小钱,因小失大。

楚不留皱眉,似是没料到,连那碧露丸的方子她都能卖,这价值远远不如的药水,她却不肯松口。

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收购成药,遗玉却依然不答应,见楚不留面露疑色,也不同她解释。

并不是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要拿出来卖钱,在她看来,现在就这样挺好,只有他们文学馆有的东西,外面卖都没得卖,既能叫馆里的学生多一份归属感,又能帮她和李泰稳固人心,这可是钱买不来的东西。

话不投机,楚不留劝几句,便没再勉强,遗玉见她似有心事,便试探问道:“楚老板这生意做的挺好,我这明目的药水虽然有用,可也卖不上什么大价钱,你这魁星楼日进斗金,怎还看上我这点小东西了?”

楚不留道:“王妃说笑了,日进斗金实不敢当,魁星楼里物价贵,进价也高,赚的虽多,却也搁不住花费。我手底下另有几宗药铺,原本每月也能盈余许多,当成周转,然而京城最近多了家药行,据说是从南方搬迁来的,也不知是谁的手笔,经营奇特,明明有大夫坐诊,卖的却是成药,不光药方稀罕,药效也显著,关键是价格订的太低,客人日日见多,是快将我的生意都挤走,再这么下去,过几个月我就要做亏本买卖了,这才想要收几张好方子,也开始转卖一些成药,故而求到你帮忙。”

遗玉差点就以为楚不留已知道那五柳药行有她掺和,正在试探她,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想到生意都是方航在打点,每个月的账目也都是卢东悄悄过去收点,就连店铺里的伙计都不晓得有她这个东家,不该有半点风声溜出去,她这才放心许多。

面上安慰了楚不留几句,隐约表达了李泰不喜欢她同魁星楼交从过密,对她爱莫能助的意思,心里却记下,回头就要寻方航商量商量个对策,这价钱不能改,可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同皇帝的人抢财路,惹急了魁星楼,吃亏的肯定是他们五柳药行。

楚不留识相地没再抱怨,又聊了几句,遗玉没敢多问半点题外话,生怕牵连到卢智,一盏茶后,被她送出了雅间。

长孙夕从外面透气回来,一楼买卖已进行了半场,走到香廊下,一撩帘子,就听李元昌道:“可是回来了,正要派人去寻你,再不来,好东西可让人挑完了。”

“小姐喝茶。”跪坐在李元昌身后的年轻侍女斟了茶小心递给她,脸蛋儿有些娇红未褪,因是在暗处,倒也看不清楚。

长孙夕不觉这二人有异,随手捡起了放在桌上的卖品册子翻了翻,视线落在最后一页上,心思一动。

“诶?竟是有这个。”

“什么?”李元昌凑过去看,见她手指着上头一处,瞄了眼底价和估价,问:“夕儿喜欢这个?”

“的确是合意的东西,”长孙夕修剪的圆润的手指头尖拨了拨那几个小字,看的李元昌心头痒痒,轻咳了一声,爽快道:“既然喜欢,待会儿本王就卖来送给你。”

等这趟借了船出海,要多少银子有多少,还差这两万么?

遗玉一出门,便听见楼下喧哗声,叫价声此起彼伏,她边往楼下走,边竖起耳朵来听,目光远远落在空荡荡只有一张矮桌的展台上,那桌上放的看也看不清的一样卖品,让她一时间心跳加速,两步一个台阶地下了楼。

“八千两!”

“八千五百两!”

“八千六百两!”

遗玉快步回到座位,阿生已从王府赶回来,撩开帘子侧身迎她入内茶案上多了一只尺长的桐木钱箱。

呼出一口气,遗玉紧张地看着外头,侧头询问李泰,“怎么样,是不是抢价的人很多?”

“嗯,”李泰待她坐下,一手拥在她肩头,指着外面几个方向,道:“是来了不少人,临川和城阳都在叫价,孔颖达,虞昶监和莫夫人刚到,应该是听了风声赶过来的。”

一份宝物出世,自然几家相争,王爵公主,更不少书法名家,就连弘文馆的十八学士都闻风到了四人,快要赶上一年一度学士宴的派头。

“一万五千两!”

“一万五千一百两!”

