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陶知道这人对曾亦舟的心思,心下不爽,但也懒得理会。她估计是见了她从曾亦舟的车上下来,故意来找茬的。梁语陶虽然平时任性妄为,但父母一直是以名媛式的教导方式教育着她。因此,碰上这种人,她第一反应就是无视之。

然而,梁语陶没想到,自己的视若无睹,反而引来了此人更多的嘲讽。

她抿了抿唇,鲜艳的口红在双唇的叠合之间,变得妖冶无比。她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我倒是纳闷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哪个小公司的员工吧。瞧瞧你这一身样子,浑身不知道是杂牌还是地摊货,该不是走错了地方吧,这是周氏集团掌门人周延昭周总的宴会,可不是你们那种小公司可以参加的。”

过了会,她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转动着眼球,语气轻佻:“哦对了,你该不是下班之后兼职来当服务员的吧。那你可要当心了,你走错地方了,这是宴会大厅,不是服务后台。待会你们老板找不到你了,可是要扣你工钱的。”

梁语陶已将手上的酒渍洗得差不多了,她自然地走到一旁,从纸篓里抽出擦手纸,仔细地擦着。

那名李总监大概是没得到梁语陶的回应,倒是有些恼火了。她径直凑了上去,从手包里掏出几张崭新的钞票,摆在她的面前:“来,我给你点小费,待会回去可不要再搭曾总的车回家了。他是我看中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著名建筑商李启声的女儿,我跟他门当户对,像你这种低三下四的上班族,根本配不上他,可别妄想做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了。”

听到她提及“根本不配不上他”这几字时,梁语陶隐忍的怒意终于勃然爆发了。

她淡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钱,之后,连带手上的擦手纸一同扔在那名李总监的脸上,简洁明了地吐了三个字。

“神经病。”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也懒得再看李总监暴跳如雷的模样。

梁语陶自二楼换好衣服,恰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表叔周延昭。周延昭硬是拉着她,跟她说长话短。可偏偏梁语陶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她还惦记着曾亦舟还在楼下等着她。刚和周延昭说了几句,就转头抛下一句“表叔,曾亦舟还在下面等我,我先走一步了”跑得人影都不见了。

周延昭无奈,只能站在二楼的平台上,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背后嘱咐:“你这姑娘,穿着高跟鞋呢,跑慢点。”

梁语陶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只一心找曾亦舟去了。

她站在楼梯中央,借着几层阶梯的高度,俯瞰低下稠密的人群,寻找那个她最为熟悉的身影。待到终于寻到曾亦舟的方位,她的眸子才像是忽然亮了,像是找到了黎明的曙光。

她拎起纱裙,踏下阶梯往曾亦舟的方向去。曾亦舟的背影近在咫尺,梁语陶正想着要以如何的方式吓他一跳。却意外地在他身旁发现了某个紫色礼服的身影。那一刻,她灿烂的眸子,一下子失去了光华。

站在他旁边的人,正是刚才在洗手间里奚落她的李总监。

思及那日前台小姐小陈说过的话,曾亦舟为了利益,将一个满心觊觎他的女人放在身边。梁语陶也不知怎么的,竟是提不起劲来往他身边去。

人群开始流动,推搡之间,梁语陶离曾亦舟和李总监更近了一步。近距离观察时,她才发觉李总监正挽着一个中年男人,两人举止亲昵,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相似,不难猜出,中年男人正是她的父亲,那名传说中大有名气的建筑商。

隔着半米距离,梁语陶不难听出他们三人的对话内容,几乎都是围绕着工作展开的。

李总监拉着父亲的手,一味地跟他介绍:“爸,这就是我们斯达建筑的曾总,最近他在投资一个很有潜力的项目。我觉得特别发展潜力,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特地想介绍我们曾总跟您合作呢。”

“原来这位就是曾先生啊。”李总监的父亲笑了笑,抬眼打量了一会曾亦舟,目光从容:“我常听小女蕙兰提起你,什么一表人才,精英人类,全都往你身上去了。之前还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小女这么崇拜。耳闻不如目见,今日一看,倒真是非同凡响。”末了,他还不忘眼神戏谑地看了一旁的女儿一眼,笑道:“也怪不得我女儿一直心心念念呢。”

“爸,你胡说什么呢?”李总监一声娇嗔,却在无意间透露着暧昧。

梁语陶以为曾亦舟会断然拒绝的。却不想,他只是无视李总监的眉目传情,回答道:“您过奖了。”

李总监羞赧地转移了话题,抱着父亲的手臂,就开始撒娇:“爸,最近曾总投资了个工程,我觉得很适合我们家的产业呢,你要是顺手参与一把,指不定能大赚特赚呢?”

眼见女儿对曾亦舟如此痴心,作为父亲的他也不忍心拂逆,堪堪笑着:“哦?我女儿都这么说,那我肯定是有意向了。不知道曾总哪天有空,可否一同商谈商谈?”

梁语陶站在远处,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她越听,心里便越是难过。之前,她好言相劝,想要借助爷爷的力量帮助曾亦舟。却不想,他断然拒绝,言辞颇重,甚至连话都不同她多说一句。而现在,李总监在她父亲面前堂而皇之地谈起此时,他却一点都不介怀。

梁语陶生平第一次觉得妒火中烧,恨不得将李总监与他的父亲踩在脚下。

她刚准备凑过去,阻止他们进一步的交谈之时,周延昭恰好穿越了人群向她走来。

她心头顿时生了一计,回过头嘟着唇朝周延昭撒娇。她将目光往曾亦舟的方向微微一瞥,脸上虽还展露着笑颜,却找不到一丝和悦的情绪:“表叔,你看中的生意可是有人想尽办法了在抢呢。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力挽狂澜一下?”

周延昭这才循着梁语陶的目光望去,不远处,曾亦舟正与当地有名的建筑商交谈着,建筑商的身旁是他的女儿,打扮美艳。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地笑了开来:“对,我和陶陶都看中的东西,怎么能让人抢了呢。”

语毕,梁语陶就乖顺地挽住了他的手,两人一同朝曾亦舟的方向去。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正当曾亦舟与李总监父女交谈之际,周延昭忽地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大大方方地走到曾亦舟身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两人打过照面后,周延昭便侧过脸,皮笑肉不笑地对父女二人说:“不好意思,有关斯达建筑的这个项目,我已经有意向进行投资了。我前天就让底下的人去办了,您似乎晚了一步。”末了,他还不忘给两人一个下马威:“对了,您是哪位,这商场上交往的人太多,我竟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李总监的父亲听后赶忙将双手奉上:“周总,我是福泰建筑的李泰,之前市中心博览馆的项目,我们有参与。”

“是那个项目啊,我倒是不太记得了。”周延昭道。

李总监的父亲自然知道周延昭在久江市的实力,自家公司与周氏集团差别天壤,偶尔还得仰仗着他们吃饭。偏生自己刚才还差点不怕死地抢了周延昭的生意,他赶忙赔笑:“您日理万机,哪能记得我们这些合作过的小公司啊。”

李总监也赶忙在一旁奉承:“是啊,周总在久江市的名气是响当当的。您看中了曾总的项目,也是慧眼识珠呢。”

“只是我倒是没想到,李总跟我有一样的心思,竟然也看中了斯达建筑的项目。这样看来,也只好让你勉强忍痛割爱了。”周延昭笑道。

“哪能叫忍痛割爱啊,这不过就是小女随口一提,顺口问了几句。鄙人哪敢跟周总您抢生意。”李总监的父亲自是得罪周延昭,赶忙转移话题,将目光投向了周延昭身旁的梁语陶:“对了,周总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闻言,李总监下意识地往周延昭身边看去,待看清此人的面孔,她的脸都胀成了猪肝色。

周延昭自是不知道洗手间内发生的一切。他像是介绍自己亲生女儿一般似的,语气骄傲:“这是我侄女,梁语陶。”

“周总的侄女,可是来自远江市梁家?”李总监的父亲对于周家的背景自是有点数目的。

“是啊。”周延昭抽出手,揽住梁语陶的肩头,与她对视一笑:“不过我这小侄女没什么经商的爱好,从小就喜欢音乐,全家就得了她一个女娃娃,心疼的紧,就随她去了。现在吧,也总算她努力向上,把自己折腾出成了个小有名气的小提琴家。”

“原来是梁小姐啊。远江市商界一把手梁振升的孙女,司法界赫赫有名的梁延川之女。哪能说是小有名气,当真是如雷贯耳了。”李总监的父亲赶忙压低身价,嬉笑身旁的女儿:“我家小女站在梁小姐的身边,可活脱脱像只小乌鸦。”

李总监父亲说话之际,梁语陶就一直淡笑着站在周延昭身边,目光温和地盯着李总监本人。李总监被她看得发毛,心想着在洗手间内发生的一切,心虚得很,只恨脚下不能生个风火轮,立刻逃跑了。

未等李总监父亲说完,梁语陶忽然朝李总监笑了笑,然后耷拉下表情,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她说:“表叔,刚才有人说我坏话。她说我走错地方了,还说以我灰头土脸的模样,应该去后台当服务员。”