随着价格节节攀高,一些人的声音弱下去,一些人却愈发来劲,虞世南之子虞昶监加入到争夺中去,张口便叫出了,今晚头一个估价:“两万。”

“两万一百两。”作为大儒后人,孔颖达毫不相让,虽是添了一个零头,却虞昶监这一叫一加,吓退了一半人去。

两万两银,折合成铜钱是二十万,可以买什么?可以在西城挑一间好风水的大宅子,可以风光地置办一套嫁妆。

眼见叫破了估价,遗玉心里有些耐不住,看看还没准备张嘴的李泰,正寻思是不是要催催他,便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叫价:“两万一千两。”

想到隔壁坐的是李元昌同长孙夕,遗玉就觉得有点不妙,谁晓得李元昌会不会因为要讨好长孙夕出手争这《荐季直表》,她可没忘,长孙三小姐是虞世南亲收的关门女弟子,见了钟繇真迹,能不动心?

“两万一千一百两。”孔颖达还是加了个零头,他坐在前排席次上,那里灯光通明,遗玉能清楚着见,孔夫子是个六旬上下的老者,背脊直挺,发光冠正,风范不逊于她曾见过,同为十八学士,现在文学馆当职的苏勖。

孔颖达一开口,场上一半文人没了声音,足显出对他敬重。

“两万五千。”这回出声的是莫夫人,曾在及笄礼上同遗玉有一面之缘,坐在香廊下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若非李泰指出,遗玉真不一定知晓谁是谁。

莫夫人开了口,临川和城阳都没了声音,场上女客,几乎都选择了避让。

若是可以,遗玉也想避过,可是她望着展台上那薄薄的一份文书,却是怎么也移不开眼,她两世加起来,就这点爱好,不比其他人当成乐子,写字练字,占据她每日闲暇的多半时间,是她生活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少了十几个声音,场面一下安静不少,李泰的声音更是清晰地传了出来:“三万两。”

咕咚,遗玉喉咙滚动了一下,紧接着,窃窃私语声便从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是魏王……魏王也出价了。”

“这下可好,该到的都到了,虞先生,孔先生,莫夫人,现在汉王和魏王也来掺一脚,这《荐季直表》是要卖出天价啦。”

“嘶,前面几位还好说,这汉王和魏王,争这东西做什么?”

“你来的晚了,没瞧见汉王是携了长孙三小姐来的,魏王也是带着王妃到场,该都是冲着这钟繇真迹来的。”

“可不是嘛,这三小姐是虞大家的亲传弟子,魏王妃的书法是一价难求,半年前更有卖出过万两的高价,看来今晚汉王同魏王,是要博卿一笑了。”

“哈哈,有趣有趣,光竞价有什么意思,非得是这样才好看,来来,咱们下注,赌赌看这花落谁家,输的人今天晚上做东,包了大家酒席。”

“要我说,当是虞先生所属无疑。”

“算我一个,我赌魏王。”

“也算我一个,我压汉王。”

“三万一百两。”孔夫子今晚是同一百两杠上了,不管谁出多少价,他都只添这么一个零头。

“三万一千两。”

李元昌看看身边的美人儿,抖了抖眉毛,难得有次讨好的机会,只能再次加价,一手勾住她腰,这回她却没躲,只噙了笑,朝隔壁纱幕后朦胧的人影瞟了一眼。

“三万两千两。”虞昶监淡定出价。

“我出三万五千两,再有人加,便算是我无缘吧。”莫夫人突然从纱幕后面走出来,环顾了全场,几名女客纷纷朝她行礼,男宾也都自觉低了声音。

“三万五千一百两。”孔夫子不愧是能说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孔子后人,面对女人,半点都不含糊。

“四万两。”

好吧,这没有风度的,不光是孔夫人一个,遗玉盘着膝,扭头瞅了同样淡定喊价的李泰一眼。

莫夫人摇摇头,竟不再留下观看,领着一对侍女,扬长而去了。

李泰再一次喊出了一个整数,足有片刻的工夫没人接话,那展台上的卖师不敢怠慢,高声报了一遍价位,遗玉心里紧张,总觉得没这么容易到手,往外头一瞄,果见孔颖达和虞昶监坐在了一处,似乎正在商量什么。

“魏王爷出价,四万两整,还有哪位客人要添加,请赶紧。”

卖师不紧不慢地报了第二遍价,遗玉暗恼他说话哆嗦,这么一个字一个字蹦下去,什么时候宝贝才能到她手里。

好的不通坏的通,遗玉的感应得到应验,孔虞二人还没来得及出声,隔壁间又有了动静。

“夕儿还请诸位大人行个方便,这份钟繇真迹,汉王殿下与我预备收来送给家师做下月八十大寿的贺礼,四万五千两,望诸位海涵。”

长孙夕走出纱幕,一下便吸引了全场注目,她向刚才叫价的几人彬彬有礼地求了请,孔虞二人相视一眼,一前一后坐下,一个是乐得承情,一个不得不给面子。

那边人家皆大欢喜了,遗玉却是郁闷地想要挠墙,这长孙夕真是会坏事,竟拿虞世南来掠场子,忒缺德了!

这还没完,长孙夕一扭脸,又冲向李泰和遗玉所在的方向,虚揖了一下,和颜悦色道:“夕儿知道这是不情之请,请魏王爷也莫要再相争了,魏王妃若当真是喜欢这《荐季直表》,**后仔细临摹一份,必当亲自送到府上,以表歉意。”

遗玉一下子乐了,什么叫临摹一份她送去,不是她嫌弃长孙夕的字,看她的摹本,自己还真不如不看。

“长孙小姐严重了,钟繇真贴,一字难求,失之交臂,也只能说是我无缘瞻仰,倒是我对小姐佩服的很,凭我行字书文之人,若得钟繇一书,便是惜之如命也不过如此。可是没有这等当成礼物送人的胸襟啊。”

遗玉言辞恳切,语调谦虚,却让孔颖达和虞昶监这些敏感的文人听了微微皱眉。

他们是几代相承的书香世家,自然明白这《荐季直表》的贵重,不是能用钱去衡量的,真拿在手上,想必会同遗玉一样,舍不得让出,然却被长孙夕当成了礼物赠送,虽是送得他们敬重之人,可这附笔,也明白地显露出,她非是同道中人,对这名家真迹,少了一份敬重。

哼!让你亏我的《荐季直表》。

遗玉知晓得宝无望,自然不会同长孙夕客气,少不了要拿话损她,但便是这样,也不能让自己好受多少,她悻悻地坐了下来,低头整理了一下脸色,同边上沉默不语的李泰扯了嘴角笑笑,小声道:“算啦,叫他们买去,我们不凑这个热闹。”

说着话,她又要去灌茶,因手心里冒了汗,提着茶壶,滑了一下,就要掉在地上,却被一只大手从旁伸来,连她手背一起将茶壶稳稳拖住。

“五万两,本王今晚清场,凡有加价,每添一万。”

第236章天生一对

像魁星楼这样的竞卖场合,除却正常叫价,价高者得的途径之外,又有另一种霸道的竞价手段,是谓“清场”。

就是不论旁人叫价多少,只要场上还有与之竞争的买者,每有人出一次价,“清场”者都会添上固定的一笔银钱,必不低于卖品底价,直到全场放弃,无人敢争为止。

魁星楼从开卖场至今八个年头,大大小小办过无数次竞卖会,敢开口要“清场”的买家却是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这不光是一种势在必得的气魄,更需要买主有权有财有势,三者缺一不可。若不然,张口一次“清场”,威风是威风了,但后果,却极有可能是颜面扫地,倾家荡产。

李泰一句话放出来,一楼大厅内的气氛再次白热化,席面“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重点已经不在魏王争抢汉王同长孙小姐预备献给虞世南的生辰礼上,而是这百问难得一见的豪客之举。

“魏、魏王爷今晚清场,平添万两,诸位客人还有价高者吗?”

展台上的卖师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兴奋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两眼跟探灯似的扫视着台下众人,恨不得揪出几个同李泰竞争,这《荐季直表》已超过了估价的两倍有余,再往上加,但是这一回竞卖的酬劳,就足够他百回的辛苦了!

“啧啧啧,瞧见没,我就说今晚这东西一定是要落到魏王手里吧!”