“谁说的。”周延昭皱眉不悦。

还没等李总监反应过来,梁语陶已然伸出手,嘟着唇将手指尖端直指向李总监,“就是她,她刚才笑我。”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李总监的父亲立刻插嘴道。

梁语陶扯着周延昭的袖管:“我不管,反正我生气了,你要让她给我道歉。”

梁语陶的固执,周延昭的不悦,李总监和她的父亲都看在眼里。最后,李总监的父亲终于软下口气,让李总监鞠躬给梁语陶道了个歉。

正当梁语陶多么高兴于自己能让眼前恶毒的女人在曾亦舟面前丢了面子时,她却蓦地感受到一阵灼热的目光,如同麦芒利刺一般朝他扎来。仅是隔了半米的距离,她能清楚无比的感受到,而那股目光,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曾亦舟。

她拉着周延昭的手猛地一顿,原本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眼眸里,只剩下曾亦舟离她越来越远的目光。他的目光里带着陌生,似是不认识她了。

梁语陶忽然慌了。

道歉事件过后,周延昭正式跟曾亦舟说起了合作的事宜。因为底下人拖延了接洽时间,导致在周延昭说出有意向合作的前一秒,曾亦舟都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他混沌地听周延昭说,他多么看重这个项目,对这个项目的前景多么好。然而,曾亦舟却恍若未闻似的,只淡笑却不答应,脑海里只剩下了梁语陶仗势欺人的模样。

接着,周延昭又热切地给曾亦舟介绍了许多人物,皆是财经杂志上难得一见的人物。然而曾亦舟却好似心不在焉似的,只是虚伪地笑着应承,却没有进一步的交流。

他不是傻子。他自然也知道,以他和周延昭仅见过几面的交情,他断然不会这么热心地帮助他。在周延昭的眼里,他顶多算是个小辈,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

但如果他们两个名字之间,多了条名曰梁语陶的连接线,那事情就俨然会变得不一样。

除了是梁语陶有求于周延昭,让他帮助他,曾亦舟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任何可能性。

宴会结束后,周延昭又硬是拉着梁语陶嘱咐了一通,才终于肯放她走。

等梁语陶走到停车坪上时,周遭原本密集的车辆早就散了,只剩下曾亦舟的黑色奥迪蹲守在黑夜里。车厢内的灯还亮着,似乎是在等着她。

然而,梁语陶却只是站在原地,停着步子,却不敢走上前。她想起曾亦舟陌生的眼神,以及在李总监走后,一直毫无表情的脸孔,甚至连目光都不屑于流连在她的脸上,梁语陶顿时有些慌了。

她站在原地许久,才踌躇着走向车旁。

她拉开车门把手,故意装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娇俏地朝他笑:“等久了吧,我跟我表叔聊久了就忘了时间,你可千万别怪我。”

曾亦舟没回应,只是待她坐上车,系上保险带之后,才发动了车子往别墅外开去。

是夜,别墅外的行车道上静谧地出奇,初春的夜晚,没有一丝昆虫鸟兽的叫声,唯一的声响,只剩晚风吹过竹叶窸窣不安的窜动声。车厢内也如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音乐,也没有笑声。

车行至三岔口的红绿灯处,曾亦舟忽然重重得踩了一脚刹车,车子陡然停了下来,在道路上滑下一道鲜明的轮胎胶痕。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梁语陶借机看向她。

曾亦舟却不作声,他只是板着脸透过挡风玻璃的折射,目光冷峻地看着她。许久之后,他忽然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似的,蓦地笑出了声。

但梁语陶能分辨出,那是冷笑,不屑的冷笑。

他将手按在方向盘上,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裹挟着嘲讽的神色:“梁语陶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是你求了你表叔吧。”他咬字清晰,万分笃定。

“你胡说什么呢。”她装无知,笑得无解。

“难道需要我一点一点地跟你指出吗?”他轻笑出声,连带从鼻腔里吐出的气息,都是无比讽刺的:“你表叔周延昭向来不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他能这么慷慨地给我介绍人脉,出资与我合作,难道不是因为你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求他帮我,所以他才故意借着这个所谓的接风宴来帮我吗?”