“这可是一万两一回的清场啊,光是听说,我这手都不住要抖,快、快倒一杯酒与我压压惊。”

“你们刚才听见长孙小姐说没,这件书宝是买来给魏王妃看的,都说魏王爷十分喜爱这位晚娶的王妃,看来半点不假,为讨美人一笑,千金一掷,是连虞先生的面子都不给,唏!”

“唉,你们说这下汉王还会再加价吗?”

“难说啊,这若是加了,那就是明摆着不给魏王面子,可若是不加,那必要在长孙小姐跟前丢了面子,两边都是这长安城里有名有头的佳人,两位王爷怕都丢不下这个脸在,这叔侄俩今晚说不定就扛上了……”

卖师喊罢,在场宾客竟注意力还都放在东南那两席纱幕处,李元昌、长孙小姐,魏王夫妇,这两对俨然已成今晚焦点,人们眼里看的,嘴里谈的,离不开他们四个。

相比较外人的兴奋,遗玉这下可是懵了,她是想要钟繇手书,想要到能够一掷千金去买那一篇文章的程度,这已经是她活这么大做的最豪爽的一件事了,却不料李泰比她更狠!

这说是每回加一万,但只要有人加价,李泰就要叫七万,再有人加,李泰就要叫九万,这种无上限的死磕买法儿,简直是太疯狂了!

摸摸扑扑通通乱跳的心口,遗玉僵硬地扭过脖子,对上李泰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憋着一口气,挤出一句话来:“你道我现在想干嘛?”

李泰左手食指曲起,拇指轻擦了一下那在灯光下暗蓝暗蓝的宝石戒面,道:“嗯?做什么。”

遗玉磨了磨牙,跪坐起来,一扒他肩膀,凑到他耳朵边,压低了声音,冷哼道:“我现在就想烧一把迷魂香将这一楼子的人迷昏,再带着你和《荐季直表》回家。”

听出她话里藏不住的懊恼,凑近的小脸上满是既心疼钱又舍不得东西的别扭劲儿,一想到她这实心的大胆子是真敢做这种事,心中一动,忽然失笑,低头用额头轻轻抵着她的,轻声调侃道:“就算你不用迷香,我也会拿到东西带你回家。”

难得她开口讨要,莫说是一件字画,只要他给得起,总有一日这天下女子都奢想的地位,他也会给她。

隔壁,长孙夕从李泰叫出“清场”之后,因太过惊愕,在外面干站了片刻,听见李元昌叫唤,才手脚僵硬地退回到座位上。

“夕儿,”李元昌见她脸色不比方才好看,犹豫地唤了她一声,商量道:“你看,老四都开口清场了,本王也不好意思同他一个小辈相争,不如就让给他吧。”

话一说完,看着长孙夕陡然拉黑的脸,他就知道是要坏事,连忙补救:“本王是说,日后会寻了更好的给你,不差这一件,你也知道我爱好收藏字画,名家真迹着实收纳不少,你若是喜欢——”

“呵呵,”长孙夕突然笑出声,打断了他的哄劝,扯着他袖子拉开他覆在她手背上的爪子,扬眉道:“七叔莫不是忘了,夕儿可不是那些个出身卑微,摆不上台面的女子,我长孙家的女儿,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今晚不过是恰好遇上了,我的确是想要这《荐季直表》,可也没说过一定要让七叔你破费吧?”

闻言,李元昌面有尴尬,讪讪道:“你这话说的严重了,本王既然说过,就一定会买来送你,只是、只是今晚出门带的钱两不够多,怕不够叫价的。”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破费,长孙夕心中冷笑,面色却和缓下来,倒了杯茶,递去给他,轻叹一声,沉吟道:“本来我是没打算放过这件书宝,但若我开口要了,难免叫七叔不好做…罢了,就让给他们吧。”

闻她主动开口放弃,李元昌暗松了口气,他求李泰的事还没办妥,实在不好在这件事上同他争执,更何况,五万两已不是个小数目了。

但见面前美人儿愁眉不展,笑容勉强,他不由心生愧对,顺势握住她递茶过来的一双柔夷,歉然道:“这一回让你委屈了,你放心,本王答应你,再有下一次,不管是谁本王都不会相让。”

意料之外,预料之中,曹魏时期的大书法家钟繇遗传下来的一份手书最后还是落在了李泰手里。

打那句“清场”说出来,就注定了此物的归属,只是这当中少了一番龙争虎斗,在卖师不死心地再三询问客人们出价无果之后,最终在一片失望声中,以五万两的价格成交。

看着魁星楼的管事来将那一盒子的贵票收走,遗玉肉疼了一下,很快便又被捧在手里的锦盒所吸引。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装有钟繇真迹的《荐季直表》锦盒,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也顾不上她此刻在李泰眼里有多傻,先将东西鉴定了一番,虽这东西魁星楼不敢作假,但这天价的宝贝,还是小心为妙。

确认无误后,扣上盖子,她才扭头去看李泰,就这么紧巴巴地盯着他,也不开口说话。

“又怎么了?”李泰问道。

“啊……这个,嗯,那个,”遗玉揉了揉耳垂,想要说一两句体面的话来谢他,可不管什么到了嘴边都觉得俗套。

“谢就不用了,再过一个月你十六的生辰就到,便当成是礼物,你不是也送了我么?”

李泰指了发顶上的那根精木发笄给她看,他随身带了一个月,这小小的一根木头倒真是件宝贝,别的好处不说,单是他多年未有精进的内力忽涨了一层,说出来,就够让人匪夷所思的了。

想来她也是不清楚这精木的真正妙用,他心里却有底,此一根发笄,然是没有人认得,若知晓好处,放在江湖上,能当做一件不世之宝遭人争夺,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也不一定。

遗玉心里高兴,嘴上却嘟了嘟,“那你是说,我生辰那天就不再送我了?那可不行,哪有提前送了生辰礼物的呀。”

女人就是贪心,这《荐季直表》虽好,可却是临时起意,怎么也想让他在用心准备一份才礼物给她。

李泰却是喜欢看她撒娇卖乖,食指点在她鼻尖儿上,道:“那这东西先给我,等你生辰那天我再送你。”

说着,便要去拿她放在腿上的锦盒,遗玉怎肯,急忙抱在怀里,任凭他连人带着盒子一起拿下,也不肯松手,只被他挠到痒处,才闷笑出声,又怕外头人听见,同他无声嬉闹了一阵,才安生下来。

阿生装聋作哑地立在纱幕外面,听着里头动静,因这个把月见多了他俩人玩闹的幼稚时候,倒也不稀奇。

买到了心系之物,后头那一件已然没了兴趣,遗玉并不意外在他们准备提前离场时,会在大门前同长孙夕和李元昌正面碰上。

“老四慢走,我还有事同你说,借一步说话。”李元昌将李泰拉走,留下遗玉同长孙夕两人,立在无人来往的魁星楼门庭前。

“真要恭喜魏王妃得宝了。”长孙夕一身娇兰衣,手抱八角银皮暖炉,侧头看着遗玉,杏眼上扬,语调微诮。

遗玉这会儿可是比先前在楼子里当着大庭广众同长孙夕对话那会儿的心情好上百倍不止,她也不掩饰自己满面春风,一手整理着身上的青裘大氅,冲她弯了弯眼睛,道:“真是对不住,又占了你想要的。”

一语双关,长孙夕岂会听不出来她话里有话,不管心中多气,面上却不肯输了阵势,目光一转,两颊漾起一对甜窝,轻声道:“前听院子里做粗的下人说过,脸皮厚,吃个够,看来这话不假,魏王妃的厚颜程度,我真是领教,我既已明说了这份礼买来是要送给虞师的,你却还要怂恿着他去争,半点没想这般会给他添乱,真真是不知所谓,谁还有脸说别人私心,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哈哈,”遗玉突然摇头一笑,竟不看她,扭头去追了那边墙下李泰的身影,双目被喜爱点亮,语中骄傲:“我夫妻两个都不是怕事之人,正是如此,我才配得上他,他才配得起我,你一个外人,又懂得什么?”

一个胆大,一个敢为,这不是天生下来的一对吗?