她继续掩耳盗铃:“你别乱想,真的是我表叔恰好看中了你,我并没有从中接线。”

“这个借口未免太拙劣了,世界上哪来这么多的巧合。我陪你来接风宴,就顺便解决了工作上的窘境,甚至还有人愿意无私地为我打通所有人脉。”

“我…”梁语陶还想解释,但一时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微笑着看向她,左手沉重的一拳捶打在方向盘上。

叭——

狂躁且绵长的鸣笛声响彻在幽静的地带,别墅区本就依山水而建,周遭没有人声烟火。唯一回应这焦躁的喇叭声的,只有山林中惊惧四散的鸟儿。

他说:“梁语陶,你何必这样看不起我。”

梁语陶自知无法瞒下去,就迎难而上。她大力拉开安全带,皱着眉看向他,语气无奈又窘迫:“我只是想帮你。”

闻言,他这才抿着唇,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用从未有过的陌生,看向她:“就像当初甩手给我那五百万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我创业我遇上困境,无论能否解决,公司稳赚或倒闭,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说:“梁语陶,我曾亦舟是个男人,我从来不想要接受一个女人的施舍。”

“呵,你不屑于女人的施舍?”梁语陶忽然嗤笑了一声:“所以…你就让那个姓李的女人帮你?”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曾亦舟反驳。

怒火冲上心头,梁语陶顿时感受到了无比的不公。她用力踢了一记车门,冷笑着点头:“对,她帮你是好意,我帮你就是施舍,是十恶不赦!”

“梁语陶,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我根本不想要你的帮助。”他质问她:“难道在你眼里,我曾亦舟永远都能用钱打发。还是在你们梁家人眼里,所有人都是可以用钱打发的。”

“好,我懂了。你宁可要那个姓李的女人帮你,也不想要我的帮助,对吗?”

鼻头发酸,眼眶酸涩,连带喉咙也有些莫名沙哑。梁语陶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在曾亦舟面前表现任何一点的懦弱。

她猛吸一记鼻子,努力抑制住泪水,道:“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了。那我滚,永远滚出你的世界好吗?”

刚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

她背对着车子,往反方向走。

等到许久之后,发动机轰隆隆地响,车灯逐渐驶离她的所在地,带着汽车尾气绝尘而去之时,她才终于控制不住,崩溃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梁语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人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小时候那些最为幸福的瞬间。而梁语陶所有幸福的过往,不是来自于父母弟弟,而是来自于曾亦舟。

因为肺部病症,父母从小就对她万分慎重,在饮食上尤为苛刻,生怕任何一丁点的小变故,就令她丢了性命。

她第一次吃冰淇淋,是曾亦舟偷偷藏在衣服兜里,塞给她尝的。冰淇淋都化了水,黏糊糊的沾在口袋里,他却毫不吭声,还高兴地像个小傻子似的问她好不好吃。

她第一次吃薯片,也是得益于他。那时候她才六岁,因为一场感冒,就被浩浩荡荡地送进了医院。在医院里整日都是清粥素菜,她看见隔壁床的小朋友在吃薯片,就偷偷藏了个心眼,将心思说与了曾亦舟听。第二日,她就如愿以偿地蹲在医院走廊口,尝到了人生的第一片薯片。不像是电视广告里的嘎嘣脆,因为被曾亦舟藏掖了太久,有点发软,有点无味。但在那时的梁语陶心里,这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想着想着,梁语陶就哭得止都止不住。她总以为他们还是以前的那副模样,她想要,他就想尽办法替她取得。而他想要的,她也会奋不顾身地替他办到。

只是她终究没能想到,时光是最擅长造化的人东西。现如今,往日的情谊,早就变了两样。

男人与女人的别样情愫,早就取代了往日的青梅竹马…

四下无人,更是连偶尔经过的车辆都没有。梁语陶无助至极,却更是恼恨,曾亦舟开车就走,抛下她一个人的心狠。她总觉得他应当是一辈子对她好的,因而,现如今他离她而去的时候,她更是委屈到不能自已。

她就一直蹲在水泥路面旁哭着,刚下过雨的土地微微湿润,有些寒凉。她努力平复着情绪,但偏生眼泪就是不听话,不由自主地就滚了下来。她用袖子慌忙的揩着,直到眼泪都擦不完了,她才将脸按在膝盖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迷蒙中,透过膝盖间的缝隙,她察觉到有炽烈地灯光正朝她这边打来,隐约是车灯。

梁语陶明明心里企盼着,但却还是继续埋首在膝盖里痛哭流涕。直到他匆忙地摔门下车,小跑到她面前时,她才稍稍停止了些。

“别哭了…”曾亦舟半蹲下身,以轻柔的力道握住她的臂膀,生怕弄疼了她。

啪——

她伸出右手,重重地打在他伸过来的手背上,怒气冲冲:“滚开!”

手背吃痛,生理性的条件反射令他下意识地缩了缩。片刻后,却又义无返顾地继续握住她:“别闹了。”声线里带着些许无奈。

“你还回来干什么?!”她抬起脸,用一张哭花了的妆容,落落大方地看向他:“你既然都把我扔在这里了,还回来干嘛?”