第237章要给她个教训

昨夜未能成眠,年初八,节庆还在,长孙夕却起的迟了,若不是长乐派了人来,邀她晌午到公主府去吃鲜酿,不定要在床上歇到什么时候。

到了公主府,无双社几名掌事的,城阳、高盼云、刘诗琪都在。

花厅里烘焙了两只暖炉,摆了四色茶桌,每人跟前布了一壶花蜜新造的佳酿,用银碟银勺尝吃,在这冬寒未去的时节里,着实是种奢侈的享受。

长孙夕就坐在长乐身另一侧,表示她在无双社里仅次于城阳的地位。

刑部尚书之女高盼云,大理寺正卿亲孙刘诗琪两人,同长孙夕一样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三个人平日就很谈的来,关系要好的紧,这方聊了一会儿,便察觉长孙夕兴致不高,于是刘诗琪问道:“是昨晚没休息好吗?脸色惩地差。”

“的确睡得晚了些。”

长乐听见,扭脸一看,果然长孙夕气色不妥,于是就让她到暖阁去小憩,城阳却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怕不是睡得晚脸色才差。”

长乐闻言,扭头去询问城阳,“那你说说,她这是怎地了?”

城阳拿银勺子轻轻敲了两下酒杯,发出一声脆响,道:“你道这长安城里能给咱们长孙三小姐气受的还有几个?”

长乐略一迟疑,心里已是有了人选,皱眉对长孙夕道:“可是那卢遗玉又去招惹你了?”

长孙夕勉强一笑,算是默认了,长乐还待再问,昨晚也在魁星楼待过的城阳已自发地开“昨天魁星楼卖了一件钟繇的真迹,她抬出要给虞学士做寿的名头想要拿下,然四哥为了哄他王妃高兴,却是放话出来清场,花了五万两的高价抢了东西,一起将七皇叔同她,连带虞世南的面子都给驳了,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暗损了她一把,这才过去一晚,脸色能好看才叫怪。”

听完了事情经过,长乐当即冷哼一声,丢了手里的银汤匙,叮当落在碟子里,道:“上一回她在大理寺管了本宫的闲事,看在魏王府面子上,本宫懒得搭理她,叫她过了一段好日子,这才没几天,就又来找事,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还真以为有李泰在,本宫便不能碰她么。”

平阳生辰宴后,长乐带人到大理寺立威,却被遗玉截胡,又有平阳插手,救下一众墨莹文社的倒霉女子,长乐心中记恨,可前有平阳的人情做堵,后有李泰的门面挡风,凭着她有怨必报,不肯吃亏的牲格,竟愣是忍了下来。

这一回听说长孙夕受屈,她的怒气,多半也是从上一次积压过来的。

在她眼里,就遗玉这么一个娘家门庭落魄,又丧父无势的弱女,却能给她们这些金枝玉叶气受,实在是该打杀千百回也不足惜。

刘高二女见长乐是动了真怒,吓了一跳,连忙噤声,因长乐平日积威,她们却也不敢乱劝。

“你也是,受了欺负怎不同本宫来说?是打算咽下这口气不成?”长乐生气地质问长孙夕,却没想这么一问,她呆了一会儿,竟然掉下泪来。

“嫂嫂莫说了,是我心思不如她狡诈,这才连番在她手上吃亏,怨不得别人,”长孙夕红着眼眶,轻声哽咽道。

“这么说,不算这一次,她以前还有欺负过你?不行,你今日不说个明白,就别想回家去,你们几个,先到别处去坐。”长乐忍住火气,撵退了刘诗琪她们几个,只留下城阳,逼问长孙夕道。

人一回避,长孙夕便抽抽搭搭,顺势将平阳生辰宴后,两人在魏王府见那一面给说了出来,只是话到她嘴里,实实在在颠倒了个个儿:“那会儿京里都传我们两个不对盘,我不喜叫人议论,便想着主动去化解,就到魏王府去探她,她却逼退了左右,故技重施,用毒制住我,给了我一场难堪,不光羞辱了我及笄礼上那几件倒霉事,还威胁我,若是敢同别人讲,就要诬陷我在平阳姑姑生辰上给她下毒,我没法,只好咽下这委屈,谁也没敢提,就怕她乱说话,让我爹难做。”

“啪!”

“这混账狗东西!”

长乐青着脸,一巴掌挥飞了桌子上的蜜罐,直摔在五尺开外的地面上,碎成一地金黄的粘渣,污了一条上好的鹿皮毯子。

“好,好,本宫看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这般蹬鼻子上脸,连自己是什么玩意儿都拎不清了!”

“嫂嫂快息怒,别再气坏了你,回头说起来,大哥可饶不了夕儿。”长孙夕抹了眼泪,急忙拉回来长乐的手,看她是否伤到。

长乐气咻咻地任凭她劝慰了一场。沉默了半天,心中几番计较,当觉不能再由着遗玉作乱,这几回吃亏,外人多少也都看在眼里,真把她回避当成是怕了事,那她长乐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在。

“不用说了,这回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能让你哑巴吃黄连,本宫自也有办法叫她有苦说不出,十五上元那天,你们都腾出空来,本宫一定要给她个教训。”

“嫂嫂。”长孙夕又是感激又是委屈地叫了一声。

“上元那天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凑热闹了。”城阳瞥了一眼那地上一片金黄的粘腻,目光一闪,开口推拒。

作为一母同胞的姐妹,长乐也晓得城阳平日是有些不合群,便没多疑。

城阳又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听长乐同长孙夕说完私话叫了刘高几女进来,便起身告辞了。

午后,遗玉正坐在书房李泰那张大桌上,一笔一划地参考着新得来的《荐季直表》临摹,因今日不用出门,她素着斜髻,脸上脂粉未施,然肤脂细滑白皙,却比上妆之后多几分天然纯真,窗外日光照拂在她上半身,就像是谁家新学字的智龄孩童,乖巧又认真。

李泰从外面进来,看到她这专心致志的模样,也不打搅,就靠在书架边上抽了一本书,每翻几页便抬头看她一眼,也不知他读的是书,还是人。

“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又抄完了一段,遗玉小心翼翼地将笔搁在架上,拿手帕遮住那真贴,抬头看向李泰,是早发现他进来。

午饭后,本是夫妻两个一起睡午觉的时间,奈何床上少了个人,怀里缺件零件,李泰又能睡多久。再者她小心伺候那书宝的样子,方有些后悔,怎昨晚就被她灌了迷魂汤,没把这东西收一阵子再给她,好过她在这新年休沐日里便“发奋图强”。

绕过桌子,他书桌配有一张能容两人并坐的短榻,李泰就在她身边坐下,倚在靠背上,一臂环了她肩膀,一手拎起她才写好的字看,方见那竟同真贴上有七分形似的小字,心中暗惊她在此道中的天赋,细细看时,口中问道:“上元那天要到叔父府上,不能与你去逛灯会,不如你同去赴宴?”

遗玉顺势靠在他肩上,一边揉着微酸的手指,一边道:“你们要谈正事,我就不去了,灯节又不是只有那一日,我正好在家里写写字,策划一下那字馆的筹建。”

年前李世民给李泰交待了几件差事,同礼部甚有往来,河间王身为礼部尚书,李泰这番去她府上,肯定是要谈正事,他会问特意问她,便是有这一层考量,遗玉心思透亮,怎不明事理,知那天跟去不合宜,便干脆自己开了口。

李泰晓得她比一般女子懂事,也不奇怪她的拒绝,说着话,接过她右手,代替她按摩手指,他早年习武的时候,为练暗器,经常伤到手指,自有一套法子按摩关节。

但遗玉是个怕痒的主,被他按着指节“咔咔”掰响了几下,便不干了,哀哀叫了几声,见他不肯松手,就去拍打他手背,装模作样地喊疼:“啊!要断了断了,快放开。”