“陶陶,别闹了,该回去了。”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把她一个人抛下是错,便好声好气地同她解释:“是我错,我不理智,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行吗?”

梁语陶向来是耳根子软的人,听他道了歉,愤怒指数就急剧下跌。但偏生还依旧嘴硬,故意挪了挪身,拍开他的手:“你别碰我,我不想理你。”

曾亦舟自是知道梁语陶别扭的个性,他估计一时半会也劝服不了她,就陪着她一同在水泥路面上蹲下。

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她:“怎么都二十五岁得人了,还像十五六岁的时候一样,一赌气就说不理我。”

听完他的话,梁语陶倒是又气愤了起来,哭哑了的嗓音,显得有些歇斯底里:“曾亦舟你到底懂不懂,这跟赌气根本没关系。我只是很生气,为什么我得不到公平的待遇。凭什么我关心你,想要帮你,在你的眼里就是施舍。而一个外人帮你,你却还心甘情愿地乐意接受。难道我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居然连一个外人都比不上。”

曾亦舟听完了她的话,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心底也跟染了蜜糖似得,甜得咋咋呼呼的。他忽然发觉,梁语陶这块顽固的小石头,大概是终于快要开了窍。

“我跟她没关系。”他说。

闻言,梁语陶悄悄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在确定他的表情不是在撒谎之后,心里倒是一下子释怀了。她也不知怎么的,听他说,她和那个姓李的女人没关系的时候,居然觉得心情也一并放晴了。她一高兴就想偷笑,但此时此刻,但碍于面子,她故意憋着心底的愉悦,假装冷哼一声:“你和她没关系她会那么热心的帮你?她的心思明明就昭然若揭,你还故意假装看不见。”

“她只是我的同事,当年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她帮了公司很多。大家都对公司有感情,不忍心看它倒闭,所以她才会主动帮忙。其实在今天之前,我都并不知道她想请他父亲帮我们公司这件事。况且,我也早就已经拒绝了。”他思路清晰地跟她解释。

“可我就是不喜欢你跟她在一起,连工作都不行。”不经大脑思考的话,蓦地从嘴里吐出来。梁语陶愣了半秒,才发觉出话里的暧昧因子,赶忙寰转:“你别误会,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我梁语陶生来就是个受不了区别对待的人,更受不了你为了她跟我这么一个青梅竹马了二十几年的人吵架。”

“谁跟你因为她吵架了?”他质疑。

“刚才难道不是?”她赌气反驳:“你还开车抛下我走了。”

“傻姑娘,我们只是意见不合。”他凑过身,替她揩去脸上残留的泪花,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不过也怪我脾气差,赌气丢下了你。你就当是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一次成吗?”

梁语陶终于雨过天晴似的绽放了笑容,她故意装作十分勉强的样子:“那好吧,反正我梁语陶向来英明神武,从来不屑于和某个幼儿园就留级的人计较。”

“好好好,我是留级生行了吧。”

“这才差不多。”她骄傲地别过脑袋,唇角上扬。

他站起来,掸去身上的灰尘,轻笑一声:“可真是不容易,总算把我们梁大小姐给哄开心了。”

“知道哄我开心不容易,下次可就千万别惹我生气了。”她得寸进尺。

曾亦舟沉声笑着,从她身边走过,径直来到她的面前。

敞亮的车灯自他背后打过来,光线尖锐令她睁不开眼来。她下意识地想用手挡,可还未等她支出手,他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为她辟开了一片安宁。

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弧度,梁语陶这才发觉,似乎自打有记忆以来,曾亦舟似乎总是那般照顾着她,细微且周到。周遭皆是一片黑暗,安静得出奇。万籁俱寂,她只能听见他的低沉沉的嗓音,穿越她的耳廓,直到心里。

他朝她伸出手:“走,陶陶,我带你回家。”

梁语陶恍惚想起,近十年以前,似乎也是现如今的这般场景。那时候她被那名精神病人殴打昏迷,朦朦胧胧地张开眼时,却发觉自己正身处在空旷无人的仓库里,四周皆是火光漫天的可怖,偶尔的声响,只剩下零星火烛的噼啪声。

那时候,曾亦舟也像如今这般站在她的面前,伸出他血淋淋的手。

对她说:“走,陶陶,我带你出去。”

最终,公司的事情得到了最圆满的解决。某家银行认同曾亦舟的计划,同意贷款,自此所有的资金问题都得以迎刃而解。曾亦舟拒绝了周延昭的帮助,也同样拒绝了李总监莫名而来的好意。