李泰想也知道不会捏疼她,便眼皮不眨地用一条手臂锁住她乱扭的肩膀,面无表情地继续握着她手指捏地“咔咔”乱响,任凭她哎哎叫唤也不放开。

平卉端着茶盘立在门外,听着里头的乱劲儿,也不知他们是在做什么,犹犹豫豫没敢进去,过了一会儿,就见门被推开,李泰从里面走出来。

“王爷。”平卉赶紧让道,目送着一边整理歪扭的衣衫一边远去的李泰背影,再走进里面探头瞧了,就见自家主子窝在椅榻上,眸光含水,脸红鬓乱的模样。

惊得她赶紧又退出去,是没瞧见桌子下头遗玉可怜兮兮地捧着的手指,只误会两人青天白日下就黏糊到了书房去。

“王爷也真是的,这大白天的就……”一句嘀咕没完,平卉便也闹了个脸红,抱着茶盘一溜烟跑回厨房去找平彤收惊去了。

魏王府这边春意早登,人情正暖,那皇城里,宫中收到先锋来报,说是九月被派去攻迎吐蕃,大胜立功的将士携带军马,明早便能进城。

李唐乃是武人出身,李世民是重武天子,奈何做太子时有安王挡道,当了皇帝,在贞观年初同突厥大战之后便再没近武,崇武之心不减,西胜吐蕃的一役也乃近年来的大胜,狠狠打击了对唐王不重的外邦蛮夷,龙颜如何不悦。

这一番消息接到,他当即就传唤了几名有分量的臣子进宫,预叫他们明晨去城外迎接牛进达、刘简众将,以彰隆恩,而真正的封赏,还等在后头。

第238章卢俊回京

遗玉听说到卢俊就要回来的消息,已经是正月十二晚上,她白天去了一趟龙泉镇,给卢景珊和韩拾玉捎去了一些织造坊新出的布料,又将留在宅里的一部分手抄书本整理出来,带回魏王府。

一听她二哥明晨就能抵京,这厢便又急又喜地忙活起来,因李泰说过,这次攻打吐蕃大胜的将士,都将在两天后上元节望朝时候宣话封赏,便让下人在王府东院收拾出一间舒适的屋子,家物住宿一应打点好,才休息下。

正月十三,牛进达、刘简带兵得胜回朝,李世民责使梁公房乔,鄂公尉迟敬德一干臣等,前去迎军,预在皇宫成天门前接。

清晨,卯时许,众将士抵达明德门外,被房乔等人以礼迎入城内,长兵十里满朱雀,引来无数百姓争看,间或听闻我朝松州捷报,无不欢欣鼓舞,一条大道直通皇城的朱崔大街上,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喧嚣热闹,堪比年庆。

大军靠前方几名年轻的低阶军官,衣胃御马,不远不弛落在为首的那一群大将之后,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边前行一边豪声说笑,俨然自成一个小团体。

“啊,总算是回来了,你们闻闻我身上这味道,都要馊了去。我现在别的不想,就想赶紧回家,洗个干净澡,再美美地吃上一顿大肉,睡在我那张大床上,好好睡它个三天三夜,谁也别再想支我做半件事。”

四周一阵哄笑,有个穿轻甲扎纶巾的弱冠青年道:“宝庆啊,你这话可是别叫尉迟大人听见,不然这当街就要抡鞭子揍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你。”

尉迟宝庆虎着脸瞪这人一眼,飞快地张望了一眼走在人群前头的他老爷子背影,咳了咳,不理他,转过头,便又成笑脸,冲着骑在他左侧的一名虎背熊腰的年轻男子道:“俊哥,待会儿皇上宣过话,你若是没事,就同我一道回府去呗,我先前捎信回去都同老头子把事情说过了,咱哥俩找个好日子,正正经经地结拜,到时候你再名正言顺地传我两手家传的擒拿。”

“唉、唉,你这是把我忘哪儿了?”先前说话取笑他那名青年伸长腿踢了他一脚,“就知道你图着人家本事才巴结,你个没安好心的东西,大哥不要理他,先到我家去喝酒,让他睡大头觉去吧。”

“呸,俊哥可别信这鬼猴儿——刘少贡,你再要胡诌,我可揍你了啊!别以为我伤还没好,就打不过你了,信不信我一脚把你从马上端下去,跌你个拘啃屎?”

“好啊,一个月没打你我手早就痒痒了,咱们这就来练练?先说好了,谁要是先趴下,谁就得心甘情愿地当小弟。”

“就来,怕你!?”

走在人群当中,卢俊头上还带着盔甲,手一松僵,就在一左一方就要打起来时,猿臂一伸,隔在当中挡着两人小孩儿打架一般的手挠脚踢,没好气地骂道:“行了,丢不丢人,我今天要先回去一趟,你们且各回各家去,待明日我再到你们府上去拜见两位叔伯。”

“那我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